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陳默,宏豐村是我的根。父親死了,電報只有三個字:速歸。長途汽車在盤山路上爬行,
窗外夜色濃稠,月亮呢,本該有的月亮不見了。終于看見村口老槐樹的黑影,車停了,
司機沒回頭:“到了。”我提包下車,冷風(fēng)刀子似的刮臉,車燈迅速遠去,像被黑暗吞噬。
村口不對勁,十幾條黑狗蹲坐路旁,像列隊的士兵,無聲無息,
幽綠的眼睛齊刷刷釘在我身上,冰冷的注視,沒有一絲狗該有的活氣。后背汗毛豎了起來,
我加快腳步。推開自家院門,一股濃烈的紙灰味,靈棚搭在院子中央,白慘慘的燈籠搖晃。
村長李福生從陰影里走出來,他胖臉上的肉擠著笑,比哭還難看。“小默,回來了,節(jié)哀啊,
”他嗓門干啞。我點點頭,喉嚨發(fā)緊:“叔,我爸他……”“急病,沒遭罪,”他打斷我,
拍拍我肩膀,很用力,“先去磕個頭吧。”靈棚里燭光昏暗,父親的遺照在供桌上,
笑容有些模糊,棺木黑沉沉的,停在正中。我跪下,冰冷的地面寒氣直往上鉆,三叩首,
額頭觸地,再抬頭時,有人靠近。是二伯,他挨著我跪下,動作僵硬,燒紙錢,
火盆里灰燼打著旋兒飛起。“默娃……”他聲音壓得極低,像怕驚動什么,
眼睛警惕地掃視靈棚口。一張硬硬的紙條塞進我手心,迅速,隱蔽。“拿好,
”他嘴唇幾乎沒動,“別給旁人看見,子時前,一定離村!”他重重捏了下我的手,
眼神里有種我從未見過的驚惶,然后他起身,動作恢復(fù)自然,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
我攥緊紙條,手心全是汗,紙條邊緣硌著皮肉,心跳得厲害。靈棚外傳來腳步聲,
李福生又進來了,他身后跟著個高瘦的灰衣人,那人戴著頂破斗笠,帽檐壓得很低,
看不清臉,手里提著一盞白紙燈籠。燭光映著他下巴,線條很硬。“小默,
”李福生清了清嗓子,“這位是今晚的守夜人,按老規(guī)矩,你得留下守靈。”守靈,
二伯的警告立刻刺進腦子,子時前離村!別信守夜人!“村長,”我盡量讓聲音平穩(wěn),
“我……我有點急事,得回城里一趟,明天一早準(zhǔn)回來!”李福生臉上的假笑消失了,
他堵在靈棚唯一的出口,胖大身軀像堵墻。“不行!”他斬釘截鐵,
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守靈是祖宗的規(guī)矩!親兒子不在,誰替你爹鎮(zhèn)住這最后一程?
”他瞇起眼,目光刀子般刮過我攥緊的手:“怎么?你爹養(yǎng)你這么大,連最后一晚都不肯守?
