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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

凌晨四點的牛肉面 古力帕薩特 10250 字 2025-06-01 18:5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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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聞到了碘伏味。母親的手指正扒開我書包拉鏈,老花鏡滑到鼻尖,

在“紋身師”三個字上投下蝌蚪狀陰影。那是我夾在日記本里的宣傳單,

邊角被汗水洇出褶皺——我偷偷攢了三個月的零用錢,就為了去市區參加那個紋身培訓班。

“誰讓你動我東西?!”我的聲音比預想中更沙啞,像塊砂紙磨過生銹的鐵門。

日記本拍在地上,塑料封面刮過她圍裙口袋的粉色貼片——那是我初二那年在精品店買的,

三塊錢的廉價貨,她卻用透明膠帶粘在圍裙上,洗了無數次都沒舍得扔。

她的手像被燙到般猛地縮回,圍裙帶繩在胸前晃蕩,藍布面料褪成淺灰,邊緣磨出毛球。

“陽陽,媽媽只是想看看……”她的聲音輕得像片羽毛,卻在油煙味濃重的廚房里碎成齏粉。

我踢翻她腳邊的降壓藥瓶,白色藥片滾進沙發底,有幾片卡在縫隙里,

像極了這些年她每次求我回家時,我甩門而去的背影。

櫥柜玻璃映出她慌亂撿藥的模樣:腰彎得像張弓,

鬢角的白發在臺燈下泛著銀光——我才發現,她的頭發幾乎全白了?!爸皇窍胪悼次译[私?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里帶著刺,每說一個字,舌尖都嘗到鐵銹味。冰箱嗡嗡作響,

像某種低頻的嘲笑,提醒著這個家有多冷。五年前父親離家后,她就總是這樣,用圍裙擦手,

用沉默回應我的怒火,用偷偷翻書包來確認我還在她的掌控范圍內。記憶突然閃回:七年前,

我蹲在廚房地磚上,拼湊被她撕碎的街舞報名單。碎紙片混著她的眼淚,粘在磚縫里,

后來我在那里發現過蟑螂尸體、她掉落的白發,

還有今天這半片粉色指甲——她總說美甲耽誤做家務,卻偷偷把我送的貼片藏在圍裙口袋里。

“陽陽,先吃飯吧……”她站起身,圍裙口袋里掉出個東西,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我瞳孔驟縮——那是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燙金的校名在燈光下格外刺眼。我以為她早扔了,

畢竟我放棄入學那天,她哭著說“你會后悔的”,而我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去,

從此再沒提過這件事。她慌忙去撿,紙角擦過拖鞋邊的碎瓷片——那是上周我摔的碗,

她沒舍得扔,說“留著種花”。錄取通知書邊緣卷著毛邊,顯然被無數次打開又合上,

內頁貼著張便利貼,上面是她工整的字跡:“陽陽的夢想,應該被尊重。

”我的喉嚨突然哽住,像塞了團浸水的棉花。廚房掛鐘敲了十二下,成人禮的鐘聲里,

我看見她圍裙上的粉色貼片搖搖欲墜,像顆即將墜落的星星。

“所以你就用這種方式‘尊重’我?”我聽見自己冷笑,彎腰撿起錄取通知書,

指尖觸到她貼的便利貼,墨跡被水漬暈開,“尊重”兩個字洇成模糊的藍斑。

“偷偷翻我書包,還留著這東西惡心我?”她的嘴唇發抖,圍裙帶繩纏在手指上,

繞了一圈又一圈,像在編織某種無聲的辯解?!安皇堑?,陽陽……”她的聲音突然哽咽,

“媽媽只是怕你累,想看看有沒有能幫你的地方……” “幫我?”我打斷她,

將通知書扔進垃圾桶,“你只會幫倒忙!從小到大,你什么時候支持過我?街舞不讓學,

紋身不讓碰,現在連我寫日記都要管!”她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廚臺上,

撞得調味瓶叮當作響。我這才注意到她穿著那件洗褪色的藍布圍裙——那是父親離家前買的,

她說穿著它做飯,就像他還在身邊。圍裙口袋里露出半截粉色,像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記憶再次刺痛神經:小學六年級,我考了全班第一,她高興地說要給我買禮物。

