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迦巴瓦峰的云霧里,我遇見了那個瘋姑娘。她站在懸崖邊張開雙臂,
長發被風吹成一道絕絕的弧線。“我要環游世界!”她對著雪山喊。
后來我們在珠峰徒步時遭遇暴風雪,我鼻血噴涌染紅雪地。
她用凍僵的手撕開羽絨服替我止血:“你要是死了,誰陪我去巴基斯坦?”穿越部落區那天,
重機槍的陰影投在我的背包上。失聯五天里她砸碎了三個咖啡杯,
直到MSN彈出我的消息:“到伊朗了。”我們用4萬元走了18個國家。
夜班巴士上她數著硬幣:“還夠買兩包泡面。”我裹緊她冰涼的雙腳:“等老了,
就開間客棧講故事。”如今風鈴屋門口掛著五大洲的硬幣,而她的病歷卡躺在抽屜最深處。
醫生嘆息時,她正興奮地規劃南極路線。“這次要去看企鵝求婚!
”她眼睛亮得勝過當年南迦巴瓦的星光。南迦巴瓦。藏語里,人們喚它“直刺天空的長矛”。
此刻,這座神山隱在厚重的、翻涌不息的云海之后,如同被天神悄悄藏起的絕世珍寶。
空氣稀薄而清冽,帶著高原特有的寒意,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一口冰渣。
謝平航拉緊沖鋒衣的領口,喉頭滾動,咽下那份鐵銹般的干澀感。
他已在直白村邊緣這塊冰冷的巨石上枯坐了大半個下午,膝蓋凍得快要失去知覺,
目光卻固執地穿透飄蕩的薄霧,死死釘在那片混沌的、拒絕展露真容的空白處。
他千里迢迢而來,賭的就是一個云開霧散的瞬間,一個神山顯露真容的剎那。
山風卷著細碎的雪粒子,呼嘯著掠過河谷,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就在這片近乎凝固的等待里,
一個身影突兀地闖入了謝平航視野的死角——就在前方不遠,一道陡峭的崖壁邊緣。
崖邊的風更加狂暴。那是個年輕女孩,穿著單薄的紅色抓絨衣,
身影纖細得仿佛隨時會被狂風卷走。她背對著謝平航,
面向著南迦巴瓦那被濃云徹底封鎖的方向,像一株倔強扎根在絕壁上的小樹。
及腰的長發完全掙脫了束發的橡皮筋,黑色的瀑布在狂風中肆意飛揚、扭結、拉直,
又被風狠狠甩開,劃出一道道充滿決絕意味的弧線,如同在無聲地對抗著天地間的威壓。
下一秒,她猛地張開了雙臂。那姿態沒有絲毫對深淵的畏懼,反而像一只渴望擁抱風暴的鳥。
風灌滿了她的衣袖,鼓脹起來。“啊——!!!”一聲呼喊猝不及防地撕裂了風的呼嘯,
帶著一種近乎燃燒的熾熱和不顧一切的瘋狂,朝著那片固執的、遮蔽神山的云墻猛烈撞去。
“南迦巴瓦!我要環游世界——!”聲音被風扯得破碎,卻又異常清晰地砸進謝平航的耳膜。
他心頭猛地一跳,那聲音里有什么東西,滾燙、尖銳,帶著一種玉石俱焚般的純粹生命力,
直直刺穿了他胸腔里被代碼和KPI塞滿的滯重麻木。就在此刻,
的蘊藏著某種神秘的咒語之力——頭頂上方那片盤踞了幾乎整個下午的、鉛灰色的厚重云層,
毫無征兆地、戲劇性地裂開了一道縫隙!金色的陽光如同熔化的液態黃金,帶著磅礴的神性,
轟然傾瀉而下。純凈、銳利的光柱瞬間刺破了山谷的陰霾,精準地打在對面巍峨的山體上。
灰褐色的冰冷巖石,覆蓋著亙古冰雪的峰頂,剎那間被點燃,
爆發出一種令人窒息的、難以言喻的壯麗輝煌!雪峰在光中燃燒,
邊緣鋒利得如同雕刻出的天國之門。謝平航忘記了呼吸,
瞳孔被這突如其來的神跡塞滿、灼痛。
他下意識地、近乎貪婪地將視線從光芒萬丈的雪峰收回,急不可待地投向那個崖邊的身影。
風恰好在這一刻撩開了她飛舞糾纏的長發,露出了半張側臉。金色的陽光慷慨地涂抹其上,
清晰地勾勒出她小巧的下頜線條,挺直的鼻梁,
還有那雙眼睛——它們正死死地、貪婪地攫取著眼前燃燒的雪山,
瞳孔深處仿佛也被點燃了兩簇小小的金色火焰,
璀璨得……比此刻雪峰頂上的日照金山更加奪目,更令人心旌搖蕩。她叫蔡婷。幾天后,
