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三周年紀念日，我拿著孕檢單想給顧淮深驚喜。推開總統套房的門，
卻看見他的女秘書正戴著我的珍珠項鏈。“顧總說這串珠子配我膚色。
”她笑得像只得意的貓。我轉身簽了離婚協議，沒告訴他懷孕的消息。五年后國際珠寶展上，
我的作品斬獲金獎。臺下掌聲雷動，顧淮深突然沖上臺攥住我手腕：“你無名指的戒痕呢？
”閃光燈瘋狂閃爍時，角落傳來軟糯童聲：“媽媽，這個叔叔為什么抓著你？
”顧淮深僵硬回頭，看見酷似他的小男孩正歪頭打量。
更讓他崩潰的是——孩子懷里抱著本畫冊，封面赫然寫著：《我的超人媽媽》作者：顧念暖。
---總統套房厚重的門扉在我面前無聲地滑開，像野獸張開漆黑的嘴。
里面泄出的光線暖昧粘稠，裹著一股甜膩的香水味，混雜著酒店昂貴香氛的氣息，
直直撞進我的鼻腔。我的指尖還捏著那張剛從醫院取出的、帶著微弱消毒水氣味的孕檢單，
薄薄的紙片邊緣幾乎要被指腹的汗浸軟。那串熟悉的、泛著柔和珠光的項鏈，
此刻正纏繞在另一個女人纖細的頸間。我的珍珠項鏈。每一顆珠子，
都是當年顧淮深在拍賣會上親手為我拍下，他溫熱的指尖曾一顆顆為我捻起、戴上，
在我耳邊低語，說這溫潤的光澤，唯有配得上我。此刻，
它們卻貼在另一個女人白皙的皮膚上，隨著她微微的喘息起伏。那個女人，林薇，
顧淮深的秘書，此刻正像只饜足的貓，慵懶地陷在套房客廳寬大的沙發里，
身上的真絲睡袍隨意滑落肩頭。她甚至沒有完全起身，只是斜睨著僵在門口的我，
嘴角勾起一個毫不掩飾的、勝利者的弧度。“蘇小姐？”她尾音拖得又軟又長，
帶著一絲刻意的驚訝，“這么巧啊？顧總剛去沖澡了。”她抬起手，
指尖若有若無地拂過頸間那串溫潤的珍珠，動作帶著一種宣示主權的親昵。“顧總說，
”她頓了頓，眼波流轉，笑意更深，“這串珠子配我膚色，比戴在……嗯，某些人身上，
更合適呢。”空氣仿佛瞬間凝固成了冰，死死地堵在我的喉嚨口。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每一次收縮都牽扯著難以言喻的鈍痛，沉重得讓我幾乎無法呼吸。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剛剛在醫院門口喝下的那杯溫水似乎變成了滾燙的熔巖，灼燒著我的食道。
我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那點銳利的刺痛才勉強壓下了喉嚨口翻涌的酸意和惡心。我死死咬住下唇，
鐵銹味在口腔里彌漫開來。孕檢單在我手里被攥成了一團，堅硬的紙角硌著掌心，
留下深深的印痕。我甚至能聽到紙張被擠壓發出的細微呻吟。視線變得模糊，
是因為淚水——它們被一股更強大的力量死死壓在眼底——而是因為巨大的沖擊帶來的眩暈。
眼前奢華的水晶吊燈、昂貴的波斯地毯、林薇那張寫滿得意的臉，全都扭曲晃動起來。
就在這時，套房深處傳來嘩嘩的水聲停了。浴室門把手轉動的聲音清晰得刺耳。
林薇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她甚至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無辜又嫵媚，
眼神挑釁地看著我，似乎在等待一場好戲。那轉動門鎖的細微聲響，像一根淬了毒的針，
精準地刺穿了我最后一絲搖搖欲墜的理智。夠了。我猛地吸了一口氣，冰涼的空氣涌入肺腑，
帶來一陣短暫的清明和一種近乎麻木的決絕。沒有再看林薇一眼，
也沒有等待那扇浴室門打開，看看顧淮深那張此刻可能還帶著水汽的、我曾無比眷戀的臉。
我攥緊那張皺成一團的孕檢單，毫不猶豫地轉身。高跟鞋踩在走廊厚實的地毯上，沉悶無聲，
如同我此刻死寂的心跳。身后，總統套房那扇厚重的門，在我身后緩緩地、無聲地合攏，
徹底隔絕了那個令人作嘔的世界。***冰冷的雨絲裹挾著深秋的寒意，斜斜地打在臉上，
很快濡濕了鬢發和肩頭單薄的外套。我站在燈火輝煌的典當行巨大的霓虹招牌下，
雨水順著招牌邊緣滴落，在腳邊積起小小的水洼。玻璃櫥窗里射出的暖黃光線，
將雨絲映照得根根分明，也清晰地映出我蒼白、濕透的臉。手里那枚沉甸甸的婚戒，
鉑金指環依舊光亮如新，內圈刻著的“深&晚”字母，