我指著精品店櫥窗里的粉色貼片,她卻搖搖頭:“太貴了,媽媽給你織條圍巾吧。

”后來我在她枕頭下發現了貼片的購物小票,標價三塊錢,

而她的圍巾織到一半就爛了尾——因為她偷偷去工地搬磚,手指磨出了血泡。“陽陽,

媽媽錯了……”她抬手想摸我的臉,我側身避開,她的手懸在半空,像只折斷翅膀的蝴蝶。

“別碰我。”我嫌惡地皺眉,卻在轉身時瞥見她圍裙下露出的腳踝——那里有道淡褐色的疤,

是三年前我砸碗時劃的。廚房掛鐘的分針指向十二,成人禮的夜晚格外寂靜。

我抓起書包甩在肩上,聽見她急促的呼吸聲,像臺老舊的風箱?!瓣栮?,

晚上會降溫……”她追上來,手里攥著我的衛衣,袖口露出她新貼的粉色貼片,

邊緣已經起翹。我猛地甩開她的手,衛衣布料撕裂的聲音格外刺耳。她踉蹌半步,

扶住冰箱才沒摔倒,降壓藥瓶從圍裙口袋里掉出來,滾到我腳邊。

我看見瓶身上的標簽:“每日三次,飯后服用”,而她總是忘記,

因為她總說“等陽陽吃完面再吃”?!皾L遠點!”我踢飛藥瓶,轉身摔門而去。最后一眼,

我看見她蹲在地上撿藥,藍布圍裙在燈光下泛著蒼白的光,像面即將沉入海底的旗。

樓道里的聲控燈忽明忽暗,我摸出手機,屏幕映出我通紅的眼睛。鎖屏是張模糊的自拍,

背景是紋身店的霓虹燈光,而照片角落里,有個穿著藍布圍裙的身影,舉著保溫桶,

站在玻璃門外。2紋身機在虎口下震動,發出蜂鳴般的低頻噪音。

我盯著客人后頸的玫瑰紋身,針尖刺破皮膚的瞬間,突然想起母親手腕內側的疤——七年前,

我用圓規扎的,當時她搶我的游戲機,說“考上大學再玩”?!傲指?,你手抖了。

”學徒小川遞來紙巾,我這才發現針尖滲出的血珠比平時多了些??腿嘶仡^看了眼鏡子,

皺眉道:“沒事吧?”我扯出個冷笑:“怕疼就別紋。”手機在操作臺上震動,

社區群彈出新消息:“3單元201又鬧了!大半夜摔碗,報警都沒用!”小川探頭看了眼,

咋舌道:“又是你家老太太?她到底……”“閉嘴?!蔽谊P掉屏幕,紋身機重新啟動,

卻在轟鳴聲中聽見記憶里的瓷碗碎裂聲。五年前那個成人禮夜,我摔門而去時,

她正在廚房煮面,碗碎的聲音像冰面裂開,在樓道里蕩出回音。手機再次震動,

三條未讀消息來自“媽媽”?!瓣栮枺禍亓恕保?023.12.15,未讀)“陽陽,

吃晚飯了嗎”(2024.3.8,未讀)“陽陽,

媽媽學會發視頻了”(2024.5.1,未讀)我劃開最后一條,

屏幕里跳出段模糊的畫面:她穿著藍布圍裙,站在廚房里,面前擺著個搪瓷碗,

碗沿裂了道縫——是我高中時摔的那個。她對著鏡頭比耶,圍裙帶繩在胸前晃蕩,

背景里的掛鐘指向四點零三分。“啪”的一聲,紋身機掉在地上??腿藝樍艘惶?/p>

小川慌忙撿起機器,我卻盯著視頻右下角——案板上擺著**兩個碗**,

其中一個印著卡通圖案,是我小時候用的?!傲指??”小川的聲音像是從水底傳來,

我扯掉手套,扔進垃圾桶,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后頸突然發涼,仿佛有雙眼睛在盯著我,

像極了每次我回頭時,母親在廚房窗口的身影。倉庫角落堆著三個包裹,

快遞單上的字跡被雨水洇開,“冬衣”兩個字暈成藍色的疤。最上面那個邊角磨損嚴重,

膠帶裂開道縫,露出半截格子布料——是她織的圍巾,我高一那年嫌土,扔在沙發上沒要。

我抬腳踹開包裹,拉鏈滑開的瞬間,一團銀白色的東西掉出來。 是頭發?;野咨木戆l,

纏繞在圍巾邊緣,像團被揉皺的棉絮。那撮頭發在地板上晃啊晃,

像極了她每次低頭撿東西時,垂在胸前的白發。我蹲下身,

指尖觸到圍巾的毛線——針法歪歪扭扭,有些地方松得能看見織針的痕跡,

有些地方卻緊得像塊硬紙板。記憶突然清晰:某個冬夜,我起床上廁所,

看見她坐在客廳織圍巾,臺燈下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她戴著老花鏡,手指在毛線間穿梭,

