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七個月,我開始夜夜失眠,孕吐反應依舊折磨著我。身旁的江嶼,我的丈夫,
公司的首席科學家,也常常徹夜不歸。他說,實驗室有“新生命”的重大突破。
我曾為他放棄了國際環保組織前途無量的公關策劃總監職位,甘愿為他洗手作羹湯,
期待我們愛情的結晶。今晚,他難得在家,卻依舊把自己關在書房。書房的門虛掩著,
我端著為他準備的宵夜,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他夢囈般的低語。他背對著我,
專注地盯著巨大的曲面屏。屏幕上,幽藍的光影交錯,
一個曼妙的、非人的輪廓在水中妖嬈地擺動著魚尾。他的側臉,是我從未見過的癡迷與溫柔,
甚至帶著一絲……令人作嘔的虔誠。那種眼神,他從未給過我,甚至在我們談論腹中孩子時,
也未曾流露分毫。他對著屏幕,聲音輕柔得像羽毛拂過心臟,卻帶著劇毒:“塞壬,
我的塞壬……你才是最完美的造物。不像她,臃腫、庸俗,還帶著那個……多余的累贅。
”“累贅”……他指的是我腹中七個月大的,他的親生骨肉。牛奶碗從我顫抖的手中滑落,
在寂靜的夜里摔得粉碎。我的心,也跟著一起,碎了。1我叫林瀾,
曾是國際頂尖海洋環保組織“蔚藍守護”的公關策劃總監。為了江嶼,
我放棄了紐約的辦公室,放棄了與各國政要、頂級科學家唇槍舌戰的機會,
也放棄了我為之奮斗十年的事業。他說,他需要我,他的科研事業進入了關鍵期,
他想穩定下來,想要一個家,一個孩子。我信了。如今想來,不過是我一廂情愿的愚蠢。
江嶼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身上的味道也越來越奇怪。不再是實驗室消毒水的清冽,
而是一種……陌生的、帶著淡淡腥甜的氣味,像是深海某種未知生物散發出的信息素。
我問他,他只是不耐煩地皺眉:“實驗室在進行海洋微生物培養,味道難免復雜。你懷孕了,
嗅覺太敏感,別胡思亂想?!薄昂紒y想”這四個字,像一根刺,扎在我心上。曾幾何時,
他最欣賞我的冷靜與敏銳。身體的接觸,成了奢侈。最初是敷衍的擁抱,后來連敷衍都懶得。
我挺著七個月的孕肚,行動日益笨拙。他會刻意避開我伸出的手,仿佛我的皮膚帶著病毒。
眼神里的嫌棄,毫不掩飾。我看著鏡中自己因為懷孕而浮腫的臉,變形的身材,
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厭惡。原來,愛一個人,真的會卑微到塵埃里。夜里,
腿抽筋的劇痛將我從噩夢中驚醒。我下意識地想推醒身旁的江嶼,讓他幫我揉揉。
手剛碰到他的胳膊,他卻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彈開。黑暗中,他翻了個身,背對著我,
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塞壬……別鬧……”塞壬。又是這個名字。我的心,
沉入了冰冷的海底。他連夢里,都在與那個“她”纏綿。他開始頻繁地、長時間地洗澡。
浴室門總是反鎖著。有幾次,我隱約聽到里面傳來壓抑的、細微的、并非他本人的輕哼,
又或者是某種水流攪動的異響。我敲門,他會隔著門不耐煩地吼:“我在處理實驗數據,
別煩我!”一個科學家,需要在浴室里處理實驗數據嗎?我不敢深想。他盯著我孕肚的眼神,
也變了。不再有初為人父的期待與喜悅,取而代死的是一種難以名狀的冰冷。
仿佛我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骨肉,而是某種阻礙他奔向“新世界”的污染物。這種眼神,
讓我不寒而栗。2孕期反應折磨得我生不如死。有一次,我在客廳給他準備早餐,
突然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暈倒在地。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江嶼坐在床邊,面無表情地看著手機,屏幕上閃爍著幽藍的光。又是那種光。
我問他:“我怎么了?”他頭也不抬:“醫生說你貧血,加上孕期反應,沒什么大事。
”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我注意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輕松,仿佛我暈倒,
反而讓他卸下了某種負擔。全程,他沒有一句安慰,沒有一絲擔憂。他叫了救護車,然后呢?
