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父親病逝后,我投奔了遠在京都的未婚夫賀言庭。賀言庭原本另有了心上人,
可他不是個背信之人,最終還是娶了我。而他的心上人最終另嫁他人。多年后,
賀言庭位高權重,心上人卻因為夫家站錯了隊被下了大獄。賀言庭托關系把心上人救了。
自此賀言庭再也沒有碰過我,心上人為他生了一個又一個孩子。后來他和心上人相繼離世,
我勞心勞力地為他們的孩子操持。等孩子們長大了,我也老了。臨終前,他們面上悲痛欲絕,
可個個都在等著我咽氣。唯有我最疼愛的那個小孫女,握著我的手哭得隱忍。
「我聽到父親和叔伯們商量著要把爺爺和姨奶奶葬在一起。但我最疼您,
我一定讓您和爺爺合葬。」可我已經被這虛無縹緲的名聲地位禁錮一生了,
這死后榮光不要也罷。于是我對小孫女說:「柳兒,奶奶知道你的好意,
可奶奶只想葬在家鄉禹州,跟父母葬在一起。」不入賀家墳,免當賀家鬼。賀言庭,
如果有下輩子,如果我還記得,我一定不會再嫁給你了。1當我睜開眼時,
發現自己竟真的回到了禹州。我看著眼前油盡燈枯的父親,內心交雜著懷念和悲痛。
眼淚不自覺地滴落下來。「阿爹,我好想你啊,你不要走好不好。」父親抬起綿軟的手,
輕輕摸了摸我的頭。疼愛地道:「阿爹也想多陪陪我們嬌嬌,可惜阿爹能堅持到你及笄,
已經是菩薩保佑了。」「阿爹.....」阿爹是前年患上惡疾的,每每發病,頭疼欲裂。
大夫斷言阿爹最多再活半年。可阿爹為了我,熬了半年又半年,直到我上個月及笄,
可以成親了。他才放心,任由自己的身體衰敗,不再痛苦掙扎。他讓大夫給他開了安神藥,
減輕他的痛苦,盡管這種藥對他全無益處只有壞處。服藥后,阿爹時常昏迷,
現在是他難得的清醒時候。阿爹問我:「賀家,還沒回信嗎?」在我及笄后,
我爹便寄了信去京都賀家。我點點頭:「昨日已收到回信,
賀夫人說在我及笄后便等著我們去信了,信中還說他們派了人來接我上京,
現在人應當還在路上。」其實我說謊了,賀家既沒有回信,也不會有人來。
上輩子阿爹因為記掛著這件事,最后一刻都在擔憂我。我不忍他再為我憂心,這才撒了謊。
阿爹聽到賀家來信了,十分欣慰,連說幾個好字。后來我們又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直到阿爹又沉沉睡去。臨睡前,阿爹讓我自去休息。我卻坐在阿爹床榻前不愿意離去,
因為我知道,他這一閉眼,再也不會睜開了。我不舍得不陪他最后一程。我握著阿爹的手,
感受著他的溫度漸漸消散。直到天亮,他的手徹底涼了,我才崩潰大哭。
我又一次失去阿爹了。2阿爹葬禮后,
我沒有像前世一樣立刻帶著沈家全部家財前往京都投奔賀家。而是寫了一封信送去京都。
信中以我不想離開故土為由,想與賀言庭取消婚約。信封里附上當年賀家給的定情信物,
和三千兩銀票。前世我到了京都才知道,賀家未給回信的原因是早已回不起信了。
當年賀家也是大富之家,可賀言庭的父親在早年迷上了賭錢,把家產敗光后撒手人寰了。
留下他們孤兒寡母,賀夫人為了供賀言庭讀書,把眼睛都要熬瞎了。
上輩子我的到來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賀夫人感念我的救命之恩,一直對我很好。
賀言庭也因為這個,雖然無愛,但對我一直禮遇有加。這輩子我雖不去了,
