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擋風玻璃上。周沉把雨刮器調到最快檔，
瞇著眼睛辨認前方模糊的路況。手機導航顯示距離乘客上車點還有三百米，他放慢車速，
仔細搜尋路邊那個據說穿著米色風衣的乘客。"應該就是那個吧？"周沉自言自語道，
看到路邊公交站臺下，一個纖細的身影正縮著肩膀躲雨，
米色風衣已經被雨水打濕成了深棕色。周沉把車穩穩地停在站臺前，搖下車窗："您好，
是尾號7788的乘客嗎？"女孩抬起頭，露出一張精致的臉龐，即使被雨水打濕了妝容，
依然掩不住那種與生俱來的優雅氣質。她點點頭，拉開車門鉆了進來，
帶進一陣冷風和淡淡的香水味。"謝謝。"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剛哭過。
周沉從后視鏡瞥了一眼，遞過去一包紙巾："擦擦吧，后面有干凈的毛巾，是新的。
"女孩愣了一下，接過紙巾，輕聲道謝。周沉注意到她擦臉的動作很輕，像是怕弄花妝容，
手腕上戴著一塊看起來價值不菲的手表。"溫度合適嗎？要不要調高一點？"周沉問道，
順手把空調溫度調高了兩度。"這樣就很好，謝謝。"女孩把濕漉漉的風衣脫下來，
小心地放在一旁，"去明珠花園，麻煩你了。"明珠花園？那可是城里有名的豪宅區。
周沉在心里吹了聲口哨，難怪這姑娘一身名牌。車子駛入雨幕中，車內一時陷入沉默。
周沉習慣性地放起了輕音樂，是他自己收集的一些鋼琴曲。后座的女孩似乎有些驚訝，
抬頭看了他一眼。"你也聽李斯特？"她突然問道。周沉笑了笑："大學時學過一點鋼琴，
養成了聽古典樂的習慣。這是《愛之夢》，很適合這樣的雨夜，不是嗎？"女孩沒有回答，
但周沉從后視鏡看到她嘴角微微上揚。雨聲、鋼琴聲和引擎的嗡鳴交織在一起，
營造出一種奇妙的安寧氛圍。"前面右轉對嗎？"周沉在一個路口問道。"嗯。
"女孩應了一聲，然后突然說，"其實...你可以直行，繞遠一點沒關系。
"周沉挑了挑眉，但沒有多問。乘客偶爾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有的是為了欣賞夜景，
有的是...不想太快到達目的地。從女孩紅腫的眼睛來看，大概是后者。"今天雨真大啊，
"周沉找了個安全的話題，"這種天氣最適合在家喝熱可可了。
""是啊..."女孩望向窗外，"可惜我家現在比這雨還冷。
"周沉從后視鏡看到她用手指輕輕抹去眼角的一滴淚。他默默遞過去一張新的紙巾，
什么也沒說。有時候，陌生人之間的沉默比任何安慰都來得珍貴。
車子繞著城市開了近一個小時，雨漸漸小了。女孩的情緒似乎也平靜了許多，
甚至和周沉聊了幾句關于音樂的話題。周沉發現她雖然出身富貴，
但談吐間并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傲慢，反而對一些普通人的生活細節表現出好奇。"到了。
"周沉把車停在明珠花園氣派的大門前。女孩看了看計價器，
拿出手機準備付款："謝謝你...今天...""周沉。"他主動報上名字，
"很高興為您服務，希望下次還能遇到。"女孩點點頭，猶豫了一下說："我叫程雨晴。
"然后像是突然意識到什么似的，臉微微紅了，匆匆下了車。周沉看著她小跑進小區的背影，
搖了搖頭。富家千金和滴滴司機，兩個世界的人。他正準備駛離，
手機突然響起提示音——程雨晴給了他五星好評，還打賞了50元。"真大方。
"周沉笑了笑，把車開進了夜色中。他沒想到，這次偶然的相遇，
會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徹底改變他平靜的生活。一周后的周五傍晚，周沉剛送完一單，
手機又響起了接單提示。他掃了一眼，愣住了——又是明珠花園，尾號7788。
"不會吧..."周沉喃喃道，但還是點了接單。當他開到小區門口時，
