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我是聚光燈下的舞者，直到一場意外讓我再也無法起舞。劇痛日夜折磨，
醫生開的特效藥“奧康太芬”成了我唯一的依靠。可漸漸的，它從解藥變成了新的枷鎖，
我上癮了，從此跌入深淵。在戒斷互助會上，我遇見了顧遠。他溫柔、堅定，
陪我用各種方法對抗藥癮，陪我熬過戒斷的每一份痛苦。我以為，他是命運給我的補償。
后來我才發現，命運從未眷顧過我。1我蜷縮在沙發一角，看著像垃圾場一樣的房間。
這套公寓曾經整潔明亮，鏡面墻用來練習舞姿，木地板被我擦得能照出人影。現在，
鏡子碎了，地板上到處都是黑色污漬，角落里堆著外賣盒和空酒瓶。
手機里正在播放2019年莫斯科國際芭蕾舞大賽，25歲的我將全身的力量傾注在舞臺上。
這支《天鵝之死》最后拿下了金獎，評委說我的表演“讓死神都駐足”，
媒體稱我的腳背能“劃破月光”。那時候的我，是國家芭蕾舞團首席，
每天的生活除了練功就是演出。一切轉折源自在練習室練舞時，我跳躍落地卻滑倒了。
“L4、L5椎間盤突出，右膝半月板三級撕裂。”醫生指著核磁共振片子，
“至少需要半年康復訓練，養好之后應該不會影響跳舞。”醫生的話讓我放心了一些，
還能再次回到舞臺就好。可是手術后，劇痛讓我整夜睡不著。
主治醫生遞給我一個小藥盒：“普渡藥業新研發的止疼藥，奧康太芬，一天最多兩片。
”第一片奧康太芬下肚，疼痛像被魔法抹去。那晚，我夢見自己回到了舞臺，聚光燈下，
我旋轉、跳躍，像一片羽毛。后來我開始半夜疼醒，兩片變成了四片，然后是八片，
當我意識到不對勁時，已經晚了。我的身體開始發抖，臉色變成不正常的白色。我嘗試停藥，
可是戒斷反應更讓我痛不欲生。肌肉痙攣，頭痛欲裂，冷汗浸透床單。
更可怕的是心理上的渴求，仿佛有人在我腦子里低語：“吃一片吧，就一片。”后來，
我在浴缸里放滿冷水，試圖用低溫抑制藥癮。沒過多久鄰居聽見我的尖叫聲，叫了救護車。
手機震動起來，是舞團經理的來電。我知道他想說什么，和上個月一樣，“程悅，
團里不能再等了，你的位置必須有人代替。”來電結束后，手機里的視頻到了結尾，
頒獎典禮上，我捧著獎杯微笑致謝。那時候我的眼睛里有什么？夢想？希望？
可現在那里只剩下兩個漆黑的空洞。我拖著右腿走進浴室，冷水澆下來的瞬間，打了個寒顫。
擦開鏡子上的水汽，我看見一具肋骨凸出的身體。肌肉還在，但已經不像舞者的身體了。
我嘗試抬起左腿，曾經能輕松舉過頭頂的動作，現在只能勉強到腰部。
膝蓋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脆響。“廢物。”我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說。這天我趴在地上數藥片，
門鈴突然響了。“悅悅...”李莉站在玄關，手里拎著果籃。
我下意識把顫抖的手藏到身后：“團里不是馬上巡演嗎？你怎么有空來？
”“梁薇在排你的獨舞部分。”高跟鞋小心翼翼的避開地上的垃圾，她放下果籃，
“總監讓她改了第三幕的編排，現在那段32圈揮鞭轉...”“改成她擅長的斜線轉了？
”我打斷她，突然笑起來，我竟然還記得梁薇的技術短板。我看著李莉眼中的憐憫，
對自己的厭棄達到了頂峰。她走后，我在果籃底層發現了一張戒斷互助會的傳單，
背面用鋼筆寫著：天鵝就算折翼，也還是天鵝。2互助會在一間廢棄的社區體育館里舉行。
一周三次，大家輪流上臺講述自己的故事。那些憔悴的、麻木的、強撐笑容的面孔，
讓我想起后臺化妝間里等待上場的群舞演員。原來這世上被疼痛和藥物撕碎的人，
不止我一個。我縮在最后一排。頂燈太亮，照得我無處可藏。
一個聲音從頭頂傳來：“需要熱水嗎？”抬頭看見一個戴眼鏡的男人，穿著簡單的灰色毛衣，
手里拿著一個銀色的保溫杯。“程小姐，我看過你的演出，”他坐下時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讓我忍不住想靠近，“特別是《天鵝湖》那場32圈揮鞭轉。”我的心猛地一顫。
那些掌聲和燈光，恍如隔世。“讓我幫你吧，”他輕聲說，“不是作為志愿者，
而是作為你的觀眾。”最初，我用盡一切方式推開顧遠。當他第一次送我回家時，