但是能幫一把是一把,他們都是知恩圖報的好人。寄完信后,我去了賭坊。我要找一個人。
3賭坊老板是我爹的老友,我叫他王伯。王伯看到我很驚訝:「小知春,
你爹不是讓你去京都了嗎?」我還是那套說辭:「禹州才是我家,我不想離阿爹太遠,
已經跟賀家提了退親。」王伯感嘆:「你這小妮子竟有幾分魄力,
那么好的夫婿說不要就不要了,不過王伯也理解,賀家齊大非偶,你退婚了也不是什么壞事。
」寒暄過后,王伯又問我所來何事。我問他賭坊有沒有一個叫蔣大力的賭徒。
王伯細想片刻:「有,怎么了?」「我想請您幫我做個局,讓蔣大力輸一把大的,
逼迫他典妻還債。」「我要他的妻子,您虧的錢我給您填上。」王伯沒問緣由,直接答應了。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蔣大力是多年的賭鬼,很輕易就上當了。在王伯威逼利誘下,
蔣大力同意把妻子余小秋典給賭坊。但有一個要求,就是要把她賣得遠遠的。
「我那從軍的兒子可不是好相與的,要是讓他知道我賣了他老子娘,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王伯答應了。傍晚,王伯便把余小秋送來了沈府。4上輩子,因為賀老夫人總是生病,
太醫診治后說是心病,只能慢慢調養。我就想著研究藥膳,成天在廚房待著,
一來二去就跟廚娘秋姨相熟了。秋姨同我講,她本來也是禹州人,后被丈夫賣了還賭債。
后來輾轉來到了京都,憑借一手廚藝被人牙子賣到了沈府。我認識她那會,
她已經離家十年了。此時的秋姨才三十幾許,樣子比上輩子初見她時年輕許多。
她一看到我便跪下了,哭喪著臉求我不要把她賣到外地。「我兒子如果回來看不到我,
定會焦急。」我有些為難,我本來是打算帶秋姨去徐州的。秋姨除了一身好廚藝外,
還有另外一門祖傳的雕刻手藝。上輩子,秋姨在我生辰那日,給我送了許多的木簪。
簪子雕刻得十分精妙,古樸又不失雅致。我十分喜愛。戴著赴宴后,
竟然得了不少貴女的欽羨。后來我便讓秋姨放下廚房的事,只為我做木簪,好讓我拿去送禮。
秋姨十分高興,對她來說雕刻是她的愛好,做起來毫不費力,工錢還比做廚娘多。可惜的是,
我當時無知,只知道把玉簪等物用來送禮。白白錯失了開店的機會。等在賀言庭的提點下,
想資助秋姨在京都開店時,秋姨又因為多年的積勞成疾撒手人寰了。秋姨生前并沒有收徒,
她的好手藝就這么失傳了。而今我提前找到了她,并助她早早脫離了丈夫。
我決計不會讓她再像上輩子那樣,因為操勞過度而早早離世了。現在為難的是,
禹州我不便久待。我守著偌大的家產一直待在禹州不出嫁,定會引得不懷好意的人上門。
再加上這里女子行事作風大多粗獷,更喜佩戴金銀首飾。
像木簪那么雅致但不夠華貴的物件幾乎賣不出去。所以我想帶著秋姨去徐州。
那邊的年輕女子喜好精致的物什,憑借秋姨的手藝,一定能讓我們打開銷路。
得想個兩全的法子。5我把秋姨扶起:「秋姨,您先起來,聽我慢慢說。」
秋姨忐忑地坐到了丫鬟端來的椅子上。「您,您是個好人,您有什么吩咐請說,
只要不讓我離開禹州,什么都行。」我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擔憂兒子,
但我在徐州有一家店,需要個好手藝的雕刻師,你的手藝,我早有耳聞……」
秋姨聽到這有些驚喜,像雕刻這種精細又需要體力的活計,一向輪不到女子。
