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陸燃在一起的第七年,他洗去我脖頸的標記。于是我從他的情人重新變成了他的保鏢。
1我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身份的轉變,淡然應道:「知道了。」我沒問他原因,
想來也不過是厭了之類的,和這世間大多數情侶一樣。很多年前當我們在一起時,
我就在想這一天了。我想分手的時候我一定絕不糾纏,善始善終,當一個體體面面的前任。
這樣就算我們情人當不成,也可以當朋友,至少我還可以留在他身邊。
也許是我的態度太過平靜,以至于陸燃都幽幽地望了我許久。不過很快他就滿意地笑了,
因為他知道我永遠不會違背他的決定。哪怕此刻他讓我死,我都會毫不猶豫地從窗臺跳下去。
omega 洗去標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甚至帶有很大的風險。
醫生反反復復地問了我很多遍:「確定要洗去標記么,
這可能會對你以后的身體健康造成影響。」我沒聽到醫生說的話,
只是望著窗戶外面一只蜻蜓出神。它反反復復地撞著玻璃,似乎想要給自己撞一條出路。
就好像我一樣,反反復復追逐一個不可能的人,讓自己如此狼狽。于是醫生又皺著眉頭,
再問了我一句:「你確定要洗去標記么?」我嘩地一下將窗戶推開,蜻蜓受了驚,
朝遠處飛去。我笑著望著它飛遠,淡淡道:「我確定,盡快給我安排吧。」手術那天,
陸燃特地給我放了幾天的假,讓我多休息幾天。病房里,剛剛接受完手術的 omega,
鬼哭狼嚎地叫著。omega 這個群體,痛覺神經本就比其他群體更加敏感,
況且是硬生生地在腺體上割一刀。因為是腺體上的手術,怕影響到麻藥的正常代謝,
洗標記的手術是不能打麻藥的。我很平靜地躺在手術臺上,
任由護士將我的手腳身體束縛起來。2動手術醫生的聲音很溫柔,像哄小孩似的,
下手卻又穩又狠:「乖,一點都不疼,馬上就過去了。」我只看見他的眼睛,眼尾微微下垂,
顯得溫柔無辜,不像陸燃的眼睛是向上揚,鋒利而凜冽。不知怎么,我又想起陸燃了,
這不是一個合格的前任應該干的事情。下一秒腺體上一陣劇痛,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來。
我死死地咬著嘴唇,直咬到鮮血淋漓,連一絲聲音都沒逸出。畢竟我一向是個很能忍痛的人,
從前當秦時保鏢時,刀扎進身體里,我還能笑著和對手周旋。
刀在腺體上反反復復地來回切割,不知怎么我竟然會想起陸燃給我標記的那晚。
二十歲的陸燃,眼神亮晶晶地望我,小心翼翼地問我:「秦時,我可以標記你么?」
可能是他那晚的眼神太亮了些,鬼使神差地,我點了頭。明知道世間好物不堅牢,
彩云易散琉璃脆,將自己和另一個人綁在一起絕不是個明智的事情。況且是我和陸燃之間,
保鏢和少爺。可是我還是答應了,那晚陸燃的唇印在我的腺體上。我有些詫異,
直到現在我還能想起那晚帶給我的痛與歡愉。手術完成時,我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似的。
以至于醫生看著我的眼神里都多了幾分欽佩。我用盡最后的一點力氣,替自己打了一輛車。
到達目的地時,司機惶恐地喚了我好多聲:「喂,喂,你、你可別死在我車上。」
許久我的意識重新回來,我緩緩勾起一個笑容:「麻煩你將我送到樓上,
我會付你額外的費用。」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很可惜,
難得的一次休假竟然被我給睡過去了。第四天早上,我替自己煲了一鍋湯,
