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軍功章的另一半>新兵連第一次五公里越野,我癱倒在終點線。
>那個肩扛兩杠一星的少校冷著臉訓斥:“這就趴下了?當什么兵!
”>后來他成了我通訊考核的考官,我故意把線路接錯三次。>抗洪搶險那晚,
他把我護在潰堤口:“抓緊我!別松手!”>退伍那天,
他追著火車喊:“留下吧...為我留下?!?兒子周歲抓周時,小手牢牢攥住他的軍功章。
>他笑著把勛章別在我胸前:“這份榮耀,永遠屬于我們倆。
”---新兵連的第一個五公里越野,像是把骨頭一根根拆開又重新塞回去。
肺葉在胸腔里灼燒,每一次吸氣都帶著鐵銹的腥甜,兩條腿早已失去了知覺,
只剩下一種機械的、麻木的擺動。終點線那根該死的白線,明明近在眼前,
卻仿佛永遠也跑不到。我幾乎是把自己最后一點力氣榨干,身體被慣性狠狠摜出去,
膝蓋砸在粗糙的沙礫地上,火辣辣地疼。視野里全是旋轉跳躍的金星,胃里翻江倒海,
只想把五臟六腑都吐個干凈。意識像斷了線的風箏,飄飄忽忽,只想就此陷進這片塵土里,
永遠不再起來。“這就趴下了?”一個冷硬的聲音,像冰錐一樣穿透嗡嗡作響的耳膜,
直直刺進混沌的意識里。我艱難地抬起頭,汗水糊住了睫毛,眼前一片模糊。
只能勉強辨認出一個人影,穿著筆挺的作訓服,
肩章上的金屬徽記在刺眼的陽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他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
陰影籠罩著我狼狽不堪的身體?!爱斒裁幢?!”那聲音沒有絲毫溫度,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火的石子砸過來,“起來!這里是軍營,不是你家炕頭!
”一股難以言喻的屈辱猛地頂上了喉嚨,壓過了身體的極度疲憊。我咬緊牙關,
口腔里彌漫開濃重的血腥味。手指死死摳進身下粗糲的沙土,指甲幾乎要翻折過去。不能哭,
絕對不能哭。我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試圖撐起身體,手肘卻一軟,再次重重地砸回地面,
揚起一小片灰塵。頭頂那道冰冷的目光似乎又停留了幾秒,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失望。
最終,腳步聲響起,那影子移開了,留下我一個人在塵土里掙扎,肺里像塞滿了粗糙的砂紙,
每一次喘息都刮擦得生疼。那聲毫不留情的訓斥,像烙印一樣燙在心上。從那天起,
我記住了那個名字——陳默,作訓參謀,少校。也記住了他肩章上那兩杠一星,冰冷,堅硬,
如同他本人。新兵連的日子在汗水和罵聲中熬過去,我分到了通信連。
日子被密密麻麻的線路圖、枯燥的密語和冰冷的通信設備填滿。
我強迫自己把每一根線路、每一個接口都刻進腦子里,
強迫自己背著沉重的線盤在泥濘里跑得最快。那個冰冷的聲音和肩章,
成了我夜里咬著牙加練時的唯一背景音。直到那次全團通信綜合考核??己藞鲈O在野外,
模擬戰場復雜環境。陽光透過稀疏的樹葉投下斑駁的光點,空氣里彌漫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
我蹲在偽裝網下,手指飛快地剝線、擰接,汗水沿著額角滑落,滴在綠色的迷彩服上,
洇開一小片深色。線路復雜,但我心里有底,指尖的動作穩定而流暢。
一個身影投在我的工作臺上。我下意識地抬頭。陳默。他站在幾步開外,同樣穿著作訓服,
臂章上是醒目的“導調”二字。他手里拿著秒表,表情淡漠,目光掃過我手下的線纜和設備,
最后落在我臉上。那雙眼睛,依舊是深潭一般,看不出絲毫波瀾,只有一種職業性的銳利。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手指下的動作不自覺地停滯了一瞬。
新兵連終點線上那股混合著塵土、汗水和屈辱的味道,猛地沖上鼻腔??脊??偏偏是他。
我低下頭,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紅紅綠綠的導線上。然而,