我故意指著房間里的藥盒冷笑：“看清楚了？這就是你要拯救的人。”他默默蹲下身，
把散落的藥盒和垃圾一點點收起來。那天他離開時，房間煥然一新。第二次他在互助會找我，
我當著他的面，把他的保溫杯扔進垃圾桶。可深夜回家時，
發現那個銀色的杯子放在我家門口，杯底壓著一張字條：“明天裝熱可可。”為了躲他，
我不再去互助會。可他還是出現在我家門口，“可以試試這個。”他翻到筆記本的一頁，
上面畫著簡單的身體示意圖。那是他為我設計的水中復健動作，旁邊標注了呼吸節奏。
我嗤之以鼻：“你以為在教小朋友游泳？”“不，”他平靜地調整著示意圖角度，
“是在教天鵝重新認識自己的翅膀。”當我第三次把顧遠準備的營養餐倒進垃圾桶后，
他帶來了整套廚具。現在我的廚房被他的東西占滿。“蛋白粉是群舞演員，
”他握著我的手打蛋，“維生素是獨舞，礦物質...”蛋殼突然在我掌心碎裂，
他迅速包裹住我的手。轉折發生在一個雨夜。我在戒斷反應中砸碎了所有的東西，
恍惚中撥通了他的電話，卻只說了一句：“我跳不了《天鵝湖》了。”二十分鐘后，
渾身濕透的顧遠出現在我家門口，拉著一個行李箱，“搬去我家住吧。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我嘲笑他的天真：“難不成你還真的想拯救我？”“不是拯救，”他打開行李箱，
里面裝著我所有演出的場刊，“是陪我的首席舞者排練新劇目。”我去他家住了下來，
顧遠為我制定了一份特殊的戒斷時刻表。清晨六點三十分，
他會用溫熱的毛巾輕輕擦拭我額頭的冷汗，他說這是舞團早課開始的時間。九點，
他會端一杯加了蜂蜜的花茶。 “你第一次登臺前喝的就是這個，大劇院后臺第三間化妝室，
保溫杯上還貼著星星貼紙。”十二點，他會準備好營養午餐。“按照舞臺標準食譜做的，
吃飽了才有力氣對抗疼痛。”下午三點，他準時拿來冰袋敷在我膝蓋上，
哼著《睡美人》的旋律計時。“疼的時候就數拍子，數完這段就不疼了。”晚上七點，
往往是一天中最難熬的時間。這時顧遠就打開天鵝湖的鋼琴曲，
把我的手放在他喉結上：“數我的吞咽次數，每咽一次，就離謝幕近一步。”深夜發作時，
他會把我冰涼的雙腳放在他肚子上。“悅悅小小的腳放在顧遠大大的肚子上。
”即使他這樣溫柔耐心，上周我發作在他懷里掙扎時，還是控制不住咬破了他的鎖骨。
他突然哼起《天鵝湖》的四小天鵝舞曲，那是我小學第一次在兒童匯演中跳的角色。“顧遠，
”我喘著氣問，“你為什么連這個都知道？
”他用嘴唇碰了碰我顫抖的眼皮：“因為那天謝幕時，你偷偷把糖果塞給了演丑小鴨的女孩。
”最讓我心軟的是，他總備著一包跳跳糖，每次我藥癮發作，
他就倒一些在我掌心：“先讓它們替你跳一會兒。”3我漸漸相信了這個童話，
他是看過我每次舞臺的忠實觀眾，是我的翅膀折斷，卻仍然珍視我的暗戀者。
直到一個月后的一天，當梁薇踩著我的夢想闖進門時，我才明白這場救贖里，
只有我一個人在真情實感地扮演著被拯救的角色。她身上還帶著舞臺的余溫，
像是剛結束一場漂亮的演出。手機屏幕懟到我眼前，是她在我夢想的舞臺上獨舞。
“我的第一場演出，非常順利，”她紅唇一張一合，“大家說我比某個癮君子穩定多了。
”梁薇的腳步聲還未遠去，我已經砸碎了客廳的茶幾，地上的玻璃碎片里，
一盒奧康太芬躺在那里。手機里播放著她謝幕的鏡頭，掌聲蓋過了我吞咽的聲音。
意識模糊中我突然想到，為什么顧遠家里會有奧康太芬，為什么梁薇知道我在這里。
手環的電子音在深夜里格外刺耳，每當我心率超過120，就會發出滴滴的警報聲。
那天顧遠看著一片狼藉的家，沒有問為什么，只是默默的抱緊我。新一輪的戒斷，
他幫我戴上一個手環，說可以監測戒斷反應，可現在看起來，這分明是實驗室小白鼠的項圈。
我站在他書房里，“普渡制藥首席制藥師”的銘牌，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書桌抽屜沒鎖，
或許他認為被藥物蠶食心智的我不會注意，又或許他不并害怕我發現這一切。
里面放著一份編號為0427的文件，貼著我在莫斯科獲獎的剪報，
旁邊是熟悉的字跡：“戒斷期第3天，美好回憶能安撫患者。”那個時候他說，
我在莫斯科獲獎時，他在臺下為我落淚。“戒斷期第10天，未來憧憬提升患者耐受力。
”那個時候他單膝跪地，說等我康復，會在國家大劇院的舞臺上向我求婚。手機突然震動，