她之前空有一身手藝,絲毫沒有用武之地。現下聽到自己能憑借祖傳的雕刻技藝掙錢,
一時有些激動。可待反應過來我說要去徐州,她又有些坐立難安。「沈小姐,我很愿意去,
可是我兒子……」「這個你放寬心,只要告訴我你兒子姓名,在哪里從軍,
我可以寫封信給他,告知我們徐州的地址,讓他回來直接來尋你即可。」上輩子,
我為秋姨寫過一封信的,可惜時間太久遠了,我一時忘了那人的名字。況且后來,
那人立功歸來后還被皇上重新賜名了,本名更是鮮有人知道了。秋姨聽我這么說,
激動地站了起來:「好好好,小姐,您真是個大好人,我兒子叫蔣牛牛,
他在隴南地界當兵呢。」蔣牛牛這個名字一下子把我拉回了三十多年前。
也難怪我會忘記這個名字了,只因這個略帶稚氣的名字與那人周身的氣質實在不相配。
6那會兒秋姨剛過世一年,門房通報說有人鬧著要找余小秋。怎么也趕不走。
秋姨的大名知道的人不多,我當時就懷疑是不是秋姨的兒子找來了。
見到人之后卻又以為是自己搞錯了。此人蓬頭垢面,身材高大健碩,面色微黑。
跟秋姨那清秀的面容毫無一點相似之處。一時半會兒,我還以為是秋姨的賭鬼丈夫找來了。
直到他開口自稱自己是蔣牛牛。我勉強信了,實在是冒充秋姨的兒子也沒什么益處。
我能做的也就是告知他秋姨葬在哪里,并把秋姨留在我這里的遺物都交給他。
秋姨的遺物有她存在我這里的銀兩和一些衣物,還有幾只木簪。
蔣牛牛只把衣物和木簪收走了,銀兩想留給我,感謝我幫他母親保管遺物。
我擺擺手:「我不差錢,這些銀兩都是秋姨為你存的,是她的一片拳拳心意,你收好了。」
蔣牛牛便沒有再提,給我磕了個頭后便離開了。那會我怎么也想不到,這個胡子拉碴的漢子,
就是后來鼎鼎大名的鎮國將軍。7等沈府的事宜都收拾妥當后,我便打算帶著秋姨去徐州了。
可不成想在去徐州的前一天,我收到了賀言庭的回信。初看到信時,我內心有些忐忑,
待摸到信封中的凸起時又松了口氣。與我寄到賀家的玉佩不是同一塊,
想來賀言庭是同意退婚的。我打開信件卻是一驚。信中只有幾行字:「你的心意我已知曉,
感謝你的慷慨解囊。我已提前投靠了云中王。以后若需要幫忙盡可寫信來,我定會盡我所能。
」云中王是四皇子后來的雅稱。皇上有四子,四皇子是幼子,
當年誰也沒想到榮登大寶的會是他。前世的這個時候,賀言庭還在發奮讀書考取功名。
根本無心去結識一個看似無緣皇位的皇子。現在他能提前投靠四皇子,必定也重生了,
就是不知道他是幾時回來的。說實話,我其實并不恨他。當年在賀府,他對我樣樣周到,
給足了我正妻的體面。就算他寵愛林氏,也不曾讓她越過我去。我反而更怨我自己,
明明有很多次機會,我可以走出賀府,過不一樣的人生。我偏偏沒有珍惜,
只等到賀言庭和柳氏都過世了,我才后悔。可當時下一代還沒長成,
我沒辦法看著賀言庭辛苦半生的基業就此敗了。只得繼續在賀府當個定海神針,
直到再也沒有心氣去過不一樣的日子了。這輩子,定不會再這樣了。我呼出一口氣,
把信放在火燭上燒了。這樣也好,他比我聰明多了,一定能比上輩子走得更遠。
我有他這個靠山,更可放心大膽地去闖了。8早在阿爹的喪事辦完后,
我便把管家劉叔派來了徐州。我讓他在徐州尋摸合適的店鋪和小院。有合適的就入手。
等我和秋姨到徐州時,劉叔已經樣樣辦妥了。我沒讓秋姨立馬著手開工,
而是帶著她尋訪了徐州大大小小的首飾店。好讓秋姨知曉徐州的女子喜好什么樣式的首飾。