”守夜人靜靜地站在陰影里,像一截枯木,白紙燈籠在他手里紋絲不動,光暈慘淡。
我手心全是汗,紙條幾乎被捏爛。1.“規(guī)矩不能破!”李福生又強調(diào),
聲音像生銹的鐵片摩擦。他堵著門,院子里的狗不知何時聚攏,蹲在靈棚外,黑壓壓一片,
綠眼幽幽。我孤立無援,心往下沉,二伯呢,他不見了。“默娃,”李福生語氣緩了點,
透出虛偽的關(guān)切,“知道你難過,可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守一夜,盡了孝,
明早風(fēng)風(fēng)光光送你爹上路,”他拍拍棺材。黑漆棺木冰冷,寒氣似乎透過木頭滲出來。
我深吸一口氣,知道硬闖沒用,“……好,我守。”“這就對了!”李福生咧嘴笑,
露出黃黑的牙,他側(cè)身讓開一點。我走出靈棚,夜風(fēng)更冷了,吹得白幡嘩嘩響,像鬼拍手。
“村子……晚上都這么靜?”我試探問,死寂,連蟲鳴都沒有。李福生笑容僵了下,
“奔喪嘛,都忌諱,”他含糊道,隨即提高嗓門,“你安心守著!有事喊守夜人。
”他朝那灰衣人努努嘴,守夜人依舊沉默,像塊石頭。李福生走了,腳步聲遠去,
院門“吱呀——哐當(dāng)!”一聲,落鎖的聲音,清脆,冰冷,像砸在我心上。
我被鎖在了自家的院子里,和一口棺材,一個詭異的守夜人,一群沉默的黑狗。
狗群在院門關(guān)死后,無聲散開,重新蹲伏在陰影里,綠眼閃爍。守夜人提著白燈籠,
走進靈棚,他動作輕飄,幾乎沒有聲音。我僵在原地,手心黏膩,二伯的紙條還在,
心臟擂鼓般敲著肋骨。守夜人停在棺材旁,燭光將他的影子拉長,扭曲地投在白色靈幡上,
像一只伺機而動的野獸。他緩緩抬頭,斗笠陰影下,似乎有兩點微光,看向我。“時辰還早,
”他開口,聲音沙啞干澀,像砂紙摩擦枯木,“外面風(fēng)冷,進來坐。”2.靈棚里,
燭火跳動,光影在守夜人臉上晃動,斗笠下陰影濃重,只看到緊抿的薄唇,線條冷硬。
他指了指供桌旁的矮凳,自己則靠墻站著,像一截沒有生命的朽木,白燈籠放在腳邊,
光暈慘白。我僵硬地坐下,矮凳冰涼,供桌上父親的遺像在燭光里微笑,眼神空洞,
紙灰味混著劣質(zhì)蠟燭的焦糊氣,直往鼻子里鉆。外面風(fēng)聲嗚咽,吹得靈棚嘩嘩作響。死寂,
只有燭芯燃燒細微的噼啪聲。我悄悄攤開手心,汗水浸濕的紙條,借著供桌遮擋,小心展開。
粗糙的黃紙,上面是二伯歪歪扭扭的字跡,鉛筆寫的:“子時前走!別信守夜人!
村口老槐樹根下挖,往西跑!莫回頭!”字跡潦草,透著急切,甚至恐懼。“往西跑”,
西邊是斷魂崖!深不見底!村里孩子從小就被警告,絕對不準(zhǔn)靠近!二伯糊涂了,
還是……“心不靜?”守夜人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很近!我猛地一哆嗦,差點跳起來,
紙條迅速攥回手心,緊緊捏住。他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靠近了一步,斗笠陰影幾乎罩住我。
“沒……沒有,”我喉嚨發(fā)干。“守靈,心要誠,”他聲音平板無波,
像在陳述一條冰冷的規(guī)則,“雜念多了……不干凈的東西容易纏上來。
”他目光似乎掃過我攥緊的拳頭。燭火猛地一晃,顏色變了!慘綠!像墳地里的鬼火!
整個靈棚瞬間籠罩在詭異的綠光中!供桌,遺像,白幡,棺材……全染上一層陰森的慘綠!
父親的笑容在綠光里扭曲變形!我倒抽一口冷氣!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守夜人毫無反應(yīng),
仿佛這駭人的變化理所當(dāng)然。綠瑩瑩的光線下,黑漆棺木的縫隙里,一絲絲粘稠的黑色霧氣,
緩緩滲出,像墨汁滴入水中,無聲彌漫。它們蜿蜒爬行,貼著冰冷的地面,
朝我坐的矮凳方向……蔓延過來。3.寒意瞬間攫住我,仿佛無數(shù)冰針扎進骨頭縫里,
那黑霧如有生命,冰冷,粘膩,帶著死亡的氣息,貼著地面蛇行而來。我猛地從矮凳上彈起!