程雨晴已經等在那里了，這次她穿著簡單的牛仔褲和白襯衫，比上次看起來輕松許多。"嗨，
周師傅。"她主動打招呼，拉開車門坐了進來，"真巧又遇到你。"周沉笑了："程小姐，
滴滴平臺上有幾十萬司機，連續兩次遇到同一位乘客的概率比中彩票還低。
"程雨晴的臉又紅了："好吧，我承認...我收藏了你的主頁，特意預約的。
"這個坦白讓周沉有些意外。他透過后視鏡看她："有什么特別原因嗎？""你車開得穩，
音樂品味好，而且..."程雨晴頓了頓，"不會問太多問題。"周沉點點頭："這次去哪？
""隨便。"程雨晴說，"帶我看看這座城市吧，那些...普通人常去的地方。
"周沉皺了皺眉："程小姐...""叫我雨晴就好。"她打斷他，"我知道這要求很奇怪。
但我在這個城市生活了二十四年，卻連最普通的小吃街都沒去過。
父親說那些地方'不安全'、'不衛生'。"周沉從她語氣中聽出了一絲苦澀。
他思考了幾秒，突然調轉車頭："系好安全帶，程小姐，
今天帶你體驗一下'不安全不衛生'的平民快樂。"他們去了老城區的一條小吃街，
周沉堅持請客，買了烤串、臭豆腐和冰粉。程雨晴起初有些猶豫，但嘗了一口后眼睛都亮了。
"這個太好吃了！"她咬著一串烤肉，完全不顧形象，"比那些高檔餐廳的牛排香多了！
"周沉忍不住笑了："慢點吃，沒人跟你搶。"之后，他們去了城市公園，
看廣場舞大媽們跳舞；去了二手書店，
程雨晴淘到了一本絕版的詩集；最后坐在江邊的長椅上，分享一杯奶茶。"今天謝謝你。
"黃昏的光線映在程雨晴臉上，給她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這是我記憶中最開心的一天。
"周沉看著她閃閃發亮的眼睛，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不客氣，這是我的榮幸。
""我還能再約你的車嗎？"程雨晴問，聲音里帶著一絲周沉無法拒絕的期待。"隨時可以。
"周沉聽見自己說。從那天起，程雨晴每周都會預約周沉的車兩三次。
他們走遍了城市的大街小巷，程雨晴像個好奇的孩子，對普通人的一切都充滿興趣。
而周沉則驚訝地發現，這位富家千金身上沒有一點嬌氣，她可以蹲在路邊吃五塊錢的盒飯，
也能在菜市場和小販討價還價。一個月后的某個夜晚，周沉送程雨晴回家時，
一輛黑色奔馳突然橫擋在他們車前。一個穿著考究的中年男人從車上下來，臉色陰沉。
程雨晴倒吸一口冷氣："爸爸..."周沉瞬間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程志遠，
程氏集團的掌門人，這座城市最有影響力的富豪之一。"雨晴，上車。
"程志遠的聲音不容置疑，眼睛卻死死盯著周沉，"我要和這位...司機先生談談。
"程雨晴想說什么，但在父親嚴厲的目光下，只能低著頭走向奔馳車。臨走前，
她回頭看了周沉一眼，眼神中滿是歉意和擔憂。等奔馳車開走后，
程志遠走到周沉的車窗前："周沉，32歲，母親患病在床，父親早逝，開滴滴兩年多，
之前做過銷售、快遞員...各種雜活。"他冷笑一聲，"調查你這樣的普通人太容易了。
"周沉握緊了方向盤："程先生，我和您女兒只是...""我不管你們'只是'什么。
"程志遠打斷他，"從今天起，你離我女兒遠點。這是為了你好——像你這樣的人，
根本不知道得罪程家意味著什么。"他掏出一張支票，從車窗扔進來："這里有兩萬塊，
夠你跑半年車的。拿著它，消失。"周沉看著落在腿上的支票，慢慢撿起來，
在程志遠滿意的目光中...把它撕成了碎片。"程先生，我接送程小姐是工作，
從沒有任何越界行為。"周沉平靜地說，"至于這錢，留給你自己吧。我不賣尊嚴。
"程志遠的臉色變得鐵青："你會后悔的，小子。"說完，他轉身走向自己的車。
周沉看著遠去的奔馳，長嘆一口氣。他知道，麻煩才剛剛開始。那天晚上，
