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還掛在草尖上,蘇時雨已經洗完了全家的衣服。她的手指泡得發白,關節處裂開幾道細小的口子,浸了肥皂水后刺痛不已。
但她不敢停下,今天必須把所有的活都干完,才有資格提上學的事。
廚房里,粥在鍋里咕嘟咕嘟冒著泡。蘇時雨踮起腳尖,小心地攪動著,生怕糊了鍋——上周不小心煮糊了飯,徐若蘭罰她餓了一整天。
"爸,吃飯了。"她輕聲喚道,把盛好的粥放在蘇志強面前。
蘇志強放下手中的煙袋,眼睛卻沒看她:"小雨,過來坐下。"
蘇時雨的心猛地一跳。她拘謹地坐在長凳邊緣,雙手放在膝蓋上,不自覺地抓緊了補丁摞補丁的褲子。
"那個...學費的事..."蘇志強的聲音干巴巴的,"我們家現在不富裕,拿不出那么多錢..."
蘇時雨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來,手指掐進了大腿肉里。
"而且你弟弟下個學期也要上學,所..."
"爸!"蘇時雨突然抬頭,眼淚已經奪眶而出,"家里的活我都可以干!
我可以起得更早,睡得更晚...我、我只想去學校..."她抓住養父的袖子,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求您再想想辦法好嗎?"
蘇志強的眼神閃爍,嘴唇蠕動著似乎想說什么。這時,徐若蘭尖利的聲音從里屋傳來:
"想什么辦法?錢要留給你弟弟讀書的!你一個女孩子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將來還不是嫁人!"
她大步走到蘇時雨面前,揚手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響聲在廚房里回蕩。蘇時雨的臉偏向一邊,左頰火辣辣地疼,耳朵嗡嗡作響。她捂著臉,不敢相信徐若蘭當著蘇志強的面打她。
"看什么看?"徐若蘭瞪著眼睛,"還不快去喂豬!"
蘇時雨的視線模糊了。她踉蹌著跑出廚房,穿過院子,一直跑到村口那棵老苦楝樹下才停下來。
樹干粗糙的觸感抵著她的額頭,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
"你什么時候開花呀..."她哽咽著問那棵樹,仿佛它能給她答案。
苦楝樹沉默地立著,光禿禿的枝丫在風中輕顫。蘇時雨滑坐在地上,抱著膝蓋無聲哭泣。
她知道徐若蘭不喜歡她,但每次被這樣對待,心還是像被撕開一樣疼。
"丫頭,怎么哭成這樣?"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蘇時雨抬頭,透過淚眼看到姜奶奶佝僂的身影。老人手里挎著菜籃子,眉頭緊鎖。
"姜、姜奶奶..."蘇時雨慌忙用袖子擦臉,卻越擦越濕。
姜奶奶嘆了口氣,在她身邊坐下:"跟奶奶說說,怎么了?"
也許是壓抑太久,也許是老人眼中的關切太溫暖,蘇時雨把一切都倒了出來:拖欠的學費,養父的無奈,徐若蘭的巴掌,還有她對讀書的渴望。
"...李老師說,如果再不交錢,我就不能上學了。"蘇時雨抽噎著說,"可是我想讀書...我真的想..."
姜奶奶靜靜地聽著,布滿皺紋的手輕輕拍著她的背。等蘇時雨說完,老人站起身:"走吧,去奶奶家,奶奶給你好東西。"
蘇時雨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姜奶奶家是村尾一間低矮的土房,但收拾得很干凈。墻上掛著幾幅發黃的照片,桌上擺著一個缺了口的瓷壺。
姜奶奶從床底下拖出一個生銹的鐵盒,打開時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里面整整齊齊地放著一些零錢和幾張泛黃的紙。
"奶奶沒多少積蓄..."老人數出幾張皺巴巴的紙幣,遞給蘇時雨,"這些應該夠交你的學費了。"
蘇時雨瞪大眼睛。那些錢雖然不多,但疊得整整齊齊,顯然是被精心保存的。
她后退一步,連連擺手:"不、不行,奶奶,我不能要您的錢。我爸媽知道了會打死我的..."
"傻丫頭,"姜奶奶硬把錢塞進她手里,"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
蘇時雨看著掌心的錢,感覺它們像炭火一樣燙。她知道姜奶奶不富裕,這些錢可能是老人攢了很久的養老錢。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姜奶奶打斷她,"奶奶老了,用不上這些錢。但你不一樣,你還小,路還長著呢。"
蘇時雨的眼淚又涌了出來。她突然跪下,給姜奶奶磕了個頭:"奶奶,等我長大了,一定還您!十倍、百倍地還!"
姜奶奶連忙扶起她:"快起來,孩子。記住奶奶的話——苦楝樹開花的時候,你的好日子就來了。"
蘇時雨緊緊攥著錢,感覺心里有什么東西悄悄發了芽。
那不僅僅是得到學費的喜悅,更是因為她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覺得她值得被善待。
回家的路上,蘇時雨小心地把錢藏在內衣口袋里,每一步都走得輕快。
苦楝樹的枝頭似乎冒出了點點綠芽,她停下腳步,仰頭看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