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進陳家那天，婆婆摔斷了腰。＞丈夫陳建國罵我是喪門星，第二天就進城打工。
＞十年間，他寄回的錢不夠買藥，信里字字冰冷。＞我白天種地喂豬，
晚上給癱婆婆擦屎端尿。＞村里人都說我傻：“建國在城里早娶了嬌妻生了大胖小子！
”＞我不信，直到他帶著穿連衣裙的城里女人回來奔喪。
＞那女人指著我鼻子罵：“伺候個癱子十年就想訛錢？”＞陳建國掏出金鐲子：“招娣，
這十年苦了你，跟我進城享福吧。”＞我笑著抓起給婆婆燒的紙錢灰，
一把揚在他油亮的頭發上。＞遲來的深情？連我家豬圈里的糞都不如。---六月天，
悶得像個捂嚴實的蒸籠。我端著那只豁了口的瓦盆，里頭的水晃晃悠悠，
映著我一張枯槁的、沒睡醒的臉。那味兒，一股子尿臊混著隔夜剩飯的酸餿氣，
直往我鼻子里鉆，頂得我腦門子嗡嗡的。這味兒我熟透了，十年，像刻進骨頭縫里一樣。
推開東屋那扇吱呀作響的破木門，一股更濃烈的、仿佛死水漚爛了的氣味猛地拍在我臉上。
我娘活著的時候常說，久病床前無孝子。可我呢？我算哪門子孝子？
我就是個被這氣味腌透了的人形物件。“娘？”我啞著嗓子喊了一聲，
聲音在空蕩蕩、灰撲撲的屋子里撞了一下，顯得格外干癟。炕上那團灰暗的影子動了動，
發出一聲含糊的、像破風箱似的呻吟。那就是我婆婆，癱了整整十年的婆婆。十年前，
我嫁進陳家那個吹吹打打、紅得刺眼的日子，她踩著滿地的花生殼，腳下一滑，腰就斷了。
像根被蟲蛀空了的老木頭，咔嚓一聲，折了。陳建國，我那個新郎官，
當時眼里的光“唰”地就滅了，變得像冬天的井水，又冷又硬。他看我的眼神，
活像在看個沾了瘟病的牲口。第二天，天還沒亮透，雞都沒叫頭遍，他就卷了個小包袱，
踩著我娘陪嫁來的那輛破自行車后座，頭也不回地奔城里去了。留給我的，就剩這間破屋，
和炕上這個一動不能動、只會吃喝拉撒的活祖宗。“該擦身子了，娘。
”我把瓦盆擱在炕沿底下那張三條腿的破板凳上，水晃出來一些，
洇濕了地上坑洼不平的泥地。我掀開那床油膩發黑、硬邦邦的破被單，
一股更加濃烈、讓人作嘔的混合氣味轟地沖了出來。
汗臭、尿臊、還有皮肉長久不活動悶出來的、一種形容不出的腐爛甜膩味兒。
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喉嚨口發緊，趕緊別開臉，
狠狠吸了兩口門外涌進來的、帶著豬糞味兒的空氣，才把那惡心勁兒壓下去。我擰了把手巾，
水冰涼。毛巾也是破的，邊角都毛了剌剌的，擦在婆婆干瘦、布滿褐色老年斑的皮膚上，
發出“哧啦哧啦”的聲音。她身上沒什么肉，骨頭硌手，皮膚松弛地耷拉著，
像塊用久了的、洗不出來的舊抹布。我擦得很仔細，溝溝坎坎都得抹到，
尤其是那些容易漚爛的褶子縫里。她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渾濁的眼睛半睜著，
茫然地望著屋頂漏光的破洞，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枯井。“今兒日頭毒，外頭熱得慌，
”我一邊用力擦著她枯瘦的胳膊，一邊自顧自地念叨，聲音干巴巴的，沒什么起伏，
像是給這死寂屋子添點動靜，免得自己也被這無邊無際的沉悶給吞了，“豬食都煮好了，
晚點就去喂。后院的豆角該搭架子了，不然趴一地……”這話是說給她聽的嗎？大概也不是。
十年了，她清醒的時候少，糊涂的時候多。更多時候，
我倆就靠這點沒滋沒味的絮叨維持著一點活氣。剛擦完上身，準備給她翻個身擦后背，
外頭院子里突然響起一串腳步聲，又急又重，
接著就是王嬸那把能穿透三里地的尖嗓子：“招娣！招娣！在屋不？有你的信！城里來的！
郵遞員擱我這兒啦！”信？我手上的動作猛地一頓，濕毛巾“啪嗒”一聲掉在炕沿上。
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驟然縮緊，隨即又毫無章法地狂跳起來，
撞得胸口生疼。十年了，陳建國寄回的信，掰著手指頭都數得清。每一封都薄得可憐，
輕飄飄的，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枯葉。里頭夾著的錢，也薄得可憐，