周沉的手機收到了程雨晴的短信：「對不起，我爸爸他...」周沉回復：「沒關系，
這不是你的錯。」「我們能見面談談嗎？明天下午三點，老地方見。」
周沉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很久，最終回復：「好的，明天見。」他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是錯，
但有一點他很確定——他已經無法簡單地把程雨晴當作一個普通乘客了。
周沉提前半小時就到了約定的地點——城市公園東側那個能看到整個湖面的長椅。
他穿著最干凈的白襯衫，手里拿著兩杯程雨晴最喜歡的芋圓奶茶，一杯常溫，一杯少冰。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程雨晴發來的消息：「甩掉了司機，十分鐘后到 ^_^」
周沉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自從程志遠警告他之后，程雨晴反而更加堅定地要見他。
她學會了用現金支付車費，注冊了新賬號預約他的車，
甚至學會了如何甩掉父親派來跟蹤她的司機。"周師傅！"清脆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周沉轉身，看到程雨晴小跑著過來，長發在風中飄揚，臉頰因為奔跑而泛紅。
她今天穿著簡單的牛仔褲和T恤，看起來像個普通的大學生，
只有手腕上那只價值一套房的手表提醒著周沉他們之間的差距。"給你。
"周沉遞過那杯少冰的奶茶，"慢點跑，又沒人追你。""誰說沒有？"程雨晴喘著氣坐下，
"王叔——我爸的司機——差點就發現我了。我讓閨蜜穿著我的衣服坐車去商場，
自己從后門溜出來的。"周沉皺起眉頭："雨晴，我們不該這樣。
如果你父親知道...""他知道又怎樣？"程雨晴打斷他，眼睛閃閃發亮，
"我已經二十七歲了，有權決定見什么人。再說..."她的聲音突然變小，
"我們只是朋友，不是嗎？"朋友。這個詞在周沉心里激起一陣苦澀的漣漪。過去一個月，
他們幾乎每天都見面。他帶她去吃路邊攤，她教他品鑒紅酒；他帶她逛二手市場，
她帶他聽交響樂。他們之間有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卻誰都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
"當然，朋友。"周沉輕聲說，努力掩飾聲音里的失落。程雨晴似乎想說什么，
但最終只是低頭喝了一口奶茶。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只有湖面的水波輕輕拍打著岸邊的聲音。"對了，"程雨晴突然從包里拿出兩張票，
"下周六大劇院有場鋼琴獨奏會，李斯特的專題，我弄到了票...如果你有興趣的話。
"周沉接過票，指尖不小心碰到了程雨晴的手，兩人都像觸電般縮了一下。"這很貴吧？
我不能接受。""就當是付你這一個月的導游費。"程雨晴笑著說，"再說了，
你不是說大學學過鋼琴嗎？我想聽你評價一下演奏者的水平。"周沉看著票面上燙金的字體，
胸口發緊。他確實學過鋼琴，但那是在母親生病前，在他還是音樂學院高材生的時候。
現在家里的鋼琴早已賣掉支付醫藥費，他的手指因為常年開車而變得粗糙，
再也彈不出當年的流暢音符。"謝謝，我很樂意。"他最終說道，
不忍拒絕程雨晴期待的眼神。程雨晴開心地拍了拍手："太好了！那天晚上七點，
我在劇院門口等你。記得穿正裝哦，那里有服裝要求。"她看了看手表，表情突然變得緊張，
"我得走了，閨蜜拖不了太久。"周沉站起身："我送你。""不用，我叫了車。
"程雨晴猶豫了一下，突然上前一步，輕輕抱了周沉一下，"周六見。
