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前的清晨,天還沒亮,溫婉就起身進了廚房。
她親手和面、熬粥,蒸了一籠松軟的白饅頭,又炒了幾樣小菜。每一樣食物里,她都悄悄滴入了靈泉水,尤其是給父親溫友和的那碗小米粥,更是融入了雙倍的量。
“爸,您腸胃不好,多喝點粥養養。”她將粥碗推到父親面前,溫聲叮囑。
溫友和捧著碗,熱騰騰的粥氣氤氳了眼眶。他低頭喝了一口,忽然覺得一股暖流從胃里擴散到四肢百骸,連多年的關節酸痛都減輕了許多。
他新奇的揚了揚眉毛,“怎么回事兒,我竟然感覺一身輕松。”
溫婉道:“那是我做的早飯好。”
溫霖還打趣,“爸,婉婉是你的小棉襖,做什么都好吃,一碗小米粥都勝過靈丹妙藥。”
溫友和贊同的點點頭,眼神卻不自覺的濕潤起來。
可是誰也沒有打破這難以言表的悲傷,一家人沉默地吃完早飯,溫霖雇來的黃包車已等在門外。
——
火車站人潮涌動,小桃死死攥著溫婉的袖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姐,您帶上我吧,我、我給您洗衣做飯。”
溫婉摸了摸她的頭,轉頭對溫霖道:“大哥,小桃就拜托你了。給她找個好人家,別讓人欺負了她。”
溫霖鄭重點頭:“你放心。”
溫婉又看向小桃,“小桃,現在是新社會了,不能再喊小姐,要叫同志,我實在是沒辦法帶你,你聽大哥的,大哥會安頓好你的。”
小桃抽泣道:“小……同志,你,你一定不要忘記我啊。”
溫婉點點頭,“好。”
溫卓將一封蓋著軍徽的信塞進妹妹手里:“到了邊疆,直接去找厲戰。他是我過命的兄弟,會護著你,記住了,是厲戰,別跑丟了。”
溫婉道:“放心吧二哥,我會照顧自己的。”
火車鳴笛聲響起,溫友和突然從懷里掏出一包還冒著熱氣的糖炒栗子,塞進溫婉的包袱:“路上吃,別餓著。”
溫霖看著小妹眼眶瞬間濕潤,人啊,總是要分別的,他深深的提了口氣,“爸,溫卓,別在這兒堵著了,先讓婉婉上車,一會兒人多了擠。”
溫卓應下,提著行李給溫婉找到了位置,又把東西放好,最后事無巨細的交待了一遍才下車。
火車的轟鳴聲撕裂了所有的眷戀。
車廂里,汗臭味、煙味和嬰兒的哭鬧聲混作一團。溫婉艱難的坐在自己位置上看著窗外,她從小到大還是一次在如此糟亂的環境里。
對面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就故意把腳往她這邊蹭。
“小同志去哪啊?”男人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
溫婉冷冷瞥了他一眼,從包袱里摸出把剪刀“啪”地扎在小桌上。男人臉色一變,訕訕地縮回了腳。
——
許明麗是被臉上的刺痛驚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指尖觸到一片干涸的墨跡,頓時一個激靈坐了起來。跌跌撞撞沖到梳妝臺前,銅鏡里映出一張猙獰的臉——右頰上赫然刻著一個歪歪扭扭的“賤”字,墨跡已經滲入皮膚,一時半會兒根本洗不掉。
“啊!!!”