待秋姨看好了后,我便要劉叔和秋姨一起去采買木頭。我則日日前往一家臨江的茶館。
表面上是在看江南美景,實則在等一個人。我在茶館等了三天。我要等的人終于來了。
9我坐在茶館二樓風景最好的位置。這個位置原本我是定不到的,店家說有貴客長期定走了。
我軟磨硬泡許久,又花了三倍的茶水錢,才定下這個位置三日。我等了兩日,
終于在最后一日等來了想見的人。只見從樓下上來一主一仆。為首的婦人有著一張桃花面,
頭戴玉簪,衣裙雖然是素凈的雨后天青色,做工卻極為考究,一看就是位有身份地位的夫人。
那位夫人看我后微皺娥眉,雖未語卻能讓人感受到她的不滿。
她身邊的丫鬟在一旁嘀咕:「這店家怎么回事?竟然讓別人坐了夫人的位置,夫人,
我這就去要店家把她請走。」丫鬟聲音不大,我卻假裝聽到了她的抱怨。
驚訝地轉過頭看向那位夫人。「這位夫人,這個位置原先是您的嗎?真是對不住,
這里風景太美了,我便央著店家允許我待三日,只要您來了,我立馬走,不耽誤您賞景。」
說罷我便站起身,作勢要離開。那位夫人,也就是柳程程,我上輩子在京都認識的閨中密友,
是個極容易心軟的人。本來有些生氣的,現下看我這么說,又不好意思了,
她臉紅地把我攔下了。「既然姑娘也喜歡這里,可坐下一同觀景。」我笑著應了,
為了感謝她的慷慨,我提出要請她飲茶。柳程程沒有拒絕。前世我跟柳程程做了幾十年好友,
對她的喜好了如指掌。是以只要能見著她人,不愁拿不下她。10果然,聊了有小一刻鐘后,
柳程程便一改先前的疏離,變得熱情了些。柳程程是太尉之女,
在及笄后便嫁給了丞相幼子蕭琮之。現在的蕭琮之才入仕不久,丞相為了磨煉他,
便把他安排到了徐州,當了這里的知縣。因小夫妻倆還沒有子嗣,柳程程便一道來了。
蕭琮之在徐州當知縣當了六年,六年后就回京都了,之后便一直在大理寺任職了。
柳程程心性單純又高傲。她曾經跟我說過,她在徐州的日子十分難熬。
徐州的娘子們大多喜好衣服首飾之類的,不好詩詞歌賦。她同她們相處,只覺得無趣。
可她身份高,丈夫同僚們的妻子又喜歡來找她,是以她經常跑到一家臨江的茶館來躲清凈。
我當初為了跟她交好,在詩詞歌賦上下了一番功夫。后又有秋姨制的木簪做引,
終于跟她套上了交情。本來跟她交友是賀言庭的囑咐,后來發現她性格極為單純可愛,
待她便更真切了些。時間一長倒成了真正的閨中密友。由于我做足了準備,
這次跟柳程程的相交甚至比上輩子還順利。可我在跟她聊了一個時辰后卻提出告辭。
柳程程剛聊上頭,見我要走有些怔愣。我見她這樣便跟她約了明日游船,她面色一松,
歡歡喜喜地答應了。11我跟柳程程結交十分順利。在一個月后,我們又一次相約茶館見面。
這次會面,我特意帶上了秋姨新制好的簪子。我知道她好竹,
特意讓秋姨把簪子的長柄制成竹節樣子,簪頭又雕刻形態各異的竹葉和竹穗。
柳程程看到后果然愛不釋手。我明白柳程程的性子,越有事越不能藏著掖著。
便直言有事請她幫忙,報酬就是這些簪子。柳程程幾乎沒猶豫就答應了。
我有些驚訝:「你不先問問是什么事嗎?」柳程程調皮一笑:「不需要呀,
我們這一個月來見面有十來次了吧,我大概也能看出來了,你不是個愛占便宜的人。
這些木簪雖然精致秀雅,卻不值什么錢,所以你要我幫的忙,必不是什么難事。」
這下我真的被她驚住了,她現在看著比上輩子聰明多了。還是說,她上輩子是為了迎合我,
才沒有展現出她的聰明才智的?我微微有些臉紅,不再班門弄斧地賣關子了。