在典當行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刺眼。它曾像一個甜蜜的枷鎖，牢牢地圈住了我的手指，
也圈住了我所有的幻想。如今，它只剩下冰冷的金屬觸感，硌著掌心。
柜臺后穿著馬甲的老先生透過厚厚的眼鏡片審視著戒指，又抬眼看了看形容狼狽的我，
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和了然。他拿起放大鏡仔細看了看成色，
又用精巧的電子秤稱了稱重量，最后報出一個數字。那數字遠遠低于它當初的價值，
甚至比不上顧淮深平時隨意送給林薇的一個包。但我沒有猶豫，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仿佛甩掉的不是一枚價值不菲的婚戒，而是一塊骯臟的、燙手的烙鐵。“好。
”我的聲音干澀沙啞，像被砂紙磨過。厚厚的鈔票被推到我面前，
帶著新鈔特有的油墨味和紙張的冰冷。我一把抓起，甚至沒去清點，胡亂塞進包里。
那點微薄的重量，卻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通向未來的浮木。轉身推開沉重的玻璃門，
風卷著雨水立刻撲了進來。回到那個狹窄、只放得下一張單人床和一張舊書桌的出租屋，
濕透的衣服黏在皮膚上，帶來刺骨的寒意。我顧不上換衣服，立刻撲到桌前，擰亮臺燈。
昏黃的光線照亮了桌面，那里靜靜躺著兩份文件。一份是離婚協議書。打印稿，墨跡清晰。
顧淮深的名字已經簽好了，龍飛鳳舞，力透紙背，帶著他一貫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日期是……昨天？原來他早就準備好了。多么可笑又多么諷刺的“紀念日禮物”。
我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個名字上，胃里又是一陣翻攪。我拿起筆，筆尖懸在簽名處，微微顫抖。
桌角的臺燈光暈邊緣，隱約映出那張被我攥得不成樣子、又被雨水濡濕了邊緣的孕檢單。
上面模糊的字跡像無聲的控訴。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
眼底只剩下一片干涸的荒蕪。筆尖落下，在顧淮深名字旁邊，簽下我的名字——蘇晚。
筆畫很穩，沒有任何猶豫，卻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力道，劃破了紙張，
也徹底斬斷了所有過往的牽連。簽完最后一個筆畫，我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身體晃了晃，
扶著冰冷的桌沿才勉強站穩。另一份文件是打印好的機票確認單。目的地：巴黎。
起飛時間：明天中午十二點。薄薄的一張紙，卻承載著我全部孤勇的未來。窗外，雨還在下，
敲打著玻璃窗，發出單調而執拗的聲響。小小的出租屋里，只有一盞孤燈，
映照著桌上那兩份決定命運的紙，和一個被雨水淋透、心也被徹底澆冷的女人。
***五年時光，足以讓一座熔爐徹底重塑一塊頑鐵。巴黎的冬日清晨，天光總是亮得遲疑。
我坐在工作室寬大的落地窗前，玻璃隔絕了塞納河畔的料峭寒風，
卻將初升的、帶著玫瑰金色澤的陽光毫無保留地迎了進來，灑滿一室。
空氣中彌漫著咖啡的醇香和松節油淡淡的、略帶刺激的氣味。巨大的工作臺上鋪滿了圖紙，
凌亂卻又有其內在的秩序。一張張設計稿上，線條流暢而富有張力，
勾勒出或繁復或簡約的首飾雛形。角落里，一臺小巧卻精密的熔煉爐靜靜安放，
爐膛內隱約可見跳動的幽藍火焰。
旁邊散落著各式各樣的工具：銼刀、鑷子、鏨子……每一件都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見證著無數個日夜的打磨與雕琢。我的目光專注地落在工作臺中央。那里，
一枚胸針的主體結構已經初步完成。鉑金打造的枝蔓纏繞盤旋，纖細而充滿力量感，枝頭，
幾顆大小不一的珍珠被巧妙地鑲嵌固定，如同枝頭凝結的露珠，
在晨光下流轉著溫潤內斂的光華。正是那串被林薇戴過的珍珠。每一顆，
都被我從屈辱的記憶中剝離出來，重新賦予了生命。指尖捻起一枚細小的銼刀，我俯下身，
屏住呼吸，極其小心地打磨著其中一片鉑金花瓣的邊緣。
金屬與砂礫摩擦發出極其細微的“嘶嘶”聲。汗水從額角滲出，沿著太陽穴滑下，
帶來一絲癢意，我卻不敢有絲毫分神。每一道弧線，每一個轉折，
