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藥味不對1我把手機支架卡在廚房臺面角落。鏡頭懟著煤氣灶上的褐陶藥罐。
奶奶肺癌晚期三個月了。社區醫院那個穿藍布褂子的老中醫說這副秘方藥能續元氣。
我每天雷打不動直播熬藥。藥罐邊角有塊月牙形缺痕。露出里面發白的陶土。
像人牙床豁了口?；鹈缣蛑薜讜r。我聽見窗外梧桐葉撲簌簌打在玻璃上。
入秋后的雨帶著潮氣。把葉子糊成深綠的爛抹布。藥湯剛開始冒泡。那股味就飄出來了。
不是往常的苦參苦艾香。是種腥甜。像三伏天賣魚攤子收攤后潑了水的水泥地味。
彈幕先炸了一行問號?！具@味不對啊主播】【我聞過中藥房，
沒這股魚腸子味】我皺著眉把臉湊近罐口。蒸汽混著腥氣撲在眼皮上。燙得我直眨眼。
藥湯顏色比昨天深了三度。咕嘟冒泡時表面浮起層油光。像誰在湯里化了塊肥肉。
記得上周藥湯還是琥珀色?，F在怎么跟老抽似的？2筷子攪進藥渣時碰到硬東西。
我夾起塊指甲蓋大的薄片對著鏡頭。那東西在手機燈光下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
邊緣卻帶著鋸齒狀的毛邊。像曬干的魚鱗又比魚鱗厚實。彈幕突然刷起滿屏驚嘆號?！荆。。?/p>
這是鱗片吧】【中藥里哪來這玩意？主播你奶奶喝的是魚湯？】【我爺爺是老中醫，
這絕不是草藥！像拿鱗甲熬的湯】我手抖了下。筷子差點掉進藥罐。鱗甲熬的湯？
老中醫明明說這是百年秘方。用的是深山里的珍稀藥材。我趕緊扒拉藥渣。
又找出三片同樣的鱗片。還有塊指甲蓋大小的白色碎塊。邊緣磨損得像人牙。
指尖蹭到藥渣時被燙得一縮。下意識攥住旁邊的馬克杯。杯沿那個小凸起硌著掌心。
去年公司團建做陶藝。我捏杯子時手滑留的瑕疵。這時候怎么想起這個？我甩甩頭。
盯著藥渣里那半枚帶蛀洞的臼齒。胃里像塞了團冰。3里屋傳來奶奶的咳嗽聲。
咳得像破風箱拉過鐵皮。我關小煤氣。端起藥罐時發現罐底沉著層黑渣。藥湯倒進粗瓷碗里。
顏色深得像墨汁。表面那層油光凝成了薄膜。奶奶靠在床頭。眼窩深陷下去。
可臉頰卻透著不正常的潮紅。她以前瘦得像根柴火棍。這半個月臉頰竟鼓了起來。
皮膚也不像之前那樣松垮。我把藥碗遞過去時。她眼睛突然亮起來。
伸手接碗的動作快得嚇人?！澳棠?，今天藥味重，你慢點喝?！彼龥]理我。
捧著碗“咕咚咕咚”灌下去。藥汁順著嘴角流到脖頸。她用舌頭飛快舔掉。
喉結滾動的樣子像餓極了的人。以前她喝藥總要皺著眉哄半天。
現在這吃相讓我想起老家村口搶食的野狗。我幫她擦嘴角時。聞到她睡衣領口散出的味。
和藥湯一個味。只是更淡些。像雨前池塘底翻上來的淤泥腥。她以前最愛干凈。
每天要擦三遍身子。怎么會有這味？4半夜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蛷d里的座鐘敲了三下。
廚房方向飄來若有似無的腥氣。我悄悄爬起來。摸到廚房門口時。
聽見里面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門縫里透出微光。奶奶背對著我蹲在垃圾桶旁。
