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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

歸離引 油炸土豆丸子 40586 字 2025-06-01 17:4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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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相府后園,夜宴正酣。金絲楠木的雕花長案上,珍饈羅列,玉液流光。

高懸的琉璃宮燈潑下暖融的光暈,落在往來賓客織金的衣袍上,

卻化不開空氣中那層無形的、粘稠的權謀與算計。絲竹靡靡,舞袖翩躚,

可那些推杯換盞間的笑語,總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冰冷的琉璃罩子,虛假得令人齒冷。

沈清越垂眸,視線落在自己擱在案幾一角的桐木琴匣上。那匣子古舊,邊角已被摩挲得圓潤,

透出一種與這滿堂華彩格格不入的沉黯。她伸出指尖,

輕輕拂過匣面一道不易察覺的細微劃痕,冰涼的觸感順著指腹蔓延,

像是一縷來自北境凜冽的寒風,瞬間穿透了京城的脂粉香膩,刺入心腑。三年了。

北疆的風沙似乎還粘在骨縫里,滲著鐵銹和血腥的氣息。而眼前這滿目錦繡、暖香熏人,

卻只讓她覺得更冷。“有請琴師——沈大家!”司儀尖細的嗓音拔高,穿透了宴席的喧囂,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指向,精準地落在她身上。所有的目光,

帶著審視、好奇、或純粹是附庸風雅的漠然,都聚焦過來。沈清越緩緩起身。

一襲素凈的月白廣袖長裙,只在衣襟和袖口處繡著幾道疏落的墨色竹影,行動間如流云拂水,

悄無聲息。烏發松松挽起,僅斜簪一支青玉素簪,臉上覆著同色薄紗,只露出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初看,是沉靜的湖泊,倒映著廳堂的燈火,波瀾不驚。細看,

那湖底深處卻沉著亙古不化的寒冰,又或是淬了火的玄鐵,沉冷得沒有一絲多余的溫度。

這雙眼睛,與那身刻意低調的裝扮、與“琴師”這個身份所該有的溫婉清雅,格格不入。

她走到宴席中央早已備好的琴案后,斂衽坐下。指尖拂過冰冷的琴弦,

帶起一聲極輕微的、近乎嗚咽的低鳴。宴席的喧鬧奇異地低了下去。

丞相趙崇捋著花白的胡須,渾濁的老眼瞇起,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審視。

席間那些或貪婪或算計的目光,也短暫地被這突如其來的靜謐攝住。沈清越眼睫微垂,

遮住眸底翻涌的暗流。纖細卻骨節分明的手指懸于琴弦之上,片刻凝滯,

似在積蓄某種無形的風暴。錚——!第一個音驟然迸出!不是清泉石上流,不是月下松濤吟。

那聲音短促、尖銳,如同金戈驟然出鞘,撕裂了暖融融的夜宴空氣,

帶著一股直透骨髓的凜冽殺伐之氣!席間響起幾聲壓抑的抽氣。

沈清越的指尖卻已化作疾風驟雨!指法快得只余一片虛影,勾、挑、剔、撥,

每一個動作都帶著千錘百煉的精準與力量。流淌而出的并非婉轉柔腸的靡靡之音,

而是鐵蹄踏破冰河!是戰鼓擂動荒原!是刀劍碰撞激起的刺耳鳴響!

那熟悉的、刻入靈魂深處的北境軍陣韻律,在琴弦的震顫中被喚醒,

又被她以精妙絕倫的指法拆解、重組,化作一道道無形的音刃,裹挾著塞外狂沙的粗糲,

蠻橫地撞入這溫柔富貴鄉!琴音錚錚,似有千軍萬馬在弦上奔騰沖殺。

席間的貴人們臉色變了,有人蹙眉,有人不安地挪動身體,有人下意識地握緊了酒杯。

這琴音太過暴烈,太過真實,仿佛將邊關的血與火直接潑灑到了這歌舞升平的宴席之上。

趙丞相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眼神銳利如鷹隼,緊緊攫住琴案后那抹素白的身影,

仿佛要將那層面紗連同皮肉一起洞穿。沈清越恍若未覺,

她的心神已全然沉入琴弦的震顫之中。每一個音符的起落,

都是對三年前那場背叛的無聲控訴,

是對那座孤城、對那些永遠倒在北疆風雪中的玄甲英魂的祭奠。指尖用力,

指甲邊緣因過于用力而微微泛白,幾乎要嵌入堅韌的琴弦。就在這時,

一道身影帶著濃重的酒氣,腳步有些虛浮地晃了過來。是靖王蕭承燁。他一身玄色蟒袍,

身姿挺拔如松,即使在微醺之下,那份屬于皇族的矜貴與戰場上淬煉出的鋒銳也未曾稍減。

他一手執著玉壺,一手捏著金杯,俊美得近乎凌厲的臉上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醉意朦朧,

徑直走向琴案。“好!好一曲……沙場點兵!”蕭承燁朗聲笑著,聲音低沉醇厚,

卻莫名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他步履不穩,眼看就要撞上琴案。席間眾人屏息。

就在他身形趔趄的一剎那,手腕看似無意地一抖!嘩啦——杯中琥珀色的瓊漿玉液,

盡數潑灑而出,目標精準,不偏不倚,正正澆在沈清越撫琴的右手衣袖之上!

冰涼黏膩的酒液瞬間浸透了薄薄的絲帛,緊緊貼住肌膚。“哎呀!失禮,失禮!

”蕭承燁醉眼朦朧,語帶歉意,身體卻順勢前傾,

一只骨節分明、帶著薄繭的手極其自然地探出,口中說著“本王替沈大家擦拭”,

指尖已飛快地捏住了那濕透的袖口,作勢要向上挽起!沈清越心頭警鈴大作!幾乎是本能地,

手腕猛地一縮,試圖掙脫!然而,晚了。只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

濕透的袖口被他的指尖強行撩開寸許!一道猙獰扭曲的舊疤,如同丑陋的蜈蚣,

赫然盤踞在她白皙的小臂內側!疤痕邊緣泛著陳舊的暗紅,

那是被特制的三棱透甲箭簇撕裂后留下的永恒烙??!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

沈清越全身的血液瞬間涌向頭頂,又在下一瞬凍結成冰。她猛地抬眼,

猝然撞進蕭承燁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之中!哪里還有半分醉意?那眼底翻涌的,

是灼燙的、幾乎要將她焚燒殆盡的驚濤駭浪!

是穿透了三年時光與生死迷霧的、毫不掩飾的洞悉與銳利!像一把燒紅的匕首,

狠狠捅破了她精心構筑了三年的所有偽裝!他知道了!這個念頭如同驚雷在沈清越腦中炸開!

她甚至能感覺到他捏著自己袖口的手指,那力道透過濕冷的布料傳來,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也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壓抑的顫抖。

周圍的絲竹聲、談笑聲似乎都遠去了,世界只剩下他們兩人這驚心動魄的對視。

蕭承燁的薄唇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沒有發出聲音,但那口型,沈清越看得分明:“清越。

”不是沈大家,不是琴師。是清越。她的名字,

從他那張曾無數次在沙場烽煙中呼喚過她的唇間吐出,無聲,卻重逾千鈞,

狠狠砸在她的心上。沈清越的指尖狠狠按在琴弦上!嗤啦——!

一聲凄厲刺耳的裂帛之音驟然響起!緊繃的琴弦竟應聲而斷!