然后是繼續對著那個“塞壬”噓寒問暖嗎?他夜不歸宿的頻率急劇增加。電話打過去,
十次有九次無人接聽。偶爾接通了,背景音總是嘈雜的水聲,以及一種……類似海豚音,
卻更加空靈詭異的吟唱。那絕不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我問他在哪里,他說在實驗室加班,
信號不好。彌天大謊。我在他換下的衣物上,發現了越來越多詭異的痕跡。襯衫領口,
殘留著幾不可見的、黏滑的、帶著腥味的半透明液體。西裝褲腳,
偶爾會粘著一兩片閃著幽藍微光的、類似魚鱗的細小物質。我拿著那些東西質問他。
他一把奪過,扔進洗衣機,臉上是惱羞成怒的猙獰:“林瀾!你能不能別像個瘋子一樣!
你再這樣,我們就完了!”我看著他,突然覺得無比陌生。這個男人,
還是那個曾在我獲得國際環保大獎時,在臺下為我驕傲鼓掌的江嶼嗎?有一次他醉酒回家,
倒在沙發上。我給他蓋毯子,他卻突然抓住我的手,眼神迷離地看著我,
嘴里喊著:“塞壬……你真美……比她干凈多了……”“她”,指的自然是我。
“干凈”……這個詞,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剜著我的心。
他繼續說著胡話:“只有你才懂我……不像她……只會用孩子綁著我……”我的眼淚,
終于決堤。原來,在他心里,我和孩子,都成了束縛他的枷鎖。而那個“塞壬”,
才是他的靈魂伴侶,他的純潔月光。多么諷刺。3我孕期需要補充特殊的營養品,價格不菲。
江嶼卻總是以“公司最近資金緊張,項目投入大”為由,一拖再拖。直到有一天,
我無意中看到他的銀行賬單。一筆筆巨額開支,流向了一個陌生的賬戶,
備注是“海洋生態模擬系統維護費”。數額之大,足夠我買幾年的營養品。
我拿著賬單質問他,他只是冷冷地說:“這是科研需要,你不懂就不要管?!薄翱蒲行枰??
”我冷笑,“是滿足你那個‘塞壬’的科研需要嗎?”他臉色一變,拂袖而去。
我們的嬰兒房,至今空空如也。我曾興致勃勃地挑選嬰兒床、玩具、壁紙,
他卻總是心不在焉。他說:“不急,等孩子出生了再布置也不遲?!焙髞砦也胖?,
他不是不急,而是他的所有心思,都花在了另一個“家”上。在他實驗室最核心的區域,
有一個巨大的、模擬深海環境的恒溫水箱。里面有發光的珊瑚,珍稀的水草,
精密的維生系統。那是他為“塞壬”打造的宮殿。極盡奢華,宛如仙境。而我和孩子,
卻住在一個日漸冰冷的房子里。孕晚期,我出現了妊娠高血壓的癥狀,醫生建議我住院觀察。
我打電話給江嶼,他卻說:“塞壬今天情緒不太穩定,我走不開,你自己先去醫院,
我忙完了就過去?!薄扒榫w不穩定?”我氣得渾身發抖,“江嶼!我懷的是你的孩子!