都承載著五年來的沉默、痛苦、掙扎和不屈的蛻變。這枚胸針，它不僅僅是一件首飾，
它是我重生的宣言，是熔煉過往、涅槃而出的證明。“Maman（媽媽）！
”一聲清脆又帶著點軟糯睡意的呼喚打破了工作室的寧靜。我手猛地一抖，銼刀差點脫手。
心有余悸地放下工具，飛快地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轉過身。
一個小小的人影出現在工作室門口。暖暖只穿著一件印著小恐龍的連體睡衣，光著小腳丫，
揉著惺忪的睡眼，頭發亂蓬蓬地翹著，像只懵懂又可愛的小動物。“暖暖？”我趕緊走過去，
蹲下身，把他摟進懷里。小家伙身上還帶著被窩里的暖意。“怎么醒了？還光著腳，冷不冷？
”我用手掌包裹住他冰涼的小腳丫。暖暖順勢把毛茸茸的腦袋靠在我肩上，
小奶音含含糊糊：“暖暖做噩夢了……夢見大怪獸……要吃暖暖……”他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長長的睫毛上還沾著一點濕意，可憐巴巴地看著我，“暖暖害怕，
想跟Maman一起睡……”心瞬間軟得一塌糊涂。那些設計稿、那件傾注了心血的作品，
在眼前這個小家伙面前，都變得不再那么急迫和沉重。我抱起他，讓他坐在我的大腿上，
拿起工作臺上幾張廢棄的草稿紙和一支彩色鉛筆塞到他手里。“暖暖不怕，
夢里的怪獸都是假的。”我親了親他軟乎乎的臉頰，指著他手里五顏六色的鉛筆，“你看，
暖暖是小畫家，畫畫最厲害了！你把那個嚇人的大怪獸畫出來，把它關在紙上，
它就再也跑不出來嚇唬暖暖了，好不好？”暖暖眨巴著大眼睛，看了看彩鉛，又看了看我，
剛才的恐懼似乎被新奇感取代了。他用力地點點頭：“嗯！暖暖畫！畫個大大的籠子！
關住大怪獸！”他立刻低下頭，小手握著鉛筆，開始在紙上專注地涂畫起來，
念有詞：“大怪獸……大大的牙齒……籠子……要很結實……”看著小家伙瞬間投入的側臉，
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垂下，神情無比認真。我輕輕環抱著他溫暖的小身體，
下巴抵著他柔軟的頭發。窗外的陽光更盛了些，
將我們母子依偎的身影投在鋪滿設計稿的工作臺上。一種沉甸甸的、無比真實的暖流，
緩緩注入心口，熨帖著那些曾被冰封的角落。這五年所有的孤寂與艱辛，在這一刻，
似乎都找到了存在的意義和價值。***巴黎大皇宮宏偉的玻璃穹頂下，
璀璨的燈光如同墜落人間的星河，將整個珠寶展頒獎典禮現場映照得如同白晝。
空氣里浮動著高級香檳的氣泡、昂貴香水的尾調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緊繃的期待感。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低語與輕笑聲匯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浪。我坐在前排靠近過道的席位，
手心一片冰涼濕滑的汗意。身上一襲量身定制的墨綠色絲絨晚禮服，
勾勒出比五年前更為清瘦卻挺拔的線條，也襯得臉色在強光下顯得有些蒼白。
指甲下意識地掐進了掌心，試圖用那點微痛來對抗心臟在胸腔里失序的狂跳。
主持人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來，帶著法語特有的優雅腔調，念著冗長的頒獎詞。
“……她以堅韌為骨，以蛻變作魂，
將往昔的淚痕熔鑄成今日的星辰……”主持人的聲音抑揚頓挫，穿透了現場所有的喧囂，
直直撞入我的耳膜，“……本屆‘金百合’國際珠寶設計大賽最高榮譽——金獎作品，
《涅槃》！讓我們恭喜——Su Wan！”轟——！
雷鳴般的掌聲如同海嘯般瞬間席卷了整個大廳，幾乎要掀翻那華麗的穹頂。無數道目光，
或驚嘆、或艷羨、或探究，齊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強烈的閃光燈如同密集的閃電，
劈頭蓋臉地打來，刺得人睜不開眼。世界在那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只剩下血液沖擊耳膜的轟鳴。我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挺直脊背。