"還沒等周沉反應過來，她已經轉身跑開了，只留下一縷淡淡的香水味。周沉站在原地，
手里攥著那張昂貴的音樂會票，心里既甜蜜又苦澀。他知道自己在玩火。
程志遠不是好惹的人物，而他只是個靠開滴滴維持生計的普通人。但每次看到程雨晴的笑容，
所有的理智都會煙消云散。周六晚上，周沉穿著唯一一套西裝出現在大劇院門口。
這套衣服是他大學畢業時買的，已經有些舊了，但依然能襯出他挺拔的身材。
他在人群中尋找程雨晴，心跳加速。"周沉！"他轉身，呼吸為之一窒。
程雨晴穿著一襲深藍色長裙，頭發優雅地盤起，露出纖細的頸項。
她脖子上戴著一條簡單的鉆石項鏈，在燈光下閃閃發光，像是把整個銀河都戴在了身上。
"你...很美。"周沉干巴巴地說，感覺自己像個笨拙的中學生。程雨晴臉紅了，
輕輕挽住他的手臂："我們進去吧。"音樂廳金碧輝煌，周沉感覺自己格格不入。
周圍都是衣著光鮮的上流人士，空氣中彌漫著高級香水和金錢的味道。
他注意到有幾個中年婦女對著他和程雨晴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別在意他們。
"程雨晴低聲說，手指悄悄握住了周沉的，"這些人整天無所事事，就喜歡議論別人。
"鋼琴獨奏開始了，演奏者是國際知名的鋼琴家。當第一個音符響起時，周沉閉上了眼睛，
讓音樂淹沒自己。他有多久沒聽過現場演奏了？五年？六年？
那些曾經熟悉的旋律喚醒了他體內沉睡已久的音樂靈魂。中場休息時，
程雨晴驚訝地看著他："你哭了？"周沉這才意識到自己眼角濕潤了。
他尷尬地擦了擦："這首曲子...我大學時彈過。"程雨晴的眼睛亮了起來："真的嗎？
我從沒聽你詳細說過你學音樂的事。""沒什么好說的。"周沉避開她的目光，
"只是年少時的一個夢罷了。""夢可以繼續做啊。"程雨晴認真地說，"你知道嗎，
我父親最初也是白手起家。他常說，阻礙我們的從來不是出身，而是不敢做夢的心。
"周沉苦笑了一下。程志遠大概想不到，
自己的話會被女兒用來鼓勵一個他看不起的滴滴司機。音樂會結束后，
程雨晴拉著周沉去了后臺。還沒等周沉反應過來，她已經用流利的法語和鋼琴家交談起來，
然后轉身對周沉說："馬克斯先生同意讓你試彈一曲。"周沉瞪大了眼睛："什么？不，
我不...""去吧。"程雨晴推著他走向那架施坦威鋼琴，"我想聽你彈。
"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下，周沉深吸一口氣，坐在鋼琴前。他的手指懸在琴鍵上方，微微發抖。
六年了，他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如何彈奏。然后，他的手指落了下去。
《夢中的婚禮》——他大學時最拿手的曲子。起初有些生澀，但很快，肌肉記憶接管了一切。
音符如流水般從他指尖傾瀉而出，整個后臺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這個穿著舊西裝的"司機"。最后一個音符消散在空氣中，
周沉如夢初醒。掌聲響起，最熱烈的是程雨晴，她的眼睛亮得驚人。"周沉，你太棒了！
"她沖過來抱住他，"你從來沒告訴我你彈得這么好！"馬克斯先生也走過來，
用帶著口音的英語說："你有天賦，年輕人。為什么放棄音樂？
"周沉簡短地解釋了一下母親生病的情況。鋼琴家遺憾地搖搖頭，
遞給他一張名片："如果你改變主意，隨時聯系我。"回程的車上，
程雨晴異常興奮："周沉，你應該繼續彈琴！馬克斯先生是茱莉亞音樂學院的教授，
他能幫你！"周沉緊握方向盤，沒有回答。現實哪有那么簡單？
母親的醫藥費、房租、生活費...這些都需要他每天開車十二小時來維持。音樂夢想？
