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十七分,我被門鈴的嗡鳴驚醒。公寓走廊的聲控燈在潮濕的空氣里忽明忽暗,
霉菌在墻角蔓延出暗綠色的紋路,仿佛連光線都被腐敗吞噬。水滴從天花板滲下,
在燈罩上凝結成不規則的水珠,水珠折射的光斑在地面游移,
形成某種近似于數字“3”的陰影。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恍惚間聽見門鈴又響了兩聲,
節奏急促得像是某種加密的摩爾斯電碼。門外站著的男人戴著壓得很低的黑色鴨舌帽,
帽檐下露出半張蒼白的臉,皮膚泛著不自然的青灰色,
像是被浸泡在福爾馬林溶液里多年的標本。雨水順著他的外套滴落,
在腳下匯成一小灘暗色水漬,水漬邊緣泛著詭異的熒光藍,像是混入了某種化學試劑。
他懷里抱著的信封濕漉漉的,封口處還黏著幾片枯黃的楓葉——這個季節本該是寒冬,
楓葉早該落盡,但此刻每一片葉子邊緣都卷曲發黑,仿佛被火焰燎過又浸透了水。
我伸手去接,他卻突然后退半步,將信封硬塞到我手中,指尖觸碰到的瞬間,
我感覺到他皮膚表面傳來一陣微弱的電流,像是有無數納米粒子在皮下涌動。
“這是您妹妹的最后一封信。”他的嗓音像是被砂紙打磨過,沙啞得不像活人的聲音,
更像是機械齒輪摩擦的雜音。我試圖抓住他的手腕追問,他卻如一縷青煙般消失在樓道轉角,
腳步聲在樓梯間回蕩了兩聲后驟然消失,仿佛被某種無形的東西吞沒了。我望向門外,
雨幕中隱約有個黑影迅速消失在樓道的陰影里,但再定睛看時,
卻連雨滴落地的軌跡都變得扭曲模糊,仿佛時間在那瞬間被刻意抹去了一幀。
信封上的名字用血紅色顏料寫成,筆畫歪斜,仿佛寫字的人手指在劇烈顫抖,
又像是用某種尖銳的金屬物在強行劃刻。拆開信封時,一股刺鼻的焦糊味撲面而來,
信封內側殘留著細小的金屬碎屑,像是被高溫灼燒后殘留的灰燼。
一張泛黃的照片“啪”地掉在地上,邊緣有燒灼的痕跡,
照片邊緣的焦黑部分甚至還在微微發燙。小薇站在廢棄的“青山機械廠”門口,
笑容僵硬得像是被定格在某個痛苦的表情上。她身后的鋼鐵支架扭曲成詭異的角度,
遠處廠房的窗戶里隱約透出幽藍的光,像是有無數熒光蟲在飛舞,
又像是某種電子設備的故障頻閃。照片背面用鉛筆潦草寫著:“救我。他們在改變時間。
別讓今天重復。”我的心臟猛地收縮。青山機械廠?
上個月新聞里那場離奇火災的畫面閃過腦海——所有工人失蹤,廠房被封鎖,
消防員在廢墟里只找到大量燒熔的齒輪和電路板,連一具完整的尸體都沒有。
而小薇三個月前突然辭職,說要去參加一個“時間物理研究項目”,此后電話不接,
微信不回,連生日祝福都石沉大海。我曾多次去她租住的公寓尋找,卻始終發現門鎖被更換,
門口堆滿未拆封的快遞,像是有人刻意在掩蓋她的存在。我抓起外套沖向車庫。
雨勢愈發猛烈,雨滴打在車窗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仿佛連空氣都被雨水壓得粘稠。
出租車司機是個禿頂的中年人,右眼下方有道蜈蚣般的疤痕,聽說目的地是青山機械廠后,
后視鏡里的眼神突然變得驚恐,
瞳孔在昏暗的車廂內收縮成針尖大小:“那地方不干凈……聽說夜里進去的人,
第二天都會出現在城郊的荒地里,衣服上全是黏液,嘴里念叨著‘時間卡住了’。
”他頓了頓,聲音發顫,喉結上下滾動,“你要真去,得給我雙倍車費。而且……到了地方,
我可不等人。”雨刷器在擋風玻璃上瘋狂擺動,車燈照亮前方道路時,
我瞥見后視鏡里有個黑影一閃而過,像是一個人形輪廓,但回頭再看卻什么都沒有。
黑影消失的位置,車窗上卻殘留著一道濕潤的抓痕,像是某種生物的手指在玻璃上劃過。
司機沉默地加速,儀表盤上的時間顯示卻停在凌晨三點,無論指針如何轉動,始終不動。
收音機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雜音,
隨后傳來一段模糊的廣播:“……時間觀測站報告異常波動……所有市民請勿外出……重復,
請勿外出……”抵達廠區時,鐵門上的鎖頭早已銹蝕,門縫里滲出淡藍色的霧氣,
