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指尖在光滑的平板電腦邊緣無意識地劃過,
冰冷的金屬觸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秩序。
她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嚴謹得一絲不茍的黑框眼鏡,目光穿過鏡片,
死死鎖住屏幕上那行簡短的郵件標題:【緊急任務:審核“燃”餐廳本季度財務狀況】。
“燃”餐廳。這名字像塊燒紅的炭,燙得她眉心一跳。關于它的傳說,
在事務所茶水間的八卦里已經發酵成了某種都市怪談:賬目?據說塞在一個腌咸菜的罐子里,
沾滿了可疑的油漬;發票?
至于老板陳燃……傳聞中那是個能把廚房變成戰場、把資產負債表變成抽象派涂鴉的奇行種。
據說,上一個被派去“燃”餐廳的審計師,回來時頭發亂得像被臺風卷過,眼神渙散,
嘴里只會喃喃重復“太可怕了,太混亂了…”,沒過多久就遞交了辭呈。林薇深吸一口氣,
那口氣息在胸腔里轉了一圈,
消毒水的味道——那是她剛剛用隨身攜帶的酒精棉片仔細擦拭過平板電腦表面后留下的痕跡。
指尖在回復框上懸停片刻,最終敲下:【收到,即刻前往。】兩個小時后,
林薇那輛擦得一塵不染的白色小轎車,像一枚格格不入的干凈貝殼,
被拋在了“燃”餐廳門口那沾滿可疑深色污漬的水泥地上。
餐廳門框上懸著一塊歪歪扭扭的木招牌,上面用狂野的紅色油漆刷著“燃”字 。
玻璃門上貼了褪色的菜單、模糊不清的啤酒廣告,還有一張手寫的紙條,
字跡潦草得如同醫生處方:“今日特價:隨緣(老板心情好時可能打折)”。她深吸一口氣,
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門。門鈴發出有氣無力的“叮當”聲。
一股復雜的味道瞬間包裹了她——炸物的油膩、食材在悶熱空氣中散發的微弱酸腐,
還有汗水和油煙長久浸潤在木頭桌椅里的陳年氣息。光線昏暗,
幾盞蒙塵的燈泡有氣無力地亮著,勉強照亮室內。幾張木質餐桌隨意擺放,
桌面上殘留著沒擦干凈的油漬和食物的碎屑。墻壁上掛著一幅色彩刺眼的抽象畫,畫框歪斜。
空氣中懸浮著細小的塵埃,在昏黃的光線下飛舞。“喲!稀客啊!林審計師?
”一個帶著濃重鼻音、尾音懶洋洋上挑的聲音從昏暗的深處傳來。林薇循聲望去,
目光穿透彌漫的薄薄油煙,捕捉到了聲音的來源。一個男人,確切地說,
是“燃”餐廳的老板陳燃,正倚在連接廚房油膩門框上。他很高,
身形帶著點長期站立廚房的疲憊感,卻又奇異地透著一股松散的活力。
上身是一件洗得發白領口松懈的灰色T恤,沾著幾點可疑的深色醬汁和面粉印子。
下身是條磨得發亮的工裝褲,褲腳卷起一截,露出一截腳踝和一雙看起來飽經滄桑的舊球鞋。
他頭發有點亂,幾縷不聽話的額發垂下來,遮住了小半邊額頭。
最讓林薇瞳孔微縮的是他手里拿著的東西——半塊啃得坑坑洼洼的黃油餅干,
碎屑正簌簌地掉在他腳邊那塊顏色可疑的地墊上。他隨意地把最后一點餅干塞進嘴里,
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動作自然得仿佛在自己家客廳。然后,他咧嘴一笑,
露出一口白得晃眼的牙齒,那笑容帶著點玩世不恭的痞氣,
又像是對眼前這位“秩序化身”的無聲調侃。他慢悠悠地直起身,
轉身走進了那片彌漫著更濃烈油煙和鍋鏟碰撞聲的廚房深處。林薇站在原地,
公文包像一塊沉重的盾牌擋在身前。她定了定神,目光掃過離她最近的一張桌子。
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從包里摸索出那張獨立包裝的消毒濕巾。
