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城，一處工地。張揚凍裂的雙手緊緊握著飛機鉆，在桶里攪拌粘稠的白色涂料。
“你他媽磨洋工呢？不能干就滾蛋！”突然一道聲音在張揚頭頂炸開。
他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直起身子，這才看見，工頭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他身邊。
他喉結滾動了幾下，想要開口。“哐當”工頭一腳踢翻了剛剛攪拌好的涂料桶，
濺了張揚一身。他緊緊捏著拳頭，指甲陷入了掌心，惡狠狠的瞪著工頭，想要沖上去，
給工頭來一拳。“瞪什么瞪？”工頭說著伸手朝著他腦袋拍去。張揚一個側身躲開，
順勢撿起工頭踹翻的涂料桶，一下扣在了工頭腦袋上。“去你媽的！”不出意外，
張揚又失業了。這是他來蘇城的第五次失業。第一次是在電子廠當保安，
因為沒給出門的領導敬禮，被開除。第二次是在浴場做服務員，在給客人擦皮鞋時候，
皮鞋上的商標擦掉了，被開除。第三次是去服裝廠剪線頭，上班途中看到有人溺水，
為了救人遲到，被開除。（救上來的其實是個別人遺棄的小月交妻。
）第四次去超市當理貨員，在給臨期食品重新貼商標時候，漏掉了幾個，超市被顧客投球了，
又被開除。夜里九點。出租屋。張揚躺在一搖一晃的木板床上，
聽著隔壁房間傳來“咯吱咯吱”的搖晃聲。這對于一個單身狗來說，絕對是最無情的折磨。
隨著聲音一浪高過一浪，他煩躁的用雙手堵上耳朵，眉頭緊鎖。“操。”他坐起身，
來到房間的角落里，打開水龍頭，洗了個冷水澡，煩躁的心這才稍微冷卻了一點。
這可是冬天啊，他渾身打著哆嗦，嘴唇凍的發紫。趕緊回到被窩，隔壁的聲音此時也停止了，
他裹了裹被子，這才感覺到一絲溫暖。但是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隔壁的聲音一直在腦海中回蕩。隨即拿起手機，熟練地打開短視頻，搜索框輸入“蹲蹲舞”。
短視頻的光影在他臉上明明滅滅。窗外的寒風吹在玻璃上，發出低沉的嗚咽。
他喉結滾動了幾下，長長地舒了口氣。扯過枕邊的紙巾，許久后，屋內重新恢復了寂靜。
然后安靜的躺著。他想到再過幾天就20歲了。兜里卻連一百塊錢都拿不出來。
回想自己來到這個城市已經快一年了，給自己總結了四個字。“一事無成。
”他盯著天花板斑駁的霉斑，那是屋里漏雨的痕跡。摸索著從床頭柜拿出最后一支香煙，
這算是他為數不多的愛好，準確的說應該是他唯一能承受起的奢侈。片刻后，
他把煙頭扔在了剛剛用過的那團紙巾邊上。關燈睡覺！第二天。
還在夢鄉的張揚被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驚醒。他翻了翻身朝著門外不耐煩的喊了一句。
“誰啊！”“房租再不交，你就搬出去吧！”聲音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
“你要是不搬走也可以，我上次給你說的事，你考慮下，我三天后再來找你。”說完，
門外傳來一陣高跟鞋，“咣當咣當”的走路聲，漸行漸遠。張揚聽出聲音，
這是那個50多歲的房東劉曉玲，身形很是魁梧。第一次搬到這里的時候，
劉曉玲突然闖入房間，那時他剛剛洗澡出來，只裹著一條浴巾。她打量他的眼神，
如一頭饑餓的母狼，肥厚的手掌擦過他的腰間，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腦子里意淫了一下，
“要是答應她，我這小身板可經不起折騰。”“不，不，不…想啥呢？”他猛的搖了搖頭，
打斷了自己的想法。隨即又想著房東只留給自己三天時間，自己該怎么搞錢？“三天？