她手里捏著片鱗片。湊到鼻子前聞。另一只手在翻今天的藥渣。她的睡衣袖子滑上去。
手腕皮膚白得像紙。卻透著點青。像冬天凍裂的水管?！澳棠蹋磕惆胍共凰X在干嘛？
”她猛地回頭。臉上還帶著沒擦干凈的藥漬。眼神卻亮得嚇人?！罢宜幵@藥好，
喝了渾身暖。”她說話時嘴角咧得特別開。露出的牙齒比白天看著更白。白得像陶瓷。
我看著垃圾桶里她翻出來的鱗片。突然想起白天彈幕里那個叫“杏林邪醫”的人。
他說這是江鱗子的逆鱗。用鱗換肉。七日為限。今天是喝藥的第四天。還有三天就七天了。
奶奶這幾天確實精神好很多。難道真的是用鱗甲換了肉？窗外的雨又下起來。
打在玻璃上啪嗒作響。奶奶慢慢站起來。睡衣下擺掃過地面時。
我好像看見她腳踝處有什么東西閃了一下。像鱗片反光。
第二章 藥渣里的鱗片1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老中醫診所。巷子里的青苔被雨水泡得發亮。
診所木門上掛著把生銹的鐵鎖。門板上貼著張褪色的“停業整頓”通知。邊角被風掀起。
露出底下暗紅的印記。我用鑰匙刮了下那印記。墻皮簌簌掉下來。露出四個用血寫的字。
“鱗人借體”。血字邊緣已經發黑。像干透的番茄醬。診所窗戶沒關嚴。我扒著窗臺往里看。
屋里藥柜全空了。地上散落著幾張藥方。其中一張上畫著條魚形圖案。魚頭長著人臉。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是“杏林邪醫”發來的私信。“找到鱗片來源了嗎？
江鱗子喜食活物精氣，你奶奶喝的根本不是藥，是用逆鱗熬的引魂湯！”我回他。
“老中醫跑了，診所墻上有血字‘鱗人借體’，什么意思？”他秒回。
“江鱗子要借你奶奶身體還魂！鱗片是它的命殼，藥里的人牙是用來定魂的！
你趕緊找她身上有沒有鱗片印記！”巷子深處傳來腳步聲。我嚇得差點摔下去。
回頭看見個穿黑衣服的老太太拄著拐杖走過來。她經過我身邊時。突然停住腳。盯著我看。
“小姑娘，那老中醫不是好人，他去年在江邊釣上來個帶鱗的東西……”話沒說完。
她劇烈咳嗽起來?？瘸龅奶道飵еc血絲。我想追問。她卻擺擺手走了。拐杖敲在青石板上。
聲音空洞得像敲在棺材上。2回到家時奶奶正在客廳看電視。屏幕上播著抗日神劇。
她看得哈哈大笑。嘴角咧到耳根。我注意到她脖子上多了道紅痕。像被繩子勒過?！澳棠?，
你脖子怎么了？”她下意識捂住脖子。笑容僵了一下。“哦，早上穿衣服刮到了。
”她說話時眼睛沒看我。手在沙發墊下摸索著什么。我假裝去倒水。繞到沙發后面。
看見她手底下壓著片鱗片。和藥渣里的一模一樣。我沖進廚房翻垃圾桶。
昨天的藥渣被倒得干干凈凈。只有垃圾桶底粘著點黑色殘渣。藥罐還放在灶臺上。
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罐底。指尖觸到凹凸不平的刻痕。借著燈光細看。罐底果然刻著字。
筆畫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摳出來的。“以鱗換肉，七日為期”。
心臟像被冰錐狠狠扎了一下。老中醫早就知道！這藥根本不是治病的。