直言道希望她可以在知府夫人舉辦的桃花宴上佩戴木簪。柳程程眼前一亮,
拍手叫好:「桃花俗氣,有它做襯,倒顯得竹簪子越發清雅。」我有些汗顏,
我倒是沒想那么多,只覺得那天人多,柳程程這個時尚標桿可以幫我宣傳宣傳。
我又細細跟柳程程講了我現在開店的進度,好讓她了解我的店面在哪,里面還有什么款式。
到時有夫人小姐跟她打聽,好讓她能說得上來。柳程程十分配合。我看她這樣子,
頓覺只送六根木簪這個禮太輕了。又請她去聚賢樓吃了一頓飯。柳程程欣然前往。
12這一個月來,秋姨制的簪子有百支左右。我們把店鋪開在了桃花宴的前一天。
店鋪名字就叫綰青絲,字還是柳程程提的。雖然店面開在較繁華的街道,但由于店開得低調,
知道的人不多。偶爾也只有零星的婦人小姐進來,她們先是看到木簪覺得新奇。
待看到邊上立的價格標簽又縮回了手。一連流失了幾位顧客,秋姨有些急了。「小姐,
又不是什么值錢玩意,要不我們把價格降一些?」我瞪她一眼:「說了不要叫我小姐,
叫我知春。」看秋姨訕訕應了,我才又說道:「這個簪子本也不是賣給嫌貴的婦人的,
如果太便宜了,那些有錢的太太反而覺得格調太低不肯買了。」
再加上柳程程身份地位在那里,我把簪子賣得太便宜了,也會讓她跌了面子。
秋姨似懂非懂的,我嘆了口氣,讓她別急,再等兩天看看。實際上不用兩天,在第二天晚上,
便陸陸續續來了幾個丫鬟。擺在店面的木簪樣式有幾十種。
這幾個丫鬟挑了梅花簪、牡丹簪、祥云簪、魚尾簪等等,合計有十支。
離開前還問這些是否是獨一無二的樣式。我告訴她們這些木簪雖然樣式有相似,
但是雕刻的形態卻是各異的。她們這才放心付錢走人。
秋姨激動地抱著還沒捂熱乎的銀錢:「竟然真的有人買?!」我抱抱她:「我就說嘛,
你的手藝那么好,怎么會賣不出去呢。」秋姨一下感動得不能自已,在那抹眼淚。
我實在受不了她這個肉麻樣,便讓她把這些銀錢收好了。關店回去休息了。以后日子還長,
不需要一開始就卯足了勁。13桃花宴后,綰青絲的生意便好起來了。我擔心秋姨忙不過來,
便讓她去收徒。秋姨很過意不去:「您給我的工錢多,我就算睡得少一點,
也定不會讓店里斷了貨的。」那怎么行,我可不想她又累出毛病了。
我二話不說就把她帶到了牙行,要牙婆把一些不好出手的女孩拉出來看看。這些女孩子,
要不就是面目丑陋,要不就是身材瘦小,一看就是過得很苦的樣子。
果然秋姨看這些女孩可憐,便沒有再提不收徒的事了。秉著能活一個是一個的念頭,
挑選了幾個做事利索的。這些姑娘在幼時受了很多苦,被我們買回去后,做事十分認真努力,
就怕自己又被賣了。是以秋姨教了一兩個月后,姑娘們都陸陸續續上手了。
綰青絲木簪數量穩定后,我又讓秋姨嘗試雕刻其他物什,比如一些小擺件。
秋姨嘗試雕刻了幾只小兔子、小蝴蝶,以及一些小屏風。誰成想喜歡的人也很多,賣得很好。
就這樣,我們綰青絲越來越紅火了。由于背靠知縣,我并不擔心有人看了眼紅會來踢館。
但是會引來比單純眼紅生意的人更惡心的人,我也是沒有預想到的。
而且對方想得到的還是我。14初來徐州時,我都對外宣稱自己有未婚夫,
只是未婚夫去參軍了。就是怕會有人不長眼地湊上來。無論人有多好,
我這輩子都不想嫁給某個人守著內宅過日子了。可偏偏就是有人非要湊上來,
還是個我無法強硬拒絕的人。此人搖著一把扇子,這個月第八次路過綰青絲。看到我,
他便刷地打開扇子。自以為風流倜儻的沖我頷首:「沈小姐,今日天晴,可否賞臉舟上一敘?
