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鑰匙在鎖孔里轉動的輕響，在過分安靜的別墅里顯得格外清晰。
我端著剛煮好的咖啡，腳步停在二樓走廊盡頭。那扇厚重的、永遠緊閉的深色胡桃木書房門，
此刻虛掩著一條縫。里面沒開大燈，只有書桌上一盞臺燈昏黃的光暈透出來，
勉強勾勒出江嶼寒伏案的身影。他大概剛回來，西裝外套隨意搭在椅背上，
只穿著挺括的白襯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微低著頭，
側臉在光影里顯得有些疲憊，但依舊鋒利得像精心雕琢過的寒玉。心口的位置，
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有點悶，又有點難以言喻的悸動。這三年，
我像個幽靈一樣住在這座華麗冰冷的房子里。江嶼寒給我優渥的物質，替我解決所有麻煩，
卻吝嗇于給我一個眼神，一句解釋。他像一座沉默的雪山，我永遠在仰望，永遠在試圖靠近，
卻永遠被拒之千里之外。只有這個瞬間，隔著門縫，看著他獨自在昏暗光線下工作的樣子，
那層拒人千里的冰殼似乎裂開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縫隙。一種隱秘的、帶著點卑劣的渴望，
悄悄冒了頭——或許，我可以靠近一點點？哪怕只是送一杯咖啡？指尖無意識地收緊，
溫熱的杯壁傳遞著一點勇氣。我深吸一口氣，盡量放輕腳步，像貓一樣靠近那扇門。
就在我的手指即將碰到冰涼的門把手時——“誰？！”一聲冰冷的低喝，如同淬了冰的針，
瞬間刺破了室內的寂靜，也狠狠扎在我緊繃的神經上！江嶼寒猛地抬起頭，
那雙深邃的眼眸在昏暗中精準地鎖定了門外的我，里面沒有絲毫暖意，
只有被打擾的不悅和……一種近乎本能的警惕！那目光銳利得如同實質，
帶著審視和驅逐的意味，瞬間將我釘在原地。幾乎是同時，他原本隨意放在桌面的右手，
快如閃電地“啪”一聲，扣上了桌角一個不起眼的金屬按鈕！“嗡——”一聲低沉的悶響。
就在他身后那面巨大的、原本光潔如鏡的書架墻中央，一塊約莫半人高的區域，
毫無征兆地、極其迅速地向下滑開，露出一個黑黢黢的洞口！
像一張驟然張開、擇人而噬的獸口！整個過程快得只在眨眼之間！那洞口只閃現了一瞬，
甚至來不及看清里面究竟有什么，下一秒，隨著按鈕的松開，
那塊活動的書架又悄無聲息、嚴絲合縫地滑回原位，恢復成一面完整的墻，
仿佛剛才那詭異的一幕從未發生。書房里死寂一片。只有江嶼寒冰冷的視線，
和他周身驟然散發出的、能將空氣凍結的低氣壓，無聲地宣告著：越界了。我的手僵在半空，
指尖離門把手只有幾厘米，卻像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那杯精心準備的咖啡，
此刻在掌心變得滾燙，灼燒著我的皮膚和自尊。一股冰冷的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
比窗外的夜風更刺骨。他……在防著我？防我這個和他同處一個屋檐下三年的人？
那個黑洞洞的入口，像一枚燒紅的鐵釘，狠狠楔進了我的腦海?！啊摇抑罅丝Х?。
”我的聲音干澀得厲害，幾乎不成調，像個做錯事被抓包的孩子。
江嶼寒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兩秒，那審視的意味濃得化不開。然后，他垂下眼，
重新看向桌上的文件，仿佛我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需要被打發掉的干擾。薄唇輕啟，
吐出兩個毫無溫度的字：“出去?！睕]有解釋，沒有多余的情緒。冰冷，直接，不留余地。
一股巨大的難堪和委屈猛地沖上眼眶，又被我死死壓了下去。我低下頭，
看著杯中深褐色的液體因為自己手指的顫抖而漾開一圈圈漣漪。“好。
”我聽見自己啞聲應道，聲音輕得像嘆息。端著那杯漸漸失溫的咖啡，我一步一步，
退出了書房的范圍。身后，是“咔噠”一聲，門被從里面徹底鎖死的輕響。那聲音，
像一把生銹的鎖，也鎖死了我心底最后一點微弱的、不切實際的妄想?！芭?！
”高腳杯底重重磕在光潔的大理石吧臺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引來旁邊幾道探尋的目光。
“靠！林晚晚，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蘇曉曉恨鐵不成鋼地瞪著我，
涂著鮮紅蔻丹的手指用力戳了戳我的腦門，“三年！整整三年！
你還沒看清江嶼寒那個狗男人？你圖什么啊你？圖他給你錢花？圖他把你當金絲雀關籠子里？