突兀的斷弦聲如同冷水潑入滾油,驚得滿座皆寂!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帶著驚疑和探究。

沈清越猛地抽回手,濕透的衣袖狼狽地垂下,遮住了那道致命的疤痕。她迅速低下頭,

掩去眼底翻涌的驚駭與殺意,聲音竭力維持著平靜,

卻依舊泄露出了一絲無法抑制的顫抖:“琴弦……舊了,驚擾諸位雅興,沈某告罪。

”她甚至不敢再看蕭承燁一眼,匆匆起身,抱起案上的桐木琴匣,

指尖用力得幾乎要嵌進木紋里。那古舊的匣子此刻沉重得如同北疆的玄鐵重甲,

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她朝著主位的趙丞相方向微微躬身,便抱著琴匣,

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疾步退離這令人窒息的大廳。素白的背影挺直,

卻透著一股倉皇逃離的孤絕。身后,那道銳利如實質的目光,如同附骨之疽,

緊緊黏在她背上,幾乎要將她洞穿。夜已深沉,白日里喧囂鼎沸的丞相府徹底沉入死寂。

游廊檐角下懸著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曳,昏黃的光暈在地上投下變幻莫測的陰影,

如同蟄伏的鬼魅。沈清越暫居的客院廂房內,一片漆黑。她并未點燈,只是無聲地立在窗邊,

仿佛已與濃稠的夜色融為一體。冰冷的指尖隔著薄薄的窗紗,感受著外面細微的風動。

白日里蕭承燁那灼燙的目光、那無聲吐出的“清越”二字,還有臂上那道被強行窺見的舊疤,

如同燒紅的烙鐵,在她腦海和肌膚上反復灼燒。危險。蕭承燁是她計劃中最大的變數。

篤、篤篤。三聲極其輕微的、如同老鼠撓抓墻壁般的聲響,極其規律地在緊閉的房門上響起。

來了。沈清越眼中最后一絲波動也沉靜下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寒冽。她無聲地走到門邊,

并未開門,只是對著門縫,壓低了嗓音,如同耳語:“‘驚蟄’已過,物歸原主。

”門外一片死寂。片刻后,一道比夜色更濃的影子,如同沒有重量的青煙,

貼著地面無聲無息地滑入房中。來人全身裹在夜行衣里,只露出一雙精光內斂的眼睛,

對著沈清越的方向極輕微地點了下頭,動作快得如同幻覺。黑影的目標明確,

直撲向靜靜放在圓桌上的桐木琴匣。那黑影的手指異常靈巧,

在琴匣底部幾個不起眼的凸起處或按或旋,動作迅捷而精準。

只聽幾聲極輕微的“咔噠”機括聲響,琴匣底部竟悄然滑開一道僅容一指通過的狹長暗格!

暗格深處,一方折疊得異常齊整、薄如蟬翼的素色絲帛,在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下,

泛著冷硬的微光。絲帛之上,墨線勾勒縱橫,正是京畿禁軍最為機密的布防圖!

黑影眼中精光一閃,毫不猶豫,兩根手指如鐵鉗般探入暗格,閃電般夾出了那方絲帛。

整個過程不過瞬息,拿到絲帛后,黑影看也不看沈清越,身形一折,

便要再次融入窗外深沉的夜色。然而,就在他半個身子探出窗欞的剎那——“東西拿到了?

”一個低沉冷冽的男聲,帶著一絲慵懶的笑意,毫無預兆地在窗外的小院中響起!

那聲音不高,卻如同冰錐,瞬間刺破了寂靜的夜幕!黑影的動作驟然僵在半空,

仿佛被無形的寒冰凍住!他霍然回頭,眼中爆射出難以置信的驚駭光芒,

死死盯向聲音來源處。沈清越的心,也在這一刻沉到了谷底。她猛地轉身,

目光穿透洞開的窗戶,看向庭院之中。疏朗的月光下,一人長身玉立。

玄色蟒袍在夜風中微微拂動,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如孤峰。正是靖王蕭承燁!

他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潛入院中,此刻正斜倚著院中一株虬勁的老梅樹干,姿態閑適,

仿佛只是在自家后院賞月。那張俊美得極具侵略性的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

深邃的目光越過僵在窗欞上的黑衣密探,直直射入房中,精準地鎖定了窗邊那道素白的身影。

那目光,帶著洞悉一切的玩味,更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沈大家的琴匣,果然別有洞天。”蕭承燁慢條斯理地開口,

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敲在死寂的庭院里,“只是本王好奇,這深更半夜,

取這禁軍布防圖……意欲何為?”他尾音微微上挑,帶著一絲戲謔,目光卻銳利如刀鋒,

緊緊攫住沈清越。那僵在窗欞上的密探眼中瞬間閃過一絲狠戾的決絕,一只手猛地探向腰間!

然而,他快,蕭承燁更快!“哼。”一聲冰冷的輕哼。蕭承燁甚至沒有移動身體,

只是右手隨意地一抬一拂!嗤——!一道細微卻尖銳的破空之聲!黑影悶哼一聲,

探向腰間的手腕處,一點寒芒乍現!那是一枚極小的、形如梅花的暗器,深深沒入腕骨!

劇痛和驟然麻痹的感覺讓他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

軟軟地從窗欞上滑落,“噗通”一聲栽倒在冰冷的石階上,手中的絲帛也脫手飛出。

蕭承燁看也未看那倒地不起的密探,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牢牢釘在沈清越身上。

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側臉輪廓,那雙深潭般的眼眸在夜色中亮得驚人,

里面翻涌的情緒復雜難辨——有審視,有探究,有久別重逢的洶涌暗流,

更有一絲……近乎殘忍的期待?他緩緩邁步,玄色錦靴踩過庭院鋪地的青磚,

發出沉穩而壓迫的輕響,一步步逼近敞開的窗扉,

逼近窗內那個渾身緊繃、如同受困孤獸般的女子。夜風卷起他蟒袍的衣角,

帶來他身上獨有的、混合著冷冽松針與淡淡沉水香的氣息,強勢地侵入沈清越周圍的空氣。

他在窗前停下,高大的身影幾乎將月光完全遮擋,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

將窗內的沈清越徹底籠罩其中。距離如此之近,沈清越甚至能看清他眼中自己蒼白的倒影。

他微微俯身,帶著酒氣的灼熱呼吸拂過她覆面的薄紗,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重錘,

狠狠敲在她的耳膜上,也敲在她竭力維持平靜的心防之上:“三年了,沈清越。

”他低沉的嗓音在寂靜的夜里研磨著她的神經,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棱,刺入骨縫。

“終于……肯回來了?”他微微俯身,溫熱的吐息帶著方才宴席上的酒香,

拂過她覆面的薄紗,癢癢地落在她耳廓最敏感的肌膚上。那氣息滾燙,

與他話語中的冷意形成詭異的反差,激得沈清越渾身一顫,仿佛被無形的電流擊中,

從耳根一路麻到指尖?!澳悴嫉木郑彼D了頓,薄唇勾起一個近乎殘酷的弧度,

視線掃過地上昏死的密探和那方被遺落的絲帛,最終又落回她眼中,

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銳利與……一絲難以言喻的縱容?“……我陪你演到底。

”話音落下的瞬間,沈清越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墻壁,

堅硬的觸感讓她混亂的思緒有了一絲短暫的清明。

她死死盯著眼前這張近在咫尺、熟悉又陌生的臉,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舊傷,

帶來尖銳的悶痛?!巴鯛斣谡f什么?民女不懂。”她開口,聲音嘶啞得厲害,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硬擠出來,“此人……民女并不認識!

這匣子……”她試圖指向桌上的琴匣,卻發現自己控制不住指尖的顫抖?!安徽J識?

”蕭承燁輕笑一聲,那笑聲里沒有半分暖意,反而帶著洞穿謊言的冰冷嘲弄。

他修長的手指隨意地探入懷中,再伸出時,指尖已然夾著一方折疊整齊的絲帕。素白的絲帕,

一角用墨線繡著一支極簡的、卻栩栩如生的墨竹。那墨竹的繡法……沈清越瞳孔驟然收縮!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那是北境軍中特有的暗記!是她當年親手繡了送給他的!

繡法獨一無二,針腳細密處藏著她名字的暗紋!“那這琴匣夾層的機括暗紋,

”蕭承燁慢悠悠地將絲帕在她眼前晃了晃,聲音壓得更低,如同情人間的絮語,卻字字淬毒,

“為何與這帕子上的墨竹……同出一源?”他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匕首,

狠狠剜向她竭力維持的平靜,“沈清越,你的‘不懂’,是在欺我,還是在……自欺?

”轟——!沈清越只覺得腦中有什么東西徹底炸開了!

偽裝、算計、這三年來精心構筑的一切屏障,在他那雙洞察一切的眼眸下,

在他手中那方小小的絲帕前,轟然崩塌!

一股混雜著被徹底看穿的羞憤、舊事翻涌的劇痛、以及被逼至絕境的暴戾之氣,

猛地沖上頭頂!她眼中最后一點理智被燒得粉碎,只剩下冰冷的、玉石俱焚的殺意!

