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拉鏈卡在最后三厘米死活拽不動時，我聽見了指紋鎖“嘀”一聲輕響。心臟猛地一沉，
像被丟進冰窟窿里。不是明天才到期嗎？他提前回來了？顧言澈推門進來，
帶著一身清冽的室外寒氣。他隨手把車鑰匙丟在玄關的大理石臺面上，
發出清脆的“咔噠”聲。目光掃過我腳邊攤開的大號行李箱，
里面塞滿了我那些談不上多昂貴、但絕對屬于我個人痕跡的衣物、小玩意兒。
再落到我因用力而微微泛紅的手指，以及那該死的、倔強的拉鏈上。空氣凝固了幾秒。
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很淺，幾乎算不上是笑，更像一種冰冷的嘲諷。“這么著急？
”聲音不高，低沉得像大提琴的最低音弦被撥動，卻震得我耳膜嗡嗡響。我松開拉鏈，
直起腰，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甚至帶上一點公事公辦的疏離：“顧先生，
按照協議，三年期滿，明天中午十二點零一分，我們的關系就正式終止了。我提前收拾，
避免耽誤您的時間。” 我指了指門口，“您簽過字的終止確認書，我放在茶幾上了。
”那份薄薄的文件，是我這三年“替身情人”生涯結束的唯一憑證，也是我通往自由的鑰匙。
我花了一晚上，反復確認了每一個字，每一個標點。顧言澈沒看茶幾。
他慢條斯理地脫下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羊絨大衣，隨手搭在沙發扶手上。
昂貴的面料垂墜感極好。然后，他一步步朝我走過來。皮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
發出規律而壓迫的聲響。咚。咚。咚。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的神經末梢上。他很高，靠近時，
那片陰影完全籠罩了我。我下意識地后退半步，脊背抵住了冰涼的、沉重的實木大門。
退無可退。他停在我面前，距離近得我能聞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混著淡淡煙草的氣息，
這味道曾讓我在無數個夜晚感到窒息，此刻卻讓我渾身汗毛倒豎。他垂著眼看我，
那雙深邃的、曾被媒體形容為“藏著星辰大海”的眼睛里，此刻只有一片我看不懂的濃黑。
“終止？”他重復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玩味。然后，
在我驚愕的目光中，他慢悠悠地從西裝內袋里，
掏出了一份嶄新的、同樣打印得一絲不茍的文件。“啪”地一聲輕響。他把那份新文件，
直接拍在了我臉側的門板上，冰涼的紙張邊緣擦過我的臉頰。我被迫側過頭，
修訂原陪伴協議的補充協議》甲方：顧言澈乙方：林星晚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板竄上天靈蓋。
“你……什么意思？”我的聲音有點抖，努力維持的鎮定碎了一地。顧言澈微微傾身，
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廓，說出的話卻比西伯利亞的寒風還要刺骨：“林星晚，協議到期了。
”他頓了頓，薄唇幾乎貼上了我的耳垂，清晰地吐出后半句，“但我覺得，你，得留下。
永久性的。”他抬起一只手，修長的手指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我的下巴，
強迫我轉回頭，直視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所以，這份新協議，簽了它。”我叫林星晚。
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孩。三年前，我的生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砸得粉碎。我媽，
我唯一的親人，被查出了一種極其罕見又極其燒錢的血液病。
手術費、進口藥、ICU……那串天文數字足以瞬間壓垮一個普通家庭幾十次。
我賣掉了我們那套小小的老破小，刷爆了所有信用卡，借遍了能借的親戚朋友，
在醫院的繳費窗口前，看著催款單上那個不斷跳漲的數字，第一次嘗到了什么叫絕望的滋味。
就在我走投無路，甚至開始瀏覽那些“來錢快”的灰色網頁時，一個陌生的電話打了進來。
對方自稱是顧言澈先生的助理，姓秦。顧言澈。這個名字，當時對我來說，
只存在于財經雜志封面和城市地標建筑的冠名權上。他是顧氏集團的掌舵人，