」這是知府之子秦遠。雖然很不耐煩,但是我只能忍著,笑著跟他回禮。「真是不巧了,
秦公子,今日約了知縣夫人品茶,只能婉拒您了。」秦遠聽罷十分遺憾,但也沒糾纏,
又閑聊了幾句便走了。我看著他的背影憂心忡忡。自從一年前綰青絲在徐州打響了名頭,
許多官夫人慕名而來。連知府夫人都來逛了一圈。可我沒想到,能引來秦遠。
秦遠身份可不簡單,他的姑姑是大皇子的母妃,算半個皇親國戚。
他一來就表現了對我的興趣,可他有妻子不說,家里姬妾也不少。如果只是好色就罷了,
他背地里也十分陰狠。柳程程跟我說過,秦遠的院子可是會時不時死個丫鬟小妾的。
我絕不能落到這個人手里。這一年來雖然有柳程程護著我,
可馬上蕭琮之在徐州的任期就要到了。這日后,我思來想去,覺得不能再耽擱了。
立馬修書一封,寄去了京都,望賀言庭能出手相助。憑借他的聰明才智,
想必已經深得四皇子信任了吧。信寄出一個月后,秦遠終于不再煩我了。我著實松了口氣。
15時光匆匆,轉眼柳程程夫君的任期就到頭了,該回京述職了。回京那天,
我送她們一家到了城外。柳程程格外不舍,她拉著我的手,眼眶微紅:「知春,
你真的不同我去京都嗎?你掙的錢在京都開五家店都綽綽有余了。」
我遺憾地搖搖頭:「木雕本只是個稀奇玩意,在京都那種地界掙不了長久的錢。再說了,
前幾年也有京都的商戶來我這里收購木簪,我在徐州也能掙得了京都人的錢。」
不去京都的原因其實不在近前,而在未來。將來的京都勢必還會經歷一回四王之爭。
上輩子賀言庭以及朝中眾人都對這件事諱莫如深。所以我知道的不多。
只知道那個晚上的京都死了很多人。大皇子造反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帶兵鎮壓卻一死一傷。
大皇子殺到了金鑾殿,卻被最后趕來護駕的四皇子殺了。那一晚京都死的不僅有士兵,
還有好些個商戶。賀言庭道是有賊人提前埋伏在京都,趁京城大亂趁火打劫,
把很多店鋪都洗劫一空。不少無辜的百姓都遭了殃。我不想讓我辛苦經營的綰青絲遭此禍事。
只得先暫居徐州了。柳程程聽了我的解釋懊惱地瞪我一眼:「是是是,你都算好了,
就是沒想過我,你不在,我該多寂寞。」我抬起下巴,
點了點她身后馬車上一直探頭探腦的男童女童。「你怎么會寂寞,有的你忙的。」
柳程程要回頭去看,兩孩童不想被娘親發現,立馬縮進了馬車內。
柳程程只看到了晃動的車簾,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突然紅著臉擰了我一把。「叫你胡說。
自己還沒著落呢,還擔心我?」我吃痛地捂著胳膊,心里暗暗編排,她才是呢,
也不知道想哪里去了。待笑鬧完,柳程程又擔心起我的終身大事來。「你那未婚夫,
還在隴南沒回來嗎?」我知道她想說什么,于是堅定地點頭。「對,還未歸,
但我發誓此生非他不嫁,他回不來了,我也要守著他的牌位過日子。」
柳程程聽我這么說心疼地眼眶發紅:「你真是傻....」我怕她真的哭出來,
忙把她推到馬車邊上。「好了好了,別擔心我了,快走吧,等你到了京都我就給你寫信,
一天寫一封,必定讓你不寂寞。」柳程程噗嗤一聲笑了。她用帕子擦拭眼角:「說好了啊,
一天一封信。」我有些遲疑,這本是個玩笑話,她怎么當真了。可柳程程執拗地看著我,
大有我不點頭就不上車的架勢。我只能點頭。柳程程滿意了,這才由丫鬟扶著上了馬車。