那冰冷的眼神像芒刺在背。線路圖在腦海里清晰無比,手指卻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
鬼使神差地,將一根本該接入“A”端口的藍色線頭,穩穩地插進了旁邊標著“B”的孔位。
“嘟——”刺耳的警報聲毫無預兆地尖叫起來,像一把錐子扎進寂靜的考核場。
陳默的眉頭瞬間擰緊,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猛地刺向我。我裝作慌亂地檢查,
手指卻在微微發抖。不是緊張,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近乎報復的沖動在血管里竄動。
我“笨拙”地拔下線頭,再次嘗試接入,指尖卻像不聽使喚,又輕輕一偏,
線頭滑進了另一個錯誤的接口。“嘟——”警報再次撕裂空氣,比上一次更尖銳,更持久。
他的臉徹底沉了下來,下頜線繃得死緊,眼神里的銳利幾乎要化為冰刃將我洞穿。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那刺耳的警報聲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導調組其他成員的目光也聚焦過來,帶著疑惑和責備。我深吸一口氣,
像是終于“找對了”位置,將藍色的線頭穩穩接入正確的“A”端口。警報聲戛然而止。
世界瞬間安靜得可怕。我抬起頭,迎上陳默的目光。他的眼神深不見底,
里面翻涌著審視、嚴厲,還有一絲……冰冷的了然?他沒有立刻說話,只是盯著我,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迷彩服,看到我心底那點幼稚的、不光彩的挑釁。
時間在無聲的對峙中緩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最終,他喉結滾動了一下,
聲音低沉,沒有任何起伏,卻帶著千鈞之力砸下來:“林薇,考核結束。成績評定:不合格。
原因:低級操作失誤,延誤戰場通信節點建立?!彼仙嫌涗洷荆D身走向下一個考核點,
背影挺直,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那股冰冷的、被他掌控節奏的感覺,
再次將我牢牢釘在原地。我站在原地,手里還攥著那根剛剛“歸位”的藍色導線,
冰涼的塑料外殼硌著掌心。考核場上的喧囂似乎都遠去了,
只剩下陳默那低沉宣判的聲音在耳邊嗡嗡作響。“不合格”三個字,像三枚燒紅的鐵釘,
狠狠楔進心口。那點幼稚的、想要刺他一下的沖動,此刻只剩下灼人的羞恥和悔恨,
燒得臉頰滾燙。原來在他面前,我那些小動作,根本無所遁形。
日子在通信連規律而緊張的節奏中繼續向前碾。那次考核的恥辱感像一根鞭子,
抽打著我投入更瘋狂的訓練。我刻意避開所有陳默可能出現的地方,
仿佛只要不看見那兩杠一星,就能暫時忘記那份難堪。直到那年夏天,
百年不遇的暴雨瘋狂傾瀉,江河水位一夜暴漲,發出絕望的咆哮。緊急集合的號聲撕裂雨幕,
我們通信連作為保障分隊,被編入先頭部隊,
星夜馳援下游那個搖搖欲墜的堤防重鎮——柳林口。大堤早已面目全非。
渾濁的洪水卷著斷裂的樹木、家畜的尸體,像發狂的巨獸,一次次兇猛地撞擊著單薄的堤身。
探照燈的光柱在暴雨中艱難地切割出慘白的光域,
映照著一張張沾滿泥水、寫滿疲憊和決絕的臉。巨大的編織袋被無數雙手接力傳遞、壘高,
又在下一波洪峰的沖擊下崩塌、潰散。軍裝濕透,緊緊貼在身上,冰冷刺骨,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泥腥味和水汽的沉重。
我和幾個戰友負責堤壩中段一處剛剛出現管涌險情的地段。渾濁的水流帶著泥沙,
正從堤基一個碗口大的窟窿里汩汩涌出,像一個致命的傷口。我們拼盡全力把沙袋壓上去,
剛堵住一點,旁邊又被沖開更大的口子。水勢越來越大,腳下的堤面在劇烈地顫抖、松動,
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不行!這里要垮了!快撤!