鏡子里我的樣子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至少是外表上的。這樣強悍的恢復能力,
或許要感謝陸家從小給我注射的各種試劑,
造就了這一具甚至超過大多數 alpha 的身體。3我以保鏢的身份留在了陸時的身邊,
依舊是形影不離。和做情人的時候,沒太大的區別,只是位置從床上變成了房門外。
做陸燃的保鏢,絕不是一件輕松的活,畢竟太多的人想要他的命了。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弟弟,
還有陸家那一群被觸及利益的叔叔伯伯。陸燃十三歲那年被人綁架,差點死了,被救回來時,
臉白得像個死人。神志迷迷糊糊的時候,還在喃喃道:「我不要阿時給我輸血,我不要他死。
」也是從那天起,我決定陸燃是我以命相護的人。原因很簡單,僅僅是他把我當人看待。
我是陸家從貧民窟里買回來的,因為我有著和陸時同樣的稀有血型。
所以我的存在僅僅是作為陸燃的血包,在關鍵時刻用來救陸燃的命。沒有人將我當人看待,
他們在我身上注射各種的試驗藥劑,冷眼看著我痛苦地哀鳴。
只有陸燃會問我:「今天還開心么?」他說:「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沒人可以傷害你。」
后來我主動進了陸家的訓練場,以命相搏,九死一生中激發潛能。我成了陸家最王牌的保鏢,
只要我在,沒有人可以近陸燃的身。他們發現我的功用已經遠遠超過一個血包的作用,
于是讓我陪在陸燃的身邊,保護他的安全。到底是**十歲的人了,
回憶起來就有點沒完沒了,直到門咔地一下開了。陸燃從房間里走出,
淡淡吩咐道:「晚上要參加陸家的家宴,你準備一下。」4陸家的家宴依舊和平常一樣,
表面上兄友弟恭,背地里暗潮洶涌。只是我沒有想到姜呈安也會在這里,陸燃的命定之番。
陸燃和姜呈安的信息素匹配值是百分之九十五,天作之合,命中注定。不像我與陸燃,
匹配值只有百分之七十多,甚至標記時,會出現輕微的過敏現象。甚至當初我倆去醫院時,
醫生都勸過我們:「以你們的信息匹配值,以后很難孕育孩子,不如趁年輕早做打算。」
但我倆偏不信邪,偏要勉強。很多年前,陸家就已經提出和姜家的聯姻,
甚至不惜給陸燃下了藥,想要生米煮成熟飯。不承想,陸燃寧愿自殘也不愿意順從。
我還記得那天,陸燃渾身血淋淋的,卻依舊望著我笑:「哥,我沒有碰她,
我永遠不會背叛你的。」其實我本來是不信的,像我這樣被親生父母賣掉的孩子,
對所有人都抱著百分之一百的懷疑。只是他一遍遍地說,我一遍遍地聽,聽到最后還是信了。
不同的是,姜呈安今天是作為陸燃弟弟陸欽的未婚妻出現在這里的,
姜呈安與陸欽的匹配值雖然達不到與陸燃的那么高,但也到了百分之八十五。
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便將聯姻的對象換成了陸欽。姜家的勢力不小,
若是能得到姜家的依靠,大有益處。所以陸欽對姜呈安殷勤備至,忙得不亦樂乎:「呈安,
你嘗嘗這個魚。」姜呈安神情懨懨,看起來身體不佳,但還是輕輕嘗了一口。抬起頭,
露出一個微笑:「很好吃,謝謝。」姜呈安本就生得極好,又是千寵萬寵嬌養長大的,
眉眼間一股嬌憨感。陸欽被這一笑給迷得像個傻子,撓著頭只知道傻笑:「你要是喜歡吃,
我們成婚以后,我就把這個廚子要過來。」5陸燃的指關節一下一下地敲著桌子,
這代表他處于非常不爽的狀態。一個本該是他的所有物,卻脫離了他,我想他可能是后悔了。
出神間,忽然有人提到我的名字,語氣詫異:「秦時,你身后的標記怎么沒了?」
陸燃漫不經心地答:「分了。」空氣中靜了幾秒后,有人又問了一句:「真的分開了?