那早就是上輩子的事了。"周沉？"程雨晴輕聲喚他，"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周沉斟酌著詞句，"我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雨晴。對你來說，
一個電話就能解決的事情，對我而言可能是無法逾越的高山。"程雨晴沉默了。
車子停在明珠花園附近的一個隱蔽角落——自從被程志遠警告后，
周沉再也不敢直接送她到家門口。"謝謝你今晚的一切。"程雨晴解開安全帶，
但沒有立即下車，"周沉，我..."她的手機突然響起。程雨晴看了一眼，
臉色變了："是我父親。"周沉點點頭："接吧。"程雨晴按下接聽鍵，
電話那頭傳來程志遠憤怒的咆哮，即使沒開免提，
零星的字眼："...知道你在哪...那個司機...立刻回家..."程雨晴掛斷電話，
臉色蒼白："他知道了。有人看到我們在一起，告訴了他。
"周沉的心沉了下去："你快回去吧，別讓你父親擔心。""周沉，"程雨晴抓住他的手，
聲音顫抖，"不管我父親說什么，請記住，我對你的感情是真實的。
我們...我們不僅僅是朋友，對嗎？"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直接地面對彼此的感情。
周沉看著她含淚的眼睛，多么想吻她，告訴她他也愛她。但理智最終占了上風。"回去吧，
雨晴。"他輕聲說，"我們...明天再談。"程雨晴失望地松開手，
推開車門："明天老時間，老地方。我會等你的。"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周沉一拳砸在方向盤上。
他知道明天不會有什么愉快的談話——程志遠不會允許女兒和一個窮司機在一起，而他，
除了遠離程雨晴，別無選擇。第二天，周沉沒有去赴約。他關掉了滴滴接單系統，手機關機，
一個人開車去了郊外的湖邊。他需要時間思考，需要遠離那個讓他心碎又心動的女孩。
傍晚時分，他回到家，發現母親神色異常。"下午有位程先生來找過你。"母親說，
遞給他一張名片——程志遠的名片，背面寫著一行字："明天上午十點，我辦公室見。
不來后果自負。"周沉一夜未眠。第二天，他穿著最正式的衣服來到了程氏集團總部。
大廈高聳入云，玻璃幕墻反射著刺眼的陽光，像是提醒著他與這里格格不入。
程志遠的辦公室占據了整個頂層，透過落地窗可以俯瞰整個城市。
他坐在巨大的實木辦公桌后，冷冷地看著周沉走進來。"我女兒昨晚哭了整整一夜。
"程志遠開門見山，"因為你。"周沉站得筆直："程先生，我對雨晴是真心的。""真心？
"程志遠冷笑一聲，"你知道我女兒從小過的是什么生活嗎？私立學校，歐洲留學，
衣柜里隨便一件衣服都抵你半年收入。你能給她什么？擠公交車？住出租屋？
"周沉握緊拳頭："我可以努力工作...""夠了！"程志遠一拍桌子，"我查過了，
你母親在仁和醫院治療，每月醫藥費兩萬左右。我剛好認識醫院的董事。
"周沉臉色瞬間慘白："你...你想干什么？"程志遠拉開抽屜，
取出一張支票推過來："這是一百萬，足夠你母親五年的治療費用。拿著它，離開這座城市，
永遠別再聯系我女兒。"周沉盯著那張支票，手微微發抖。一百萬，對他而言是天文數字。
有了這筆錢，母親可以得到最好的治療，不用再為醫藥費發愁..."如果我拒絕呢？
"他艱難地問。程志遠笑了，那笑容讓周沉毛骨悚然："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仁和醫院會立即停止對你母親的治療，而你..."他拿出一份文件，
"會因為多次違反滴滴平臺規定被永久封號。我打聽過了，這是你唯一的收入來源，對吧？
"周沉感到一陣眩暈。程志遠早就調查清楚了他的一切弱點，這是一場他注定贏不了的戰爭。
"給我三天考慮。"他最終說。程志遠搖搖頭："明天中午前給我答復。現在，
滾出我的辦公室。"接下來的24小時是周沉生命中最痛苦的時光。他去醫院看了母親，