墨綠色的絲絨裙擺拂過光滑的地面，高跟鞋敲擊大理石的聲音在短暫的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我一步步走向那片光芒萬丈的舞臺中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
又像是踏過五年來每一個孤獨掙扎的日夜。
從頒獎嘉賓手中接過那座沉甸甸的、象征著最高榮譽的水晶獎杯，冰冷的觸感透過指尖傳遞。
我面向臺下那片黑壓壓的人群和閃爍不息的鏡頭，調整了一下麥克風的高度。開口時，
聲音竟出乎意料的平穩：“Merci beaucoup（非常感謝）。
”標準的法語開場，微微停頓，目光掃過臺下那些陌生的、熱情洋溢的臉龐，
最終仿佛穿透了時空，落在某個無形的點上，“《涅槃》，它誕生于灰燼，
卻并非為了紀念灰燼本身。它講述的，是一個靈魂掙脫枷鎖，在廢墟之上，
重新學會發光的故事。”掌聲再次熱烈地響起，帶著理解和共鳴。我微微鞠躬致意，
準備退場。獎杯的重量真實地壓在手臂上，帶來一種踏實感。就在我轉身，
裙擺劃出弧線的瞬間——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攥住了我的左手手腕！力道之大，
捏得腕骨生疼，仿佛要嵌入皮肉。我猝不及防，身體被拽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驚呼卡在喉嚨里，獎杯也差點脫手。驚愕地抬眼。
撞進一雙深不見底、翻涌著驚濤駭浪的眼眸里。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璀璨的燈光，
喧鬧的掌聲，臺下無數張或驚愕或好奇的臉……一切都瞬間虛化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只有眼前這張臉，這張在午夜夢回時曾無數次帶著復雜情緒出現的臉，
無比清晰、無比銳利地刻進我的瞳孔。顧淮深。他站在我面前，離得那么近，
近得我能聞到他身上那熟悉的、冷冽又昂貴的木質調香水味，混合著一絲酒氣。
五年的時光似乎并未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留下多少痕跡，
只是眉宇間沉淀了更深沉的銳利和一種……近乎瘋狂的急切。他死死地攥著我的手腕，
目光像淬了火的鉤子，死死釘在我左手的無名指上。那里，空空如也。
只有一道極淡極淡的、幾乎被歲月撫平的白色戒痕，像一個隱秘的、無法磨滅的舊日烙印。
“蘇晚……”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顫抖，
每一個音節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裹挾著巨大的、失控的情緒風暴，“你的戒指呢？！
”他的質問如同驚雷炸響在耳邊。閃光燈瞬間變得更加瘋狂，如同密集的白色暴雨，
瘋狂地捕捉著臺上這戲劇性的一幕。臺下爆發出更大的嘩然和議論聲，像潮水般涌來。
我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手腕被他攥得劇痛，
心口卻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攫住，窒息感撲面而來。
憤怒、屈辱、還有那深埋了五年、幾乎以為自己早已遺忘的尖銳痛楚，瞬間沖破所有防備，
洶涌而至。我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掙脫他的鉗制，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尖銳撕裂：“顧淮深！
放開我！你——”“媽媽！”一聲清脆、帶著濃濃困惑和一點點不安的童音，
如同最純凈的琉璃，驟然劃破了臺上劍拔弩張、幾乎要爆炸的緊張空氣。所有的喧囂，
顧淮深那可怕的質問，臺下鼎沸的人聲，
瘋狂閃爍的燈光……仿佛都在這一聲呼喚里被按下了暫停鍵。我和顧淮深，幾乎同時，
身體猛地一僵，難以置信地循著聲音的方向，猛地轉頭看向舞臺側面的陰影處。那里，
靠近巨大帷幕的地方，一個小小的身影探出了頭。暖暖穿著合體的小西裝，