頂多夠買幾貼最便宜的止疼膏藥，或者換半袋粗糙得硌嗓子的高粱面。信紙上的字，
更是冷得像三九天的冰溜子，直往人骨頭縫里鉆——“錢已匯，省著用。”“娘怎樣？
”“勿念。”勿念？念個屁！我攥著那塊掉落的濕毛巾，指關節捏得發白，
冰涼的濕意透過薄薄的粗布褲子，貼在大腿上，激得我一哆嗦。
王嬸已經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帶進一股子汗味兒和塵土氣，瞬間沖淡了些屋里的陳腐。
她手里捏著個牛皮紙信封，在昏暗的光線下，那信封白得有點晃眼。“喏，快瞧瞧！
建國寄來的吧？這回肯定錢多！”王嬸臉上堆著笑，眼睛卻像鉤子似的，
在我臉上、身上、炕上的婆婆身上來回掃蕩，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窺探和憐憫，
刺得我渾身不自在。“謝嬸子。”我嗓子眼發干，聲音澀得像砂紙磨過。伸手接過那封信。
信封很薄，摸在手里輕飄飄的，跟我預想的一樣。王嬸那點虛假的熱乎勁兒立刻散了，
撇撇嘴，嘀咕了一句“咋還是這么薄”，扭著壯實的腰身，
帶著點失望又有點“果然如此”的神情走了。屋里又只剩下我和婆婆，
還有那令人窒息的寂靜和氣味。我背過身，靠著冰冷的土炕沿，手指頭有些抖，撕開封口。
里面就一張信紙，疊得方方正正。抖開，上面只有短短幾行字，
是陳建國那手我閉著眼都能認出來的、帶著點潦草的鋼筆字：“娘：見字如面。
寄上叁拾元整，省用。我已在城里安家，娶妻生子，生活安定。勿念。往后各自安好，
不必聯系。建國。”安家？娶妻？生子？各自安好？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鐵釘，
狠狠楔進我的眼睛里，再直直扎進腦仁深處。腦子里“轟”的一聲巨響，
仿佛有根繃了十年的弦，就在這一刻，猝不及防地、徹底地崩斷了。眼前猛地一黑，
天旋地轉，耳朵里嗡嗡作響，像是鉆進去幾百只瘋狂的知了。手里的信紙輕飄飄地滑落下去，
打著旋兒，無聲無息地落在腳邊那攤我剛打翻的、混著泥土的臟水上，墨跡迅速洇開，
糊成一團惡心的污黑。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嚨口，被我死死地、狠狠地咽了下去，
灼得食道火辣辣地疼。“嗬…嗬…”炕上傳來婆婆微弱的氣音，
渾濁的眼睛似乎朝我這邊轉動了一下，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茫然，
仿佛也感受到了這屋子里驟然降至冰點的死寂。我慢慢彎下腰，
像一具生銹的、關節滯澀的木偶，手指僵硬地、一點點地，
從臟水里撈起那張浸透了的、墨跡模糊的紙。它在我手里軟塌塌、沉甸甸的，
像捏著一塊剛從冰窟窿里撈出來的、骯臟的破布。指尖傳來的冰涼濕膩感，
順著胳膊一直爬到心里。十年啊。白天頂著毒日頭在田壟里刨食，腰彎得快要折了，
汗水淌進眼睛里，辣得生疼。晚上回來，一身臭汗，骨頭縫都累得嘎吱響，
還得伺候炕上這位。夏天，汗水和屎尿混在一起，蒼蠅嗡嗡地圍著打轉；冬天，
打上來的井水凍得刺骨，給她擦洗一次，自己半條胳膊都凍得沒了知覺。那些錢？呵，
連買一卷像樣的草紙都不夠！多少個夜里，我睜著眼，看著窗外黑黢黢的天，
聽著她壓抑的呻吟，想著那個遠在天邊的男人，想著他信里那冰渣子似的幾個字，
用那點可笑的“念想”硬撐著，熬過一年又一年。原來我熬的，是個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各自安好？他倒是在城里老婆孩子熱炕頭，安好得很！我呢？我像個傻子！
像頭蒙著眼拉磨的驢！繞著這口深不見底的枯井，轉了整整十年！耗干了血，熬干了淚，
就換來這么一張浸在臟水里的破紙！一股邪火“噌”地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燒得我渾身哆嗦。我猛地攥緊了手里那團濕漉漉、爛糟糟的紙！用力！再用力！
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掐得生疼，卻遠比不上心口那塊被活生生剜走的血肉疼得鉆心蝕骨！
我恨不得把它揉碎了！嚼爛了！和著血咽下去！讓它變成最惡毒的詛咒，