她正在睡夢中，臉色蒼白。護士告訴他，程夫人需要盡快進行下一次手術，費用約八萬元。
第二天中午，周沉給程志遠發了短信："我接受你的條件。"當天下午，他收到銀行通知，
賬戶里多了一百萬。同時，滴滴平臺發來消息，稱他的賬號因"多次違規"被永久封禁。
周沉收拾了簡單的行李，給母親留了一封信，謊稱自己接到外地的工作機會。
然后他買了張去南方城市的火車票，沒有告訴任何人。火車開動前，
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程雨晴的短信：「你在哪？為什么不來赴約？我等到天黑...」
周沉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最終一個字也沒回。他關掉手機，取出SIM卡，扔出了車窗。
火車緩緩駛出站臺，帶走了他的愛情，他的尊嚴，和他最后一點對公平世界的幻想。
他不知道的是，此時的程雨晴正站在他家門口，一遍遍按著門鈴。
當她最終從鄰居那里得知周沉可能已經搬走時，她的眼淚奪眶而出。但她沒有放棄。
程雨晴擦干眼淚，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李叔，幫我查一下周沉的下落...對，
就是那個滴滴司機。我要知道他去了哪里，為什么離開。
"她抬頭看向周沉曾經住過的簡陋公寓，眼神堅定："我不會讓你就這樣消失的，周沉。
不管父親做了什么，我都要找到你。"雨水拍打在窗戶上的聲音像某種密碼，
程雨晴盯著電腦屏幕，眼睛酸澀得發疼。三天了，周沉就像人間蒸發一樣，沒有任何消息。
她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著，一遍遍刷新著郵箱，等待私家偵探李叔的回復。手機屏幕亮起，
是父親的第五個未接來電。程雨晴直接按了關機鍵，把手機扔到床上。自從周沉消失后，
她和父親的關系降到了冰點。她搬出了明珠花園的豪宅，暫時住在閨蜜蘇雯的公寓里。
電腦突然"叮"的一聲，新郵件提醒。程雨晴的心跳加速，點開了李叔發來的文件包。
"找到了..."她喃喃自語，眼睛快速掃過屏幕上的信息。
銀行轉賬記錄、醫院治療費清單、滴滴平臺的內部郵件...每一份文件都像一把刀，
刺穿她的心臟。父親不僅威脅了周沉，還買通了滴滴平臺封他的號。最讓她憤怒的是，
父親竟然以周沉母親的醫療費為要挾！
程雨晴的手指顫抖著撥通了李叔的電話："這些證據...確定是真的嗎？""千真萬確，
雨晴。"李叔的聲音帶著歉意，"我還查到周沉去了南城，
他母親昨天也被轉到了那邊的仁愛醫院。不過...""不過什么？
""你父親派了人跟蹤他。我猜是為了確保周沉不會聯系你。"程雨晴握緊了拳頭，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李叔，幫我訂一張去南城的機票，越快越好。"掛斷電話，
程雨晴開始收拾行李。她的手在發抖，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憤怒。二十七年來，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以及要為此付出什么代價。門鈴響了，
程雨晴從貓眼看到父親陰沉的臉。她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門。"你鬧夠了沒有？
"程志遠大步走進公寓，西裝被雨水打濕了一片，"三天不回家，電話不接，
公司會議也不出席！"程雨晴靜靜地看著父親，這個曾經在她心中如山一般偉岸的男人，
此刻看起來如此陌生。"我找到周沉了。"她平靜地說，"或者說，
我找到了你逼走他的證據。"程志遠的表情僵了一瞬，隨即恢復冷靜："我是為你好。
