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飄在半空，眼瞅著他們把我往棺材里塞。一口薄皮棺材，我娘哭得抽抽噎噎。
一身白麻衣的陸沉，我那剛過門的童養夫，一夜白頭。他死死抱著我的牌位，
眼珠子都不帶轉一下，跟丟了魂兒似的。我死了？咋死的？
我明明記得……1. 重生蘇念冰涼的河水猛地嗆進我鼻子，我“噗”地睜開眼，
發現自個兒趴在冷颼颼的河灘上，旁邊一個老婆子正使勁拍我后背。“醒了醒了！
蘇家這丫頭片子命真大！”我咳出好幾口水，腦瓜子嗡嗡的。蘇家丫頭？我不是林晚嗎？
陸家的童養媳林晚啊！可我低頭一看，這雙手瘦得跟雞爪子似的，根本不是我的！“丫頭，
你爹媽都沒了，往后可咋整哦。”老婆子唉聲嘆氣。我被人扶著，暈暈乎乎回了村。然后，
我就瞅見了自個兒的葬禮。靈堂就設在陸家那破土坯房前頭，我娘哭得死去活來，
我爹蹲墻角悶頭抽旱煙。最讓我心尖兒發顫的，是陸沉。那個平時總咧嘴笑，
眼角眉梢都透著機靈勁兒的小子，這會兒穿著洗得發白的孝衣，頭發……頭發竟然全白了！
一根根跟雪似的，扎得我眼疼。他才十七啊！他抱著我的牌位，一動不動，跟個泥菩薩似的。
周圍那些哭聲啊、嘀咕聲啊，都像是隔著一層厚棉花，鉆不進他耳朵里。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給攥住了，疼得喘不上氣。我死了，他咋變成這副鬼樣子了？
我想撲過去，想跟他說我還活著，可我嗓子眼兒發不出聲，身子也不聽使喚。
沒一會兒我就明白了，我現在是蘇念，村東頭剛死了爹媽的孤女蘇念，
聽說是自個兒失足掉河里淹死的。而我，林晚，已經“死”透了。村長媳婦王嬸拉著我的手，
一臉假惺惺的同情：“念念啊，往后你就跟我家吧，嬸子虧待不了你。”她眼珠子骨碌一轉，
壓低了聲兒，“你看陸家那小子，媳婦沒了，怪可憐的。你呢，也沒個依靠。
要不……嬸子給你做主，把你許給陸沉，給他沖沖喜？”我渾身一哆嗦，沖喜？讓我，蘇念，
嫁給陸沉？我瞅著陸沉那滿頭白毛和空洞洞的眼神，心跟刀剜似的。
王嬸這小算盤打得可真精，陸家是窮，可陸沉腦子靈光，
聽說最近在托關系想進城里廠子當工人，那可是鐵飯碗！她八成是看上這個了！沒等我吭聲，
王嬸已經拽著我往陸家去了。“陸家小子，你看，這是蘇念，多好的姑娘。林晚那丫頭福薄，
你也不能老這么蔫兒下去不是？讓蘇念給你當媳婦，好好過日子，啊？”我瞅著陸沉，
他總算抬了頭，那雙以前亮得跟星星似的眸子，這會兒死沉沉的。他瞅著我，
眼神陌生又冰冷，跟瞅個不相干的物件兒似的。我張了張嘴，想說點啥，
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我，林晚，要用蘇念的身份，嫁給我自個兒的“亡夫”？
這都叫啥事兒啊！更要命的是，我到底是咋死的？我只記得那天去河邊給陸沉洗衣裳，
好像聽見背后有腳步聲，然后腦瓜子一疼，就啥也不知道了。那絕對不是意外！
我捏緊了拳頭，不管多難，我非得查清楚真相不可。而且，
陸沉……我不能讓他老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我要讓他重新笑起來，哪怕是用蘇念的身份。
2. 白毛新郎我就這么稀里糊涂地，被王嬸按著腦瓜子，跟陸沉拜了堂。沒吹嗩吶，
沒放鞭炮，就陸家屋里那盞昏黃的煤油燈，還有我娘偷偷塞給我的倆紅薯，燙得我手心直疼。
新房，就是陸沉那間小破屋。一張舊木板床，上頭鋪著打了補丁的被褥，
散發著一股淡淡的皂角沫子味兒，那是林晚的味道。陸沉坐在床邊上，背對著我，
肩膀繃得鐵緊，像頭受了傷的孤狼。那頭扎眼的白毛，在昏黃的燈光底下，瞅著更凄涼了。
我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啥，該干啥。蘇念這身份就像個套子，
把我箍得死死的。屋里靜得嚇人，就能聽見倆人那憋著的喘氣聲。總算，陸沉開了口，