尖叫聲劃破許家宅邸的寂靜。許明麗發瘋似的沖下樓,卻在樓梯口猛然剎住腳步。客廳里,原本擺放古董的博古架空空如也;墻上名貴的字畫不翼而飛;連地毯都被卷走了,露出光禿禿的地板。整個許家,像是被蝗蟲啃過的莊稼地,寸草不留。
“這、這……”許明麗雙腿發軟,扶著樓梯扶手才沒癱倒在地。
許志國聽到動靜,披著外套從臥室出來。當他看到滿目瘡痍的許家時,老臉瞬間煞白。
“誰干的?!誰!”他怒吼到一半,突然捂住胸口,兩眼一翻,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爸!爸!”許明麗撲上去拼命搖晃,許志國卻已經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怎么辦?怎么辦?許明麗哆嗦著抓起電話,撥通了許明哲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那頭卻傳來一個冰冷的男聲:“許明哲涉嫌叛國罪,已被控制。你是他家屬?正好,明天來軍管處簽字領逮捕通知書。”
“什、什么?!”許明麗手一抖,話筒砸在地上。
——
昏暗的燈光下,許明哲和林小曼分別被銬在審訊椅上。
許明哲的西裝皺得像咸菜,臉上還有淤青。他盯著單向玻璃瘋狂嘶吼:“我要見律師!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隔壁房間的林小曼更狼狽,旗袍裂了口子,妝容糊成一片。她哭得鼻涕眼淚橫流:“長官!我真是被逼的!都是許明哲逼著我干的。我,我懷孕了,你們不能逮捕我!”
審訊官把賬本“啪”地摔在桌上:“林小姐,這上面可有你的親筆簽名。走私軍火,勾結敵特,夠槍斃十分鐘了。”
“蘇行長,我要見蘇行長!”林小曼啪啪的拍著桌子尖叫。
“蘇行長也也在接受調查,我勸你坦白從寬。”
“完了,完了。”林小曼失神的嘀咕著,下一秒忽然瘋狂的大笑起來,她哈哈哈笑了一通又哭了起來,一陣暖流襲來,地面上多了一灘液體。
——
溫婉一路謹記二哥的叮囑,“火車上三教九流都有,務必看好行李。”所以她時刻保持警覺,能不睡就不睡。
對面那個肥胖的男人自從被她用剪刀嚇退后,雖然不敢再明目張膽地騷擾,但那雙渾濁的眼睛仍時不時往她身上瞟。
溫婉懶得搭理他,只是從包袱里抽出一本書,低頭翻看,裝作沒注意到周圍的目光。
沒過多久,一個穿著花布衫的中年婦人湊了過來,笑瞇瞇地搭話:“姑娘,一個人出門啊?”
溫婉抬眸,淡淡“嗯”了一聲。
婦人見她回應,立刻熱情起來:“哎喲,長得可真俊!有婆家沒?我侄子就在鐵路局工作,一個月工資八十塊呢!要不要認識認識?”
溫婉合上書,微微一笑:“不必了,我已經定親了。”
婦人一愣,顯然不信:“定親了?那怎么沒見你未婚夫陪你?”
溫婉神色不變,語氣卻冷了幾分:“他在部隊,很快就要來接我。”
聽到“部隊”二字,婦人臉色微變,訕訕地退了回去。周圍幾個原本蠢蠢欲動的男人也收斂了心思,不敢再往這邊看。
雖然熬了幾個日夜,好在火車上也沒碰到別的事兒,火車終于到站,溫婉拎著行李下了車。
首府車站比滬市小了許多,但依然人潮涌動。
按照溫卓說的,厲戰在遙遠的北疆,自己到了首府后需要再買去北疆的火車票,然后坐汽車騎馬才能到達厲戰所在的部隊。
溫婉提著行李又去售票站買票。
“北疆的火車三天才有一班,下一班得后天了。”售票員是個熱情的中年婦女,見溫婉一個年輕姑娘獨自買票,忍不住多問了幾句:“姑娘,去北疆干啥呀?那邊可荒得很。”
溫婉微微一笑,按照二哥教的話回答:“我是來隨軍的,家里人在那邊。”
“哎喲!早說啊!”售票員一拍大腿,嗓門頓時高了八度,“今兒剛好有幾個當兵的來接家屬,就在站臺那邊!走,我帶你去問問,說不定能搭個順風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