是顧遠發來的消息：“抱歉悅悅，今天晚點回去。”我無聲的笑了，
抬手擦掉不知何時滑落的眼淚。多么可笑啊，我竟然以為，那些溫柔安撫是出于愛，
甚至為咬傷他而愧疚，可他皮膚下的血，怕是比奧康太芬還要冰冷。畢竟，
他是奧康太芬的締造者，是我所有噩夢的源頭。我將那些文件一張張拍下，
手指穩得不像個癮君子。原來極致的悲痛和憤怒比任何藥物都更能讓人清醒。
我輕輕合上抽屜，走出了他的書房。“悅悅？”顧遠的聲音從廚房傳來，伴隨著碗筷的輕響，
“我買了燒麥，是你喜歡的那家。”我對著浴室鏡子練習微笑，鏡中人嘴角上揚，
只有我自己看得見眼底結冰的寒意。“來了。”我應聲，聲音甜得自己都惡心。
“今天感覺好些了嗎？”他伸手想摸我的手環，我假裝整理頭發避開。
他的指尖在空中頓了頓，轉而為我夾了個燒賣。“好多了。”我咬破薄皮，
燒麥一如既往地好吃，“多虧有你。”如果不是他，我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深夜，
當他以為我睡著時，我透過縫隙聽見他站在陽臺打電話：“她前幾天復吸了，
我準備給她用新研發的麻醉類藥物。”4我開始暗地調查。在顧遠加班的夜晚，
我悄悄潛入他的書房。看到一份份文件時，我渾身在發抖，不是戒斷反應，而是恐懼。
這些東西遠超我的想象，《奧康太芬臨床試驗報告》《受試者跟蹤記錄》《不良反應匯總》。
他們明明知道這個藥有危害，卻仍然選擇了投放市場，甚至有藥物監管局的許可。
我繼續翻找，發現了更多案例。目前已經存在多例藥物上癮患者，有舞者、運動員、工人等，
都是需要長期止痛的職業。幾份打著紅叉的檔案里，最新的是上周新聞里那個猝死的運動員，
可他明明是按照醫囑正常服藥。我不能再坐以待斃了，必須阻止他們，但不能貿然報警，
他們既然能投放市場，必然有龐大的關系網。突然想起高中同學林毅，
那個總為同學打抱不平的男生，曾說想當警察。我在班級群里找到他，發送了好友申請。
我隨便想了個問題跟他閑聊了幾次，我確認他已經是刑警，并且還像以前那樣正直。見面時，
他眉角的疤還在，那是當年為保護我被小混混劃傷的。
“最近有種止痛藥很火...”我假裝隨意提起。林毅立刻嚴肅起來：“千萬別碰！
我們懷疑存在違法成分，正在調查。”他壓低聲音，“但證據不足。”我猶豫片刻，
還是說出實情。林毅的眼神從震驚到堅定：“你現在很危險，需要盡快離開。
”“我怕會打草驚蛇，我會繼續假裝不知情。”我決定繼續待在顧遠身邊，
一是為了搜集更多的證據，二是可以探聽他們的動向。分別時，
林毅塞給我一張紙條：“遇到危險就打這個電話。你提供的東西非常有用，
我們會盡快采取措施，你要保護好自己。”晚上顧遠正在煮咖啡，我故意把平板音量調大，
天鵝湖的音樂響徹整個房間。“你看，”我裝作漫不經心地開口，聲音卻繃得發緊，
“梁薇的進步真大。”顧遠的背影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關掉咖啡機，
動作比平時慢了半拍。“是嗎？”他走過來坐到我身邊，
溫熱的手掌覆上我冰涼的膝蓋：“怎么突然看這個？”“想看看她是不是比我做得好。
”我盯著屏幕，余光卻注視著他的表情變化，“你說，我的意外會不會根本不是意外？
”顧遠的手指在我膝蓋上微微一頓。“別胡思亂想。”他抽走平板，關掉視頻，
動作溫柔卻不容拒絕，“你該吃藥了。”“這是什么藥？”顧遠似乎很驚訝，
因為我從沒有問過。“麻醉類的藥物，可以抑制你的藥癮。”“我可以不吃嗎？顧遠，
”我假裝害怕的看著他，“我不敢再吃這種新研發的藥了。”“這是專家建議的，悅悅乖，
吃了好嗎？”他溫柔的勸說，手指輕輕梳理我的發絲，像是在安撫一只不安的貓。
我仰頭將藥片吞下。“感覺怎么樣？”他看向我的手環，確認我的心率。
我對他微笑：“好多了。”顧遠似乎很滿意，他親吻我的額頭，說要去書房整理資料。
藥效來得很快，先是指尖發麻，接著視線開始模糊，然后我感到一種詭異的平靜，
仿佛靈魂已經離開這具軀體，所有的憤怒、欲望、痛苦都成了別人的故事。
5林毅的行動比我想象中更快。新聞突然爆出普渡制藥的奧康太芬被藥監局緊急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