16送別柳程程一家后,我牽著馬回城。快到城門口時,卻被一個突然出現的男子打暈了。
等我再次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廂房里,身上的衣服被扯開了,
脖子上還有一些青紫的痕跡。而我的面前正站著秦遠。幾乎看到他的瞬間,
我的心就猛跳起來。來不及想自己遭受了什么,我立刻縮到床角,戒備地看著秦遠。
「秦公子,你這是做什么?」秦遠笑得一臉邪氣:「沈姑娘,別來無恙啊。多日不見,
甚是想念。你呢,想不想我啊?」說著,他就要撲上來。我猛地掀起床簾遮住他的視線,
然后抽出頭上的發簪。由上而下一個起跳,把那銀簪子扎到了秦遠的脖頸處。秦遠一聲悶哼,
疼得倒在了床上。我趁機逃出了廂房。本想抄小路回家,收拾些細軟躲起來。我傷了秦遠,
秦家絕不會善罷甘休。可走著走著,又想到,我能躲,秋姨和還在綰青絲的姑娘們怎么辦?」
接著又想,我這輩子本來就是偷來的,萬一,現在這劫是老天爺覺得時間到了,才布下的呢?
也許我就該在今天死去也說不定。而且我都重生了,被人欺負到頭上了還要窩窩囊囊的,
那不是白活了嗎?萬一我死了又重生了呢?!這么想著,我一發狠便又拐到了主道上。
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個明白!17我專門往鬧市走,好讓人看清楚我的模樣。
路上遇到幾個關顧過綰青絲的小姐夫人,都驚訝地看著我,問我是否需要幫助。我都搖頭,
然后立刻走開。就這樣高調地回到了綰青絲。看店的小米正在算賬,看到我的模樣很是驚恐!
「店主!您……您……」我啞著嗓子打斷她:「去把所有人叫出來,快!」
小米本來還在發愣,聽到吩咐卻下意識照做了。不一會兒,在內院忙活的人都出來了。
所有人看到我的模樣都很驚訝,尤其是秋姨。她顫抖著抱住我:「知春,你遇到何事了?」
我知道她擔心我,可沒時間了,我把她推開,對她們所有人說:「我得罪了知府,難逃一死。
你們能逃的趕緊逃了!」秋姨尖叫:「我不走!」我沒管秋姨,讓其他姑娘去收拾東西。
我把小米拉到一邊有事吩咐。小米是她們中最健壯的,我想讓她把秋姨綁起來帶走。
可小米卻拒絕了,這個堅毅的姑娘紅著眼眶說:「店主,我不走,我本來就是別人都不要的,
只有你收留了我,反正我出去了也活不了,我陪著你,要死一起死!」我想勸勸她,
可話還沒出口,店內的姑娘就都湊了上來。「姑娘,我也不走!」「店主,我們陪著你!」
「店主,離了你,我們活不下去!」秋姨伸出手重新抱住我:「知春,好孩子,我們陪著你。
」我怔怔地看著她們,這一張張或稚嫩或滄桑的臉龐上滿是孤注一擲的堅毅。我想說什么,
卻覺得喉嚨梗塞。吞了吞口水,才能說話:「好,拿兩尺的紙和筆來,我們跟他們斗到底!」
18我在紙上用大字寫了幾行字:民女沈知春,知府之子秦遠欲輕薄于我,
民女為了自保刺傷了他逃了出來。民女自覺難逃一死,但不想死得無聲無息。
故在死前把秦遠的罪行告知于天下,望將來有義士能為我主持公道!
為了讓這份控告書顯得更加觸目驚心,我還讓小米去后院殺了只雞,用雞血代墨落筆。
寫完后,立刻讓小米貼到了綰青絲門邊上。然后把門一關,任由路過的人打量。等門一關上,
我便松了勁,任由自己倒在了秋姨的懷里。秋姨抱著我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