凳子“哐當(dāng)”倒地!“那……那是什么?!”聲音不受控制地尖利,指著棺縫滲出的黑霧。
守夜人緩緩轉(zhuǎn)頭,斗笠陰影完全遮住了他的臉,只能感覺那無形的視線落在我身上,冰冷,
審視。“陰氣,”他吐出兩個字,平淡得像在說天氣,“你爹舍不得走。”黑霧蔓延得更快,
幾乎觸到我的鞋尖!一股腐朽的甜腥味鉆入鼻腔,令人作嘔。“坐下!
”守夜人聲音陡然嚴(yán)厲,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壓,像鞭子抽打空氣。我腿肚子發(fā)軟,
恐懼釘住了腳,眼睜睜看著那黑霧纏繞上我的褲腳!刺骨的冰冷瞬間穿透布料!
皮膚像被凍傷!就在這時,守夜人動了。他沒理會地上的黑霧,
反而走向供桌旁一個陶土小爐,爐上坐著個舊鐵壺,壺嘴正冒著絲絲白氣。
他拿起一個粗瓷碗,提起鐵壺,深褐色的液體傾注而下,一股難以形容的濃郁藥味彌漫開來,
蓋過了紙灰和蠟燭味,也壓住了黑霧的甜腥。他端著碗,轉(zhuǎn)身遞向我,碗口熱氣騰騰。“喝,
”聲音又恢復(fù)平板,“驅(qū)陰寒,定心神。”粗瓷碗里藥湯渾濁,熱氣扭曲了光線,
碗底似乎沉著一點微弱的金色反光。我下意識低頭,目光穿過晃動的藥湯,
碗底……赫然躺著一枚小小的金耳環(huán)!式樣老舊,頂端是朵細小的梅花!邊緣磨損得厲害!
我認(rèn)得它!母親!這是我母親生前最常戴的那對耳環(huán)之一!她下葬時,
明明……明明戴著這對耳環(huán)入土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
碗底那點金色,像燒紅的烙鐵燙進我的眼睛!“不……不……”我牙齒打顫,
身體控制不住地后退,撞在供桌上,燭臺搖晃,綠火瘋狂跳動。守夜人端著碗的手紋絲不動,
斗笠陰影下,那緊抿的薄唇似乎……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一個弧度。“喝了吧,
”他聲音沙啞,卻帶上一種奇異的蠱惑力,
一字一句敲在我耳膜上:“你娘……等著和你團圓呢。”4.“團圓”兩個字,
像淬了冰的針,狠狠扎進我耳中。碗底那點金色,在慘綠燭光下,刺得我雙眼劇痛,
母親下葬時的臉,蒼白,平靜,戴著這對耳環(huán),清晰得可怕。胃里翻江倒海!
恐懼和惡心擰在一起!“滾開!”我嘶吼,用盡全身力氣猛地?fù)]手!“啪嚓!
”粗瓷碗狠狠砸在地上!碎片飛濺!滾燙的藥湯潑灑開!
刺鼻的藥味和甜腥的黑霧氣味猛烈沖撞!那枚小小的金耳環(huán),叮當(dāng)一聲,
落在黑霧彌漫的地面,梅花瓣沾上褐色的藥汁,瞬間被幾縷黑氣纏繞,像被骯臟的舌頭舔舐。
守夜人低頭看著碎裂的碗,看著地上的耳環(huán),一動不動。靈棚里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喘息聲,
綠燭火瘋狂搖曳,將他斗笠下的陰影拉得更加扭曲,黑霧似乎被藥湯激怒,
更加洶涌地翻騰起來!冰冷刺骨!不能再待下去了!二伯的警告在腦中尖叫!子時前!離開!
求生的本能壓倒一切!我猛地轉(zhuǎn)身!沖向靈棚口!守夜人沒有阻攔,他甚至沒有動,
只是無聲地站在那里,像一具早已預(yù)知結(jié)局的木偶。我沖出靈棚!冰冷的夜風(fēng)狠狠灌進肺里!
院中一片漆黑,只有靈棚透出的慘綠光芒,映照著那些蹲伏的黑狗輪廓,
一雙雙綠眼在黑暗中亮起,無聲地盯著我。院門緊鎖!鐵鏈冰冷!翻墻!我沖向側(cè)面院墻!