我可能會有生命危險!你那個怪物的情緒,比我和孩子的命還重要嗎?!”電話那頭,
是長久的沉默。然后,他掛斷了電話。那一刻,我的心,徹底死了。我獨自一人去了醫院,
簽了字,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感受著腹中胎兒不安的躁動。他沒有來。一天,兩天,三天。
直到我情況穩定出院,他才像個沒事人一樣出現在家里,帶著一身濃郁的腥甜氣味。
他說:“抱歉,那幾天實驗到了最關鍵的時刻?!蔽铱粗届o地說:“江嶼,
我們談談吧。”4“談什么?”他解開領帶,語氣不耐?!罢勀?,談我,談孩子,
談……那個塞壬?!蔽乙蛔忠痪洌逦鸁o比。他動作一頓,眼神瞬間變得陰鷙:“林瀾,
我警告你,不要試圖觸碰我的底線?!薄澳愕牡拙€?”我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你的底線是那個非人非魚的怪物,而不是你的妻子和即將出生的孩子,對嗎?
”“她不是怪物!”他低吼,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她是完美的生命!是科學的奇跡!
”“奇跡?”我逼近他,直視他的眼睛,
“一個需要靠掠奪另一個家庭的溫暖、犧牲一個無辜胎兒的幸福才能存在的奇跡嗎?
”爭吵無果?;蛘哒f,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不會有結果。一個人的心一旦偏了,
就再也拉不回來了。我開始暗中調查。憑借我過去在“蔚藍守護”積累的人脈和信息渠道,
要查清江嶼公司的底細,并非難事。但我需要更直接的證據。證據,
能將他釘死在恥辱柱上的證據。我無意中發現,江嶼的書房里,多了一個微型錄音筆。
他以為我不會察覺。我趁他不在家,打開了錄音筆。里面,
是我孕期因為不適而發出的痛苦呻吟,是我夜里輾轉反側的嘆息,
甚至是我孕吐時撕心裂肺的干嘔聲。他錄下這些,做什么?
直到我黑進了他加密的實驗數據庫,
看到了一份名為“塞壬情緒刺激與生理反應觀察記錄”的文檔。文檔里,赫然記錄著,
他將我的痛苦錄音,播放給那個“塞壬”聽。美其名曰,
“觀察其在感知同類(人類)負面情緒時的共情反應及信息素波動”。我渾身冰涼,
如墜冰窟。他竟然,用我的痛苦,去取悅那個怪物!或者說,去測試那個怪物的“人性”!
何其殘忍!何其變態!更讓我毛骨悚然的是,我在他的電腦深處,發現了一些搜索記錄。
“跨物種生育可行性”、“人魚胎盤結構分析”、“基因編輯嬰兒倫理邊界”。他想做什么?
他難道想讓那個“塞壬”,也為他生孩子嗎?!這個念頭,像一條毒蛇,
緊緊纏繞著我的心臟,讓我窒息。難怪,他會當著我的面,
用極其溫柔寵溺的語氣和實驗室的“塞壬”進行視頻通話。那一次,我剛好從臥室出來,
聽到他對著屏幕說:“塞壬,等我們的孩子出生了,你一定要教他唱歌,
你的歌聲是世界上最美的?!薄拔覀兊暮⒆印薄呀洠瑢⒛莻€怪物,
視為他孩子的“另一個母親”了。而我,這個十月懷胎的母親,算什么?5家里的婚紗照,
被他收了起來。他說:“看著礙眼?!痹浵笳鲪矍榈男盼?,如今成了他眼中的垃圾。
我發現他購買了大量的女性內衣、昂貴的珠寶首飾。那些內衣的尺寸,妖嬈性感,
根本不是我這個孕婦能穿的。那些珠寶的風格,也充滿了海洋元素,貝殼、珍珠、海星,
閃爍著詭異的光芒。后來,我在他實驗室的監控盲區——一個他以為我永遠不會發現的角落,
看到了那些東西。它們被隨意地丟在一個玻璃器皿旁,上面沾染著黏滑的液體,
和幾片幽藍的、細小的鱗片。旁邊,是“塞壬”的影像資料,
她似乎……試圖佩戴那些不屬于她的東西。畫面有些模糊,
但我能想象江嶼是如何引導、甚至是強迫她模仿一個“人類女性”的姿態。他在把那個怪物,
按照他理想中的“完美伴侶”來塑造。我的孕期私人物品,開始莫名其妙地丟失。
一件我常穿的真絲睡衣,一條我用慣了的浴巾。起初我以為是自己孕傻記性差。
直到我在江嶼的“塞壬觀察日志”里,
看到了這樣的記錄:“實驗體S(塞壬)對帶有L(林瀾)氣味的物品表現出好奇,
并嘗試模仿L的部分習慣性動作,如將毛巾搭在肩上,用特定角度梳理……頭發。
”“L的氣味似乎能安撫S的焦躁情緒,有利于后續的‘情感連接’實驗?!彼谷?,
把我當成了訓練他那個“寵物”的工具!用我的氣息,
去培養那個怪物對他的“家庭歸屬感”!惡心!極致的惡心!