“蕭承燁!”她幾乎是嘶吼出這個名字,右手閃電般探向腰間!那里,

藏著一柄薄如柳葉、淬著幽藍寒光的軟劍!劍名“離殤”,曾飲盡北狄狼騎之血!寒光乍現!

冰冷的劍鋒帶著決絕的厲嘯,撕裂沉悶的空氣,直刺蕭承燁的咽喉!速度快到極致,

沒有絲毫猶豫,帶著同歸于盡的慘烈!這一劍,是絕境孤狼的反撲!然而,

面對這足以致命的雷霆一擊,蕭承燁眼中非但沒有絲毫驚懼,

反而掠過一絲……痛楚與釋然交織的復雜光芒。他甚至沒有閃避!

就在那淬毒的劍尖即將吻上他喉結皮膚的前一瞬!鏘——!一聲清越的金鐵交鳴!

另一道更快的寒芒,如同暗夜中乍現的驚電,自蕭承燁寬大的玄色袍袖中精準射出!

那是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匕,通體烏黑,唯有刃口一線雪亮,形如狼牙!“狼牙匕”!

蕭承燁從不離身的戰場利器!烏黑的狼牙匕后發先至,精準無比地格住了那抹幽藍的劍鋒!

兩股沛然的力量猛烈撞擊,刺耳的金鐵摩擦聲在狹小的廂房內爆開,濺起一溜刺目的火星!

巨大的反震之力沿著劍身傳來,震得沈清越虎口劇痛,整條右臂瞬間麻痹!她悶哼一聲,

被這股巨力推得再次撞上墻壁,喉頭一甜,血腥氣直沖口腔!蕭承燁也被震退半步,

握著狼牙匕的手穩如磐石,但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卻緊緊鎖住她,

里面翻涌著濃烈的、幾乎要將人吞噬的情緒——是痛?是怒?還是……更深沉的東西?

“三年不見……”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深處艱難地擠壓出來,

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疲憊與沉重,“你的‘離殤’……還是這么快?!彼抗獬脸粒?/p>

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牢牢鎖住她因氣血翻騰而微微泛紅的眼睛,一字一句,

重若千鈞:“沈清越,你的劍快……可這三年,我的悔,比你的劍……更利。

”02“我的悔,比你的劍……更利?!笔挸袩畹统了粏〉奈惨?,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

在沈清越早已冰封的心湖里,激起滔天駭浪。悔?他蕭承燁,權傾朝野的靖王,

金尊玉貴的皇族,他有什么資格在她面前說這個字?悔什么?悔三年前那場慘???

悔沒能及時識破沈明玥的謊言?還是……悔沒有在她墜下萬丈懸崖前,抓住她的手?荒謬!

一股混雜著劇痛與暴戾的腥甜猛地沖上喉頭,又被她死死咽下。她不能在他面前露怯,

一絲一毫都不能!沈清越猛地別開臉,避開他那雙仿佛能灼穿靈魂的眼睛,

右手“離殤”軟劍倏地收回腰間,動作快得只剩一道幽藍殘影。她不再看他,

仿佛他只是房中一件礙眼的擺設,徑直走到桌邊,一把抓起那個被打開暗格的桐木琴匣。

匣子冰冷沉重,如同她此刻的心境。“王爺說什么,民女聽不明白。

”她的聲音恢復了那種刻意維持的、琴師應有的清冷疏離,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更深露重,王爺擅闖女客居所,傳出去恐污了清譽。還請回吧?!彼е傧?,背對著他,

脊背挺得筆直,卻透著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絕。身后,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能感覺到那道目光,如同燒紅的烙鐵,緊緊黏在她背上??諝夥路鹉坛闪吮?/p>

沉重地壓著人的胸腔。許久,久到她幾乎以為他已然離開,

才聽到一聲極輕的、幾不可聞的嘆息,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昂?。

”蕭承燁的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冷冽平靜,聽不出情緒,“今夜之事,不會有第三人知曉。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地上昏迷的黑衣密探,“此人,本王帶走。”腳步聲響起,

沉穩而克制,一步步遠離,最終消失在門外濃稠的夜色里。直到那腳步聲徹底消失,

沈清越緊繃到極致的身體才猛地一晃,踉蹌一步,單手死死撐住了冰冷的桌面。

她急促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肺腑間翻騰的劇痛,眼前陣陣發黑。

方才強行壓下喉頭那股腥甜再也控制不住,一絲殷紅順著她緊抿的唇角緩緩溢出,

滴落在懷中古舊的桐木琴匣上,洇開一小片暗沉的印記。她抬起手,

指尖顫抖地撫過那道血痕。冰冷的木紋觸感,混合著血的溫熱粘膩,

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無邊無際的寒冷瞬間將她吞噬。三年了,

她以為自己早已在北疆的風雪和江湖的血腥中淬煉成冰,足夠堅硬,足夠冷酷。

可蕭承燁的出現,他洞悉一切的眼神,他手中那方舊帕,

他口中那一個“悔”字……就像一把生銹的鈍刀,粗暴地撬開了她深埋的傷口,

將里面早已腐爛化膿、卻從未真正愈合的過往,血淋淋地重新翻攪出來!

意識被無邊的寒冷和劇痛撕扯著,沉淪又掙扎。三年前。北疆,孤城——落鷹崖。風,

是割肉的刀子。卷著鵝毛大雪和沙礫,狂暴地抽打著殘破的城墻。

城頭的玄色“沈”字帥旗早已被撕扯得只剩幾縷襤褸的布條,在狂風中發出垂死的嗚咽。

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焦糊味和尸體腐爛的惡臭,混合著冰雪的凜冽,

灌入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刀片。城墻上,玄甲殘破,刀口翻卷。

還能站立的士兵寥寥無幾,他們倚著冰冷的墻垛,

眼神空洞地望著城外黑壓壓、仿佛無窮無盡的西涼軍陣。

每個人的臉上都糊滿了凍硬的血污和冰碴,嘴唇干裂發紫,呼出的白氣瞬間就被狂風撕碎。

城,快破了。沈清越拄著斷裂的長槍,勉強支撐著身體,站在城樓最高處。

冰冷的玄鐵重甲覆蓋著她挺拔的身軀,甲葉上凝結著厚厚的暗紅冰殼,

那是無數次劈砍濺上的敵血和自己的血。頭盔早已不知去向,

凌亂的黑發被血和汗粘在蒼白如紙的臉上,只有那雙眼睛,依舊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如同雪原上最后的孤狼,死死盯著城下如同蟻群般涌動的敵軍。她肩胛處,

一支西涼特有的三棱透甲箭深深沒入,箭羽兀自顫抖。劇痛早已麻木,

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冷和失血帶來的眩暈?!皩④?!”副將趙沖踉蹌著撲到她身邊,

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臉上是絕望的灰敗,

“派去……派去接應糧草輜重的三批斥候……全……全都沒回來!

最后一批臨死前傳回烽煙……說……說在鬼哭峽遭遇伏擊,全軍……覆沒……”轟——!

沈清越只覺得腦中仿佛有什么東西炸開了!身體晃了晃,眼前猛地一黑!糧草!

那是這座孤城、這幾千殘兵最后活下去的希望!是支撐她死守落鷹崖,

等待援軍到來的唯一信念!“不可能!”她嘶吼出聲,聲音因為過度用力而撕裂,

帶著血腥氣,“明玥……明玥親自押送的糧隊!她帶著我的親筆信和虎符,

走的是最隱秘的‘鷹道’!西涼人怎么可能知道?!”她猛地抓住趙沖的胳膊,

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肉,“烽煙……看清楚了嗎?確定是鬼哭峽?!”趙沖痛苦地閉上眼,

重重點頭:“是……是鬼哭峽方向……將軍,

我們……我們撐不住了……”鬼哭峽……鷹道……沈明玥……這三個詞如同燒紅的鐵鏈,

狠狠勒緊了沈清越的心臟!一股冰寒徹骨的恐懼,瞬間壓過了身體的劇痛和城破的絕望!

一個她絕不愿意相信、卻瘋狂滋長的念頭,如同毒藤般纏繞上來!“沈明玥……你在哪里?!