嗓子啞得不像話：“你睡床，我睡地上。”我心口一抽，他這是碰都不想碰我一下。也是，
在他心里，林晚剛死，他哪能馬上接受別的女人？“陸沉……”我鼓足了勁兒，小聲喊他。
他身子僵了一下，沒回頭。“對不住。”我說。這仨字兒，含著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兒。
對不住，我沒護好自個兒；對不住，讓你這么難受；對不住，
我現在只能用這個身份杵在你跟前。他還是沒吭聲。我嘆了口氣，走到床邊，脫了外衫，
和衣躺下了。被子上，還留著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汗味兒，混著皂角香，那么熟，又那么陌生。
一晚上沒話。第二天大清早，我醒那會兒，陸沉已經不在屋里了。地上鋪著一床薄被子，
疊得板板正正。我爬起來，走出屋，瞅見陸沉正在院子里劈柴火。他光著膀子，
汗珠子順著他那結實的脊梁溝往下淌，日頭照在他雪白的頭發上，晃得我有點睜不開眼。
他劈柴的勁兒特猛，像是要把渾身的力氣都使出來。我走過去，想搭把手，
他卻冷冷地瞟了我一眼：“不用你管。”我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悶不做聲地走進灶房，
尋思著做早飯。鍋里還有點剩粥，我給熱了熱，又從犄角旮旯翻出幾個干癟癟的野菜團子。
這是以前林晚常做的，陸沉就好這口。我把野菜團子擱火上燎了燎，燎出香味兒。
陸沉劈完柴，洗了把臉，一聲不吭地走進灶房，端起粥碗就呼嚕。
我把烤好的野菜團子遞給他：“吃個這個，剛烤的。”他接過團子，咬了一口，
動作猛地停住了。他抬起頭，死死地盯住我，眼神里全是驚疑和一絲……說不出的難受？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難道他……看出啥來了？
“這野菜團子……”他嗓子有點發顫，“誰教你做的？”我強撐著鎮定，
低著頭說：“以前……我娘教的。”其實，這野菜團子的做法，是我自個兒琢磨出來的，
就我和他知道里頭加了一種特別的調料。他沒再說話，就那么悶頭吃著，吃得特慢，
像是要從那味兒里頭找出點啥來。我的手心微微冒汗，不知道他信了幾成。往后的日子，
我得更小心才行。3. 寡婦風波日子就這么一天天挨過去。陸沉還是對我冷冰冰的，
但好歹不像剛開始那樣，完全拿我當空氣。我每天洗衣裳做飯，收拾屋子，
盡量把每樣事都做得跟以前林晚在的時候一個樣。我知道，
王嬸和村里那些長舌頭的婆娘都在等著看我笑話，看陸沉啥時候把我攆出去。
特別是那個王桂香，三十來歲的寡婦，平時就愛對陸沉擠眉弄眼，自從我嫁過來，
她瞅我的眼神就跟淬了毒似的，恨不得吃了我。這天，我正在河邊搓衣裳，
王桂香扭著水蛇腰也過來了。“喲，這不是蘇念妹子嘛？咋地，陸沉那小子還沒把你休了？
”她陰陽怪氣地開口。我懶得搭理她，埋頭使勁搓衣裳。“也是，林晚那短命鬼剛走，
陸沉正是心里空落落的時候，有你這么個現成的填房，湊合著用唄。”她越說越難聽。
我手上的動作一停，抬起頭，冷冷地瞅著她：“王桂香，你嘴巴放干凈點！
林晚是我……是陸沉的亡妻，你這么糟踐她，不怕遭報應？”“報應？老娘怕啥報應！
”王桂香倆手往腰上一叉，一副潑婦樣兒，“倒是你，一個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野丫頭，
還真拿自個兒當陸家媳婦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個兒啥德行！”“我啥德行不用你操心！
”我氣得直哆嗦，“你再胡咧咧，別怪我不客氣！”“喲呵，還想不客氣？你動我一下試試？
”王桂香說著就想上來撕巴我。就在這當口，
一個冰冷的聲音從我倆后頭傳來：“鬧夠了沒有？”是陸沉！他不知道啥時候來的，