他開始毫不掩飾對腹中胎兒的敵意。有一次,我撫摸著肚子,感受著胎動,
輕聲哼唱著搖籃曲。他從書房出來,冷冷地看著我,眼神像淬了冰:“吵死了。
”我愕然:“孩子喜歡聽。”他嗤笑一聲:“一個還沒出生的細胞團,懂什么喜不喜歡。
別把你的意志強加給它?!奔毎麍F……他竟然用“細胞團”來形容我們的孩子!那一刻,
我真的想拿起桌上的水果刀,狠狠刺進他的胸膛!最讓我崩潰的,是一次激烈的爭吵。
起因是我發現他又挪用了一大筆家庭儲蓄,
去購買一種極其昂貴的、據說是從某種深海稀有藻類中提取的“生命維持液”,
專供“塞壬”。我質問他:“江嶼!你到底有沒有把我和孩子放在心上?
那是我們準備用來給孩子買保險、交學費的錢!”他雙眼赤紅,像一頭困獸:“錢?
你只知道錢!你根本不懂塞壬對我意味著什么!”“她意味著什么?
一個滿足你變態私欲的玩物嗎?”“你閉嘴!”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你和這個孩子,都比不上塞壬的一根頭發!
她才是完美的生命,是我的繆斯,我的愛人!是我的全部!”“愛人”……這個詞,
像一顆子彈,瞬間擊穿了我的心臟。我看著他因狂熱而扭曲的臉,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
已經瘋了。徹底瘋了。6絕望如同深海的寒流,將我層層包裹。江嶼開始在言語中,
進行更加露骨的試探。“瀾瀾,”他難得用回了曾經親昵的稱呼,
卻讓我感到一陣生理性的反胃,“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家里多一個特殊的成員,
你能接受嗎?”我冷冷地看著他:“什么樣的特殊成員?”他眼神閃爍,
帶著一絲病態的興奮:“一個……非常聰明,非常美麗的……伙伴。
她可以幫助我們照顧孩子,甚至……可以給孩子帶來更廣闊的視野?!薄澳阏f的是塞壬吧?
”我一針見血。他沒有否認,反而變本加厲:“塞壬擁有超越人類的智慧,
她的基因序列是完美的。如果她能參與到我們孩子的生活中,對孩子的成長有莫大的好處。
科學的進步,需要包容和理解?!卑菀粋€怪物,來做我孩子的“教母”或“特殊保姆”?
他甚至荒謬地暗示,未來可以探索一種“更和諧的家庭模式”。這是在暗示我,
接受一個“三人行”的畸形家庭嗎?我只覺得胃里翻江倒海,沖進洗手間吐了個天翻地覆。
我的孕期生理需求,被他以“怕傷到你和孩子”為由,無情拒絕。我曾天真地以為,
他是真的在乎。直到我在他常用的平板電腦里,一個隱藏極深的加密文件夾中,
發現了一段令我畢生難忘的視頻。文件夾的密碼,是“SirenMyLove”。
視頻的拍攝地點,正是那個奢華的巨大水箱。幽藍的水光下,江嶼赤裸著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