第一章 腐爛的文明冰冷、黏膩、帶著鐵銹和腐爛內臟混合的腥氣。
雨點砸在城市上方那層搖搖欲墜的淡藍色能量護盾上，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滋滋”聲。
那不是尋常的雨，是血雨。粘稠、暗紅，如同稀釋了的陳舊血漿，
從漆黑如墨、沒有一絲星光的天穹深處潑灑下來。雨水在能量罩表面蜿蜒流淌，
留下道道污濁的痕跡，每一次沖擊，都讓護盾的光芒肉眼可見地暗淡一分，
發出垂死般的呻吟。護盾之下，這座昔日名為“新長安”的超級都市，
浸泡在一片病態的、被能量濾過的暗紅光芒里，扭曲的霓虹招牌在血光中掙扎閃爍，
投射出幢幢鬼影。陳燼背靠著一根冰冷的合金承重柱，粗重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
肺部都像塞滿了粗糙的砂礫和那股揮之不去的、令人作嘔的血腥甜膩。
他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的防護服布滿裂口，邊緣被腐蝕得焦黑卷曲，
露出底下同樣傷痕累累的皮膚。疲憊像無數條冰冷的蠕蟲，鉆進他的骨髓里，
啃噬著他最后一點支撐身體的力氣。左臂傳來一陣陣鉆心的鈍痛，
那是幾個小時前被一頭從廢棄地下管道里竄出的、形似巨大剝皮老鼠的異變體咬傷的，
傷口邊緣已經開始發黑、腫脹，帶著一種不祥的紫紅色。他用力甩了甩頭，
試圖驅散眼前陣陣發黑的重影，以及那幾乎要將他意識淹沒的、潮水般的疲憊感。
目光艱難地抬起，越過街道上堆積如山的、被血雨腐蝕得坑坑洼洼的金屬垃圾和瓦礫，
投向護盾穹頂之外那片更加深邃、更加絕望的黑暗。在那片純粹的、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里，
有什么東西在蠕動。巨大的、無法形容的輪廓在血雨幕布之后若隱若現。
像是無數條腐爛巨蟒在黑暗中彼此纏繞、翻滾，
又像是一座由億萬顆緩慢搏動的、布滿血絲的肉瘤堆砌而成的移動山脈。偶爾，
一道慘白的、不知來自何處的詭異閃電短暫地撕裂黑暗，
照亮那輪廓的一角——布滿粘液的、布滿螺旋狀吸盤的巨大腕足，
或是一只毫無情感、巨大如探照燈般的非人眼瞳，
在黑暗中漠然地掃過這座人類最后的、脆弱的堡壘。僅僅是那驚鴻一瞥的形態，
就足以讓任何心智尚存的人類陷入最原始的、凍結靈魂的恐懼。那是“Q”的造物。或者，
就是“Q”龐大本體微不足道的一縷延伸。
“滋滋…滋…能量節點…三號…超載…請求…支援…” 頭盔內置通訊器里，
一個年輕女人斷斷續續、充滿驚恐的嘶喊被強烈的干擾電流切割得支離破碎，
背景是某種巨大金屬結構撕裂的恐怖巨響和無數人臨死前的絕望嚎叫。緊接著，
另一個更加蒼老、更加絕望的聲音插了進來，帶著哭腔：“老吳…老吳他…符箓…活了！
纏住他了！啊——！” 聲音戛然而止，只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滋滋作響的死寂。
陳燼猛地閉上眼，牙齒深深陷入下唇，嘗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老吳…那個總是笑呵呵、能用幾塊能量晶核碎片就修好復雜靈能陣列的老好人陣法大師。
符箓活了？纏住他？
他想起了幾天前在第七街區臨時安全區看到的恐怖景象：一位赫赫有名的元嬰期劍修，
他賴以成名的本命飛劍，那柄曾斬妖除魔、光寒十四州的靈劍，如同活過來的毒蛇，
劍尖倒卷，一寸寸、帶著令人牙酸的骨裂聲，硬生生鉆進了他自己后背的脊椎骨里！
那位劍修最后的表情，定格在一種極致的痛苦與無法理解的茫然之中，
身體被自己的飛劍扭曲成一個詭異的角度，像一具被隨意丟棄、關節錯位的破爛玩偶。
“嗬…嗬…”一聲極其輕微、如同破風箱漏氣般的呻吟，從陳燼靠著的承重柱另一側傳來。