”她猛地扭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受傷的野獸,在混亂的城頭瘋狂搜尋那個熟悉的身影。

風雪迷眼,人影憧憧?!皩④?!西涼人又上來了!”凄厲的嘶吼從城墻垛口傳來!

沈清越猛地回神!城下,西涼人新一輪的攻城浪潮已經涌至,云梯再次搭上殘破的城墻!

無數猙獰的面孔在風雪和火光中若隱若現!“玄甲軍!!”沈清越用盡全身力氣,

將斷槍狠狠插入腳下的冰層,發出震天的咆哮,聲音穿透風雪,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死戰不退!!”“死戰不退?。 背穷^響起一片嘶啞的、瀕死的回應!最后的戰斗,

慘烈得如同地獄繪圖。沈清越如同浴血的修羅,斷槍在她手中化作死神的鐮刀,

每一次揮動都帶起一片血雨腥風。她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身上的傷口又添了多少,

只知道機械地揮砍、格擋、再揮砍!玄鐵重甲早已被砍得支離破碎,

溫熱的血順著冰冷的甲葉不斷流淌,在腳下凍結成一片片暗紅的冰。

意識在劇烈的疼痛和極度的疲憊中漸漸模糊,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晃動。不知過了多久,

仿佛一個世紀般漫長。“將軍!將軍!”趙沖帶著哭腔的聲音在耳邊炸響,

一只沾滿血污的手死死抓住她幾乎脫力的胳膊,“頂不住了!城破了!快走!

從落鷹崖斷后撤??!”沈清越猛地一震!渙散的目光聚焦,只見城樓下方,

西涼人的黑色潮水已經洶涌地漫過了最后一道防線!城門在巨大的撞擊聲中轟然倒塌!

震天的喊殺聲和絕望的哀嚎混雜在一起,如同末日的喪鐘!落鷹崖!

她最后看了一眼這片被血與火浸透的城墻,

看了一眼那些仍在做最后徒勞抵抗、然后一個個倒下的玄甲兒郎,

眼中最后一絲光亮也熄滅了,只剩下死寂的灰燼?!白撸 彼龔难揽p里擠出這個字,

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在趙沖和僅存的十余名親衛拼死掩護下,沈清越如同離弦之箭,

朝著城池后方那片陡峭如刀削的斷崖——落鷹崖沖去!那里地勢險絕,

只有一條隱秘的、近乎垂直的羊腸小徑通往崖底,是他們唯一的生路!寒風如同鬼哭,

卷著雪沫,抽打在臉上,冰冷刺骨。沈清越喘息粗重,每一次邁步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

劇痛鉆心。身后的喊殺聲越來越近,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就在她即將踏上那條通往崖下的險徑時——“姐姐!

”一個熟悉到骨髓、此刻卻帶著異樣凄惶和哭腔的女聲,驟然在側后方響起!

沈清越猛地剎住腳步,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霍然轉身!風雪之中,

一道纖細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奔來。同樣是殘破的玄甲,同樣沾滿血污的臉,

但那眉眼……是沈明玥!“明玥?!”沈清越瞳孔驟縮,幾乎是本能地伸出手,

“你……”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因為就在沈明玥撲到她身前幾步遠的地方時,

腳下猛地一個趔趄,像是被什么東西絆倒,身體失控地向前撲來!同時,

沈明玥布滿淚痕的臉上,那雙總是帶著怯懦依賴的眼睛里,

此刻卻閃過一抹沈清越從未見過的、冰冷刺骨的怨毒和決絕!電光火石之間!

沈明玥撲倒的動作極其自然地變成了一個前撲的擁抱姿態,雙手看似要抓住沈清越尋求依靠,

卻在身體即將接觸的剎那,右手五指如鉤,快如閃電般探出,

目標精準無比地抓向沈清越胸前玄鐵重甲的護心鏡邊緣!嗤啦——!

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撕裂聲!沈明玥的指尖,

精準無比地勾住了護心鏡下方連接肩甲和胸甲的一處關鍵皮索!

那皮索經過連日血戰早已磨損不堪!她借著撲倒前沖的力道,狠狠向下一扯!啪嗒!

那根維系著沈清越胸前最后防護的關鍵皮索,應聲而斷!

沉重的玄鐵護心鏡失去了下方一側的固定,猛地向下傾斜、滑脫!

冰冷的金屬邊緣狠狠刮過沈清越胸前的傷口,劇痛讓她眼前一黑!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只在瞬息之間!沈清越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巨大的震驚和難以置信如同冰水,瞬間澆滅了身體里最后的熱度!她下意識地低頭,

看向自己胸前滑脫的護心鏡,又猛地抬頭,死死盯住近在咫尺的妹妹!風雪呼嘯,

沈明玥撲倒在她腳邊,抬起臉。那張酷似她的臉上,淚痕未干,

嘴角卻緩緩勾起一個極其詭異、扭曲的弧度。那雙眼睛里,哪里還有半分驚慌和依賴?

只剩下赤裸裸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惡意和快意!“你……”沈清越只來得及吐出一個字。

嗖——!破空厲嘯!一道冰冷的死亡氣息,如同毒蛇般自后方激射而至!

時機把握得妙到毫巔!正是她護心鏡滑脫、胸前空門大開的致命瞬間!

一支通體漆黑的狼牙重箭,撕裂風雪,帶著無匹的穿透力和刺骨的殺意,

精準無比地射向她毫無防護的心口!“呃!”丞相府客院冰冷的廂房內,

沈清越猛地從血色的回憶中驚醒!渾身冷汗淋漓,如同剛從冰水里撈出來。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那被狼牙箭貫穿的劇痛感仿佛還殘留在胸口,

帶來窒息般的抽痛。她正坐在琴案前,面前是那張斷了一根弦的古琴。

方才……方才她只是想調試一下琴弦,

尖無意識地拂過冰冷的絲弦……可那觸感……那冰冷的、帶著金屬質感的觸感……她的目光,

不受控制地、緩緩下移。落在自己按在琴弦的右手上。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然后,

視線順著纖細的手腕,滑過素白的月白衣袖……最終,

死死定格在自己微微敞開的、月白衣襟的領口處。她的指尖,不知何時,

已經緊緊揪住了那柔軟的衣料。正無意識地、一遍又一遍地、用力地摩挲著衣襟下方,

靠近心口的位置。那個位置……空蕩蕩的。再也沒有了冰冷沉重的護心鏡。

再也沒有了那根維系生命的皮索。只有一道被箭簇撕裂后留下的、丑陋而深刻的疤痕,

在單薄的衣衫下隱隱作痛。這個動作……這個無意識的動作……沈清越的身體猛地僵住!

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瞬間竄遍全身,比北疆最冷的寒風還要刺骨!這個動作,

和記憶中……落鷹崖上,沈明玥撲倒前,那只探向她胸前護心鏡皮索的手……何其相似!

只是,沈明玥是帶著刻骨的惡毒去扯斷它。而她,是在撫慰那失去防護后,

永遠暴露在危險與劇痛中的脆弱心口。鏡像……一個冰冷徹骨的詞,

如同毒蛇般纏繞上她的心臟。是巧合?還是……某種深入骨髓的、源自血脈的……詛咒?

她死死盯著自己揪住衣襟、不斷摩挲的手指,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一股混雜著恐懼、惡心和滔天恨意的寒流,瞬間將她淹沒?!澳阍诤ε率裁矗?/p>

”一個低沉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在寂靜的房中響起。沈清越悚然一驚,如同受驚的野獸,

猛地抬頭,循聲望去!窗欞半開,清冷的月光如水銀般流淌進來。蕭承燁不知何時去而復返,

高大的身影斜倚在窗框上,玄色蟒袍幾乎融入夜色,只有那雙深邃的眼眸,

在月光下亮得驚人,如同寒潭中倒映的星辰,正沉沉地、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審視,

牢牢鎖在她那只揪住衣襟、微微顫抖的手上。他手里,端著一只青玉小碗,

碗口氤氳著淡淡的白氣,散發著一股苦澀的藥香。他的目光,從她那只揪住衣襟的手,

緩緩移到她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最終,

落在她那雙因驚駭和尚未褪去的血色回憶而顯得格外脆弱、卻又強撐著冰冷防備的眼眸深處。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敲打在沈清越緊繃的神經上,

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嘆息般的沙?。骸吧蚯逶剑彼D了頓,

目光仿佛穿透了她單薄的衣衫,看到了她心口那道猙獰的舊疤,聲音低沉得如同耳語,

卻字字錐心:“那道疤……還疼嗎?”03“那道疤……還疼嗎?”蕭承燁的聲音低沉,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如同淬了冰的羽毛,輕輕掃過沈清越緊繃到極致的神經。

那聲音穿透了月華,穿透了尚未散盡的噩夢血腥氣,

精準地刺向她心口那道最隱秘、最疼痛的舊傷。沈清越揪著衣襟的手指猛地一蜷!