就站在不遠的地方，臉拉得老長，陰沉得嚇人。王桂香一瞅見陸沉，立馬換了副嘴臉，
委屈巴巴地說：“陸沉啊，你可來了，你瞅瞅你這新媳婦，多兇啊，我說她兩句，
她就要動手打我呢！”陸沉沒瞅她，徑直走到我跟前，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子，
把我拽到他身后。“我的媳婦，還輪不到你來教訓。”他的聲音不大，
卻帶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勁兒。王桂香傻眼了，估摸著沒想到陸沉會這么護著我。
她張了張嘴，想說啥，卻被陸沉那冰冷的眼神給噎了回去，灰溜溜地走了。
我瞅著陸沉的背影，心里頭五味雜陳的。他這是……在護著我？
雖然他那表情還是冷得掉冰碴子，但剛才那一會兒，我確實覺著踏實了不少。回到家，
陸沉一句話沒說，又悶頭劈柴去了。我知道他還在生我的氣，或者說，生“蘇念”的氣。
但不管咋說，他剛才那舉動，讓我瞅見了一絲絲亮光。興許，我真能讓他重新接納我。夜里，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陸沉睡在地上，喘氣勻勻乎乎的，好像已經睡熟了。
我悄么聲兒地爬起來，想給他把被子蓋嚴實點，卻瞅見他枕頭邊上，
放著一個小小的、用紅繩兒串起來的木頭兔子。那是……那是我以前刻給他的！
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上來了。他一直留著，一直都留著！就算林晚已經“死了”，
他還是把我們倆的東西當寶貝似的藏著。這一刻，我更堅定了要查明真相的念頭。不為別的，
就為這個傻小子。4. 林中秘聞自從上次河邊那事兒之后，王桂香消停了不少，
可村里的閑話還是沒斷。我盡量不去聽，把心思全擱在了查我“死”的真相上。
我使勁回憶那天掉水里之前的事兒。我記得那天日頭挺好，我端著一盆衣裳去河邊，
路上還碰見幾個村里人，打了招呼。到了河邊，我剛蹲下，
就覺著后腦勺被人狠狠地砸了一下，然后就啥也不知道了。砸我的人是誰？為啥要害我？
我偷偷去過好幾次出事兒那截河邊，想找點啥線索，可都白搭。那天動手的人，
肯定很清楚我的行蹤。我開始留意村里那些平時跟我或者陸家不對付的人。王桂香算一個，
她一直惦記著陸沉，沒少給我下絆子。還有村長的外甥女李翠蓮，也對陸沉有意思，
以前瞅我的眼神總帶著股子酸味兒。我甚至懷疑過村長媳婦王嬸，
她那么著急忙慌地把我塞給陸沉，會不會……但又覺著她沒那個膽子殺人。這天，
我假裝上山采野菜，偷偷摸摸繞到了王桂香家屋后頭。她家院墻不高，
我隱約聽見她在跟人說話。“……那小賤蹄子命真大，那樣都沒折騰死，現在倒好，
便宜了陸沉那小子！”是王桂香的聲兒。我心頭一緊，她在說誰？說我？“行了，
少抱怨幾句。事兒都這樣了，你再多嘴多舌的，要是讓陸沉知道點啥，有你好果子吃！
”另一個聲兒響起來，有點耳熟，但一下子想不起來是誰。“老娘怕啥！
當初要不是你……”王桂香的話沒說完，就被人打斷了。“閉嘴！墻里墻外都有耳朵！
”里頭的聲兒突然小了下去，我再也聽不清了。但剛才那幾句話，已經讓我心驚肉跳的。
王桂香果然有問題！而且，她還有同伙！那個男人的聲兒，到底是哪個龜孫？我不敢多待，
悄悄地溜了。回到家，我心里亂糟糟的。陸沉瞅出我不對勁，皺著眉頭問：“咋了？
臉這么難看？”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把聽到的事兒告訴他。在沒抓到實實在在的證據前，
我不想打草驚蛇。“沒啥，可能有點中暑了。”我瞎編道。他狐疑地瞅了我一眼，沒再追問，
就默默地給我倒了碗涼白開。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琢磨白天聽到的那些話。
那個男人的聲兒，到底是哪個？我越想越覺著耳熟。突然，一個念頭從我腦瓜子里冒了出來！