爛在那個陳建國的肚子里！
“呵…”一聲短促、干啞、帶著血腥氣的冷笑從我喉嚨里擠了出來，
連我自己聽著都覺得陌生、刺耳。我抬起手，把那團被我捏得不成樣子的紙，
狠狠砸向墻角那個積滿灰塵、結著蛛網的破柜子！“砰！”一聲悶響。紙團撞在柜子上，
又無力地彈落在地，滾了兩滾，沾滿了塵土和蛛網，更像一塊骯臟的垃圾了。
炕上的婆婆似乎被這聲響驚動了，又發出一串模糊不清的“嗬嗬”聲，
渾濁的眼睛朝我這邊茫然地轉動著。我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像剛跑了幾十里山路。
那團邪火燒過之后，剩下來的，是冰窖一樣的空。空的五臟六腑都凍僵了。我慢慢轉過身，
目光掃過婆婆那張枯槁茫然的臉，掃過這間散發著腐朽氣息的破屋子，
掃過門口那攤混著信紙污跡的臟水……最后，落在我自己那雙粗糙、布滿裂口和老繭的手上。
這雙手，種地、喂豬、劈柴、挑水、伺候人……什么都干過，就是沒為自己活過一天。
一股巨大的、滅頂的疲憊感，像沉重的淤泥，瞬間沒過了我的頭頂。腿一軟，
我“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冰涼的泥地隔著薄薄的褲子，寒氣直往骨頭縫里鉆。
背靠著冰冷的土炕沿，我把頭深深埋進膝蓋里，粗布褲子粗糙的紋理摩擦著額頭。沒有哭。
一滴眼淚都沒有。眼眶干澀得發疼，像兩口枯涸了百年的井。心里那塊地方，空了，也硬了，
像被三伏天的毒日頭曬透、又被臘月的寒風吹得邦邦硬的鹽堿地，寸草不生。十年，
所有的委屈、等待、不甘、憤怒，在這一刻，被那張輕飄飄的紙，徹底燒成了灰燼。風一吹，
連點渣子都不剩了。只有無盡的疲憊，沉甸甸地壓著，像要把我這副早已透支的軀殼，
徹底壓進這骯臟的泥土里。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一個時辰。灶膛那邊，
豬餓得拱圈門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帶著不耐煩的、尖利的哼哼，穿透死寂的屋子，
也穿透了我麻木的軀殼。我猛地抬起頭。眼神空洞地穿過敞開的破木門，
落在院子里那棵歪脖子老槐樹上。陽光透過稀疏的葉子，在地上投下支離破碎的光斑，
刺得我眼睛生疼。豬還在拱門，一聲比一聲急。我撐著冰冷的土炕沿，一點一點，
把自己從地上拔起來。骨頭縫里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腰很酸，背很痛，
但這一切都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油布，感覺模糊得很。我走到墻角，
拿起那個沾滿了豬食殘渣、邊緣豁了好幾個口子的破木桶。桶很沉，
里面是早上煮好的、已經涼透了的、散發著酸餿味的豬食。我拎著桶，腳步有些虛浮，
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屋子。院子里，陽光白得晃眼，帶著灼人的熱浪。
那頭半大的黑豬正用它那沾滿泥巴的鼻子，瘋狂地拱著圈門那幾根不太結實的木柵欄，
發出“哐啷哐啷”的噪音，看見我出來，叫得更兇了，前蹄扒著柵欄，
小眼睛里滿是焦躁和饑餓。我走到圈門口，放下桶，拿起靠在墻邊那根磨得光滑的糞叉子，
用它撥開圈門插銷。黑豬迫不及待地“嗷”一聲沖了出來，差點把我撞個趔趄。
它徑直撲向那個破食桶，長長的嘴巴迫不及待地拱進去，發出“吧唧吧唧”的巨大聲響，
貪婪地吞咽著那些粗糙的、帶著餿味的糊糊。我拄著糞叉，站在毒辣的日頭底下，
靜靜地看著它吃。汗水順著我的鬢角往下淌，流進脖子里，癢癢的。后背的粗布衣裳，
早就被汗水浸透了，黏糊糊地貼在皮膚上。那張被揉爛了、扔在墻角、沾滿臟水的信紙，
忽然又在我腦子里閃了一下。我低頭，看著腳邊狼吞虎咽的黑豬。它吃得那么香，那么投入，
仿佛這潲水桶里的東西，就是天底下最美味的東西。“吃吧，”我對著豬，喃喃地說，
聲音沙啞得像是破鑼刮過，“吃得飽飽的。這世上的東西啊，有的看著是塊肉，聞著是香的，
等你真撲上去了，咬進嘴里，才知道是裹著蜜糖的毒藥，是糊了金粉的狗屎。”我頓了頓，