指節捏得咯咯作響,仿佛要將那柔軟的布料連同底下猙獰的疤痕一起揉碎。她猛地抬眼,

撞進蕭承燁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那里面翻涌的情緒太過復雜,有審視,有探究,

有她不愿深究的……痛楚?甚至一絲幾不可察的……憐惜?荒謬!

她心底驟然升騰起一股被冒犯的暴戾!她的痛,她的疤,是她血淋淋的過往,

是她午夜夢回都不敢觸碰的禁忌,是她復仇之路的起點!憑什么要暴露在他面前?

憑什么要他來問?!“王爺深夜徘徊女客居所,行跡鬼祟,如今又出言無狀,

”沈清越的聲音冷得像冰河下凍了萬年的石頭,每一個字都淬著尖銳的寒意,

試圖將眼前這不請自來的男人推開,“莫非靖王府的規矩,便是如此?

”她刻意加重了“規矩”二字,帶著濃濃的諷刺。蕭承燁似乎對她的尖銳毫不在意。

他依舊斜倚著窗欞,月光勾勒著他冷硬的側臉輪廓。他垂眸,

視線落在手中那碗冒著氤氳熱氣的湯藥上,濃重的苦澀藥味在清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來。

“風寒藥。”他淡淡開口,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

他將那只青玉小碗往前遞了遞,碗沿幾乎要碰到窗框。“你方才嘔血了?!彼哪抗馓?,

再次鎖定她蒼白的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銳利,“北疆的舊傷,加上心緒激蕩,內腑郁結,

強撐下去只會更糟?!蹦钦Z氣,平靜中帶著一種久居上位者的篤定,

更帶著一種……近乎熟稔的關切?仿佛他遞過來的不是一碗藥,而是一個不容拒絕的命令。

沈清越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尖銳的刺痛讓她混亂的思緒強行凝聚。她不能在他面前示弱,

更不能接受這碗意義不明的藥!誰知道里面是什么?是療傷圣藥,還是……穿腸毒藥?

“不勞王爺費心?!彼偷貏e開臉,聲音生硬地拒絕,“一點小恙,死不了。

”她刻意忽略掉胸口翻涌的氣血和喉間的腥甜,脊背挺得更直,仿佛一桿寧折不彎的槍。

蕭承燁的目光在她倔強的側臉上停留片刻,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東西沉了下去。

他并未強求,只是手腕微微一轉,那只青玉小碗便穩穩地擱在了窗臺之上,

氤氳的藥氣在月光下裊裊散開。“隨你?!彼穆曇粢琅f平淡,聽不出喜怒。

高大的身影緩緩從窗邊直起,玄色蟒袍在夜風中拂動,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只是提醒你一句,”他轉身欲走,卻又停住,側過頭,月光在他臉上投下深邃的陰影,

那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再次剜向她,“落鷹崖的‘意外’,不會只有你一個人記得。

有人……比你更怕它被翻出來?!痹捯袈湎?,他不再停留,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

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丞相府重重疊疊的屋脊陰影之中。空蕩蕩的窗前,

只余下一碗漸漸冷卻的苦澀湯藥,和一句冰冷刺骨的警告,在寂靜的夜里久久回蕩。七日后。

教坊司,暗香閣。熏香的氣息甜膩得有些發悶,混雜著昂貴的脂粉味和酒氣,

在垂落的茜紗簾幕后緩緩流淌。絲竹管弦之聲靡靡,

間或夾雜著女子嬌媚的輕笑和男人低沉的調笑,構成這銷金窟里特有的、醉生夢死的背景音。

沈清越端坐在一架紫檀木七弦琴后,臉上依舊覆著那層薄紗,只露出一雙沉靜如古井的眼眸。

她指尖在琴弦上輕攏慢捻,流淌出的琴音清越空靈,

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不食人間煙火的疏離感,與這滿室的浮華奢靡格格不入。她的對面,

隔著精致的雕花矮幾,坐著兵部侍郎孫兆廷。孫兆廷年約四旬,保養得宜,面皮白凈,

一雙細長的眼睛總是習慣性地瞇著,透著一股子精明的算計。他此刻斜倚在錦緞軟墊上,

一手執著玉杯,杯中琥珀色的酒液隨著他手指的輕晃而蕩漾,目光卻如同黏膩的蛛絲,

在沈清越覆著薄紗的臉上和撫琴的纖纖玉指間來回流連,帶著毫不掩飾的貪婪和覬覦。

一曲終了,余音裊裊?!昂?!妙!妙不可言!”孫兆廷放下酒杯,撫掌贊嘆,

臉上的笑容堆疊起來,顯得格外熱切,“沈大家琴技通神,繞梁三日啊!

本官今日真是耳福不淺!”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帶著一股濃重的酒氣,

“只是不知……沈大家這仙樂,能否再為本官……多奏幾曲?

”沈清越眼底掠過一絲冰冷的厭惡,面上卻不顯分毫。她微微頷首,

聲音清冷如珠玉落盤:“承蒙大人抬愛。只是……”她話鋒一轉,

指尖輕輕拂過琴身一側一個不起眼的暗記,“此琴年久,弦質已舊,恐難再奏出清越之音。

聽聞大人府上珍藏甚豐,不知可有……‘九霄環佩’一類的古木良材?”“九霄環佩?

”孫兆廷眼中精光一閃,那是一種聽到獵物終于踏入陷阱的興奮。他捋了捋修剪整齊的短須,

故作沉吟,“那可是傳說中的古琴名器,早已失傳百年……沈大家所求,當真不凡啊。

”沈清越微微垂眸,長長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掩去眸底的銳利:“名器難得,

良材亦難求。小女子曾于古籍殘卷中,偶得一曲殘譜,名曰《天機引》,

據傳乃上古名琴‘九霄環佩’的伴生之曲。音律之奇詭精妙,

非此等良材不能盡其意蘊……”她抬起眼,目光坦然地迎向孫兆廷那雙充滿算計的眼睛,

“若大人能尋得此等良材,小女子愿以《天機引》殘譜相贈,或可窺得一絲上古遺音。

”《天機引》!孫兆廷臉上的笑容更深了,眼底的貪婪幾乎要溢出來。失傳的古琴譜,

尤其是能與“九霄環佩”這等傳說中的名器扯上關系的,其價值遠非金銀可比!

那是足以在文人雅士、乃至帝王面前大大露臉的無價之寶!“哦?竟有此事?

”孫兆廷身體前傾得更近,酒氣幾乎噴到沈清越的面紗上,“沈大家果然身懷絕技!

這《天機引》……不知是何等玄妙?”他搓著手,一副心癢難耐的模樣。沈清越心中冷笑,

面上卻依舊平靜:“此譜玄奧,非口述能盡其妙。若大人真能尋得匹配良材,

小女子自當親手奉上全譜,以謝大人成全?!彼D了頓,聲音壓得更低,

帶著一種循循善誘的魔力,“只是……良材難尋,尤以百年雷擊陰沉木為最上品,

木質堅韌如鐵,音色清越似鳳鳴,更難得的是……其紋理天成,

暗合陰陽五行、軍陣變化之玄機……”“軍陣變化?”孫兆廷的瞳孔猛地一縮,

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極深的驚疑和警惕!

他死死盯住沈清越覆著薄紗的臉,試圖從那唯一露出的眼眸中看出端倪。一個琴師,

怎么會突然提到軍陣?是巧合?還是……沈清越仿佛沒看到他驟變的臉色,依舊不急不緩,

語氣帶著一種純粹的、對琴材的癡迷:“大人掌管兵部,見多識廣。

小女子只是曾聽一位云游的制琴宗師提及,說這等天成紋理的雷擊陰沉木,

若能剖開細觀其內部年輪走向,往往能窺見天地造化之奇,暗藏排兵布陣之玄理。

小女子心向往之,故而……有此一問。大人莫非……知曉何處有此等神木?

