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第七天，林小雨終于來了。＞她穿著我送她的白裙子，跪在墓碑前哭得撕心裂肺。
＞“陳默，你怎么能丟下我……”＞所有人都以為她愛我入骨，只有我知道她在演戲。
＞生前她連我碰她的手都嫌惡心。
＞直到我聽見她哭喊：“我恨了你七年……”＞“當年車禍是你設計的吧？
”＞“就為了讓我嫁給你？”＞我愣住了，那場車禍明明是意外。
＞她哭得喘不上氣：“我裝的……每天看你對我好，
我都覺得惡心……”＞我靈魂顫抖著想解釋，卻發不出聲音。
＞她突然冷笑：“不過現在沒關系了。”＞“張揚回來了，
他說要帶我走……”＞原來這七年，她一直在等初戀回來。---土坷垃砸在我的棺材蓋上，
那聲音悶得很，像是過年時廚房里剁肉餡，一下又一下，聽得人心里發毛。這感覺真是邪門，
明明我陳默現在只剩下一把灰了，裝在一個據說還是打折買來的骨灰盒里，可外頭這些動靜，
偏偏就一絲不落，全鉆進了我這不存在的“耳朵”里。“老陳，
走好啊……”王胖子那破鑼嗓子帶著點哽咽，粗得能磨砂紙，
“下輩子……下輩子咱還一塊兒喝酒！”“就是就是，”另一個聲音緊跟著，是李強，
這小子平時最滑頭，這會兒倒顯得挺真誠，“嫂子你……節哀順變啊，陳哥在天有靈，
肯定不想看你太難過……”“嫂子”這個詞兒像根針，在我空蕩蕩的意識里扎了一下。
他們說的是林小雨，我的妻子。我下意識地“望”過去，穿過冰冷的泥土和厚重的棺木，
視線落在那個站在人群邊緣的女人身上。她穿著一身黑。純黑的羊毛裙，料子看著挺括，
剪裁也利落，襯得她本就白皙的臉頰近乎透明。烏黑的頭發在腦后挽了個一絲不茍的髻，
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那截纖細脆弱的脖子。她微微垂著頭，
手里捏著一塊疊得方方正正的白色手帕，指尖用力得有些發白。
陽光從稀疏的云層縫隙里漏下來，灑在她身上，把她整個人裹在一圈朦朧的光暈里。
她安靜地站著，像一幅精心構圖的黑白照片，背景是涌動的人群和喧嘩的哀悼。沒有眼淚。
一滴都沒有。她甚至沒有看那方新壘起來的土堆一眼，目光飄忽著，
落在遠處不知名的樹梢上，帶著一種近乎冷漠的抽離。
仿佛腳下埋著的不是她結婚七年的丈夫，而是某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甲。這場景，真他媽熟悉。
記憶像被這新墳的濕土氣給泡發了，不受控制地翻涌上來。那是多久以前？哦，想起來了，
是我媽下葬那天。老太太辛苦了一輩子，走的時候瘦得只剩一把骨頭。我也哭得像個傻逼，
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林小雨呢？她就站在我旁邊，也是這么一身黑，
也是這么一張平靜得近乎漠然的臉。唯一不同的是，那天她手里攥著的不是手帕，
而是我那只被她嫌棄“汗津津”的手。我那時哭得腦子發昏，只覺得她的手冰涼冰涼的，
像塊捂不熱的玉。她由著我攥著，身體卻僵硬得像塊木頭，
眼神空洞地望著墓碑上老太太的照片，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后來，親戚們私下里都說，
小雨這孩子，看著冷清，心里其實重情著呢，就是性子太內斂，不會哭，
可心里指不定多難受。我聽著，當時心里還涌起一股酸澀的暖流，覺得他們懂她。懂個屁。
直到我自己也躺在這下面，成了被“瞻仰”的對象，我才真正明白了那眼神。那不是內斂，
是徹徹底底的置身事外。就像現在，她站在我的墳前，
完美地扮演著一個“未亡人”的角色——肅穆、哀傷、得體，
符合所有人對一個剛剛喪夫的妻子的想象。只有我知道，她心里那扇門，
從來沒對我敞開過哪怕一條縫。人群漸漸散了。那些“節哀”、“保重”的套話被風一吹，
散得干干凈凈。王胖子一步三回頭，最后被李強硬拽走了。墓園里一下子空寂下來，
只剩下風吹過旁邊松柏枝葉的沙沙聲，單調又凄涼。林小雨依舊站在原地，
像一尊凝固的黑色雕像。她終于動了動，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那塊嶄新的墓碑。