她撕開包裝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儀式感的鄭重。濕巾帶著濃烈的酒精和檸檬香精混合的氣味,
用力地擦拭著自己的每一根手指,指縫也不放過,仿佛要洗去這空氣中無形的污濁。
直到濕巾被揉成一團,她才稍微松了口氣,但緊繃的神經并未放松。就在這時,
陳燃從廚房里晃了出來,手里拎著一個東西。那是一個圓筒形的塑料餅干罐。
罐身原本鮮艷的卡通圖案早已被經年累月的油垢覆蓋,蒙上了一層黏膩的黃褐色包漿,
在昏暗燈光下泛著不祥的光澤。罐子邊緣和蓋子的縫隙處,
更是凝結著深色的、仿佛陳年老垢般的油漬,
有些地方還沾著幾粒干掉的蔥花或者可疑的深色碎屑。“喏,”陳燃走到林薇面前,
把那油乎乎的罐子隨意地往她面前那張沾著醬汁的桌子上一墩。“你要的寶貝,
‘賬本’全在這兒了。”他甩了甩手,仿佛剛才拎著的不是賬本,而是一袋燙手的垃圾。
林薇的視線牢牢釘在那個餅干罐上。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那黏膩的觸感仿佛能隔著空氣傳染到她的指尖。她精心維持的職業冷靜面具瞬間碎裂,
鏡片后的眼睛瞪得滾圓,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一種被深深冒犯的窒息感。
“這…這…”她喉嚨發緊,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在摩擦,“這就是你們的財務憑證?
”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對啊,”陳燃聳聳肩,
那動作牽扯著他松松垮垮的T恤領口,“發票、收據、進貨單…哦,
可能還有幾張上個月的外賣菜單和撲克牌里的老K,反正跟錢沾點邊的,都隨手往里一塞。
放心,絕對‘原始’!原汁原味!” 他甚至還咧開嘴,帶著點得意洋洋的笑容,
仿佛在展示一件了不起的杰作。林薇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她閉上眼睛,又倏地睜開,
強迫自己冷靜。不行,這是工作。她深吸一口氣,
那口氣息里混雜著油煙、陳年油垢和一絲消毒濕巾殘留的檸檬味,復雜得讓她想吐。
她幾乎是屏著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用指尖最前端,
極其嫌棄地捻起了那個滑膩的餅干罐的蓋子邊緣。蓋子被掀開的瞬間,
一股難以形容的陳腐氣味猛地沖了出來,直撲林薇的面門。她身體猛地后仰,
差點失手把蓋子扔出去。強忍著強烈的生理不適,她探頭往里看去。
罐子里的景象比氣味更具沖擊力。各種顏色、大小、材質的紙張被粗暴地揉捏成團,
胡亂地塞在一起,像一窩糾纏不清的蛇。有撕得邊緣不齊的送貨單,
有字跡被油污暈染得難以辨認的手寫收據,有皺巴巴的印著超市Logo的小票,
甚至還有幾張沾著可疑黃色油點的外賣傳單。它們彼此擠壓、粘連,被深色的油漬浸透,
紙張的邊緣卷曲發黑。一張粉色的、印著卡通蛋糕圖案的生日優惠券可憐巴巴地貼在罐壁上,
被油污糊掉了大半。林薇感到一陣眩暈。她扶著桌子邊緣,指尖立刻感受到那粘膩的觸感,
又猛地縮回。她再次掏出消毒濕巾,近乎神經質地反復擦拭著剛才觸碰過罐蓋的指尖。
她的胃劇烈地抽搐著,喉嚨口泛起一陣陣酸水。她死死咬住下唇,
才勉強壓下那股強烈的嘔吐欲望。“洗手間,”她的聲音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請告訴我洗手間在哪里。