不時把線放在嘴里抿濕,因為我說過“這樣織出來的圍巾更軟”?!瓣栮枺囋嚭喜缓仙恚?/p>

”第二天早上,她把圍巾遞過來,眼睛里亮著少見的光。我掃了眼土氣的格子圖案,

冷笑一聲:“這是給老頭戴的吧?”她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圍巾掉在地上,

毛線球滾到沙發底,再也沒被撿起來。手機又震,是社區主任的電話。“小林啊,

你媽這事我們實在沒法子了,鄰居投訴到街道辦……”我按下接聽鍵,

卻聽見背景里熟悉的瓷器碎裂聲,混著她慌亂的道歉:“對不起,

陽陽還沒回來……”“讓她去養老院?!蔽业穆曇舯缺窭锏募y身顏料還冷。

“可她說……”主任的話被摔碗聲打斷,“她說要等你回家吃飯,每天凌晨四點都煮面,

這都快一年了……”我猛地掛斷電話,指甲深深嵌進圍巾里。毛線扎得掌心發疼,

卻比不上胸腔里的鈍痛——原來那些未讀消息里,“陽陽”兩個字重復了730次,而我,

連一次“媽”都沒叫過。倉庫外傳來小川的聲音:“林哥,

有個老太太找你……”我慌忙站起身,圍巾掉在地上,那撮白發粘在鞋底。推門出去時,

走廊里空空如也,只有電梯“叮”的一聲,門緩緩合上,

露出一角藍布圍裙——和視頻里的那個一模一樣。我沖向電梯,卻只看見滿墻的小廣告,

其中一張被撕出個口子,露出底下的尋貓啟事:“藍眼睛白貓,

脖子系藍布項圈……”回到紋身店,地上的圍巾不見了。小川擦著操作臺,問:“林哥,

那破圍巾還要嗎?我扔了啊?!薄皠e。”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像塊舊砂紙,

“放我抽屜里。”深夜鎖門時,我摸出手機,點開母親的對話框。輸入框里閃爍著光標,

我打了又刪,最后只留下兩個字:“媽。”卻始終沒勇氣按發送。樓道里的聲控燈忽明忽暗,

我回頭望去,仿佛看見廚房窗口透出微光,有個藍布圍裙的身影在晃動,手里捧著個搪瓷碗,

碗沿裂著道縫,像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3鑰匙插進鎖孔的瞬間,

鐵銹味混著陳年老油的氣息撲面而來。我屏住呼吸推開門,鞋底碾過地上的碎瓷片,

發出“咔嚓”聲——和五年前那個夜晚一模一樣??蛷d窗簾緊閉,光線透過縫隙落在沙發上,

照見母親常坐的位置上堆著幾團毛線。那是她未織完的圍巾,毛線球滾到茶幾底下,

旁邊躺著我初中時的游戲機,外殼蒙著厚灰。廚房門虛掩著,門縫里漏出股酸腐的餿味,

像塊發霉的抹布堵在喉嚨里。我捏著鼻子推開房門,水池里堆著沒洗的碗,

面條黏在瓷碗邊緣,結出褐色的痂。冰箱壓縮機發出臨終般的嗡鳴,我握住把手的手頓了頓,

掌心沁出冷汗。冰箱抽屜拉開的瞬間,白色霧氣裹著辣油味撲面而來,

12層鋁箔餐盒碼得比她疊的軍裝被還整齊。最上層那盒邊緣結著冰碴,便利貼被辣油浸透,

“2023.5.1 陽陽愛吃辣”的“辣”字暈成血紅色,像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啪”的一聲,我打翻疊在上面的搪瓷碗,