那種底層人接近你能有什么目的？還不是看中了我們家的錢！""一百萬對你來說算什么？
九牛一毛！"程雨晴聲音開始顫抖，"但對周沉而言，那是他母親的命！
你利用這一點逼他離開，還覺得自己很高尚？""注意你的語氣！"程志遠提高了聲音，
"沒有我，你能有今天的生活？名牌衣服，豪車豪宅，哪一樣不是我給你的？
"程雨晴突然笑了，那笑容讓程志遠愣了一下："你說得對，爸爸。
這些年我就像你養的一只金絲雀，關在黃金籠子里，連叫聲都要符合你的喜好。
"她走回房間，拿出一個文件夾，遞給父親："這是我的辭職信，從今天起，
我不再擔任程氏集團的任何職務。還有，我名下的房產、車鑰匙、信用卡...全都還給你。
"程志遠不敢置信地看著女兒："你瘋了？為了一個認識不到兩個月的男人？
""不是為了他，"程雨晴輕聲說，"是為了我自己。二十七年來，
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樂——不是在五星級餐廳吃飯，
而是在路邊攤和周沉分享一碗五塊錢的冰粉；不是聽什么國際大師的音樂會，
而是聽他彈那架走音的二手鋼琴。"她拎起行李，走向門口："我要去南城找他。
你可以繼續派人跟蹤我，凍結我的賬戶，甚至登報和我斷絕關系。但這一次，我不會妥協。
"程志遠站在原地，臉色鐵青："你會后悔的。沒有我的支持，你連一個星期都撐不下去！
"程雨晴在門口停下腳步，沒有回頭："那我們拭目以待吧，爸爸。
"南城的雨季比家鄉更長。周沉站在仁愛醫院走廊的窗前，看著外面連綿不斷的雨幕。
三個月了，他仍然會不自覺地看手機，期待著那個永遠不會再出現的名字。"周先生，
"護士走過來，"您母親的手術很成功，再觀察兩天就可以轉入普通病房了。
"周沉松了口氣："謝謝，醫藥費我明天會去補齊。"離開醫院，周沉撐起傘走進雨中。
南城的街道比家鄉狹窄，空氣中總是彌漫著海腥味。他拐過幾個巷子，
停在一家名為"藍調"的酒吧前。"老周來了！"酒保阿杰沖他打招呼，
"老板娘剛才還問起你呢。"周沉點點頭，徑直走向角落那架老舊的鋼琴。
這是他在這座陌生城市找到的第一份工作——酒吧鋼琴師。工資不高，
但足夠支付房租和母親的醫藥費。手指落在琴鍵上，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周沉閉上眼睛，
讓自己沉浸在音樂中。只有在彈琴的時候，他才能暫時忘記那個刻在心底的身影。"新曲子？
"老板娘林姐遞給他一杯溫水，"從來沒聽過。"周沉接過水杯："即興創作的。
""有故事啊。"林姐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對了，今晚有個大客戶包了二樓VIP區，
點名要你多彈幾首浪漫的曲子。"周沉皺了皺眉："我不是點歌機。""知道知道，
"林姐拍拍他的肩，"但人家付了三倍價錢，就當幫姐一個忙？"夜幕降臨，
酒吧漸漸熱鬧起來。周沉彈了幾首經典曲目，目光不時瞟向二樓那個被紗簾遮住的VIP區。
隱約能看到幾個人影，但看不清面容。"接下來這首，是一位客人特別要求的。
"周沉對著麥克風說，聲音低沉，"《夢中的婚禮》。"他的手指在琴鍵上起舞，
腦海中浮現出程雨晴在大劇院后臺聽他彈這首曲子時的表情——眼睛亮得像星星，
嘴角掛著驚喜的微笑。那時的他多么想吻她啊...最后一個音符消散在空氣中，
酒吧里響起掌聲。周沉微微鞠躬，準備起身休息。"能再彈一遍嗎？
"一個熟悉的女聲從二樓傳來。周沉的身體僵住了，心臟幾乎停跳。他緩緩抬頭，
看向聲音的來源。紗簾被拉開，程雨晴站在那里，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