一百塊都沒有！”他掃視著出租屋。四面墻光禿禿，一張破床，一個搖搖晃晃的床頭柜，
連個正經桌子都沒有。墻角堆著他那幾件跟破爛似的行李。“等等！
墻角靠著的那個是什么玩意兒？”張揚突然想起來，嘴里面碎了一句。”操！是那個假娘們！
救完人把自己工作都搭進去的破爛貨！”張揚想著那天去上班路過河邊，河面上飄著一個人，
他還以為是小姑娘落水了，衣服都沒顧上脫就跳下去撈。結果撈上來一看，是個硅膠殼子！
就因為這救人耽誤了打卡，遲到三分鐘，直接讓服裝廠攆滾蛋了。
后來他嫌這東西晦氣又占地方，也懶得扔，就隨便塞在墻角，心里恨不得踹它兩腳。
現在這東西半死不活地靠在那兒，塑料臉上像是掛著嘲笑，好像在說。“看吧，救我有啥用？
傻了吧唧的！”張揚一股邪火往上竄，真想過去給它一腳！但抬起來的腳停在了半空。
“等等……”“破爛也能換錢吧？收破爛的連易拉罐都撿呢！”他腦子一抽，
冒出個連自己都覺得離譜的想法。這玩意兒再惡心，那也是……人形啊！
聽說網上真有人收這玩意，叫什么……二手閑置？有的摳門佬說不定就好這口？
死馬當活馬醫了！試試又不要錢！總比答應樓上那老妖婆強！他立馬翻身坐起，抓起手機。
打開那個他沒事干就刷的短視頻App。在搜索框里，他猶猶豫豫地打字。
“二手”、“人偶”、“處理”、“回收”……各種詞兒組合著試。還真TM有！
關鍵詞得打得“隱晦”點。
什么“仿真娃娃”、“大型實體模型”、“伴侶”之類的……這一搜可不得了！
跳出不少視頻和發帖：有人展示給娃娃化妝打扮換衣服！
有人展示怎么“修復護理”這種娃娃！看著賊專業。
還有人明明白白寫：“高價回收閑置大尺寸娃娃，成色好的、大品牌的優先！
”下面還留著聯系方式。“我勒個去……真有收這玩意的啊？還有人修？錢多燒的？
”張揚眼珠子差點瞪出來，感覺打開了新世界大門。
他低頭看看墻角那個倒霉催的“落難假人”。臉上臟兮兮，身上坑坑洼洼的。
最慘的是一條胳膊關節那里，整個開裂了，里面的填充物都快掉出來了。就這德性？
能賣出去？狗都不叼吧…… 他心里涼了半截。“不行！試試！拍個照掛出去！
”他想起了房東劉曉玲那張涂得像吃了小孩似的大紅唇和她那魁梧的身板……“靠！拼了！
”他強忍著惡心，把那玩意兒拖到窗戶邊。找了塊破布，沾了點自來水，
胡亂在它臉上擦了兩把，勉強能認出五官不是個怪物。又把那條快掉的胳膊往里懟了懟，
塞了點破布堵上裂縫，讓它看著別那么殘疾。然后，
拿出他那個拍照比諾基亞彩屏手機強不了多少的破手機，找了半天角度。拍了張全身的，
重點突出它身條“還行”。拍了幾張“臉部特寫”。眼神…哦，這玩意兒沒眼神，
塑料眼珠永遠直勾勾盯著一個方向。最關鍵！他打開一個常用的二手交易APP，
名字叫“XX魚”。用戶名： 隨便起的，可能叫“隨風流浪”或者“搬磚小哥”。
商品標題： 咬著后槽牙，昧著良心輸入：“【急出！救急價！】9.9成新仿真人偶伴侶，
體型逼真！僅輕微外觀瑕疵！（處理品白菜價！限自提！）”描述： “因個人原因搬家，
急需處理。成色看圖吧！有些細微劃痕和蹭灰（都是可清潔的），手臂連接處有小裂痕，
但不影響主體結構和使用功能（懂的自懂）。便宜出！只求速出！爽快的來！蘇城本地自提！
（東西比較大不便郵寄）記者、問著玩、砍白菜刀的別來！急需錢！！！！
”價格： 他猶豫半天，伸出了一根手指頭。100塊？ 會不會太貴把人嚇跑？媽的！
豁出去了！就100！夠交房租就行！他又趕緊在后面加了一句：“可小刀，大刀免談！
真心急出！”圖片： 把他拍的幾張“精心偽裝”過的照片傳了上去。拍照技術不行，
光線也差，照片灰蒙蒙、模模糊糊。那條“殘疾”胳膊的照片他故意拍得很虛，
幾乎看不真切問題。反正寫了“有瑕疵”、“小裂痕”，也不算完全騙人。提交！發布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