我沒聽錯吧。」陸燃不耐煩地重復了一句:「我說我倆分開了。」我聽到周邊的竊竊私語,
語氣中都是不可置信。「從前愛得要死要活的。」一向威嚴的陸父的臉上,
都露出了幾絲欣慰的意思:「你的腦子壞了七年,如今終于清醒了。」像陸家這樣的家庭,
婚姻只是一場交易。信息素匹配的雙方能夠生出更具有天賦的繼承者,
豐厚的資產可以使家族更穩固發展。所以我和陸燃最開始在一起時,不出意外地遭到了反對。
最激烈的時候,陸父拿著槍指著我,問我要陸燃還是要生。我選擇了陸燃。
槍的保險落下聲響起時,陸燃提著把槍抵在自己的太陽穴上,笑得吊兒郎當:「哥,
我倆可能得到地底做對死鴛鴦了。」陸父的臉色青了又青,終究還是沒敢開槍。那天以后,
陸父索性眼不見心不煩,平日里見到我也只當是不存在。他斷定,我們終究有一天會分開的。
直到現在我都還能想起他那天篤定的神情,他笑得不屑:「我也是從你們那么大過來的,
年輕的時候總以為永遠很短,卻不知愛意終究會被消磨。」很不幸,他說對了。
6晚宴結束后,姜呈安去后院散步,不久后陸燃也出去了。鬼使神差地,我跟了上去,
自我說服自己,我只是為了保護陸燃的安全,僅此而已。月光下,
陸燃和姜呈安并排漫步在林蔭道上。不知說了什么,陸燃猛地將姜呈安按到了樹上。
四目相對,彼此之間距離不足寸余,兩人之間自成一片天地。百分之九十五的信息素匹配值,
對于二人來說都有極大的吸引力。陸燃的頭緩緩低了下去,小少爺閉上了眼睛,
臉頰上羞紅一片。我沒有繼續看下去,只是那顆隱隱有些不甘的心徹徹底底地死了。
接下來我應該干的事是護好他,如果陸欽一時沒想開要殺了他怎么辦。兩人回來的時候,
已經是手牽著手了,唇間一片瀲滟的光。陸欽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反應過來后,
眼睛被氣得通紅。陸燃舉起彼此相牽的手,笑得很欠:「抱歉,畢竟我們是命定之蕃。」
陸欽狠狠一拳揮到了陸燃笑著的臉上,陸燃不在意地舔舔傷口。這一拳是他該受的,
所以我沒動。直到陸欽掏出一把手槍時,我微笑著擋在了陸燃的身前。
冰冷的金屬抵在我的額頭,我笑著說道:「二少,不要那么大的火氣。」
陸欽看起來確實是被氣昏了頭,清醒了之后還是將槍放下了。畢竟這里是陸家老宅,
除非他不想活著走出這里。但依舊氣得發瘋,指著我的頭,破口大罵:「你怎么那么賤啊,
被人拋棄了,還護得那么緊。「從前賣屁股,現在給人當護家狗。」我沒有回嘴,
讓他撒撒氣也好。況且他說的也沒錯,我是挺賤的。因為他是陸燃啊,
那個性命垂危還念著我的陸燃。7那天之后,陸燃和姜呈安正式在一起了。
我從來沒有見過陸燃那么小心的樣子,小少爺嬌弱,陸燃是捧在手上怕掉了,
含在嘴里怕化了。陸大少成了一個妥妥的妻管嚴,從前有多避之不及,如今就有多甘之如飴。
姜呈安喜歡鮮花,卻又過敏,陸燃便替他將花粉一粒粒弄干凈。姜呈安身子嬌弱,
陸燃便每日變著法地給他補身體,然后哄孩子似的哄他吃下。有的時候,姜呈安耍小性子,
翻起舊賬,陸燃就會將他抱在懷里哄道:「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算我從前瞎了眼,不知道我們家呈安是多好的人。」我知道陸燃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樣子的,