是這座城市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頂級富豪，是我這種掙扎在溫飽線上的小人物，
連仰望都看不清的存在。秦助理的聲音冷靜得像一臺精密的儀器，沒有任何廢話，
直接拋出了一個讓我目瞪口呆的“交易”：“林小姐，顧先生了解到你目前的困境。
他愿意承擔你母親后續所有的治療費用，包括請全球頂尖的專家團隊會診，
以及使用目前最先進、尚未在國內普及的靶向藥物。作為交換，
你需要簽一份為期三年的協議，成為顧先生的‘生活伴侶’。”“生…生活伴侶？
”我當時的聲音一定抖得不成樣子。“是的。你需要搬入顧先生指定的住所，在協議期間內，
滿足顧先生提出的、合理范圍內的陪伴需求。主要是在某些特定場合，
以他女朋友的身份出現，應對他的家族成員和一些必要的社交活動。同時，
你需要……在某些方面，模仿一個人。”“模仿誰？”我的心跳得飛快，有種不祥的預感。
秦助理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斟酌措辭：“一位對顧先生而言，非常重要的人。蘇清淺小姐。
”蘇清淺。這個名字，后來成了懸在我頭頂三年的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
她是顧言澈心頭的白月光，胸口的朱砂痣。一個早逝的、被他奉若神明的存在。
關于她的信息，我是在簽了協議、搬進這座金絲籠后才一點點拼湊起來的。
她美麗、溫柔、才華橫溢，出身名門，與顧言澈是青梅竹馬，是所有人眼中天造地設的一對。
可惜天妒紅顏，一場意外的車禍帶走了她年輕的生命，也帶走了顧言澈所有的溫情。
而我林星晚，之所以被選中，僅僅是因為——我的側臉輪廓，尤其是低頭時脖頸的弧度，
有那么六七分像照片里的蘇清淺。以及，我湊巧也會彈一點鋼琴，雖然水平天差地別。
多么諷刺。我的價值，源于我與一個死人的幾分相似。簽協議那天，
是在顧氏集團頂層那間能俯瞰半個城市的巨大辦公室里。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
明亮得刺眼，卻驅不散我骨子里的寒意。顧言澈就坐在那張寬大得離譜的辦公桌后面，
逆著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一道冰冷銳利的視線落在我身上，
像是在審視一件剛拍下的、勉強還算合意的物品。他一個字都沒對我說。
全程都是秦助理在操作。厚厚的協議條款，密密麻麻的保密條例，
苛刻的行為規范（比如必須留特定的長發，
比如在某些紀念日要保持“安靜和哀思”的狀態），還有天文數字般的醫療費用擔保。
我拿著筆，手抖得厲害，幾乎握不住。“林小姐，顧先生的時間很寶貴。
”秦助理在一旁淡淡地提醒。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在乙方簽名處，
簽下了“林星晚”三個字。筆跡歪歪扭扭，像三條垂死掙扎的蚯蚓。賣身契。
用我的三年自由，換我媽的一條命。很劃算，不是嗎？
搬進這座位于半山、安保森嚴得連只蒼蠅飛進來都要被查三代的大別墅后，
我才真正體會到什么叫“替身”生活。我的活動范圍被嚴格限定。沒有顧言澈的允許，
我不能隨意離開別墅區。我的手機被檢查過，確保沒有安裝定位以外的敏感軟件。
我的穿著打扮，從發型到香水，都必須無限趨近于蘇清淺生前的風格——素雅的長裙，
柔順的黑長直發，身上永遠是清淺的梔子花香。顧言澈的書房里，甚至有一個專門的陳列柜，
里面放著蘇清淺的照片、她喜歡的書、她用過的杯子……那是我的“學習資料”。
他很少回來。偌大的別墅，
大部分時間只有我和一個沉默寡言、只負責打掃做飯的鐘點工阿姨。但每次他回來，
就是我“工作”的開始。有時是陪他參加某個必須攜伴出席的商業晚宴。
我穿著他指定的、類似蘇清淺風格的禮服，挽著他的手臂，
臉上掛著練習了無數次的、溫婉得體的微笑，忍受著那些或探究、或鄙夷、或了然的目光。
我知道他們在背后怎么議論我——“贗品”、“替身”、“顧總養的金絲雀”。
顧言澈從不解釋，甚至懶得給我一個眼神，仿佛我只是他臂彎里一件會走路的裝飾品。
只有在需要我開口時，他會用眼神示意，或者極其簡短地命令：“說話。” “笑。
”更多的時候，是他獨自一人待在書房，或者對著落地窗外的夜色沉默。這種時候，
空氣壓抑得能擰出水來。我則被要求待在客廳，
彈奏蘇清淺生前最愛的曲子——肖邦的《夜曲》。我的鋼琴水平很業余，
遠達不到蘇清淺那種專業級別。每次彈錯音，或者節奏不對，顧言澈不會發火，
但他會突然站起身，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一堆垃圾。