在擁擠悶熱、彌漫著汗味和廉價香水氣息的演唱會現場,
當《私奔到月球》熟悉的前奏如同溫柔的潮水般洶涌響起,
整個黑暗的場館瞬間被無數揮舞的熒光棒點染成一片流光溢彩的海洋。
謝平航感到心臟在胸腔里笨拙而沉重地撞擊著肋骨的鼓點。汗水浸濕了他的掌心,黏黏膩膩。
就在那旋律攀升到最甜蜜的時刻,他像是被一股無形的電流擊中,猛地側過身,
在令人暈眩的光影聲色之中,準確地、牢牢地抓住了身邊蔡婷的手。
那只手比他記憶中在懸崖邊看到的更加纖細,此刻卻帶著演唱會現場特有的灼熱溫度。
蔡婷的身體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卻沒有掙脫。下一秒,她的手指帶著一絲試探的猶豫,
隨即堅定地纏了上來,與他十指緊扣。她的掌心滾燙,指尖卻微微發涼,
緊緊扣住他指縫的力度,傳遞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回答。黑暗里,謝平航看不清她的表情,
卻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奇異的、強烈的共振——一種靈魂頻率瞬間同步的奇妙戰栗感,
順著相連的手指,一路轟鳴著傳遞到他心臟深處,壓過了場內震耳欲聾的合唱。
在那個夜晚之后,屬于兩個靈魂的隱秘地圖開始悄然鋪展。深夜的城市早已沉入夢鄉,
只有謝平航狹小的出租屋里還亮著一盞孤燈。
筆記本電腦屏幕微弱的光映照著兩張年輕而專注的臉龐。他們擠在一張舊沙發上,
膝蓋抵著膝蓋。屏幕上打開的文檔標題醒目——?“環游世界可行性分析(窮鬼版)”?。
光標閃爍著,下面密密麻麻羅列著條目。“第一站,尼泊爾!”蔡婷的手指在屏幕上劃過,
語氣斬釘截鐵,“機票最便宜!徒步天堂!買個睡袋湊合住青旅帳篷,省下住宿大頭!
”謝平航皺著眉,
盤上飛速敲擊:“簽證費…加德滿都往返機票…徒步許可證…基礎裝備租賃…按最緊縮預算,
每人也要干掉一萬二。”他嘆口氣,數字像沉重的石塊壓在心頭,
“我倆現有存款加起來……四萬出頭。”他抬眼看向蔡婷,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驚人,
沒有一絲退縮。“怕什么?”蔡婷抓起桌上半冷的比薩,狠狠咬了一口,含糊卻清晰地說,
“錢是掙出來的,更是省出來的!四十個小時的綠皮火車硬座我睡得,
青旅男女混住十人間我睡得,天天啃馕吃土豆我也吃得!”她掰著手指數,“我查了,
東南亞到南亞陸路穿越可行,省機票!”“還有夜班大巴,”謝平航受到感染,
思路豁然開朗,“比白天的車便宜一半,還省一晚住宿!”“對!行李精簡到極致!
沖鋒衣當羽絨服,徒步鞋當皮鞋!”蔡婷越說越興奮,眼睛里的光芒幾乎要滿溢出來,
“四萬塊,掰成十八瓣花,我就不信走不完十八個國家!”她的聲音不高,
卻透著一種近乎野蠻的篤定,“再窮,能窮過心被困在格子間里發霉嗎?”決心一旦落下,
辭職信便成了斬斷退路的利刃。蔡婷的辭職信打印在銀行標準的A4紙上,
內容簡潔得近乎冷酷。當她把這封信放在部門經理那光可鑒人的紅木辦公桌上時,
經理拿著信紙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眼神里有毫不掩飾的錯愕和一絲難以置信的惋惜。謝平航則是在提交了離職申請后,
默默地在自己的工位上開始清理個人物品。
他拔掉臺式機顯示器接口的動作帶著一種奇異的決絕感。
旁邊工位剛入職的年輕程序員探過頭,
看著謝平航桌上那個與他格格不入、裝滿旅行指南和地圖的文件袋,
忍不住低聲驚呼:“航哥,真走啊?環球?太……太瘋狂了吧?
”那語氣里混雜著羨慕和一絲隱秘的對未知的恐懼。謝平航手上動作沒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