”她將話題巧妙地引回琴材本身,眼神清澈坦蕩,仿佛剛才那句關于“軍陣變化”的話,

真的只是出于對琴材紋理的驚嘆和聯想。孫兆廷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

但眼中的疑云并未完全散去。他干笑兩聲,重新端起酒杯掩飾自己的失態:“呵呵,

沈大家說笑了。兵部是管些軍械糧草,這木頭紋理……本官還真是不懂。

至于雷擊陰沉木嘛……”他目光閃爍,似乎在權衡著什么,“倒是聽說內庫府藏深處,

早年收過一塊,據說是先帝時西境進貢的,質地非凡……不過,此等皇家珍藏,

豈是輕易能動的?”內庫府藏!皇家珍藏!沈清越的心猛地一跳!她要的,就是這個信息!

虎符!調動京畿兵馬的關鍵信物!根據她查到的零星線索,那半枚至關重要的虎符,

極有可能就封存在內庫府藏的某處隱秘機關之中!

“原來如此……”她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絲惋惜,指尖無意識地在琴弦上劃過,

帶起一聲低低的嘆息般的輕鳴,“皇家重器,確實非我等草民所能企及。

是小女子癡心妄想了。”她微微欠身,“今日叨擾大人,獻丑了。”眼看她作勢要起身,

孫兆廷頓時急了。那失傳的《天機引》殘譜還在她手里!他連忙擺手:“哎,

沈大家何必妄自菲?。〈耸隆膊⒎侨珶o轉圜!”他眼珠飛快轉動,壓低了聲音,

帶著一種誘哄的意味,“內庫府藏……雖然森嚴,但本官在宮中行走多年,倒也有些人脈。

若沈大家真有誠意,這《天機引》……”沈清越重新坐定,隔著薄紗,

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魚兒,上鉤了。翌日。靖王府,聽雪詩會。初雪方霽,

靖王府的后園銀裝素裹。紅梅在晶瑩的白雪映襯下,開得格外烈艷。暖閣內,地龍燒得正旺,

熏風撲面,驅散了冬日的寒意。文臣雅士、世家貴女們濟濟一堂,或吟詩作賦,或賞畫品茗,

一派風雅閑適。沈清越作為受邀的琴師,坐在暖閣一隅的琴案后。

她今日換了一身更為素雅的藕荷色衣裙,臉上的薄紗依舊,

隔絕了大部分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她的任務很簡單,在詩會間隙撫琴助興。然而,

她的心神卻無法完全沉浸在琴音之中。孫兆廷那張貪婪算計的臉,

內庫府藏深處可能存在的虎符,如同冰冷的蛇,纏繞著她的思緒。她需要更確切的情報,

需要知道那機關的具體位置和開啟之法!而孫兆廷這條線,才剛剛搭上,需要耐心,

更需要加碼。指尖下的琴音,便在不自覺間帶上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凝滯與沉重。暖閣中央,

幾位自詡才子的官員正搖頭晃腦地吟誦著新作的詩篇,引來陣陣附和的叫好聲。氣氛正酣。

就在這時,一直慵懶地斜倚在主位紫檀木大椅上的蕭承燁,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白玉酒杯。

他那雙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掠過暖閣內喧囂的人群,最終,

若有似無地掃過琴案后那抹素色的身影。薄唇微啟,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不高,

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滿堂的嘈雜:“本王近日偶得幾句舊詞,詞風粗糲,

難登大雅,卻頗合此間雪景?!彼D了頓,目光似乎不經意地再次掠過琴案方向,

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沙場點兵般的鏗鏘氣勢,一字一句,

清晰地吟誦而出:“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

”“沙場秋點兵……”轟——?。?!沈清越的腦子仿佛被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

眼前猛地一黑!全身的血液在瞬間倒流,沖向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破陣子》!

是她寫的《破陣子》!三年前,北疆烽火連天。一次大捷后的篝火旁,

玄甲軍的將士們圍著火堆痛飲烈酒,豪情萬丈。她一時興起,用燒焦的木炭在殘破的盾牌上,

寫下了這首詞!那字跡狂放不羈,帶著戰場特有的鐵血與豪邁!當時,蕭承燁就在她身邊,

火光映著他帶笑的眼眸……“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

贏得生前身后名……”蕭承燁低沉有力的聲音還在繼續,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沈清越塵封的記憶上!篝火的噼啪聲,將士們粗豪的唱和聲,

烈酒灼燒喉嚨的辛辣感,

還有身邊那人沉穩的心跳和帶著笑意的目光……所有的畫面、聲音、氣息,

伴隨著詞句中那金戈鐵馬的壯烈與“贏得生前身后名”的悲愴,如同決堤的洪水,

洶涌地沖垮了她所有的防備!是他!是他故意念的!他在試探!

他在用這把來自過去的、沾滿北疆風沙和玄甲軍血的鑰匙,狠狠地撬動她緊閉的心門!

沈清越的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按在琴弦上的指尖冰冷僵硬,如同失去了所有知覺。

她甚至能聽到自己牙齒咯咯打顫的聲音!不!不能失態!不能在這里崩潰!

她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試圖穩住指尖,試圖讓琴音繼續流淌。然而,

那來自靈魂深處的巨大沖擊和翻江倒海的痛楚,讓她根本無法控制!錚——?。?!

一聲凄厲刺耳、如同裂帛般的悲鳴驟然撕裂了暖閣中風雅和諧的氣氛!緊繃的琴弦,

在她失控的力道下,應聲而斷!斷裂的弦尾猛地彈起,在她毫無防備的右手食指指腹上,

劃開一道細長的血口!殷紅的血珠,瞬間涌出,滴落在冰冷的、泛著幽光的琴面之上,

洇開一小朵刺目的紅梅。暖閣內,死一般的寂靜。所有的目光,帶著驚愕、不解、探究,

齊刷刷地聚焦在琴案后那個驟然僵住、指染鮮血的素衣琴師身上。沈清越低著頭,

看著指尖那點迅速擴大的殷紅,看著斷弦在琴身上微微震顫的殘影。

冰冷的琴木觸感透過指尖傳來,混合著血的溫熱粘膩。整個世界仿佛都消失了,

只剩下那滴落在琴面上的血珠,和耳邊蕭承燁那低沉如魔咒般的吟誦聲,在反復回蕩。

“可憐白發生……”蕭承燁最后一句詞,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的嘆息,

清晰地落在這片死寂之中。沈清越猛地抬起頭,

隔著朦朧的淚光(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時涌上了淚水),越過暖閣中一張張模糊驚愕的臉,

直直地、狠狠地撞向主位上那道玄色的身影!蕭承燁也正看著她。四目相對。

他臉上那副慣常的、帶著幾分慵懶疏離的面具仿佛裂開了一道縫隙。

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著她此刻狼狽不堪的模樣——指染鮮血,眼神破碎,

強撐的偽裝被這猝不及防的一擊砸得粉碎。他看著她,眼神復雜得令人窒息。

有銳利如刀的審視,有洞悉一切的灼燙,有某種得逞般的刺痛,

更深處……似乎翻涌著一絲極力壓抑的、沉重的痛楚?甚至……一絲幾不可察的后悔?

那目光太深,太重,像一張無形的網,將沈清越死死困住,讓她幾乎窒息。她猛地收回目光,

仿佛被那目光燙傷。指尖的刺痛和心口的劇痛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她撕裂。

她倉惶地站起身,甚至顧不上行禮,一把抱起那張斷了弦的古琴,如同身后有惡鬼追趕,

跌跌撞撞地沖出了暖意融融、卻令她如墜冰窟的聽雪閣!冬日的寒風如同冰冷的刀子,

瞬間刮在她滾燙的臉上。她抱著冰冷的琴,漫無目的地在靖王府積雪的回廊上疾走,

只想離那個男人遠一點,再遠一點!直到轉過一道僻靜的月洞門,

眼前出現一座古樸沉肅的二層樓閣。檐角掛著銅鈴,在風中發出沉悶的輕響。

門楣上懸著一塊黑底金字的匾額——藏書閣。這里……應該足夠安靜了。

沈清越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幾乎是撲到那扇沉重的、散發著淡淡墨香和塵封氣息的雕花木門前。

她用肩膀抵著冰冷的門板,急促地喘息著,試圖平復翻江倒海的混亂心緒。然而,

就在她身體重心前傾、肩膀用力抵住門板的剎那——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機括彈動聲,從門軸上方傳來!緊接著,

門板內側靠近門軸的位置,一塊巴掌大小、顏色略深、與周圍木質幾乎融為一體的木板,

竟悄無聲息地向外彈開了一道小小的縫隙!