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懷里緊緊抱著他那本視若珍寶的大畫冊。他顯然被眼前的陣仗嚇到了，
小臉有些發白，大眼睛里盛滿了困惑和不安，正怯生生地望著臺上糾纏的我們。他的目光，
先是落在我身上，帶著全然的依賴，然后，慢慢地、帶著孩童純然的好奇，
移到了死死攥著我手腕的顧淮深臉上。小小的眉頭困惑地皺了起來，
像是遇到了一個難以理解的難題。“媽媽，”暖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瞬間的寂靜，
帶著孩童特有的、直白的疑惑，“這個叔叔……”他歪了歪小腦袋，
視線在顧淮深那幾乎稱得上猙獰的臉色和緊抓不放的手之間來回逡巡，最終，
奶聲奶氣地問出了那個讓全場陷入死寂的問題：“……他為什么抓著你呀？”時間，
真的靜止了。顧淮深如同被一道無形的、卻足以劈開山岳的閃電狠狠擊中！
他攥著我手腕的手指，在暖暖聲音響起的剎那，猛地痙攣了一下，力道驟然松懈，
卻并未完全放開，更像是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支撐。他整個人，
以一種極其緩慢、極其僵硬、如同生銹機械般的姿態，一點一點地，將視線從我的臉上，
艱難地挪開，最終，定格在舞臺側翼那個小小的身影上。他的目光，先是茫然，
像是不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隨即，那茫然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
瞬間被一種極致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震驚所取代！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
濤駭浪——難以置信、驚駭、狂喜、混亂……種種復雜到極致的情緒在其中瘋狂碰撞、撕扯！
他的瞳孔劇烈地收縮著，死死地盯住暖暖的臉，
仿佛要從那張稚嫩的面孔上挖掘出某種足以打敗世界的真相。他的嘴唇微微張開，
似乎想說什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喉結在不受控制地上下劇烈滾動，
臉色在璀璨的燈光下呈現出一種駭人的慘白。下一秒，他的視線，如同被無形的磁石吸引，
猛地向下，死死釘在了暖暖緊緊抱在懷里的那本畫冊上！
那是一本厚厚的、封面色彩明亮的兒童畫冊。封面的主體，用稚嫩卻充滿童趣的筆觸，
畫著一個穿著裙子、長發飛揚、笑容燦爛的女性形象，
她的身后仿佛披著一條光芒四射的披風，
背景是高樓大廈和彩虹——一個典型的、孩子心中無所不能的“超人媽媽”。
而真正讓顧淮深如遭雷擊、渾身劇震、仿佛靈魂都被抽離的，是那封面下方，
用同樣稚拙、一筆一劃卻異常清晰的字體寫著的標題和署名。標題：《我的超人媽媽》。
署名：顧念暖。顧——念——暖！那三個字，像三把燒紅的鋼錐，帶著毀滅性的力量，
狠狠鑿進了顧淮深的眼底！鑿穿了他所有的理智和五年來自以為堅固的壁壘！
“顧……念……暖……”他失聲喃喃，每一個音節都破碎不堪，帶著一種瀕死般的窒息感。
攥著我手腕的手指終于徹底松脫，無力地垂落下來，微微顫抖著。高大的身軀晃了晃，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踉蹌著后退了一小步，才勉強穩住。他的目光，
死死地粘在那署名上，粘在暖暖那張酷似他兒時照片的小臉上，再也無法移開分毫。
震驚、狂亂、悔恨、一種滅頂般的巨大沖擊……所有的情緒在他臉上交織、扭曲，
最終化為一片近乎空白的茫然和劇痛。他像是瞬間被拋進了無底的冰窟，
又像是被投入了焚身的烈焰。五年前酒店套房里那令人作嘔的一幕，離婚協議上冰冷的簽名，
的、一片空白的時光……無數碎片化的畫面和尖銳的聲響在他混亂的腦海里瘋狂沖撞、爆炸！
最終，所有喧囂都歸于一片死寂的嗡鳴，只剩下眼前這個小小的男孩，
和他懷中那本寫著“顧念暖”的畫冊。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在萬眾矚目之下，第一次，
顯露出一種近乎坍塌的脆弱和茫然。世界在他周圍轟然倒塌，只剩下那個名字，
和那張與他血脈相連的小臉。閃光燈依舊在瘋狂閃爍，
