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明陽偷走我一顆糖,程諾就偷走我們十年時光。教務處初遇,
痞氣少年扯著我馬尾笑罵「小學生」,
卻把告白信藏進 97 本日記;溫柔學霸遞來櫻花紙巾,
卻在臨終懺悔:「我篡改了你們每一次相愛的機會。」
后來史明陽在診斷書上寫:「忘記全世界,也要記住偷糖的雨天。」
而程諾的墓碑刻著:「原諒我,以愛之名囚禁了青春。」——有些秘密,
連時光膠囊都吞不下。謝師宴史明陽捏碎酒杯。2013 年的血滲進白色桌布時,
我就該明白,這場三個人的電影,注定有人要提前退場。1我第一次見到史明陽,
是在九月末的教務處,空氣里飄著陳年紙張和灰塵的味道。老舊吊扇在頭頂吱呀作響,
像隨時要散架。他斜倚著掉漆的綠漆窗臺,白襯衫被穿堂風掀起一角。
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漏進來,碎金般跳躍在他睫毛上。「你也轉來高二(3)班?」
他轉過頭,校牌在胸前晃蕩。單眼皮,眼尾微微上挑,右耳一枚銀色耳釘,
整個人像棵生機勃勃、帶著點扎人鋒芒的白楊樹。我攥緊書包帶點頭,馬尾辮掃過后頸,
有點癢。下一秒,發梢猛地一緊——「小學生怎么混進高中的?」他扯著我的馬尾,
笑得痞氣十足。我愣在原地,臉頰發燙。他已經松開手,大步流星地走開,
清亮的少年音在走廊里回蕩:「史明陽,記著啊!」指尖殘留的溫度還在發梢燃燒,
我下意識轉身,卻猝不及防撞進另一雙眼睛里。教務處陰暗的拐角,一個男生靜靜站著。
鏡片反著冷光,看不清瞳孔,
只有指尖在緩慢地、近乎偏執地摩挲著一張印著櫻花圖案的紙巾邊緣。空氣驟然安靜,
只有吊扇的噪音和某種無聲的、繃緊的弦。2新班級的日光燈慘白得晃眼。
班主任拍著講臺介紹轉學生時,我的目光黏在第二排那個后腦勺上——他正用課本擋著臉,
和鄰座傳紙條。一個紙團精準地劃出拋物線,「啪」地砸在我腳邊。「夏小枝坐程諾旁邊,
史明陽去后排。」班主任話音剛落,后排傳來一聲清晰的、不耐煩的咂舌。
史明陽拎著書包晃過來,經過我座位時突然俯身,
帶著一股清爽又侵略性的柑橘調洗衣粉味道:「喂,要不要幫你搬桌子?」
他耳釘的反光刺得我瞇起眼。「需要濕巾嗎?」一個溫和的聲音適時插入。
程諾不知何時站在桌邊。淺灰色高領毛衣襯得他膚色冷白,
金絲眼鏡后的眼眸像浸在深泉里的黑曜石。他遞來一張櫻花紙巾,指尖掠過我的手背,
帶著一絲薄荷的涼意。我這才發現,自己的掌心全是汗。史明陽很快成了我帆布包的「常客」
。早讀課,他會趁老師不注意,伸手進去摸索,精準地撈出橘子軟糖或草莓牛奶。
「未成年禁止喝咖啡。」他理直氣壯地沒收我課桌下的罐裝咖啡。第二天還回來時,
易拉罐上多了個歪歪扭扭的笑臉涂鴉。午休,他趴在窗邊,用草稿紙折飛機。機翼上,
是龍飛鳳舞的挑釁:「夏小枝是小學生」。3梅雨來得猝不及防。我站在教學樓下,
望著連成片的雨簾發呆。一抹刺眼的紅色球衣掠過視線。史明陽單手拎著籃球,
另一只手突然扣住我的手腕,掌心滾燙:「發什么呆?跑啊!」雨珠砸在睫毛上,視線模糊。
被他拽著在雨中狂奔,手腕傳來的溫度一路燒到耳尖。我們狼狽地躲在便利店窄小的屋檐下,
分食一碗熱氣騰騰的關東煮。他撩起濕透的額發,水珠順著喉結滑進衣領。「給你變個魔術。
」他攤開掌心,躺著一顆亮晶晶的橘子糖,玻璃紙包裹著誘人的橙色,「剛才結賬『順』的。
」我笑得差點嗆住。他一邊拍我的背一邊嫌棄:「小學生就是麻煩。」就在這時,
一把墨綠色的傘闖入濕漉漉的視野。傘下,程諾舉著一杯氤氳著熱氣的可可,
聲音溫潤:「雨一時停不了,順路送你?」史明陽猛地搶過我的書包,語氣硬邦邦:「不用,
我們還要等雨停。」話音未落,他卻像被什么追趕似的,一頭扎進滂沱大雨里。
