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跟著售票員去了月臺,只見五六個穿軍裝的漢子正幫著老鄉搬行李。
售票員大喊,“軍人同志,軍人同志,幫個忙。”
那幾個軍人紛紛回頭。
四目相對的瞬間,溫婉瞳孔驟縮。
是他!
那個一個月前在車上強吻她的男人!
他顯然也認出了溫婉,古銅色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售票員大姐熱情地拉著溫婉的手,朝那群軍人喊道:“這位小同志要去北疆隨軍,你們看看能不能捎她一程?”
一個皮膚黝黑的高個子軍人走過來,笑容爽朗:“同志,你要去哪兒?找誰?順路的話我們把你捎過去。”
溫婉禮貌地回答:“我要去三團,找厲戰,歷營長。”
話音剛落,周圍幾個軍人突然哄堂大笑,有人甚至笑得直拍大腿。溫婉被笑得莫名其妙,疑惑地看向他們。
高個子軍人憋著笑,指了指站在最后面那個一直沒說話的男人:“同志,你要找的人,就在那兒呢。”
溫婉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那個在車上強吻自己的男人,正冷著臉站在那里,肩上的軍銜顯示,他就是厲戰。溫婉瞬間僵在原地,腦子里“轟”的一聲。
厲戰?
那個二哥口中“穩重可靠”的過命兄弟?
就是路邊那個流氓?!
厲戰眉頭微皺,但很快恢復冷峻的表情,隨軍?隨什么軍?不是家屬才隨軍嗎?他什么時候結婚的?還是跟面前這個已婚女士結婚?
周圍幾個兵還在擠眉弄眼,高個子軍人笑嘻嘻地插話:“團長,這是家里安排的童養媳吧,你倆怎么不認識似的。”
厲戰一個眼刀甩過去,所有人立刻噤聲。
售票員大姐完全沒察覺到氣氛的異樣,還在熱情地撮合:“哎呀!這不巧了嗎?厲團長,這位小同志就交給你啦!”
溫婉攥緊包袱,指尖發白。她此刻恨不得扭頭就走,可是回去就要下放,如此,溫婉硬著頭皮從包袱里取出溫卓的信,遞給厲戰。她的指尖微微發抖,生怕對方一個不悅就把她扔在這荒涼的北疆自生自滅。“這是我哥給你的,讓我一定交到你手里。”
厲戰接過信,掃了一眼周圍嘈雜的人群,皺眉道:“這里人多眼雜,你跟我來。”
溫婉默默跟上,心跳如擂鼓。
——
厲戰帶溫婉去了家招待所,然后開了間屋子,進了房間,厲戰關上門,這才拆開信封。他的目光在信紙上快速掃過,眉頭越皺越緊。
溫婉站在一旁,緊張得手心冒汗。
半晌,厲戰抬起頭,黑沉沉的眼睛盯著她:“你知道信上寫了什么?”
溫婉咬了咬唇,點頭:“知道。”
二哥早就跟她說過信上的內容,溫家被清查,她必須暫時隱姓埋名。厲戰肯定能保障她周全,至于“假結婚”的事,溫卓向溫婉保證過厲戰的人品,就是做個樣子,等風聲過去,就來接溫婉回家。
見厲戰沉默不語,溫婉慌了。她手忙腳亂地從包袱里掏出那包糖炒栗子,已經有些涼了,但香甜的氣味仍在。
“厲營長,這是我從家里帶來的,你嘗嘗?”她小心翼翼地將栗子遞過去,像只討好人類的小動物。
厲戰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栗子,又看了看她緊張的神情,忽然嘆了口氣:“自己留著吃吧。”
溫婉的心沉了下去,他這是拒絕收留她?
就在溫婉絕望之際,厲戰突然開口:“你先在這里休息一下,等我回去打了報告,我們就結婚。”
“啊?”溫婉愣住。
厲戰面無表情地補充:“既然是戰友的托付,我會照顧好你。”
溫婉連忙點頭,懸著的心終于放下。
厲戰瞥了她一眼,又淡淡道:“糖炒栗子,再不吃就涼透了。”說罷,他又交待完溫婉好好休息后,便匆匆離開了招待所。
溫婉確實累壞了,這一路火車轉汽車,又提心吊膽,身體早已疲憊不堪。她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換上干凈的睡衣,一頭栽倒在床上,幾乎瞬間就陷入了沉睡。
再醒來時,窗外天色已暗,房間里只亮著一盞昏黃的燈。溫婉揉了揉眼睛,正發著呆,門外傳來厲戰低沉的嗓音,“溫同志,醒了嗎?去吃飯。”
溫婉一聽要出門吃飯,立刻精神起來。她翻出包袱里最漂亮的一件碎花連衣裙,又蹬上小皮鞋,還對著鏡子抹了點雪花膏,把頭發梳得整整齊齊。
好歹是出門,總不能灰頭土臉的吧?她心里美滋滋地想。
然而,當她推開門,厲戰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掃,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換掉。”他語氣不容置疑。
溫婉一愣:“啊?”
“這里不是滬市。”厲戰聲音冷硬,“穿成這樣,太惹眼。”
溫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又看了看厲戰嚴肅的表情,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回屋換了一身粗布衣裳。可即便穿著最普通的衣服,她那張白皙精致的臉和細膩的皮膚依然與北疆的風沙格格不入。
厲戰盯著她看了兩秒,突然伸手,拇指在她臉頰上重重蹭了兩下。
“你干什么?!”溫婉往后一躲。
“臟點好。”厲戰收回手,語氣平淡,“免得被人盯上。”
溫婉摸了摸臉,指尖沾上了灰土,頓時氣結。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招待所,溫婉越想越氣,她長得白又不是自己的錯,非要灰頭土臉才行嗎?她故意放慢腳步。等厲戰回頭看她時,她“哎呀”一聲,裝作沒站穩,小皮鞋重重踩在了厲戰的軍靴上。
厲戰:“……”
溫婉一臉無辜:“對不起啊厲同志,這路太不平了。”
厲戰瞇了瞇眼,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輕不重:“路不平,就抓緊我。”
溫婉:“……?!”
溫婉,猛地抽回胳膊,板著臉低聲對厲戰道:“厲營長,注意影響!”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在前面,把滿臉無辜的厲戰丟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