陳燼的心臟猛地一沉，全身肌肉瞬間繃緊。他緩慢地、極其小心地側過身，
目光越過冰冷的金屬柱體邊緣。柱子后面，蜷縮著一個穿著同樣破爛防護服的身影。是林海，
一個剛滿二十歲的年輕學徒，也是陳燼在這個臨時小隊里唯一還有點交流的“熟人”。
幾個小時前，他們試圖從被異變體占據的廢棄能量塔里搶奪幾塊勉強還能用的高密度電池，
遭遇了伏擊。混亂中，林海被一只速度極快的、形似巨大跳蚤的怪物撲中，
那東西尖銳的口器瞬間穿透了他的防護服肩甲。此刻的林海，狀態詭異到了極點。
他的身體在無法控制地劇烈抽搐，每一次抽搐都伴隨著骨頭錯位的“咔吧”輕響，
仿佛有無數只手在他皮膚下瘋狂地撕扯、扭動。他的防護服肩部裂口處，
暴露出的不是血肉模糊的傷口，而是……一片蠕動著的、閃爍著微弱詭異熒光的深綠色苔蘚！
那苔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覆蓋了他的整個肩頭，并向脖子和胸膛侵蝕。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裸露在外的手背上，皮膚正詭異地鼓起、變形，
幾個米粒大小的、半透明的凸起正在皮下快速移動，
最終頂破表皮鉆了出來——那是幾只細小的、有著金屬光澤甲殼和復眼的怪異蟲子！
它們抖動著沾血的翅膀，發出細微的“嗡嗡”聲。林海布滿血絲的眼睛，
瞳孔已經擴散得很大，茫然地向上翻著，只剩下一點點渾濁的眼白。
他的嘴角卻咧開一個巨大到撕裂臉頰肌肉的、絕對不屬于人類的表情。
那是一個純粹由痛苦和瘋狂構成的、無聲的狂笑。粘稠的、帶著綠色熒光的涎水，
順著他的嘴角不斷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發出輕微的“嘶嘶”腐蝕聲。
“Q…” 陳燼喉嚨發緊，干澀地吐出這個仿佛帶著詛咒的音節。這就是“Q”的力量，
它不滿足于毀滅，它熱衷于最惡毒的“改造”。它將生命本身視作隨意涂抹的顏料，
將碳基的軀體當成可以肆意扭曲的黏土，在血肉與靈魂的畫布上，
涂抹著它那混沌而褻瀆的“藝術”。林海正在被“重繪”，
被強行納入Q那不可名狀的、令人作嘔的生命序列之中。目睹過太多類似的景象，
陳燼知道林海已經徹底沒救了。任何遲疑，都是對生者最大的殘忍。
一股冰冷的、近乎麻木的決絕取代了恐懼和悲傷。
他握緊了腰間那把用高強度合金打造的、布滿崩口和劃痕的戰術短刀。刀柄冰冷而熟悉，
是他在這地獄中唯一能抓住的、屬于“秩序”的觸感。他深吸一口氣，
那飽含血腥和腐敗氣息的空氣灼燒著喉嚨。他猛地向前一步，動作迅捷而精準，
短刀在昏暗的血光中劃出一道冷冽的弧線，直刺林海那被苔蘚覆蓋、不斷抽搐的咽喉！
刀尖即將刺入皮膚的瞬間——“轟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如同遠古巨神的怒吼，
猛地炸開！整個地面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瘋狂地搖晃、顛簸！陳燼腳下不穩，
一個趔趄，刺擊的動作瞬間變形，刀鋒擦著林海的脖子劃了過去，只割開了一道淺淺的口子，
深綠色的粘液混合著暗紅的血液滲了出來。他驚駭地抬頭。只見城市東區，
那片原本是“天工院”核心區域的方向，一道刺目的、混雜著混亂靈能的光柱沖天而起，
瞬間撕裂了厚重的血云！光柱之中，無數閃爍著各色光芒的符箓如同被狂風吹散的落葉，
漫天飛舞！那些符箓…在扭曲，在尖叫！它們彼此粘連、吞噬、變形，
構成一個巨大無比、不斷膨脹的、由燃燒的符紙和流動的靈光組成的…風箏！
那“風箏”的核心，隱約可見一個模糊扭曲的人形輪廓，像被無數符文鎖鏈捆綁的祭品。
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嘯，即使隔著這么遠的距離，依舊如同冰冷的鋼針，