”陳燃指了指廚房旁邊一條更昏暗的小過道,臉上那點玩味的笑容似乎收斂了些,
帶著點探究看著她慘白的臉色:“最里面左拐。小心點,門口有點滑。
”林薇幾乎是踉蹌著沖進了那條狹窄的過道。她推開門,老舊的水龍頭滴滴答答地漏著水,
水池邊緣同樣覆蓋著一層滑膩的暗黃色污垢。她沖到水池邊,擰開龍頭,
冰冷的水流嘩嘩而下。她瘋了似的按壓著旁邊那瓶黏糊糊的洗手液,泡沫在她手上堆積,
她用力搓洗著,指甲縫、指關節、手腕…一遍又一遍,水流沖刷著泛起的泡沫,
也沖刷著她指尖讓她渾身戰栗的油膩感。她抬起頭,鏡子里映出一張毫無血色的臉,
額前的碎發被冷汗打濕,貼在皮膚上,
鏡片后的眼神里充滿了劫后余生的驚恐和一種深沉的、對無序世界的絕望。
---林薇的臨時“審計室”被安排在了餐廳角落里那張最靠窗、光線相對最好的桌子上。
代價是,這張桌子緊鄰著廚房的出餐口,
每一次遞餐的吆喝聲、油鍋的爆響、碗碟的碰撞聲都清晰得如同在耳邊炸開。
桌上鋪著厚厚一疊她自帶的、嶄新的A4打印紙,如同在混亂泥沼中開辟出的一方神圣凈土。
旁邊放著她那瓶幾乎不離身的強力消毒噴霧。而那個散發著“原罪”氣息的餅干罐,
則被她消毒濕巾層層包裹,像一個被隔離的危險品,遠遠地放在桌子的另一頭。
她戴上了一次性手套,動作小心得如同在進行外科手術。然后,
她拿起在超市里新買的長柄不銹鋼鑷子,。
她用鑷子尖謹慎地夾住一張看起來相對“完整”的紙片邊緣。這是一張皺巴巴的收據,
來自“老王水產”。日期是三個月前。金額:180元。
字跡被一大片深褐色的油漬覆蓋了大半,只能勉強辨認出“蝦”、“斤”等幾個模糊的字樣。
林薇眉頭緊鎖,鑷子夾著這張“證據”,小心翼翼地把它轉移到旁邊一張干凈的A4紙上。
然后,她在紙上端端正正地寫下編號:001。在下方空白處,
她一絲不茍地記錄下所有能辨認的信息:日期(模糊,推算為三個月前),
供應商(老王水產),內容(疑似蝦,數量不明),金額(180元)。最后,在備注欄里,
她用清晰的小字標注:原始憑證油污嚴重,關鍵信息缺失。
就在她專注于剝離和記錄一張疑似酒水進貨單(單據被撕掉了一半)時,
廚房的出餐口猛地拉開,一股灼熱的氣浪裹挾著更濃烈的油煙沖了出來。“三號桌!
黑椒牛柳飯加單面煎蛋!快!”一個粗嗓門吼道,是幫廚的大劉。緊接著,
陳燃那帶著點散漫鼻音的聲音響起,蓋過了油鍋的滋啦聲:“得嘞!牛柳飯加…加什么來著?
哦對,太陽蛋!走著!”她不滿地抬起頭,隔著眼鏡片瞪了出餐口一眼,眉頭擰得更緊了。
混亂!無處不在的混亂!連聲音都是無序的噪音污染!鑷子再次探入罐中,
這次夾出的是一張邊緣焦黃卷曲、沾滿了暗紅色醬汁和白色油脂凝固物的紙片。
上面的字跡被徹底糊住,只能依稀看到幾個模糊的數字輪廓。
林薇把它放在另一張干凈的A4紙上,編號:002。記錄:憑證嚴重污染,內容無法辨識,
疑似醬料或肉類進貨單據(基于污漬顏色推測),金額痕跡無法提取。
備注:污染等級:重度,信息價值為零。時間在鑷子與油污紙片的無聲搏斗中流逝。
窗外天色由明亮轉為昏黃。林薇面前的A4紙一張張增加,
上面記錄著編號和殘缺不全的信息。
整潔的表格與那些散發著油膩氣息的破爛紙片形成觸目驚心的對比。
她的后背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僵硬酸痛,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混合著消毒噴霧的微香和廚房飄來的油煙味。
就在她夾起一張沾滿面粉、被揉搓得如同廢紙團的送貨單(編號:017,內容:面粉?