因為我也曾享受過他的愛意,只是現在這份愛意換了人而已。而很不幸,作為保鏢,
我成了他們愛情的見證者和保護者。畢竟陸欽都快瘋了,每天的殺手源源不斷地過來,
弄得人焦頭爛額。連著高強度工作了幾天,我感覺自己渾身都有些熱。
等我終于意識到自己可能是提前進入發情期時,意識已經有些不清楚了。幾乎是出自本能的,
我擅自推開了陸燃書房的門。他戴著金絲眼鏡,端坐在黑色的皮椅上,抬眼淡淡望我一眼。
我知道我的信息素正在逸出,可是我沒有辦法控制。陸燃的鼻子動了動,
皺了皺眉頭:「你該去打支抑制劑。」其實我現在應該立馬退下,
我也沒有指望陸燃會安撫我,我的道德感也不允許我再進一步。
但是可能是腦子有些不清楚了,我又向前了一步,握住了他放在桌上關節分明的手。
陸燃面無表情地拂去了我的手,抬眼靜靜望我:「秦時,你越界了。」
然后舉起筆重重朝我的手扎了下來,血緩緩地滲出。他望著我,冷聲道:「清醒了么?」
遲來的疼痛讓我的理智回來一些,連帶著這幾日受的傷密密麻麻地向我襲來。
我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吃力地笑:「抱歉,我失態了。」8我幾乎是落荒而逃,
在腺體上貼了好幾層的阻隔貼,往家里趕去。只是信息素還在源源不斷地逸出,
我盡量貼著墻根走。卻還是遇到了幾個不長眼的人,為首的人有條大花臂,攔住了我的去路,
笑得猥瑣:「跟哥哥回家去,哥哥好好疼你。」我冷漠抬眼,迅速估算了現在的形勢。
面前的五個人都是 alpha,除去一個年紀太輕,一個瘦弱的,總共三個有效戰斗力。
正要動起手來,現在的我不是他們的對手,我只能速戰速決。于是我勾起一個笑容,
朝為首的鉤鉤手:「好啊,你過來。」大花臂笑得臉都爛了,朝我走了過來,
下一秒我卸了他的胳膊,一腳將他踹了出去。這一腳我踢的位置是算過的,不需要多少力,
但是看起來駭人,大花臂開始吐血。然后面無表情地看著剩下的人,厲聲道:「還不快滾。」
對面的人呆呆望了我幾眼,臉上露出后知后覺的驚恐,拖著地下的人跑了。
我知道我已經快要到極限了,正當我琢磨著是不是給自己一刀來得更方便些時。
卻遇到了那天給我動手術的醫生,我記得他,眼尾下垂,茶色的瞳仁顏色,好像是叫溫嶠。
腺體醫生的身份在此刻給了我最大的安慰,我努力朝他走去:「溫醫生,幫我。」
他身上冰冰涼涼的,讓我忍不住貼近他。溫嶠目光幽深,笑得有些無奈:「秦時先生,
首先現在是下班時間,還有,不是所有的醫生都是正人君子。」他托住我的腰,
開始源源不斷地釋放安撫信息素。一股淡淡的雪后冷杉的味道,冷冷的,讓人很舒服。
他的信息素與我的匹配度很高,心中的躁意慢慢被安撫下來。接下來他去到最近的藥房,
買了抑制劑,替我注射。理智緩緩回籠,想起剛才不要臉地貼在人家懷里,難免有些尷尬。
只是面上依舊是保持絕對冷靜,這也是當這么多年保鏢練出來的,
公事公辦的語氣道:「溫醫生,今天晚上非常感謝你的幫助,抑制劑的錢我會轉你。」
他笑意清淺地望著我,語氣微微上揚:「只是感謝么?」耳廓微微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