不需要任何言語，那種無聲的鄙夷和失望，比任何責罵都更讓人難堪。
最煎熬的是蘇清淺的忌日和她生日那兩天。別墅里會彌漫著一種沉重的哀悼氛圍。
顧言澈會消失一整天，去墓地。而我，必須待在家里，不能發出任何“不合時宜”的聲音，
不能看任何“不合時宜”的節目（比如喜劇），甚至吃飯都要格外安靜。
鐘點工阿姨會準備一束白色的梔子花，放在客廳最顯眼的位置。那是蘇清淺最喜歡的花。
我看著那束花，聞著那濃烈的香氣，胃里一陣陣翻攪。我感覺自己像個闖入別人靈堂的小丑，
連呼吸都是一種褻瀆。這三年，我就像一個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
模仿著另一個女人的一顰一笑，行走坐臥，壓抑著自己所有的真實情緒和喜好。
我學會了在他面前永遠低眉順眼，學會了把他的沉默當空氣，
的偶爾施舍般的“恩惠”（比如讓秦助理給我媽安排了一次國外專家會診）當作莫大的榮幸。
支撐我熬下去的，只有醫院那邊定期傳來的好消息。我媽用了最好的藥，手術很成功，
病情奇跡般地控制住了，甚至開始緩慢地好轉。秦助理會定期把賬單和治療報告發給我，
那串串冰冷的數字和專業的醫學術語，是我黑暗里唯一的光。我數著日子過。在手機日歷上，
把結束的那一天標成了耀眼的紅色，旁邊畫了一個小小的笑臉。那是我全部的希望。三年，
一千零九十五天。終于，熬到頭了。我提前一個月就開始偷偷整理自己的東西，
把那些不屬于“蘇清淺風格”的、我自己偷偷買的廉價T恤和牛仔褲小心地藏好。
終止確認書是我反復核對后打印出來的，就等著到期日一到，立刻走人，一秒都不耽擱。
我計劃好了，拿到我媽的最終康復報告，就帶著她離開這座城市，去一個溫暖的海邊小城，
開一家小小的花店或者咖啡店，徹底告別這噩夢般的三年，也徹底告別那個叫顧言澈的男人。
我以為，我和他，都只是在履行一份冰冷的合同。合同結束，銀貨兩訖，一拍兩散。
他繼續緬懷他的白月光，我開啟我的新人生。直到剛才。
直到他把那份該死的《補充協議》拍在我臉旁的門板上，
用那種宣告所有權般的語氣說：“你，得留下。永久性的。”“簽了它。
”顧言澈的手指還捏著我的下巴，力道不重，卻帶著絕對的掌控，讓我無法掙脫。
巨大的荒謬感和憤怒瞬間沖垮了我的恐懼。我猛地抬手，用力揮開他的手！動作太大，
手肘“砰”地一聲撞在厚重的門板上，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氣，
但這股疼反而讓我更加清醒和憤怒。“顧言澈！你瘋了嗎？！”我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
甚至有些破音，“協議到期了！白紙黑字！終止確認書你都簽了！你憑什么讓我簽新的？
憑什么要我‘永久’留下？我不是蘇清淺！我永遠也不可能變成她！你醒醒吧！
”我像一只被逼到絕境的困獸，胸膛劇烈起伏，死死瞪著他。
積壓了三年的委屈、不甘、憤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出來。
我再也不想扮演那個溫順的、沒有靈魂的影子了！顧言澈被我揮開手，似乎愣了一下。
他大概沒想到我這個一直逆來順受的“替身”敢這樣反抗他。他深邃的眼眸瞇了起來，
里面翻涌著我看不懂的復雜情緒，有被忤逆的慍怒，似乎還有一絲……轉瞬即逝的狼狽？
他收回手，插進西褲口袋，姿態重新變得倨傲而冷漠。他看也沒看被我撞紅的手肘，
目光落在那份被他拍在門上的《補充協議》上。“憑什么？”他嗤笑一聲，那笑聲冰冷刺骨，
“林星晚，你是不是忘了，你媽后續五年的康復治療和藥物維持，還需要多少錢？你以為，
離開這里，離開我的‘資助’，憑你那點本事，能負擔得起？能保證她不會復發？
不會被打回原形？”他的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精準無比地捅進了我最脆弱、最恐懼的地方。我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間凍住了，
剛剛燃起的怒火被一盆冰水澆滅，只剩下徹骨的寒冷和絕望。是啊，我媽的病。
雖然現在穩定了，但那種罕見的病，需要長期服用昂貴的進口藥，
定期接受頂級專家的復查和調理。那是一個無底洞。以我現在的能力，就算拼了命去打工，
也根本填不滿。這三年，我把自己賣了，換來了我媽的生機。而現在，協議到期，
他卻用我媽的命，作為新的鎖鏈，想把我永遠禁錮在這里，禁錮在這個“蘇清淺”的影子里！
卑鄙！無恥！我的嘴唇顫抖著，牙齒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鐵銹般的血腥味。我看著他，