供應商:老李糧行?金額:150元?備注:字跡被面粉覆蓋,關鍵信息存疑)時,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碗碟清脆的碰撞聲在身后響起。“哎喲!小心!
”林薇只覺一股滾燙的熱流猛地潑濺在她的左臂上!隔著薄薄的襯衫面料,
那灼痛感瞬間清晰傳來!她“啊”地一聲驚叫,身體猛地向后彈開,
椅子腿在粗糙的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一個年輕的服務生小吳,臉色煞白,
手里還端著一個空了的湯碗,碗底殘留著幾滴深色的湯汁和蔥花。
他顯然是被腳下翹起的地磚絆了一下,本該送到五號桌的酸辣湯,
一大半都貢獻給了林薇的胳膊和桌角。“對不起!對不起林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地磚…地磚它…”小吳語無倫次,慌得手足無措,
看著林薇瞬間濕透、緊貼在皮膚上還冒著熱氣的袖子。
林薇只覺得一股邪火“噌”地直沖頭頂!左臂的灼痛感火辣辣地蔓延,
更讓她崩潰的是那股瞬間彌漫開的、濃烈刺鼻的酸辣湯氣味!油!辣椒油!醋!蔥花!
這味道粗暴地侵入了她剛剛用消毒噴霧辛苦維持的“凈土”!“你!”她指著小吳,
手指因為憤怒和強忍的惡心而微微顫抖,聲音拔高了好幾度,帶著前所未有的尖利,
“眼睛是用來出氣的嗎?!走路不看路?!
你知道這些…”她猛地指向桌上那些散落的、剛剛初步“凈化”出來的紙片,
“…這些憑證有多重要嗎?!沾上油污,信息損毀,責任你負得起嗎?!還有我的衣服!
這…這味道!”“嘖,嚷嚷啥呢?不就一碗湯嘛。” 陳燃的聲音懶洋洋地從出餐口傳來。
“人小吳又不是故意的。地磚翹了,回頭我拿膠帶粘粘。你這衣服…脫下來,
我給你扔后廚洗洗?保證給你搓得跟新的一樣!” 他甚至還晃了晃手里的湯勺。“洗?!
”林薇猛地回頭,鏡片后的眼睛因為憤怒而灼亮,
“用你們后廚那口煮過下水、沾滿千年油垢的大鍋來洗嗎?!謝謝!不必了!
” 她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調。
她一把抓起桌上那幾張被酸辣湯濺到邊緣的A4紙,看著上面暈開的幾點油星,
心疼得無以復加。混亂!毀滅!這就是“燃”餐廳的本質!
她感覺自己的忍耐力已經到達了懸崖邊緣,再多一秒,
她就要被這無孔不入的油膩和噪音徹底逼瘋。---接下來的幾天,
林薇如同在油污的泥沼中跋涉。她放棄了那張靠窗的“戰略要地”,
在陳燃堆滿雜物的狹小辦公室里清理出一角,用消毒水反復擦拭,
勉強構筑起一個稍微能喘息的堡壘。餅干罐里的“寶藏”被逐一“發掘”,
鋪滿了臨時架起的折疊桌。數字在表格里累積,殘缺的拼圖逐漸顯現猙獰的輪廓。逃稅。
金額巨大,手法粗糙得令人發指。大量現金收入不入賬,進貨單據缺失或金額嚴重縮水,
甚至還有幾張明顯是偽造的低價發票。林薇看著自己整理出的匯總表,心一點點沉下去。
這已經不是賬目混亂的問題,這是赤裸裸的違法。這天下午,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
撞在墻上發出一聲悶響。陳燃帶著一身更濃郁的油煙味闖了進來,額頭上全是汗,
幾縷濕發貼在皮膚上。他看也沒看林薇桌上那一片肅殺的“罪證”,
直接拉開一個塞滿雜物的抽屜,在里面粗暴地翻找著什么,弄得乒乓作響。“喂,林審計,
”他頭也不抬,語氣有點沖,“看見我那把‘鬼齒’沒?專門片和牛的!薄如蟬翼就靠它了!