捕捉著這足以引爆所有八卦頭條的戲劇性一幕。
臺下的議論聲已經從最初的驚訝變成了沸騰的喧嘩，
無數道目光在臺上的我、失魂落魄的顧淮深，
以及那個突然出現、帶來驚天逆轉的小男孩身上來回掃視。
暖暖顯然被顧淮深那可怕的眼神和他此刻失魂落魄的樣子嚇到了，小嘴一癟，
大眼睛里迅速蓄滿了淚水，抱著畫冊的小手收得更緊，下意識地往帷幕后面縮了縮，
帶著哭腔又喊了一聲：“媽媽……”這一聲帶著恐懼的呼喚，
瞬間將我從巨大的震驚和混亂中拽回現實。手腕上被他捏過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
提醒著剛才那屈辱的一幕。而眼前，這個曾將我尊嚴踐踏在地的男人，
正用一種仿佛世界崩塌的眼神看著我的兒子——他的兒子。
一股尖銳的刺痛混合著冰冷的憤怒，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心口！我猛地吸了一口氣，
強行壓下喉嚨口的哽咽和翻涌的酸楚。現在不是崩潰的時候，暖暖在害怕！
我毫不猶豫地、幾乎是帶著一種決絕的姿態，猛地向前一步，
用身體擋在了暖暖和顧淮深之間，徹底隔斷了他那如同實質、帶著巨大沖擊力的視線。同時，
我迅速蹲下身，張開手臂，將那個被嚇壞了的小小身體緊緊、緊緊地擁入懷中。“暖暖不怕，
媽媽在！”我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和安撫，手臂收攏，用懷抱的溫暖驅散孩子的恐懼。
暖暖小小的身體在我懷里顫抖了一下，立刻像找到了安全的港灣，小手死死抓住我的禮服，
把濕漉漉的小臉埋進我的頸窩。隔著暖暖柔軟的發頂，我的目光抬起，
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亞的凍土，直直刺向幾步之外、如同被釘在原地的顧淮深。那眼神里，
沒有重逢的波瀾，沒有舊情的余燼，只有一片被徹底冰封的荒原和清晰刻骨的警告。
“顧淮深，”我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周圍所有的嘈雜，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刀鋒，
“離我的孩子遠點。”這句話，如同最后的審判，徹底擊潰了顧淮深強撐的最后一絲力氣。
他高大的身軀猛地一震，臉上最后一點血色也褪得干干凈凈。
那雙曾慣于掌控一切、深邃銳利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翻江倒海的劇痛、滅頂的悔恨，
以及一種……從未有過的、近乎卑微的懇求。
他死死地盯著我懷中只露出一點柔軟發頂的孩子，嘴唇劇烈地顫抖著，似乎想說什么，
想上前一步，卻又被我這道冰冷的目光死死釘在原地，動彈不得。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指尖微微蜷縮，帶著一種絕望的、想要觸碰卻又不敢的顫抖。閃光燈依舊在瘋狂閃爍，
之間無聲卻洶涌澎湃的角力、這跨越了五年時光的驚天重逢、這充滿恨意與血緣的巨大漩渦，
忠實地記錄了下來。大皇宮的穹頂之下，一場遲到了五年的風暴，
終于以最猛烈、最意想不到的方式，轟然降臨。而風暴的中心，我的懷抱，
是我此刻唯一需要守護的、溫暖而脆弱的整個世界。暖暖小小的身體在我懷里瑟瑟發抖，
溫熱的淚水很快濡濕了我頸窩處的絲絨布料，留下深色的濕痕。他像只受驚過度的小獸，
拼命往我懷里鉆，似乎想把自己整個藏起來，隔絕掉那道讓他無比恐懼的視線。
“媽媽……壞叔叔……好可怕……”他帶著濃重鼻音的嗚咽斷斷續續，
每一個音節都像細針扎在我心上。“不怕，暖暖不怕，媽媽在，沒人能傷害你。
”我收攏手臂，將他抱得更緊，下巴抵著他柔軟的發頂，用身體構筑起一道隔絕外界的屏障。
我的目光越過孩子的發頂，冰冷地、銳利地釘在幾步之外的顧淮深身上，
那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無聲地警告：再靠近一步，后果自負。
顧淮深仿佛被我這眼神凍僵了。他高大的身軀依舊維持著那個僵硬的、微微前傾的姿勢，
伸出的手懸在半空，五指蜷曲著，劇烈地顫抖。那張曾慣于發號施令、掌控一切的英俊面孔，
此刻慘白如紙，所有的血色都褪得干干凈凈，