上面嵌著我那張傻乎乎的證件照，笑得像個二百五，旁邊刻著我的名字——陳默。
生卒年月清清楚楚，提醒著每一個路過的人，這里埋著一個只活了三十三年的倒霉蛋。
她盯著那照片看了幾秒，嘴角似乎極細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那絕不是懷念或悲傷的弧度，更像是一種……塵埃落定的釋然？或者，是嘲諷？然后，
她轉過身，高跟鞋踩在墓園的水泥小徑上，發出清脆又孤獨的“噠、噠”聲，一步一步，
沒有絲毫留戀，朝著墓園門口的方向走去。那挺直的黑色背影，
在空曠的墓地里顯得格外刺眼，也格外決絕。她走了。沒有一滴眼淚，沒有一句告別。行，
林小雨，真有你的。我在心里苦笑。這七年，到底算個啥？
一場漫長的、只有我一個人入戲的獨角戲？我像個傻子一樣，掏心掏肺，
換來的就是她連在我墳前掉滴眼淚都嫌浪費？
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和冰冷席卷了我這無形的存在。算了，就這樣吧。戲演完了，
觀眾也散了，我這個主角也該徹底謝幕了。這糾纏了七年的孽緣，該有個了斷了。
灰飛煙滅也好，徹底消失也罷，總比再看著她那張沒有溫度的臉強。我放棄了掙扎，
任由意識像沉入墨水的羽毛，一點點往下墜，被那沉重的、帶著新鮮泥土腥氣的黑暗包裹。
死后的世界，大概就是這樣無邊無際的寂靜和虛無吧。也好，清凈。不知過了多久。
時間在這里失去了意義。也許只是一瞬，也許是幾個世紀。一陣細碎的、壓抑的抽泣聲，
像一根極其微弱的絲線，猛地穿透了包裹我的厚重黑暗，刺進我混沌的意識里。這聲音……？
我猛地“驚醒”——如果一團沒有形體的意識也能算醒的話。那哭聲斷斷續續，
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沙啞，像是被砂紙磨破了喉嚨，又強行從胸腔深處擠壓出來。痛苦，
絕望，幾乎不成調子。誰會在我的墳前哭成這樣？王胖子？李強？他們早走了啊。
我艱難地凝聚起最后一點感知力，試圖穿透頭頂的泥土和石頭。視線再次艱難地“聚焦”。
是她！林小雨！她竟然回來了！而且，完全變了一個人。那身肅穆挺括的黑裙子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洗得發舊的棉布白裙。那裙子我認得，太他媽認得了！
那是我們剛認識那會兒，我咬牙花了半個月工資給她買的生日禮物。當時她穿著這條裙子，
在夏夜的晚風里對我笑了一下，那一瞬間，我感覺全世界的花都開了，腦子一熱，
就認定了她。后來她嫌樣式過時，料子也一般，早就塞進了衣柜最底層，再沒見她穿過。
此刻，這條久違的白裙子皺巴巴地裹在她身上，沾滿了泥土的污漬，
裙擺被雨水或是淚水打濕了一大片，緊貼著她的小腿。
她不再是那個站得筆直、面無表情的“未亡人”。她直接跪在我的墓碑前，
雙膝深深陷在濕冷的泥土里，腰深深地彎下去，額頭幾乎抵在冰冷的石碑上。
“陳默……陳默……” 她一遍遍喊著我的名字，聲音破碎不堪，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劇烈的顫抖和抽噎，像破舊的風箱在茍延殘喘，
“你怎么……怎么能就這么丟下我……你怎么能……”她哭得渾身都在劇烈地發抖，
肩膀聳動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眼淚洶涌地流著，沖花了臉上精致的妝容，
留下兩道狼狽的黑痕。那是一種完全崩潰的、毫無形象可言的痛哭，
和她平日里的清冷自持判若兩人。我懵了。徹徹底底地懵了。
意識像被扔進了高速旋轉的洗衣機，攪得天翻地覆。這算什么？遲來的深情表演？
還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可能！我幾乎是立刻在心里咆哮起來。這七年，
林小雨對我什么態度，我比誰都清楚！她就是個捂不熱的冰疙瘩！我碰一下她的手，
她身體能僵硬得像塊石頭，眼神里的嫌棄藏都藏不住。晚上睡覺，永遠背對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