一股混合著陳年紙張和灰塵的、更加濃郁的陳舊氣息,從縫隙中飄散出來。

沈清越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她所有的混亂、所有的痛楚、所有的倉惶,

在這一刻被一種極致的驚愕和冰冷的警覺取代!她猛地站直身體,屏住呼吸,

目光死死盯住那道突然出現的、不足一指寬的幽暗縫隙!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撞擊著肋骨,

發出沉悶的回響。這是什么?靖王府的藏書閣……怎會有如此隱秘的暗格?!

幾乎是鬼使神差地,帶著一種無法抑制的探究本能,沈清越伸出那只未受傷的手,指尖冰涼,

帶著細微的顫抖,小心翼翼地探向那道縫隙……04冰冷沉重的雕花木門,

仿佛隔絕了整個世界。藏書閣內彌漫著陳舊紙張和灰塵的氣息,光線昏暗,

只有高高的雕花窗欞透進幾縷冬日慘淡的天光,在積滿浮塵的地面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影子。

沈清越背靠著門板,冰冷的觸感透過單薄的衣衫滲入骨髓,

卻絲毫無法平息她胸腔里那顆瘋狂擂動的心臟。她甚至能聽到血液在耳膜中奔流的轟鳴。

指尖殘留著方才觸碰那道幽暗縫隙的冰涼觸感,

還有那絲若有若無的、屬于久遠年代的塵埃氣息。那道縫隙……那里面藏著什么?

一個聲音在腦中瘋狂叫囂:離開!立刻離開!這里是靖王府,是蕭承燁的地盤!

任何一處隱秘都可能是致命的陷阱!可另一個聲音,屬于獵手的本能,

屬于被層層謎團包裹、亟待撕開真相的復仇者,卻如同毒蛇般纏繞著她的理智:看一眼!

只看一眼!或許……是虎符的線索?或許是其他足以打敗一切的秘密?巨大的誘惑如同深淵,

拉扯著她。沈清越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入肺腑,強行壓下翻涌的混亂。她猛地轉身,

目光如同淬火的寒刃,

死死盯住門軸上方那塊顏色略深的木板——那道不足一指寬的幽暗縫隙。她再次伸出手,

這一次,指尖穩定而有力,帶著千鈞的決絕。指甲嵌入縫隙邊緣,用力一摳!咔噠!

機括輕響,那塊木板應聲被完全掀開!一股更濃郁的、帶著腐朽氣息的塵埃撲面而來。

暗格不大,僅能容納幾卷薄薄的卷軸。里面靜靜躺著一卷明黃色的……絹帛!

沈清越的呼吸驟然停滯!瞳孔在昏暗的光線下急劇收縮!明黃!那是……帝王之色!

她屏住呼吸,指尖帶著細微的顫抖,探入暗格,極其小心地捻住那卷絹帛的邊緣,

將其緩緩抽出。觸手冰涼柔韌,是頂級的云錦,即便在昏暗的光線下,

也能感受到其沉淀的華貴與威儀。她展開絹帛。入眼的,是端方遒勁、力透紙背的御筆朱砂!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有柱國大將軍沈巍之女沈清越,秉性端淑,

柔嘉維則……特賜婚于皇三子靖王蕭承燁,擇吉日完婚。欽此!”先帝賜婚詔書!

沈清越的指尖猛地一顫!冰冷的絹帛仿佛瞬間變得滾燙!那些熟悉的字眼,

那個幾乎要被塵封在血與火之下的名字,如同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她的眼底!

三年前的賜婚……是她與蕭承燁!心跳如雷,幾乎要沖破喉嚨。

目光死死膠著在詔書末尾那鮮紅奪目的帝王印璽上。巨大的沖擊讓她幾乎站立不穩,

身體晃了晃,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門板上。為什么?為什么靖王府的藏書閣暗格里,

會藏著這道賜婚詔書?蕭承燁……他留著這個做什么?是嘲諷?是紀念?

還是……一個更刺目的細節,如同毒蛇般驟然竄入她的眼簾!就在詔書末尾,

緊挨著帝王印璽的下方,那原本該是她名字“沈清越”的位置!

一道極其粗礪、飽含著暴戾與決絕的濃重朱砂筆痕,如同猙獰的傷疤,

狠狠劃破了原本工整的墨字!那朱砂筆痕如此用力,幾乎要將昂貴的云錦劃穿!

它粗暴地覆蓋了“沈清越”三個字,在其上,用同樣濃烈得刺目的朱砂,

另寫了兩個同樣被粗暴劃掉、但依稀可辨的字——沈明玥!

沈清越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瞬間竄上天靈蓋!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凍結!

她死死盯著那兩個被劃掉的名字,如同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景象!不是寫錯!不是筆誤!

是篡改!有人,用朱砂御筆,試圖強行將賜婚的對象,從她沈清越,

改成她的妹妹——沈明玥!那兩道粗暴劃掉名字的朱砂筆痕,

充滿了不甘、憤怒和一種令人心悸的瘋狂!是誰?!誰有資格、又有如此滔天恨意,

能在先帝賜婚詔書上動這樣的手腳?!一個名字,如同毒蛇般纏繞上她的腦?!蛎鳙h!

只有她!只有那個在落鷹崖上對她露出惡毒笑容的妹妹!只有她才有如此瘋狂的動機!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緊,劇痛伴隨著一種滅頂的窒息感洶涌而來!

原來……原來三年前,在她浴血北疆、在沈明玥假惺惺傳遞糧草消息的時候,

在背后……在她沈清越毫不知情的地方,竟有人用如此骯臟的手段,試圖竊取她的婚約!

竊取她的一切!那被強行篡改又劃掉的“沈明玥”三個字,如同最惡毒的詛咒,

狠狠烙印在她的視網膜上!“看清楚了?”一個低沉沙啞、仿佛壓抑著驚濤駭浪的男聲,

毫無預兆地在死寂的藏書閣內響起!沈清越渾身劇震!如同被無形的冰錐貫穿!她猛地抬頭!

只見樓梯的陰影處,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蟄伏的猛獸,緩緩步出。蕭承燁!

他不知何時已悄然潛入,此刻正站在幾步開外,高大的身影幾乎擋住了本就昏暗的光線,

投下濃重的、令人窒息的陰影。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沉的、近乎死寂的冰冷。

那雙深邃的眼眸,如同不見底的寒淵,

死死鎖在她手中那卷被篡改的詔書和她臉上無法掩飾的驚駭與劇痛之上。他的目光,

銳利得如同淬毒的匕首,帶著一種洞穿靈魂的審視,

更帶著一種……沉重得令人喘不過氣的、壓抑了太久的痛楚與……憤怒?

“看清楚這朱筆……”蕭承燁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硬擠出來,

帶著冰冷的恨意和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看清楚這妄想鳩占鵲巢的……癡心妄想!

”他向前逼近一步,強大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寒冰,瞬間將沈清越包圍。

他的視線掠過詔書上那道刺目的朱砂篡改痕跡,最終定格在沈清越蒼白的臉上,

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咆哮的、壓抑了三年的狂怒與不甘:“沈清越!

你以為當年是誰在背后推波助瀾,讓你我婚約受阻?!你以為是誰在糧草上動手腳,

讓玄甲軍陷入絕境?!你以為是誰……在落鷹崖上等著給你致命一擊?!”他每說一句,

就向前逼近一步!灼熱的氣息帶著凜冽的殺意,狠狠噴在沈清越臉上!“是她!沈明玥!

你的好妹妹!她處心積慮,從三年前甚至更早!就想要你的位置!想要你的一切!