還是圖他那張能把人凍死的臭臉？”我趴在吧臺上，下巴抵著冰涼的石面，
眼神空洞地望著舞池里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人群。這里是江嶼寒的生日宴，
地點選在市中心最頂級的云端酒店頂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
腳下仿佛踩著銀河。水晶吊燈折射出炫目的光芒，
空氣里浮動著昂貴的香檳、香水味和上流社會特有的、不動聲色的喧囂。而我，
作為名義上的“女主人”，卻像個格格不入的局外人，縮在這個不起眼的角落。
“曉曉……”我悶悶地開口，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
“他……他其實也沒那么壞……” 這話說出來，連我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皼]那么壞？
”蘇曉曉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聲音陡然拔高，引得旁邊的人又看了過來。
她一把扳過我的肩膀，強迫我直視她那雙燃燒著怒火的眼睛，“林晚晚！你醒醒吧！
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她湊近我，壓低了聲音，卻字字如刀，
狠狠扎進我心里：“江嶼寒對你這么好，把你從那個破地方撈出來，給你最好的生活，
你以為是因為愛你？別天真了！他是在透過你看另一個人！
一個他永遠得不到、也忘不掉的人！”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你……你說什么？”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抖。蘇曉曉看著我這副樣子，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但更多的是怒其不爭的焦灼。她環顧四周，確認沒人注意這邊，才湊到我耳邊，
飛快地說道：“我也是剛聽圈子里一個跟江家沾點邊的朋友說的……江嶼寒心里有個白月光，
叫秦雨薇！是他大學時候的戀人，長得……據說跟你至少有七分像！可惜紅顏薄命，
出了意外，早就不在了！”“轟——！”仿佛一道驚雷在腦子里炸開！我瞬間僵住，
渾身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了！
…白月光……長得像我……早就不在了……這幾個詞像魔咒一樣在我腦海里瘋狂盤旋、組合，
終拼湊出一個冰冷而殘酷的真相——一個我潛意識里或許早有預感、卻始終不敢深想的真相。
蘇曉曉還在說著，聲音帶著憤憤不平：“……所以他江嶼寒把你當什么？替身！
一個活生生的、用來慰藉他思念的替代品！你看他對你那個態度！冷得像塊冰！
書房那個密室鎖得死死的，防賊一樣防著你！不就是怕你發現里面藏著他白月光的遺物嗎？
晚晚！你清醒一點！你在他眼里，就是個影子！一個隨時可以被丟棄的影子！”每一句話，
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準地捅進我心臟最柔軟的地方，然后狠狠攪動。
密室黑洞……江嶼寒冷冰警惕的眼神……這三年來他若即若離的疏遠……所有被忽略的細節，
所有被刻意壓下的委屈和不安，在這一刻，如同山洪暴發，瞬間沖垮了搖搖欲墜的心防！
原來如此。原來，那些我以為的、偶然流露的溫情（或許只是我的錯覺），
那些物質上的滿足，那些旁人艷羨的“江太太”身份……都不過是因為這張臉，
像他心口那顆早已褪色的朱砂痣。而我，林晚晚，只是一個拙劣的模仿者，
一個自欺欺人活在別人影子里的可憐蟲。巨大的悲憤和屈辱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
幾乎要將我淹沒！身體里的血液似乎都在逆流，沖得我頭暈目眩，手腳冰涼！就在這時，
宴會廳入口處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主角登場了。
江嶼寒在一群西裝革履的精英簇擁下走了進來。他穿著一身高定黑色西裝，身姿挺拔如松，
面容依舊俊美得無可挑剔，只是眉宇間帶著慣常的淡漠疏離。他的目光淡淡掃過全場，
如同巡視領地的君王，帶著無形的威壓。當他的視線掠過吧臺角落時，
似乎在我身上停頓了微不可查的零點一秒，隨即又毫無波瀾地移開，
仿佛我只是背景板上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就是這零點一秒的漠視，