狠狠刺入陳燼的耳膜，直達大腦深處！那是陣法大師們最后的悲鳴，
是他們畢生精研的秩序之道，被Q的力量徹底污染、扭曲后發出的褻瀆之音！
整個城市護盾劇烈地明滅閃爍起來，發出不堪重負的、瀕臨破碎的哀鳴。
東區上方的護盾穹頂，在符箓“風箏”的沖擊和混亂能量的肆虐下，如同脆弱的玻璃般，
瞬間崩裂開一個巨大的、不規則的豁口！粘稠、污穢、蘊含著強腐蝕和深度污染的血雨，
如同終于找到宣泄口的瀑布洪流，無情地、轟然灌入城市東區！“不——！
” 絕望的吶喊在陳燼喉嚨里滾動，卻最終化為一聲無聲的嘶吼。
他眼睜睜看著那片代表著人類最后秩序堡壘的區域，瞬間被從天而降的血色洪流淹沒。
高聳的合金建筑在血雨中發出痛苦的呻吟，表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腐蝕、溶解、坍塌。
無數微弱的、代表著生命的光點——可能是最后的應急燈，
也可能是垂死者手中的照明棒——在血色的洪流中瘋狂地閃爍了幾下，
如同被巨浪吞沒的螢火蟲，旋即徹底熄滅。文明的光，正在被這污穢的血雨一片片澆滅。
就在這時，一種異樣的感覺攫住了陳燼。并非來自外界那山崩海嘯般的災難景象，
也非身邊林海那越來越響、如同金屬摩擦般的詭異嘶鳴。那感覺…來自他的大腦深處。
一種低沉、模糊、仿佛隔著無盡時空傳來的…絮語。它不像聲音，
更像是一種冰冷的、粘稠的、帶著強烈“存在感”的意念，
直接在他意識的基底上沖刷、回蕩。混亂，破碎，
喧囂、王朝崩塌的轟鳴、以及某種…更加古老、更加無法理解的、源自星海深處的冰冷注視。
無數破碎的畫面、嘈雜的聲音、無法理解的情緒碎片，如同被投入攪拌機的歷史殘渣，
在他瀕臨崩潰的精神世界里瘋狂攪動、沖撞！
開了…”“逃…快逃…”“Q…Q…Q…”第二章 前往驪山陳燼猛地抱住劇痛欲裂的頭顱，
眼前的世界徹底被扭曲、撕裂！
蠟油般流淌；腳下冰冷的地板變成了蠕動著的、布滿粘液的巨大舌頭；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
幻化成無數細小的、長著鋒利口器的飛蟲，瘋狂地想要鉆進他的鼻孔和耳朵！“呃啊——！
”他痛苦地蜷縮下去，身體劇烈地痙攣，冷汗瞬間浸透了破爛的防護服內襯。
林海那越來越響的嘶鳴仿佛就在他耳邊，混合著那來自大腦深處的、歷史的低語，
形成一種足以摧毀任何理智的交響！混亂的低語中，一個詞，一個意念，
如同黑暗中唯一閃爍的微光，異常清晰地浮現出來：【…驪山…】這個地名，
像一把冰冷的鑰匙，猛地插進陳燼混沌的意識之鎖！驪山！秦始皇陵！
就在這個念頭炸開的瞬間，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而沉重的“洪流”，
猛地沖垮了他意識中混亂的堤壩！
他感覺自己被狠狠地拽離了冰冷、血腥、充滿死亡氣息的承重柱角落。時間在倒流，
空間在折疊！眼前不再是崩潰的護盾和灌入的血雨，不再是扭曲的林海和符箓風箏的尖嘯！
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令人窒息的玄黑色！玄黑色的旌旗，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遮天蔽日！玄黑色的甲胄，如同冰冷的鋼鐵洪流，無邊無際，沉默地矗立！
每一個甲士都如同冰冷的雕塑，面容模糊在青銅面甲之后，唯有手中緊握的戈矛，
鋒刃在一種非自然的、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幽暗光線下，反射著令人心悸的寒芒！
一股磅礴到令人窒息的威壓，如同無形的山岳，轟然降臨！
那是一種橫掃八荒、睥睨六合、令天地萬物俯首稱臣的絕對意志！它并非實體，
卻比任何實體都更加沉重、更加真實地碾壓著陳燼的靈魂！他感覺自己渺小得如同一粒塵埃，