就像他們第一次在公園約會時那樣。"雨...雨晴？"他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程雨晴走下樓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周沉的心尖上。酒吧里鴉雀無聲，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這對奇怪的男女身上。"我找了你好久。"程雨晴停在他面前，眼睛濕潤，
"為什么不告而別？為什么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周沉的手無意識地按在琴鍵上，
發出不和諧的音符："你父親...他...""我知道他威脅你了。"程雨晴打斷他，
"用你母親的醫療費，用你的工作。我都知道了。"她從包里拿出一張銀行卡，
放在鋼琴上："這里有兩百萬，是我賣掉所有首飾和名牌包湊的。
足夠支付阿姨未來所有的治療費用，不需要我父親的錢。
"周沉震驚地看著她："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因為我愛你，你這個傻瓜。
"程雨晴的眼淚終于落下來，"你以為區區一百萬就能讓我放棄你嗎？"周沉站起身，
想要觸碰她，又縮回了手："你不該來的...你父親說得對，
我什么都給不了你...""你能給我快樂，給我尊重，
給我被當作一個普通人而不是'程家大小姐'的感覺。"程雨晴向前一步，
縮短了他們之間的距離，"這些才是我真正需要的。"酒吧里的客人開始竊竊私語，
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周沉感到耳朵發燙，但他無法移開視線。
程雨晴的眼睛里有種他從未見過的堅定，像是經歷了暴風雨后更加挺拔的小樹。
"你的生活...你的家人..."周沉艱難地說。"我放棄了程家的所有特權。
"程雨晴輕聲說，"現在我和你一樣，是個要靠自己雙手生活的普通人了。
南城藝術學院聘我當鋼琴老師，月薪六千，足夠我們..."周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一把將她拉入懷中。程雨晴的身體溫暖而真實，她頭發上的香氣讓他鼻子發酸。
三個月的思念、痛苦和自責，在這一刻全部化為無聲的淚水。
"對不起..."他在她耳邊低語，
"我應該更勇敢一些..."程雨晴緊緊抱住他："現在勇敢也不晚。
"酒吧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周沉抬頭，看到程志遠帶著兩個保鏢站在門口，
臉色陰沉得可怕。"果然在這里。"程志遠冷笑著說，"我早該料到你會來找他。
"程雨晴下意識擋在周沉前面："爸爸，請你尊重我的選擇。""你的選擇？
"程志遠環顧簡陋的酒吧，眼中滿是輕蔑，"放棄億萬家產，在這種地方彈鋼琴？
和這種...""程先生。"周沉打斷他，聲音平靜但堅定，"您有權看不起我，
但請不要侮辱您女兒的選擇。這三個月，我靠自己的雙手支付母親的醫藥費，雖然辛苦，
但心安理得。雨晴來找我，不是因為我有多好，而是因為她終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程志遠冷笑一聲："漂亮話誰都會說。你知道她為了找你吃了多少苦嗎？
住三十塊錢一晚的小旅館，吃路邊攤，甚至...""我很幸福，爸爸。"程雨晴打斷他，
"是的，這些天我確實經歷了以前從沒經歷過的'苦'，但你知道嗎？
我睡得比任何時候都踏實，因為每一個選擇都是我自己的決定。
"酒吧里的客人開始竊竊私語，有人甚至拿出手機拍攝。
程志遠顯然不習慣成為公眾關注的焦點，臉色更加難看。"我給你最后一次機會，
"他對女兒說，"現在跟我回家，一切既往不咎。否則...""否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