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心底那點殘存的、自欺欺人的希冀，徹底熄滅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釜沉舟般的、混雜著劇痛和毀滅欲的冰冷決絕。我猛地直起身！
“晚晚！你要干嘛？！”蘇曉曉被我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拉住我。
但我已經像一支離弦的箭，在蘇曉曉驚愕的目光和周圍人詫異的注視下，撥開人群，
一步一步，朝著宴會廳中央那個光芒萬丈、也冰冷無比的男人走去。
高跟鞋踩在光潔如鏡的地面上，發出清脆而孤絕的聲響，在這陡然安靜下來的空間里，
顯得格外刺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帶著驚訝、好奇、探究和一絲看好戲的意味。江嶼寒顯然也看到了我。
他停下與旁邊一位長者的交談，轉過身，深邃的眼眸落在我臉上，里面沒有溫度，
只有一絲被打擾的不耐和詢問。我停在他面前，距離不過兩步。燈光落在他身上，
也落在我身上。他像站在云端的神祇，而我，是即將被徹底碾碎的塵埃。
巨大的屈辱和憤怒在胸腔里燃燒，燒得我指尖都在顫抖，血液卻冰冷刺骨。我看著他，
看著他完美無瑕卻冷硬如冰的臉，看著他那雙深不見底、映不出我半分影子的眼眸。然后，
我緩緩抬起手，伸向自己的脖頸。那里，戴著他三個月前“隨手”丟給我的一條鉆石項鏈。
璀璨的碎鉆在燈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價值不菲。他曾說：“戴著，配你今晚的裙子。
”當時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雀躍，此刻回想起來，像是最惡毒的諷刺。
指尖觸碰到項鏈冰涼的搭扣。在江嶼寒微微蹙起的眉頭下，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視中——“咔噠。”一聲輕響。我用力一扯！那條璀璨奪目的鉆石項鏈，
被我生生拽了下來！細碎的鉆石刮過頸側的皮膚，帶來一絲細微的刺痛。但我毫不在意。
我攤開手掌，那條價值連城的項鏈，此刻在我掌心，像一團冰冷的、毫無生氣的垃圾。
我看著他驟然深邃、凝聚起風暴的眼眸，揚起手，用盡全身力氣，
狠狠地將項鏈砸向他腳邊的地面！“啪嗒！”清脆的碎裂聲響起！幾顆細小的鉆石崩飛出去，
滾落在光潔的地面上。死寂。整個宴會廳陷入了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連背景音樂都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人都驚呆了！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又看看地上那條象征“寵愛”如今卻狼狽落地的項鏈，最后看向臉色瞬間陰沉如水的江嶼寒！
巨大的抽氣聲此起彼伏。我挺直脊背，迎著他驟然變得冰冷、銳利、如同實質刀鋒般的目光，
那目光像是要將我凌遲！巨大的壓迫感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但我強迫自己抬起頭，迎上去，
用盡所有的力氣，讓聲音清晰、冰冷、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
響徹整個死寂的宴會廳：“江總，生日快樂?！薄斑@場替身游戲——我玩膩了！
”“到此為止！”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世界仿佛都靜止了。
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聽到周圍無數道倒抽冷氣的聲音，
聽到水晶吊燈細微的電流嗡鳴。江嶼寒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燈光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那雙深邃的眼眸死死地鎖著我，
里面翻涌的情緒如同暴風雨前黑沉沉的海面，冰冷、壓抑、暗流洶涌，
帶著一種近乎毀滅性的怒意和……一絲難以置信的震愕？時間仿佛被拉長了無數倍。
就在我以為下一秒他就會讓保安把我拖出去，
或者用更冷酷的手段讓我當場難堪時——他動了！沒有想象中的暴怒呵斥，沒有冰冷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