那抹紅色的身影,瞬間模糊成水霧中一個倉惶逃竄的剪影。第二天,史明陽請了病假。課間,
女生們圍在我座位旁,聲音像沾了蜜的針:「聽說史明陽周末和七班班花去看電影了?」
「昨天還看見他們在小賣部共喝一杯奶茶呢,超親密!」「咔嚓」一聲,
我用力按斷了自動鉛筆芯。碎屑扎進掌心,細微的疼。一只干凈修長的手伸過來,
輕輕拂去我掌心的碎屑。程諾的聲音低得像嘆息:「小心劃傷手。」4平安夜,
空氣里都是甜膩的蘋果香和節日躁動。史明陽在儲物柜旁堵住我。頭發染回了乖巧的黑色,
耳釘卻換成了更夸張的十字架,閃著冷硬的光。「喂,要不要……」他開口,
聲音有點不自然的緊繃。話沒說完,一個精心包裝的蘋果遞到他面前。
七班的班花笑靨如花:「明陽,給你的!」我像被燙到一樣,迅速轉身鉆進喧鬧的人群。
身后似乎傳來他喊我名字的聲音,被我更快的腳步淹沒。后來,日子似乎被程諾的溫柔填滿。
習慣了每天桌角那杯溫度剛好的溫水,習慣了他解題時在草稿紙上隨手畫下的笑臉,
習慣了他替我拂去肩頭粉筆灰時輕柔的觸碰。當他在圖書館,用鉛筆尾端輕輕戳我臉頰時,
我沒有躲開。5謝師宴那天,水晶吊燈流光溢彩。史明陽穿了身不合身的黑色西裝,
領帶系得歪歪扭扭。他獨自站在角落,像闖入成人世界的迷途少年。
當程諾在眾人含笑的目光中,自然而然地牽起我的手時,刺耳的碎裂聲驟然炸響!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過去。史明陽捏碎了手中的高腳杯。鮮紅的血混著暗紅的酒液,
順著他的指縫洶涌而出,滴滴答答,在潔白的桌布上洇開一朵朵刺目、凄艷的花。
他卻像感覺不到疼,死死地盯著我們交握的手,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所有靈魂。
那里面翻涌的,是比血更濃稠的絕望。散場時,一個男生在走廊攔住我,表情復雜。
「陽哥手機屏保……是你轉學第一天,在教務處窗邊發呆的照片。」他撓撓頭,
「每次你湊近程諾講題,他就跟瘋了一樣給籃球打氣,砰砰砰,像要把球打爆。
上周七班女生送的巧克力,他看都沒看全扔了,自己蹲在器材室,
吃你給的……那顆壓扁的橘子糖。」我猛地轉身。宴會廳門口,香檳塔流光溢彩。
史明陽獨自站在那里,暖黃的燈光將他孤寂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他舉起一杯新的酒,
遙遙朝我示意,嘴角努力想扯出一個笑,可那雙眼睛里,卻下著傾盆大雨。
6十年后的同學會定在深秋。我對著梳妝臺描眼線時,
挎包里突然傳來金屬碰撞聲——那個鐵皮盒不知何時又溜進了隨身物品里。
程諾在玄關系領帶,金絲眼鏡泛著冷光:「今天要見老同學,緊張嗎?」
他伸手要幫我整理衣領,我下意識后退半步。酒店大堂的水晶燈晃得人眼暈。
史明陽站在落地窗前抽煙,剪裁精良的西裝裹著挺拔身姿,左手無名指有道淺淺的戒痕。
他轉身時耳垂空蕩蕩的,那個曾讓我臉紅心跳的銀色耳釘,早已消失在歲月褶皺里。
"小學生變成大人了啊。"他掐滅煙頭,笑容里帶著薄荷爆珠的涼意。我握緊挎包帶,
鐵皮盒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程諾就在這時攬住我的肩,
指尖溫度透過羊絨衫滲進來:"明陽怎么沒帶夫人來?"宴會廳突然停電。
黑暗中有玻璃碎裂的聲音,我的手被熟悉的溫度握住。
史明陽帶著煙草味的呼吸拂過耳畔:「跟著我。」我們在漆黑中穿行,
就像那年雨季的教學樓。他掌心的繭更厚了,卻依然準確避開所有障礙物。
安全通道的綠光里,他松開我的手。我鬼使神差地問:「《情書》好看嗎?」他怔住,
喉結滾動數次,突然扯開領帶露出鎖骨處的紋身——被玻璃紙包裹的橘子糖圖案。