” 班長嘶啞的吼聲在風雨和洪水的咆哮中顯得那么微弱。就在這時,
頭頂上方一處堆疊過高的沙袋垛猛地被一股巨浪掀翻!沉重的沙袋和裹挾其中的碎石、斷木,
如同泥石流般轟然塌落,劈頭蓋臉地朝我們砸來!“小心!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從側面撞來,將我狠狠推開。
我踉蹌著撲倒在幾米外濕滑泥濘的堤面上,啃了一嘴腥臭的泥水。驚魂未定地回頭,
心臟瞬間被一只冰冷的手攫緊。陳默!他把我推開后,自己卻沒能完全躲開。
一根從沙袋垛里滾落出來的、足有手腕粗的銹蝕鋼筋,帶著可怕的慣性,
狠狠砸在他弓起抵擋的左臂上!他悶哼一聲,整個人被那股力量帶得向側面趔趄,
腳下的堤面瞬間碎裂、塌陷!“陳參謀——!” 班長的驚呼變了調。
陳默的半邊身體已經滑進了那個被洪水撕開的巨大豁口!渾濁的浪頭瘋狂地撕扯著他,
試圖將他徹底吞噬。他僅憑一只右手死死摳住堤壩邊緣一塊凸起的、濕滑的水泥塊,
身體在洶涌的洪流中劇烈地晃蕩,每一次拉扯都像要將他那只手生生扯斷。
雨水和泥水沖刷著他慘白的臉,牙關緊咬,額角青筋暴起,眼神卻死死鎖住我,
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林薇!” 他的吼聲穿透風雨,撕心裂肺,“抓住我!別松手!
死也不許松!”那一刻,什么考核的難堪,什么冰冷的訓斥,
統統被這洶涌的洪水和那雙瀕死卻依舊命令我的眼睛沖得粉碎??謶窒癖涞亩旧呃p緊心臟,
但身體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我手腳并用地撲過去,不顧一切地撲到豁口邊緣,
泥水瞬間淹沒到胸口。洪水巨大的吸力撕扯著我,幾乎也要把我拖下去。我伸長手臂,
指尖在冰冷的洪流中瘋狂摸索,終于,一把死死攥住了他懸在豁口外的那只腳踝!
他的作戰靴冰冷濕滑,沾滿了泥漿?!白ゾo!” 我嘶喊著,不知道是在命令他,
還是在給自己打氣。雙手像鐵鉗一樣死死箍住他的腳踝,身體拼命向后傾,
用盡全身力氣對抗著那股要把他、也把我一起拽入深淵的恐怖力量。
指甲深深陷進他的皮肉里,指骨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每一次洪峰的沖擊,
都像重錘砸在我們相連的手臂和腳踝上,痛得鉆心。泥水嗆進鼻腔,眼睛被雨水打得生疼,
什么都看不清,只剩下掌心那冰冷濕滑的觸感,和耳邊他沉重的喘息?!袄∫黄鹩昧?!
” 班長和其他幾個戰友終于撲了過來,七手八腳地抱住我的腰,拽住我的手臂,
死命地向后拖拽。一股強大的合力猛地將我們從死亡邊緣拔了回來!我們滾作一團,
癱倒在稍微安全一點的堤面上,劇烈地喘息,咳嗽,吐著泥水。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澆在身上,
身體因為脫力和后怕而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我癱在泥水里,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扯得生疼。模糊的視線里,陳默就躺在我旁邊不遠的地方。
他左臂的作訓服袖子被鋼筋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暗紅的血混著泥水不斷滲出。
他仰面躺著,胸膛同樣劇烈起伏,雨水沖刷著他沾滿泥污的臉頰。他似乎想轉頭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