在這浩蕩的軍威面前，連呼吸都成了一種奢望，膝蓋不受控制地發軟，幾乎要當場跪伏下去！
就在這片沉默的、令人絕望的黑色海洋中央，在九重高臺之上，矗立著一個身影。模糊，
卻無比清晰。他背對著陳燼，身披玄色袞服，其上繡著日月星辰、山川龍紋，
頭戴十二旒冕冠，垂下的玉旒遮蔽了面容，
卻絲毫無法掩蓋那冠絕古今、執掌乾坤的無上威嚴！僅僅是站在那里，
便仿佛是整個宇宙的中心，是萬古不移的軸心！
他一手按在一柄古樸無華、劍身狹長、劍格如同盤踞玄鳥的青銅長劍劍柄之上。那劍，
尚未出鞘，卻已散發出斬斷山河、裂開蒼穹的恐怖銳氣！始皇帝！嬴政！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般在陳燼意識中炸響！他猛地抬頭，想要看清那模糊背影的面容。
就在他目光聚焦的剎那——“轟！
”一股難以想象的、純粹由意志凝聚的、蘊含著“統一”、“征服”、“永恒”的磅礴力量，
如同決堤的宇宙洪流，轟然從那高臺上的帝王虛影中爆發！它不是能量沖擊，
而是直接作用于陳燼的靈魂本源！
他的視野瞬間被純粹的、霸道的、不容置疑的玄黑光芒徹底淹沒！
大腦如同被投入熔爐的精鐵，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瀕臨極限的尖嘯！“呃——！
”現實世界冰冷的觸感和林海那令人牙酸的嘶鳴猛地將他拉回！
陳燼發出一聲短促而痛苦的悶哼，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整個人像是剛從冰水里撈出來，
冷汗淋漓，大口喘著粗氣，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撞碎胸膛。剛才那是什么？！幻覺？
瀕死的體驗？還是…那低語中提到的“追尋歷史”？！“吼——！
”一聲帶著金屬撕裂般質感、完全非人的咆哮，打斷了陳燼的驚駭！他猛地扭頭！林海，不，
現在應該稱之為“它”了。林海的身體膨脹了近乎一倍，破爛的防護服被徹底撐裂，
露出底下覆蓋著厚厚深綠色苔蘚、如同樹皮般粗糙堅韌的皮膚。
他的雙臂異變成了兩根末端帶著巨大骨質鐮刃的恐怖附肢，閃爍著幽綠的寒光。
原本的頭顱位置，
被一個巨大、布滿螺旋紋路、如同某種昆蟲復眼結構、不斷滴落粘稠綠液的肉瘤所取代！
那肉瘤中央裂開一道縫隙，發出剛才那聲充滿純粹殺戮欲望的咆哮！他身體周圍的地板，
被那不斷滴落的粘液腐蝕得滋滋作響，冒出刺鼻的白煙。
一種混亂、暴虐、完全扭曲的生命氣息如同實質的毒瘴，撲面而來！
它那由肉瘤組成的“頭”微微轉動，那道裂縫般的口器，
精準地“鎖定”了剛剛從精神沖擊中回過神、還半跪在地的陳燼！“嘶——！
”沒有任何猶豫，這由林海扭曲而成的恐怖怪物，如同被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猛地彈射而出！
速度之快，只在昏暗的血光中留下一道深綠色的殘影！那對巨大的骨質鐮刃撕裂空氣，
帶著刺耳的尖嘯，一上一下，如同死神的剪刀，狠辣無比地絞向陳燼的脖頸和腰腹！
鐮刃上幽綠的光芒閃爍，顯然蘊含著致命的腐蝕毒素！冰冷的死亡氣息如同實質的冰水，
瞬間澆遍了陳燼全身！大腦在尖叫著“躲開”！
但身體卻因為剛才那恐怖的精神沖擊和劇烈的頭痛，反應慢了致命的一拍！躲不開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瞬間，一種源自靈魂深處、近乎本能的沖動，如同被點燃的火藥，
轟然爆發！陳燼沒有試圖去躲閃那快如閃電的鐮刃絞殺。他猛地抬起了手。不是去格擋，
不是去反擊。他只是對著那咆哮著撲來的、不可名狀的怪物，對著那扭曲的生命本身，
五指張開，然后，對著虛空，狠狠地向下一壓！如同拍碎一只聒噪的蒼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