霧氣觸碰到皮膚時,竟泛起一陣灼燒般的刺痛。門牌上的“山”字被火燒得只剩半截,
殘骸形似一張獠牙畢現的獸口,門柱兩側爬滿銹蝕的鐵絲網,網上纏繞著干枯的藤蔓,
藤蔓上掛著幾片與信封上相同的枯黃楓葉。冷風裹挾著金屬碎屑灌進衣領,我打開手電筒,
光束在黑暗中割出一道顫抖的光痕,光柱掃過之處,地上的積水突然泛起波紋,
倒映出無數扭曲的人影,仿佛有無數“我”在黑暗中窺視。走廊里,
每走一步都能聽見細微的齒輪咬合聲,像是有無數微小的機械昆蟲在墻壁夾層中啃噬金屬。
墻壁上的溫度計不斷跳降,從25℃到15℃,再到5℃,最后竟跌至零下。
地上的金屬符號開始浮現,像是用液態汞澆筑的,蜿蜒成復雜的回路,
在光線下折射出詭異的虹彩。我踩中某個符號時,整條回路突然活了過來,
汞色液體順著紋路流動,組成一串我從未見過的數字——π后面跟著無數重復的“3”,
數字不斷變化,卻始終無法跳出這個循環。頭頂的通風管道傳來窸窣聲,像是有老鼠在爬行,
但聲音越來越密集,漸漸變成了無數齒輪同步轉動的轟鳴。轉角處的齒輪聲愈發密集,
像是有成千上萬只機械昆蟲在啃噬金屬。我握緊手電筒,手心滲出冷汗,
汗液滴落在地面的汞色符號上,竟發出“滋滋”的腐蝕聲。推開實驗室的門時,
寒氣撲面而來,手電筒的光在巨型機械臂的陰影間搖晃,照出一片人間煉獄的景象。
數十臺機械臂懸在半空,關節處滲出銀色的機油,機油滴落在地面凝結成冰晶,
卻又在下一秒融化蒸騰,形成詭異的循環。末端連接著二十多個透明培養艙,
艙內漂浮的人影皮膚近乎透明,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閃爍著微光的納米顆粒,
顆粒在血管中組成復雜的數字流,不斷重復著“3:17”“3:17”“3:17”。
他們的眼球被替換成攝像頭般的機械鏡片,嘴唇翕動,
無聲地重復著同一句口型:“今天……今天……今天……”小薇在最中央的培養艙里。
她的頭發被數百根光纖管線纏繞,管線末端連接著一臺嗡嗡作響的量子計算機,
屏幕上的數據流以每秒百萬次的速度刷新,卻始終是重復的代碼片段。
胸口貼著一枚跳動的量子芯片,芯片表面布滿細小的裂紋,裂紋中滲出淡藍色的能量,
能量流在接觸空氣后立刻燃燒成灰燼。培養艙外的顯示屏上,
一行倒計時正飛速跳動:00:02:59,數字邊緣不斷閃爍紅光,像是警告,
又像是某種嘲弄。“歡迎來到時間重塑車間。”沙啞的電子音從實驗室頂部的擴音器傳來,
帶著金屬摩擦般的顫音,每個音節都夾雜著齒輪卡頓的雜音,
“你的妹妹自愿成為‘時間錨點’,幫助我們穩定時間流。現在,
她正將今天的每一秒延長至永恒——但代價是,所有被困在今日的人類,
都將成為時間的囚徒。”機械臂突然轉向我,鉗子般的末端發出咔嗒聲,
鉗口內側布滿鋸齒狀刀刃,刀刃上殘留著暗紅色的黏液,
黏液滴落時竟在地面腐蝕出細小的孔洞。我本能地后退,卻撞上一面布滿冰晶的墻壁,
冰晶在光束照射下折射出無數扭曲的時鐘圖案,每個時鐘的指針都停在三點十七分。
冷汗順著脊背滑落,冷汗接觸到冰晶時,竟瞬間凝固成冰珠,墜地時發出清脆的響聲,
像是鐘表齒輪的咬合。電子音繼續蠱惑:“要終止程序,只需按下控制臺的紅鍵。
但記住——按下后,今日所有‘錨點’會瞬間湮滅,包括你。你妹妹的存在,
將被時間徹底抹去。她的記憶、她的生命、她呼吸過的每一秒,都將被清零。
”我望向培養艙里的小薇。她的睫毛在顫抖,光纖管線隨著她的掙扎發出細微的電流聲,
電流聲頻率與倒計時的跳動完美同步。她似乎想睜開眼,
但芯片的藍光卻將她禁錮在永恒的沉睡中,眼皮每次顫動,
都會觸發培養艙內的一陣能量波動,波動在艙壁形成漣漪,
室里痛苦地嘶吼、機械臂強行插入她的身體、無數科學家在她周圍瘋狂記錄數據……畫面中,
一個戴著鴨舌帽的身影一閃而過,正是送信的男人,他站在人群后方,
嘴角揚起一抹機械般的冷笑。我咬牙沖向控制臺,手指按在紅鍵上——那一瞬間,
整個實驗室扭曲了。墻壁上的符號開始倒流,原本向下的汞色紋路突然逆轉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