看著豬那甩動的尾巴，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僵硬得像凍僵的魚，“連你這豬都不如，
豬吃屎好歹還圖個飽呢。有些人，心比屎還臟，比糞坑還臭。”豬聽不懂人話，
依舊吃得歡實，尾巴甩得啪啪響。我抬起頭，瞇著眼，
望向村口那條坑坑洼洼、通向外面世界的土路。路的盡頭，被蒸騰的熱氣扭曲著，模模糊糊，
什么也看不清。日子像村東頭那條渾濁的小河，裹挾著泥沙、枯枝、爛葉，
還有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臟東西，打著旋兒，麻木地往下淌。婆婆的身體眼見著不行了，
像一盞熬干了油的破燈。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偶爾睜開眼，渾濁的眼珠定定地看著我，
嘴唇哆嗦著，發出幾個破碎的音節，像漏風的破口袋。我湊近了聽，有時是“水…”，
有時是“疼…”，有時只是一個模糊的“苦…”。苦？是說她自己，還是說我？我不知道，
也懶得去猜了。心窩子里那塊地方，自從那張紙糊了以后，就徹底凍硬了，
外面再潑什么滾油冰水，都激不起一絲漣漪。我照舊給她擦洗，動作談不上多輕柔，
但該做的，一樣不少。喂她喝點稀粥糊糊，能灌進去多少是多少。
日子只剩下重復的、機械的勞作：下地，鋤草，頂著能把人曬脫皮的毒日頭；喂豬，剁豬草，
手上又添了幾道新口子；燒火做飯，灶膛里的煙熏得眼睛又干又澀。村里那些閑言碎語，
像夏天嗡嗡的蒼蠅，繞著圈飛來飛去。“嘖嘖，招娣這傻女子，還伺候著呢？
人家陳建國在城里，小洋樓住著，小汽車坐著，新老婆抱著，兒子都上小學啦！
”“聽說那新老婆，細皮嫩肉的，穿得跟畫報上的明星似的！”“圖啥呢？要我說，
早該撂挑子！她婆婆又不是她親娘！”這些話，斷斷續續地鉆進耳朵里。
起初聽到“新老婆”、“兒子”，心里還會像被針尖兒扎一下，細細密密地疼一陣。
后來聽得多了，那疼也麻木了，像結了厚厚的痂。再后來，連那點麻木的感覺也沒了，
只剩下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我甚至能一邊聽著她們嚼舌根，一邊面無表情地掄起鋤頭，
狠狠砸進干硬板結的泥地里，砸得土塊四濺。是啊，圖啥呢？我也問自己。
大概就圖個……問心無愧吧？對著這個癱在炕上十年、連話都說不利索的老婆子，
我恨不起來，也愛不動了。她更像是我背上一個甩不掉的包袱，是我命里該還的一段孽債。
伺候她，就像每天必須去挑水、必須去喂豬一樣，成了刻進骨子里的本能，
跟吃飯喘氣沒什么兩樣。那天下午，日頭偏西，空氣悶得像塊濕透的抹布，一絲風都沒有。
我正佝僂著腰，在后院菜地里拔那些瘋長的野草。汗水順著額頭流進眼睛，辣得生疼，
我用胳膊肘胡亂抹了一把，留下幾道泥印子。前院突然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動靜。
不是豬拱圈，也不是雞鴨叫喚。是汽車發動機的聲音！低沉，有力，
帶著一種與這個破敗農家小院格格不入的傲慢，“突突突”地由遠及近，
最后在我家那歪歪斜斜的院門外停了下來。緊接著，是幾聲短促的、不耐煩的喇叭聲，“嘀！
嘀！”這聲音太陌生，也太刺耳了。我們這窮溝溝里，連拖拉機都是稀罕物，
更別說這種燒汽油的四個轱轆的小汽車了。村里人聽見動靜，肯定都扒著門縫往外瞧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東西猛地攥緊了。握著鋤頭把的手，下意識地收緊了，
指甲掐進粗糙的木紋里。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寒意，順著脊椎骨倏地爬上來，
激得我渾身汗毛都豎了一下。該來的，躲不掉。我深吸一口氣，
那口氣帶著泥土的腥氣和野草的青澀味，沉甸甸地墜在肺里。我慢慢直起酸痛的腰，
把鋤頭靠在地頭的土墻上，拍了拍手上的泥巴。動作很慢，像是在積蓄力氣，
又像是在刻意拖延著什么。剛繞到前院，就看見院門被推開了。當先走進來一個男人。
十年了。陳建國。他穿著件雪白的短袖襯衫，料子看著就挺括，在昏暗的院子里白得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