"當年在便利店偷的糖,"他指尖摩挲著紋身,"其實是準備告白的道具。
"警報器突然轟鳴,應急燈亮起的瞬間,我看見他眼中有水光一閃而過。
程諾在消防通道找到我們時,我正在幫史明陽包扎手掌——他徒手捏碎了宴會廳的酒杯,
就像畢業那天。鮮血滲進我雪紡裙擺,綻成凄艷的梅花。"小枝你看,
"程諾突然解開襯衫紐扣,心口處紋著朵小小的櫻花,"這是你第一次遞給我的紙巾圖案。
"他笑著咳嗽,指縫間漏出暗紅的血。醫院消毒水的氣味刺痛鼻腔。程諾枕著我的膝蓋,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
備忘錄頁面密密麻麻全是日期:「2013.4.7 她望著鐵皮盒發呆的樣子,
讓我決定做個卑鄙的人」「2018.9.15 體檢報告藏在辦公室第三層抽屜,
要記得買新的圍巾給她過冬」「2023.11.3 請把櫻花手帕放進我西裝口袋,
下輩子要憑這個找到她」我握著他逐漸冰涼的手,聽見走廊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史明陽的白襯衫染著血跡,抱著從我家衣柜翻出的鐵皮盒。二十年前的字條在他掌心舒展,
雨水暈染的墨跡終于顯露出被掩蓋的后半句:「要不要一起看《情書》?PS.不是電影,
是說我想給你寫情書」凌晨三點的太平間,兩個影子被月光釘在墻上。史明陽解開袖扣,
露出腕間猙獰的疤痕:"你和程諾在一起的那年,我吞過一整瓶安眠藥。
"他笑著打開鐵皮盒,陳年糖紙如蝴蝶紛飛,"搶救時醫生說,我一直在喊要給你折紙飛機。
"我摸著程諾西裝口袋里的櫻花手帕,
突然想起畢業那天他在耳畔說的后半句:「就像春天來的時候,
所有花都會開——哪怕開在別人看不見的角落。」窗外飄起今冬初雪,
史明陽的銀耳釘在月光下忽明忽暗。急診室的紅燈終于熄滅,
而我們的青春永遠停在了那年暴雨中的便利店,停在兩顆即將觸碰又倉惶逃開的橘子糖上。
7程諾的葬禮在下著凍雨的周三舉行。我捧著櫻花骨灰盒走向墓碑時,
史明陽撐著的黑傘突然傾斜,冰雨順著傘骨澆透他的左肩。
他西裝口袋里露出半截泛黃的信封,郵戳日期是我們畢業那年夏天。
「程先生委托給您的物品。」律師遞來牛皮紙袋時,我正蜷縮在程諾生前最愛的藤椅里。
解剖刀般鋒利的陽光剖開檔案袋,
最先掉出來的是張泛白的電影票根——2012 年 12 月 24 日,
《情書》午夜場。票根背面是史明陽的字跡:「小學生要是害怕可以抓緊我」。
記憶突然裂開縫隙,那年平安夜我蹲在儲物柜前哭,因為聽說他和七班班花去看電影。
原來被揉成團的票根,一直靜靜躺在他校服口袋。
七班班花闖進靈堂時我正在擦拭程諾的金絲眼鏡。
她指尖的煙頭在暮色中明滅:"當年史明陽包下整個影廳,對著空座位念了九十七遍告白信。
"煙灰簌簌落在黑色連衣裙上,"他哭得像個傻子,爆米花桶里全是被淚水泡爛的紙團。
"我摸到鐵皮盒里那枚銀耳釘,冰涼刺骨。程諾的日記本就在這時從檔案袋滑落,
2013 年 6 月 10 日的記錄刺痛眼睛:「今天在化學實驗室架設攝像機,
謊稱要做光學實驗。當小枝笑著接過史明陽給的橘子糖,我故意碰倒濃硫酸燒毀錄像帶。
火光中我對自己說,有些秘密就該永遠埋葬。」史明陽在跨海大橋找到我時,
我正對著十年前的月考卷折紙飛機。泛黃的試卷上,
他當年用紅筆在我的錯題旁畫了只戴耳釘的兔子。夜風裹著咸澀的海霧,
他突然解開襯衫紐扣,后腰處的「813.54」紋身在月光下泛著幽藍。
市立圖書館的塵埃在晨光中起舞。我在小說區 813.54 架位找到那本《情書》,
借書卡上密密麻麻全是史明陽的名字。第 97 頁夾著朵風干的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