眼神里充滿了恨意，還有深深的無力感。“你……你威脅我？”我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威脅？”顧言澈微微挑眉，仿佛聽到了什么可笑的話，“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幫你認清現實。林星晚，你和你媽，沒有選擇。”他伸出手，指尖點了點那份協議，
“簽了它。待遇只會比之前更好。你媽的治療，我會負責到底。
你只需要……繼續做好你該做的事。”“該做的事？”我慘笑一聲，
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地涌了上來，“繼續扮演一個死人？繼續當蘇清淺的影子？顧言澈，
你看看清楚！我是林星晚！一個活生生的人！我有自己的名字！有自己的思想！
不是誰的替代品！更不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我的眼淚洶涌而出，順著臉頰滑落，
滴在冰冷的地板上。我指著書房的方向，聲音哽咽：“三年了！我對著她的照片學了三年！
我彈她喜歡的曲子，穿她喜歡的衣服，連笑都要模仿她的弧度！我受夠了！
我每一天都活得像個笑話！像個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現在好不容易熬到頭了，你憑什么？
你憑什么還要把我拉回這個地獄？！”我哭得不能自已，
仿佛要把這三年來所有的壓抑和委屈都哭出來。身體因為激動和悲傷而微微發抖。
顧言澈就站在我面前，沉默地看著我崩潰大哭。他沒有像往常那樣流露出不耐或者厭惡，
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深邃的眼眸里，那片濃黑似乎翻攪得更加劇烈，
有什么東西在冰層下涌動，但我看不清。過了許久，久到我哭得聲音都嘶啞了，
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得近乎沙啞：“誰說……你是替代品？”我猛地抬起頭，
淚眼朦朧地看著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他避開我的目光，側過頭，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下頜線繃得很緊。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別扭的僵硬：“那份新協議……不是替身協議。
上面……沒有蘇清淺的名字。”什么？我愣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深吸一口氣，
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轉回頭，重新看向我。那雙總是盛滿冰霜和疏離的眼睛里，
此刻竟然有一絲罕見的……掙扎和不確定？“林星晚，”他叫了我的全名，
不再是那種冰冷的、對待物品的稱呼，“我需要你留下。不是作為蘇清淺的影子。
”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措辭，最終有些生硬地補充道，“……是以林星晚的身份。
”轟隆！我感覺腦子里有什么東西炸開了。不是替身？是以林星晚的身份？這怎么可能？
這簡直比讓我繼續當替身還要荒謬！顧言澈，這個把蘇清淺刻在骨子里的男人，
怎么會突然說出這種話？巨大的震驚甚至暫時壓過了我的悲傷和憤怒。我張著嘴，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他。
顧言澈似乎也被自己剛才的話弄得有些煩躁。他不再看我，彎腰，
撿起剛才被我掙扎時不小心碰掉在地上的那份《補充協議》，粗暴地塞進我手里。“自己看！
簽不簽，隨你。”他的語氣又恢復了慣常的冰冷，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異常只是我的錯覺。
他轉身，大步走向樓梯，只丟下一句硬邦邦的話：“明天早上九點，我要看到結果。
”沉重的腳步聲消失在二樓。偌大的客廳，只剩下我一個人。
手里捏著那份還帶著他指尖余溫的、輕飄飄又重逾千斤的協議。空氣里，
還殘留著他身上冷冽的雪松氣息，和我眼淚的咸澀味道。我靠著冰冷的門板，
身體慢慢滑坐到地上。腦子亂成一鍋粥。他說……不是替身？以林星晚的身份留下？騙鬼呢！
這一定是他為了繼續控制我而想出的新花招！更高級的PUA！