包括……我!”最后兩個字,如同驚雷炸響在沈清越耳邊!她被他逼得步步后退,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書架之上,震得書卷簌簌落下!她手中緊攥的詔書也幾乎脫手!

蕭承燁猛地抬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他強迫她抬起手,

將那卷被篡改的詔書舉到兩人眼前,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

此刻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的火焰,

死死攫住她眼中翻涌的驚濤駭浪:“你以為我當年為何遲遲不肯迎娶?!

你以為我為何在你‘死訊’傳來后抗旨拒婚?!是因為這道被朱砂玷污的圣旨!

是因為我知道有人想用這種下作的手段替代你!我蕭承燁要娶的,從來只有一個沈清越!

不是被朱筆篡改的贗品!”他的聲音嘶啞而痛苦,

帶著一種被長久誤解的委屈和終于得以宣泄的狂怒:“我拒婚,抗旨,甚至不惜自請戍邊!

就是為了查清這背后的骯臟!就是為了揪出那個躲在暗處、害你至此的毒蛇!

我等的……就是今天!等你親眼看到這份證據!讓你知道……讓你看清楚!

害你、害玄甲軍的人到底是誰!”轟——!沈清越的腦中一片空白!

蕭承燁的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她搖搖欲墜的心防上!拒婚?抗旨?自請戍邊?

為了查清真相?為了……她?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嘯般沖擊著她的認知!

三年來支撐她活下去的恨意、對蕭承燁所有的猜忌和防備,

在這一刻被這突如其來的、血淋淋的真相砸得粉碎!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詔書上那刺目的朱砂篡改痕跡仿佛在灼燒她的眼睛。沈明玥……那張帶著怨毒笑容的臉,

落鷹崖上那只扯斷皮索的手,糧草斷絕的烽煙……所有的碎片,

在這一刻被蕭承燁咆哮出的真相強行串聯起來!是她!一直都是沈明玥!

一股混雜著滔天恨意、被至親背叛的劇痛、以及對眼前這個男人復雜難辨情緒的洪流,

瞬間沖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堤壩!她猛地抬頭,眼中燃燒著近乎瘋狂的火焰,

嘶聲質問:“那她人呢?!沈明玥那個賤人在哪?!告訴我!她在哪?!”“報——?。。?/p>

”一聲凄厲尖銳、帶著濃濃煙塵氣息的嘶喊,如同裂帛般驟然撕裂了靖王府清晨的寧靜!

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鎧甲碰撞的鏗鏘聲,由遠及近,如同急鼓,狠狠擂在每個人的心頭!

一名全身煙熏火燎、臉上帶著灼傷痕跡的禁軍士兵,連滾帶爬地沖進了王府前廳,

噗通一聲跪倒在冰冷的地磚上,聲音因為極度的驚恐和奔跑而嘶啞變形:“王爺!不好了!

京……京郊二十里!青檀古剎……起……起大火了!火勢沖天!根本……根本壓不??!

”轟——!如同平地驚雷!剛剛經歷了藏書閣內驚心動魄對峙的蕭承燁和沈清越,

幾乎是同時沖出了藏書閣!蕭承燁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厲聲喝問:“何時起的火?!

可有人傷亡?!”“回……回王爺!”那士兵喘著粗氣,臉上滿是驚懼,

“是……是昨夜子時左右!火……火起得太邪門!像是……像是從地底燒起來的!

眨眼就……就吞了大半個禪院!

里面……里面還有十幾位掛單的僧人和幾位借宿的香客……恐怕……恐怕都……”后面的話,

士兵沒敢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兇多吉少!沈清越的心猛地一沉!青檀古剎!

那地方……偏僻,香火不盛,但……她腦中瞬間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快得抓不住!“備馬!

”蕭承燁的聲音冷硬如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調府衛!帶上水龍!即刻出發!

”他目光如電,掃過一旁臉色慘白、眼神卻銳利如刀的沈清越,“你……”“我也去!

”沈清越斬釘截鐵地打斷他,聲音冰冷,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決絕。

那雙剛剛被巨大真相沖擊得破碎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獵手般的銳光。直覺告訴她,

這場大火,絕不簡單!青檀古剎。還未靠近,

一股混雜著焦糊、木頭燃燒和……某種難以言喻的、令人作嘔的皮肉燒灼氣味,

便隨著凜冽的寒風撲面而來,嗆得人幾乎窒息。眼前的景象,如同煉獄。

曾經古樸莊嚴、掩映在蒼松翠柏間的千年古剎,此刻已化作一片熊熊燃燒的廢墟。烈焰沖天,

赤紅的火舌瘋狂舔舐著殘存的焦黑梁柱和斷壁殘垣,發出噼啪爆裂的巨響,

滾滾濃煙如同猙獰的黑龍,直沖天際,將冬日的天空都染成了絕望的鉛灰色。

王府的府衛和附近趕來的衙役兵丁正奮力撲救,

水龍噴出的水柱在滔天烈焰面前顯得杯水車薪。哭喊聲、驚呼聲、火焰的咆哮聲混雜在一起,

構成一幅人間地獄的圖景。蕭承燁翻身下馬,玄色大氅在熱浪中獵獵作響。他臉色鐵青,

迅速指揮府衛加入撲救,封鎖現場,搜尋可能的生還者。沈清越緊隨其后下馬。

刺鼻的氣味讓她胃里一陣翻騰,但她強行壓下不適,目光如同最精準的探針,

迅速掃過混亂的現場。她的目標很明確——尋找這場“邪門”大火背后的真相!

尋找可能與沈明玥有關的蛛絲馬跡!就在這時,

一陣壓抑的驚呼從不遠處一片剛剛被撲滅、還在冒著滾滾白煙和刺鼻焦糊味的廢墟中傳來!

“王爺!這……這里有具尸體!燒……燒得太慘了……”沈清越的心猛地一跳!

幾乎是和蕭承燁同時,快步沖了過去!那片廢墟曾是古剎的東廂禪房。

焦黑的木梁和瓦礫堆積如山,散發著灼人的熱氣和嗆人的煙塵。

幾名府衛正用沾濕的布巾捂著口鼻,用工具小心地撥開滾燙的殘骸。

一具幾乎被燒成焦炭的蜷縮尸體,暴露在眾人眼前。尸體已經完全碳化,面目全非,

四肢扭曲,呈現出一種在極端高溫下才會形成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姿態。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焦臭味。周圍的衙役和府衛都下意識地別開臉,面露不忍。

沈清越卻一步踏前!她不顧殘骸的滾燙和刺鼻的氣味,蹲下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

一寸寸掃過那具焦黑的遺??!她的動作異常冷靜,

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專業——那是無數次在尸山血海的戰場上磨礪出來的本能。她的目光,

最終死死定格在尸體緊握成拳、蜷縮在胸前的右手上!那焦黑扭曲的手指縫隙中,

似乎……卡著什么東西?一絲極其微弱的、與周圍焦黑截然不同的……溫潤光澤!

沈清越的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一股冰冷的預感如同毒蛇般纏繞上來!

她伸出帶著鹿皮手套的手(這是她來之前特意帶上的),不顧灼熱和可能燙傷的危險,

極其小心地、一點一點地去掰開那幾根焦黑僵硬的手指。動作異常緩慢、謹慎,

仿佛在拆解一個致命的機關。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蕭承燁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遙,

目光沉沉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沒有出聲阻止。

咔……一聲極其輕微的、骨頭碎裂般的輕響。終于,那緊握的、焦黑的手指被強行掰開!

一枚……殘缺的玉佩!半個巴掌大小,通體是上等的羊脂白玉,溫潤細膩,

即便沾染了焦黑的煙灰,依舊難掩其本身的光華。玉佩的造型是一只展翅欲飛的鳳凰,

雕工極其精湛,栩栩如生。然而,這只鳳凰的尾部……卻被某種巨力硬生生折斷、燒融,

只留下一個殘缺的、猙獰的斷口!沈清越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

死死釘在那枚殘缺的鳳凰玉佩上!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靜止。一股冰寒徹骨的寒意,

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陰風,瞬間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凍結!

連呼吸都停滯了!她認得這枚玉佩!太熟悉了!這是沈家祖傳的“雙鳳佩”!一鳳一凰,

分別由她和沈明玥貼身佩戴!她的是凰佩,沈明玥的是鳳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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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01 17:4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