昨天還在呢!” 他翻出一個舊扳手,嫌棄地扔到一邊。
林薇正對著一張被醬油浸透、幾乎無法辨認的收據做最后的努力,被這噪音和問話打斷,
眉頭立刻擰緊。她強壓著被打擾的不悅,冷聲道:“陳老板,我負責的是審計你的賬目,
不是保管你的廚房兇器。另外,關于這些憑證…”陳燃終于抬起頭,不耐煩地揮揮手,
打斷她:“哎呀,知道了知道了!賬嘛!天塌下來也得先找著我的刀!那刀老貴了!
” 他繼續在抽屜里翻找,動作粗魯,帶出幾張破紙片飄落在林薇剛清理干凈的地面上。
林薇深吸一口氣,只覺得一股無力感混合著怒意直沖腦門。她“啪”地一聲把鑷子拍在桌上,
聲音陡然拔高:“陳燃!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你的財務責任?也尊重一下我的工作?這些!
”她指著桌上那觸目驚心的證據,“顯示你過去三個季度,
涉嫌逃稅金額初步估算已超過十萬!這不是兒戲!是嚴重的違法行為!稅務局一旦介入,
你這店…”“行了行了!”陳燃也猛地提高了音量,煩躁地抓了抓他那頭亂發,
轉過身正對著林薇,臉上慣有的那種散漫被一種混合著焦慮和惱怒的神情取代,
“林大審計師!我知道!你是專業的!你眼里只有表格和數字!規矩!條條框框!
可你看看外面!”他猛地指向窗外,聲音帶著一種被逼到墻角的嘶啞,“這條街,
冷清得鳥都不愿意拉屎!對面商場一開,客人全跑光了!我每天一睜眼,
房租、水電、老王的魚錢、老李的面錢、大劉小吳的工錢…哪一樣不要錢?啊?錢從哪里來?
天上掉嗎?!”他胸膛起伏著,眼睛因為激動而有些發紅,
那身沾滿油污的T恤似乎也隨著他的情緒繃緊了:“是!我賬是亂!是沒弄好!可每一分錢,
我都想掰成兩半花!想把這店撐下去!想給跟著我的兄弟一口飯吃!你以為我愿意這樣?
你以為我愿意看著自己這點心血,被你們這些冷冰冰的數字判死刑嗎?
”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在狹小的辦公室里回蕩,帶著一種困獸般的絕望和憤怒。
林薇被他突如其來的爆發震住了。她看著他通紅的眼睛。那些尖銳的指責卡在喉嚨里,
突然失去了力量。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抿緊了唇。
辦公室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桌上那些代表著冰冷法律和巨額罰款的憑證,
在沉默中似乎也失去了咄咄逼人的鋒芒。一種復雜的情緒,在林薇原本堅冰般的心湖上,
洇開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漣漪。---林薇的報告最終完成,
一份邏輯嚴密、證據鏈清晰(盡管原始憑證慘不忍睹)的報告,像一枚冰冷的炸彈,
被準時發送回事務所。她幾乎是帶著一種逃離瘟疫般的急切,開始收拾自己帶來的物品。
子、一疊疊整理好的記錄、那些被油污浸透的“原始憑證”則被她用厚厚的密封袋層層包裹,
像處理完的生化廢料。就在她拎起公文包,準備走向那輛代表著秩序和干凈的白色小轎車時,
手機尖銳地響了起來。是事務所合伙人王總的電話。“林薇?報告收到了。
”王總的聲音透過電波傳來,背景音里有打印機工作的嗡鳴和模糊的交談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