碎片里混著半片粉色——和她圍裙口袋的貼片一模一樣。碗底印著模糊的卡通圖案,

是我小學時用的,碗沿那道裂痕,正是我高三那年砸出來的。冬夜十點,

我在書桌前刷著數學題,她端著牛肉面推門進來,霧氣糊住眼鏡:“吃完再學,

面里加了牛肉……”“說了別煩我!”我抄起碗砸向墻角,面湯濺濕試卷,

搪瓷碎片劃傷她腳踝。她蹲在地上撿碎片,血珠滴在便利貼上,

卻笑著說:“下次媽用保溫杯裝,就不會灑了。”現實中,我蹲下身,指尖觸到那半片貼片。

塑料邊緣磨得光滑,顯然被無數次撫摸過。貼片背面還粘著她的指紋,像留在時光里的胎記。

第365份餐盒的便利貼字跡模糊,像被水暈開的墨:“陽陽電話停機了,

面……多煮了十分鐘,怕他回來涼?!比掌谑?020年7月15日,而那天,

我在朋友圈發“老子自由了”,配圖是紋身店的霓虹燈管,定位在三亞的海灘。

冰箱最底層的抽屜里,躺著個透明塑料袋,里面裝著730張便利店收據,

每張都標注“牛肉面,微辣”。我盯著“微辣”兩個字,喉嚨突然發緊——我早已不吃辣,

可她卻記了整整五年。瓷磚縫里卡著枚止痛片,橢圓形的白色藥片上印著“多奈哌齊”,

包裝說明上寫著“阿爾茨海默癥輔助治療”。

生產日期是2018.7.15——我離家第30天,

那個我以為她只是“有點嘮叨”的夏天。日記本掉在冰箱旁,紅皮封面沾著油漬,

扉頁貼著我的一寸照,邊角被摸得發毛?!?018.8.1 陽陽說他在打工,

可聲音像在醫院……”字跡工整得反常,像刻意模仿的孩童字體。我猛地翻到最后一頁,

血字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暗紅:“凌晨四點煮面,陽陽就會回家”。字跡從左到右越來越歪,

最后一個“家”字拖出長條血痕,像她每次追我時,在樓梯間留下的拖步印。

診斷書邊緣卷著毛邊,指尖劃過“中度認知障礙”時,

摸到背面鉛筆字:“陽陽過敏不能吃芒果”——那是我十歲時在超市隨口說的,

沒想到她記了十五年。反諷如冰錐刺骨:我曾在微博吐槽“老媽是控制狂”,

配圖是她寄來的維生素;而她在日記里寫:“陽陽總熬夜,要不要寄點枸杞?

藥店說枸杞配菊花不上火?!睆N房掛鐘突然“當”地敲響,我驚得轉身,

看見鐘擺停在四點零七分,玻璃罩里落滿灰塵。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面投下條形光影,

其中一條正好落在她常站的位置,那里的瓷磚比別處淺半度,像塊永遠無法愈合的疤。

手機在褲兜震動,是小川發來的消息:“林哥,有個老太太在店門口轉了一下午,

穿藍布圍裙,你認識嗎?”我盯著屏幕上的“藍布圍裙”四個字,突然想起五年前離家時,

她圍裙口袋里露出的錄取通知書角。踉蹌著扶住廚臺,指尖觸到抽屜把手,拉開的瞬間,

掉出張泛黃的紙——是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內頁夾著張機票,日期是2019.9.1,

起點“海城”到終點“京市”,頭等艙。而那天,我在紋身店給客人紋骷髏頭,

朋友圈寫:“讀書有什么用,老子靠手藝吃飯。”4重癥監護室的門滑開時,

消毒水味像把刀剜進鼻腔。母親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管子,鼻飼管從一側鼻孔蜿蜒而下,

在床單上投下青灰色的影子。她的手露在被子外,皮膚松弛得像曬干的絲瓜瓤,

腕內側的疤凸起來,像條沉默的魚?!傲窒壬?/p>

患者情況不穩定……”醫生的聲音模糊成背景音,我盯著母親手腕上的留置針,

透明膠帶下的皮膚泛著青黑,突然想起小時候她給我貼創可貼,總說“輕輕按三下,

就不疼了”。床頭柜抽屜半開著,掉出本紅皮日記,扉頁貼著我的一寸照,邊角被摸得發毛。

照片里我穿著藍白校服,皺著眉看向鏡頭,而她在背面用鉛筆寫:“陽陽初三那年,

說拍照浪費時間?!背跞_學第一天,她非要送我去學校,

在校門口掏出小鏡子幫我整理衣領?!皨專銦┎粺 蔽遗拈_她的手,鏡子掉在地上摔碎,

她蹲在地上撿碎片,手指被劃出血,卻笑著說:“沒事,照不了鏡子,媽媽看你就行。

”日記本里夾著張繳費單,“骨髓配型檢測”的金額欄被紅筆圈了七遍,

日期是2019.3.14——我白血病確診那天。單子背面寫著:“陽陽別怕,

媽媽試過了,我們配型成功?!倍耶敃r躺在病床上,對著趕來的她吼:“誰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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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01 18:5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