墻角堆著些雜物!手忙腳亂地往上爬!指甲摳進粗糙的土墻!黑狗群動了!它們沒有吠叫,
只是齊齊轉(zhuǎn)頭,幽綠的目光隨著我的動作移動,安靜得令人窒息。爬上墻頭!
顧不得手掌被磨破!縱身跳下!外面是狹窄的村道,漆黑一片,濃得像化不開的墨。
只有遠處幾點零星的燈火,鬼火般飄忽,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腥甜,
和靈棚里的黑霧味道一樣。我拔腿狂奔!朝著村口方向!風(fēng)在耳邊呼嘯!肺像要炸開!
二伯的話在腦中回響:“村口老槐樹根下挖!”老槐樹!就在村口!快到了!
前方黑暗中出現(xiàn)模糊輪廓,是那棵巨大的老槐樹!扭曲的枝椏伸向墨黑的天空,像無數(shù)鬼爪。
我撲到樹下!粗壯的樹根虬結(jié)盤繞,地面是硬土,沒帶工具!我瘋了一樣用雙手刨!
指甲崩裂!泥土混著砂石嵌入皮肉!劇痛!顧不上了!快!快!時間不多了!
手指突然碰到硬物!埋在淺土里!我狂喜!奮力扒開周圍的土!
是一個小小的、油布裹著的硬塊!比拳頭略小!入手沉甸甸的!挖到了!二伯留的東西!
就在我抓住油布包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猛地從背后襲來!比靈棚里的黑霧更刺骨!
帶著深重的惡意!我猛地回頭!村道另一頭,濃重的黑暗里,無聲無息地站著一個人影。
高瘦,灰衣,破斗笠,手中提著一盞慘白的紙燈籠。守夜人!他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
白紙燈籠的光暈微弱,只能照亮他腳下方寸之地,光暈邊緣,黑暗濃稠得如同活物。
他靜靜地面朝著我,斗笠低垂,沒有任何動作,但那股冰冷的鎖定感,
比任何追逐都令人絕望。他堵住了通往村口唯一的路。5.白紙燈籠的光,
像墳地里飄蕩的鬼火,守夜人站在路中央,像一道分隔陰陽的界碑,通往村外的路,
被他無聲地斬斷。寒意從脊椎骨縫里鉆出來,迅速蔓延全身,手里的油布包沉甸甸、冷冰冰,
沾滿了濕泥。跑!不能停!二伯紙條上說“往西跑”!西邊!斷魂崖!雖然那是絕路,
但此刻別無選擇!總好過被這鬼東西堵死在這里!我猛地轉(zhuǎn)身!拔腿就朝村子西頭狂奔!
鞋子踩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發(fā)出空洞的回響,死寂的村子里,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凌亂的腳步聲。身后,沒有追趕的腳步聲。但我能感覺到,
那白紙燈籠的光,像附骨之蛆,幽幽地綴在身后不遠處的黑暗里,不疾不徐,如影隨形,
他不需要跑,他知道我逃不掉。腥甜的氣味越來越濃,鉆進鼻腔,直沖腦門,令人頭暈?zāi)垦!?/p>
兩旁的房屋黑黢黢的,窗戶像一個個空洞的眼窩,沒有一絲光亮透出,整個宏豐村,
像一座巨大的墳?zāi)埂N移疵埽尾炕馃鹆牵认窆嗔算U,終于,村子的邊緣到了,
再往前,就是無邊的黑暗和陡峭的斷崖輪廓。崖邊,孤零零立著一座低矮破敗的建筑,
青磚黑瓦,在濃墨般的夜色里,像一個蹲伏的怪獸。祠堂!宏豐村的祖祠!