想讓我心甘情愿地繼續留在這個牢籠里，給他當個長期的、不用付“扮演費”的安慰劑？
我低頭，顫抖著手，翻開了那份《關于延長并修訂原陪伴協議的補充協議》。第一頁，
甲方乙方，清清楚楚寫著顧言澈和林星晚。我快速地瀏覽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條款。果然，
有關于“模仿蘇清淺女士”、“保持特定風格”、“在特定日期保持哀思狀態”等等的條款，
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極其籠統、極其……古怪的條款。
比如：“乙方需居住在甲方指定住所內。”“乙方在非工作時間內，
應盡量配合甲方的日常作息。
”“甲方有權要求乙方陪同出席非正式或正式社交場合（頻率不超過每月四次）。
”“乙方需保持身心健康，
甲方將提供必要的物質保障（包括不限住所、飲食、醫療、娛樂等）。
”“甲方承諾承擔乙方指定親屬（林母）的全部終身醫療及養護費用，
并保障其最優生活條件。”最離譜的是最后一條：“本協議為開放式協議，
終止期限由甲方視情況決定。乙方在協議期內享有甲方提供的所有權益，并需履行上述義務。
乙方單方面終止協議，
擔由此造成甲方的一切損失（包括但不限于精神損失、時間成本、已支付的親屬醫療費用等，
具體數額由甲方評估）。”這不就是一份沒有期限的、單方面由他掌控的……賣身契嗎？！
沒有替身的條款，卻徹底剝奪了我的自由！他以我媽的終身醫療為要挾，
把我變成了一個沒有期限的、隨叫隨到的附屬品！還美其名曰“以林星晚的身份”？
“呵……”我發出一聲短促而凄涼的冷笑，眼淚又涌了上來，這次是氣的。
好一個“林星晚的身份”！不過是換了個名字的長期囚禁罷了！卑鄙！無恥至極！
我攥緊了那份協議，紙張在我手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我恨不得立刻把它撕得粉碎，
砸到顧言澈那張道貌岸然的臉上！可是……撕碎了，然后呢？我媽怎么辦？
協議里那句“終身醫療及養護費用”、“保障其最優生活條件”，像毒蛇一樣纏繞著我的心。
我媽的病，離不開那些天價藥。離開了顧言澈的供養，我們母女倆的下場……我不敢想。
巨大的絕望像冰冷的潮水，再次將我淹沒。我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門，只覺得渾身發冷，
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自由？尊嚴？在現實的生存面前，是多么奢侈又可笑的東西。
我該怎么辦？那一晚，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二樓那個屬于“我”的、裝修精致卻毫無溫度的客臥的。
我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木偶，把那份沉重的《補充協議》扔在梳妝臺上，
然后把自己重重地摔進柔軟的床鋪里。昂貴的埃及棉床品貼著皮膚，卻只帶來一陣陣寒意。
黑暗中，我睜大眼睛望著天花板上模糊的吊燈輪廓。
顧言澈那句“不是替身”、“以林星晚的身份”，
和他后來塞協議時冰冷的命令交替在我腦海里回響，像兩個互相撕扯的魔鬼。
一個聲音在尖叫：別信他！他在騙你！他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囚禁你！
他根本不可能把你當成林星晚！你在他眼里永遠只是個工具！簽了字，你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跑！帶著你媽跑！總有辦法的！天無絕人之路！另一個聲音卻在無力地哭泣：跑？往哪里跑？
媽媽的身體經不起折騰了。那些藥，一停就會復發，復發就是……死路一條。林星晚，
你忍心嗎？你忍心看著媽媽受苦，看著這三年的付出和屈辱都化為泡影嗎？
留下來……至少媽媽能活得好好的……尊嚴？在命面前，值幾個錢？兩種聲音激烈地交戰，
撕扯著我的神經，頭痛欲裂。我猛地坐起身，沖到衛生間，擰開水龍頭，
用冰冷刺骨的冷水一遍遍沖洗自己的臉。抬起頭，鏡子里映出一張蒼白憔悴、布滿淚痕的臉。
眼睛紅腫，眼神里充滿了迷茫和痛苦。這張臉，確實和蘇清淺有幾分相似，
尤其是眉眼和側臉的弧度。這該死的相似，是我的原罪。三年了。
我幾乎快要忘了自己原本是什么樣子。
歡穿T恤牛仔褲、愛看無腦綜藝哈哈大笑、會因為吃到好吃的路邊攤而開心一整天的林星晚，
被一點點磨滅，被“蘇清淺”的影子覆蓋。現在，他說不需要替身了？要林星晚？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