是給江鱗子換身體用的！今天是第五天。還有兩天……奶奶突然出現在廚房門口。
手里端著空碗?！艾幀?，該熬藥了?！彼穆曇艉芷届o?？裳劬餂]有任何情緒。
像兩口深井。她身后的客廳里。電視還在響著。抗日英雄喊著口號。聲音卻顯得格外遙遠。
3我假裝找藥材。躲進儲藏室。角落里堆著奶奶的舊物。一個紅木箱子上落滿灰塵。
打開箱子。最上面是張泛黃的照片。年輕的奶奶站在江邊。懷里抱著條銀鱗閃閃的魚。
那魚眼睛像人眼一樣盯著鏡頭。嘴角咧著詭異的笑。照片背面用鋼筆寫著?！?962年，
救了江里的‘小靈仙’，它說會報答我。”江里的“小靈仙”？難道就是江鱗子？
奶奶救了它。它現在來“報答”了？用這種方式占據她的身體？箱子底下墊著本線裝書。
封皮寫著《長江異聞錄》。翻開第一頁。畫著條半人半魚的怪物。旁邊注著。“江鱗子，
壽逾千年，鱗可續命，然需借生人之軀，以鱗換肉，七日為限，過時則魂散鱗生。
”儲藏室外傳來奶奶的腳步聲。她在喊我的名字。聲音一聲比一聲急。我趕緊把書塞回箱子。
關上門時?？匆婇T后掛著奶奶去年買的魚形掛飾。魚眼睛是兩顆黑紐扣。此刻在昏暗光線下。
像真的在轉動。4晚上熬藥時。我故意把火開得很小。藥湯慢慢冒泡。腥氣比昨天更濃了。
像死魚爛在水里的味道。彈幕里“杏林邪醫”一直在刷。“注意你奶奶的手！
江鱗子附體會先從指尖長鱗！”我抬頭看向客廳。奶奶正坐在沙發上剪指甲。她剪得特別慢。
指甲刀咔嚓咔嚓響。燈光下。她的手指顯得格外修長。指關節處皮膚有些發亮。像涂了層蠟。
突然。她剪到左手無名指。指甲刀下去的地方滲出一滴血。那血不是紅色。是青黑色的。
滴在茶幾上。像滴了滴墨水。她卻像沒感覺。把青黑的血抹在褲子上。繼續剪指甲。
藥罐里的湯“噗”地溢出一點。濺在我手背上。那湯汁燙得驚人。
可我看著手背上被燙出的紅印。突然想到。奶奶這幾天喝這么燙的藥。怎么從沒喊過燙？
窗外的雨停了。月亮從云縫里鉆出來。照在廚房地磚上。我看見奶奶的影子投在地上。
影子的手指尖。好像多了幾個尖尖的凸起。第三章 奶奶不對勁1第七天凌晨三點。
我被客廳里的怪聲驚醒。那聲音像有人在啃硬殼核桃。咔嚓咔嚓。還伴隨著吧唧嘴的聲音。
我攥著手機摸出臥室?？蛷d里沒開燈。只有電視屏幕亮著雪花點。
光線下奶奶的身影趴在茶幾上。她背對著我。肩膀一聳一聳的。手里拿著什么東西往嘴里塞。
我打開手機手電筒照過去。她手里捏著把鱗片。正用牙齒狠狠啃咬。鱗片碎屑掉在茶幾上。
發出細微的響聲。她的睡衣袖子全擼了上去。胳膊上布滿青色的紋路。像魚身上的側線。
彈幕瘋狂刷屏。【?。?！她在吃鱗片】【快潑雄黃酒！江鱗子怕這個】【看她后頸！
是不是有鱗片長出來了】我突然想起儲藏室角落里有瓶去年端午的雄黃酒。沖進儲藏室時。
腳踢到個硬東西。是奶奶的紅木箱子。箱蓋開著。里面的《長江異聞錄》攤開著。
書頁上用紅筆畫著圈?！暗谄咭棺訒r，江鱗子借體大成，需以陽火破之。
”雄黃酒瓶上落滿灰塵。我擰開瓶蓋時。聞到濃烈的酒氣混著硫磺味。
客廳里的啃咬聲還在繼續。夾雜著奶奶低沉的咕噥聲。像在和誰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