只剩下一種被巨大海嘯席卷過后的廢墟般的茫然和劇痛。他的嘴唇翕動著，喉結滾動，
卻發不出任何清晰的聲音，只有破碎的氣音在喉嚨深處滾動。那雙死死盯著暖暖的眼睛，
赤紅一片，
翻涌著足以吞噬一切的驚濤駭浪——難以置信、狂喜、滅頂的悔恨、還有鋪天蓋地的恐慌，
仿佛他剛剛親手摧毀了這世間最珍貴的寶藏。閃光燈依舊在瘋狂地、不知疲倦地閃爍著，
將臺上這死寂而充滿張力的一幕切割成無數個刺目的瞬間。臺下的嘩然和議論聲浪越來越高，
如同沸騰的水，各種語言的猜測、驚呼交織在一起。“天哪！
那孩子……”“和顧總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Su Wan？
她不是五年前……”“顧念暖？姓顧？我的上帝！
”主持人和主辦方的幾位負責人終于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意識到這場頒獎典禮徹底失控了。他們迅速交換了幾個焦灼的眼神，
一個穿著黑色禮服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上臺，試圖維持局面，
聲音透過麥克風帶著強裝的鎮定：“Ladies and Gentlemen，請安靜！
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插曲，請大家保持冷靜！Su小姐，顧先生，為了安全，
請先隨我們到后臺休息區好嗎？”后臺休息區？和顧淮深待在一個封閉空間？絕無可能！
“不必了。”我斬釘截鐵地打斷他，聲音清晰地穿透麥克風，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我抱著暖暖站起身，小家伙立刻像樹袋熊一樣緊緊摟住我的脖子，小臉埋著，不肯抬頭。
我的脊背挺得筆直，墨綠色的絲絨禮服在強光下流淌著沉靜的光澤，如同戰場歸來的女戰士。
“頒獎已經結束，我立刻離開。”“蘇晚！”顧淮深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那聲音嘶啞得可怕，帶著一種瀕臨崩潰邊緣的急迫和恐懼。他猛地向前一步，
似乎想抓住什么，卻又在觸及我冰冷目光的瞬間僵住。
他的視線貪婪地、近乎哀求地黏在暖暖緊緊摟著我的小手臂上，聲音破碎不堪，
“孩子……他是……他……”“他和你沒有任何關系，顧淮深。”我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
平靜地陳述著一個冰冷的事實，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向他，“五年前，
在你選擇讓另一個女人戴上我的項鏈那一刻，在你簽下離婚協議那一刻，一切就結束了。
現在，請讓開。”我抱著暖暖，無視他慘白的臉和眼中瞬間碎裂的痛楚，
無視臺下所有探究的目光和閃爍的鏡頭，一步一步，堅定地走下舞臺。高跟鞋踩在臺階上，
發出清脆而孤絕的回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過往五年的荊棘之上，疼痛，卻無比清醒。
安保人員迅速在人群中分開一條通道。閃光燈和記者的追問如同密集的雨點砸來。
“Su小姐！請問這個孩子是顧總的嗎？”“顧先生，您事先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嗎？
”“顧念暖小朋友，你知道他是你爸爸嗎？”暖暖在我懷里猛地一抖，
摟著我脖子的手臂收得更緊，小身體繃得像塊石頭。“暖暖，閉上眼睛，捂住耳朵，不要聽，
不要看。”我低下頭，在他耳邊用最溫柔卻最堅定的聲音說，“媽媽帶你回家。
”小家伙用力地點點頭，立刻用一只小手緊緊捂住自己的耳朵，另一只手死死摟著我，
把臉更深地埋進我懷里，像只尋求庇護的小鴕鳥。走出大皇宮宏偉的大門，
深秋巴黎夜晚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帶著塞納河濕潤的水汽。
頒獎典禮內部的喧囂和混亂被厚重的門板隔絕，世界仿佛瞬間安靜下來，
只剩下我如擂鼓般的心跳和懷里孩子細微的、壓抑的抽噎。司機早已將車停在門口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