我猛地坐了起來。那個聲兒……好像是……村西頭的二賴子！二賴子是村里有名的二流子，
游手好閑，不干正事，還跟王桂香不清不楚的。難道是他和王桂香合伙害我？
可他們為啥要害我？就因為王桂香吃我的醋？我總覺著事兒沒那么簡單。第二天，
我特意去了趟村西頭，想找機會跟二賴子搭訕，套套他的話。還沒等我找到二賴子，
就瞅見他鬼鬼祟祟地從村長家后門溜了出來，手里還揣著個啥玩意兒。村長家？
二賴子去村長家干啥？我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5. 賴子的秘密二賴子從村長家出來，走得賊快，跟做賊心虛似的。
我悄么聲兒地跟在他后頭，想瞅瞅他到底在搗鼓啥幺蛾子。他一路東張西望的，
最后鉆進了一片小樹林。我不敢跟太近，只能在林子外頭等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出來，
手里空空的，臉上卻帶著點兒得意的笑。我等他走遠了，才溜進小樹林。林子里靜悄悄的，
就聽見幾聲鳥叫。我四下里踅摸，希望能找到他藏起來的玩意兒。總算，
在一棵歪脖子樹底下，我瞅見一塊剛被翻動過的泥巴。我用手扒拉開泥巴，
里頭埋著個小布包。打開布包，里頭竟然是幾張糧票和幾塊錢！這年頭，
糧票和錢可是金貴東西。二賴子哪來這么多？難道是……從村長家偷的？
可他為啥要把偷來的東西藏在這兒？我越想越不對勁。要是普通的偷雞摸狗，
他犯不著這么鬼鬼祟祟的。除非……這些東西來路不正，或者，他是在幫別人藏東西。
我把布包重新埋好，心里頭一團亂麻。這事兒，跟我那檔子死，有關系沒？回到家，
陸沉瞅我魂不守舍的樣子，忍不住問：“你這兩天到底咋了？神神秘秘的。”我瞅著他，
想了又想，還是決定把我發現的事兒告訴他。畢竟，這事兒可能關系到我的清白，
也關系到我們倆往后的日子。我把在王桂香家聽到的那些話，還有今天跟蹤二賴子的事兒，
一五一十地跟陸沉說了。陸沉聽完，臉立馬拉了下來，表情特別嚴肅。
他那雙原先死氣沉沉的眸子里，閃過一道精光。
“王桂香……二賴子……村長……”他小聲念叨著這幾個名字，眉頭擰成了疙瘩。“陸沉，
你說……會不會是他們合伙害了我？”我小心翼翼地問。陸沉悶頭想了一會兒，
說：“現在還不好說。但這事兒，肯定不簡單。”他站起身，在屋里來回走了幾步，
然后停在我跟前，眼神特堅定地說：“蘇念，這事兒，咱倆一起查。我不會再讓你出事兒了。
”“蘇念”倆字從他嘴里說出來，還是讓我心里有點刺撓，但我知道，
他現在還不能完全信我就是林晚。不過，他肯信我，肯跟我一起扛事兒，
這已經讓我挺感動的了。“嗯。”我使勁點了點頭。夜里，我倆躺在各自的鋪上，都沒睡意。
“陸沉，”我小聲喊他，“要是……要是我真是林晚，你咋辦？”他悶了好半天，
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回話了。然后，他才慢慢開口，
嗓子眼兒里帶著點兒幾乎聽不出來的顫音：“你要是晚晚……我這條命，都護著你。
”我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這句話，比啥山盟海誓都讓我心里頭發熱。我知道，
他心里其實已經有數了，就是還需要點時間去琢磨明白，去接受。接下來的幾天，
我和陸沉開始暗地里調查王桂香和二賴子。我們發現，他倆最近確實走得挺近，
老是偷偷摸摸地碰頭。而且，二賴子還時不時地往村長家跑，好像在幫村長辦啥事兒。
一天下午，我瞅見陸沉從他那個舊箱子里翻騰著啥。我好奇地湊過去，
瞅見他手里拿著一支……一支斷了筆尖兒的舊鋼筆。那是……那是我以前最喜歡的鋼筆！
是我爹從城里給我買的，后來不小心摔斷了筆尖兒，我一直舍不得扔。陸沉咋會留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