小時候調(diào)皮想進去玩,被父親狠狠揍過,說那里不是活人去的地方!二伯的紙條沒提祠堂,
但“往西跑”的終點,似乎就是這里?我沖到祠堂破舊的木門前,門虛掩著,
一股陳腐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比夜風(fēng)更刺骨。身后那點白燈籠的光,停在十幾步外,
守夜人靜靜地站著,不再靠近,似乎在等待。祠堂里一片漆黑,死寂,我別無選擇,一咬牙,
側(cè)身擠了進去!濃重的黑暗瞬間吞噬了我,
霉味、塵土味、還有一股淡淡的……像是陳舊血腥的銹味,直沖鼻腔,令人窒息。我摸索著,
心跳如雷,指尖觸到冰冷的供桌,上面似乎擺放著許多牌位,層層疊疊,
黑暗中只能感覺到它們沉默的棱角。二伯讓我挖的東西拿到了,下一步呢?祠堂里有什么?
我顫抖著掏出那個油布包,入手堅硬沉重,用力撕開外面濕冷的油布!
里面……是一個暗紅色的硬木盒子!巴掌大小,入手冰涼刺骨,盒蓋上刻著一些扭曲的紋路,
像符咒,又像某種痛苦掙扎的圖騰。沒有鎖,我深吸一口氣,帶著強烈的不安,
猛地掀開盒蓋!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土腥和腐朽的味道沖了出來!
盒底鋪著一層暗色的絨布,上面……靜靜躺著一截東西。慘白,干枯,帶著關(guān)節(jié)的凸起,
頂端尖銳。是一截人的指骨!6.指骨!一截干枯慘白的人指骨!靜靜躺在暗紅絲絨上!
像最惡毒的詛咒!我手一抖!木盒差點脫手砸在地上!胃里一陣翻滾!
冰冷的恐懼扼住了喉嚨!二伯!他給我這個做什么?!“咔噠……咔噠……”寂靜的祠堂里,
突然響起極輕微的硬物碰撞聲。我悚然抬頭!聲音來自……供桌上方!
那些層層疊疊的祖宗牌位!黑暗中,仿佛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凝視。
“咔噠……咔噠……”聲音又響了!更清晰!就在我正前方!一個牌位在動!
它在供桌上極其輕微地、一下一下地……跳動!仿佛里面有什么東西正拼命想頂出來!
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我死死盯著那個跳動的牌位!它跳得越來越快!
越來越用力!“咔噠咔噠”聲密集得像催命鼓點!“砰!”一聲悶響!牌位終于被頂翻了!
從供桌上滾落!砸在冰冷的地面!碎裂開來!一股更濃的土腥和腐朽氣味彌漫開!
碎裂的木牌中間,一點慘白的光幽幽亮起,像磷火。不是光!是骨頭!
一節(jié)小小的、慘白的尾椎骨!從碎裂的牌位里露了出來!它躺在碎木屑中,
頂端指向祠堂深處,那無盡的黑暗。寒意像毒蛇,纏緊我的四肢百骸,祠堂深處有什么?
二伯要我找什么?我攥緊了裝著指骨的木盒,冰冷的觸感稍微拉回一絲理智,不能停,
二伯留下這東西,一定有他的用意!祠堂深處更黑,空氣似乎凝滯成粘稠的液體,
我摸索著墻壁,一步步挪進去,指尖觸到冰冷光滑的磚石,上面似乎刻滿了凹凸的紋路,
像某種古老而瘋狂的銘文。“咔噠……咔噠……”又來了!這些聲音來自四面八方!
整個供桌都在微微震動!無數(shù)牌位在黑暗中不安地跳動!仿佛沉睡的骸骨即將破牌而出!
我加快腳步!恐懼驅(qū)使我向深處逃!腳下突然一絆!差點摔倒!低頭,
腳下似乎是個低矮的門檻,門檻后,是一個更小的隔間,像個儲藏室,里面堆滿雜物,
空氣污濁。借著門口極其微弱的光線(或許是外面燈籠的余光?),
我看到角落里似乎立著個什么東西,一人多高,蒙著厚厚的灰塵和蛛網(wǎng),像個衣柜。
心跳得厲害,直覺告訴我,就是它!我沖過去,顧不得灰塵,用力扯下蒙在上面的破爛油布!
嗆人的灰塵揚起!露出下面物體的輪廓。不是柜子。是一面巨大的、落滿灰塵的銅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