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呈把眼眶里的淚意憋了回去，眼神越發堅定。
滿滿的一大碗紅燒肉和兩碗面硬生生被她和衛霏全都吃完，才剛剛放下筷子，門口又傳來動靜，一看原來是衛境清回來了。
看到屋內的狀況，衛境清邊走過來邊問，“吃飯了？吃的什么？怎么不等我？”
“我在外面忙了一天，又累又餓，給我也打一碗來。”
說這話的時候，他滿眼疲色。
他本來是想把李為民送回去就回家，沒想到陳心月把他叫住，說家里的這里那里壞了，讓他幫忙修一下，沒辦法，他只能留了下來。
這一修就是一個下午，等他把東西都弄好天色都已經不早了，陳心月要留他吃飯，他想著影響不好，又想著程呈還在家里等著，就直接拒了回家。
原本幻想著家中老婆孩子巴巴等著他回來，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吃飯，沒想到一回來她們都已經吃完了。
想到這，他語氣中帶上些不滿，瞥了一眼那空蕩蕩的食盒，除了點殘汁，什么都不剩。
“你去食堂了？劉榮芳帶你去的？打的什么，紅燒肉嗎？”衛境清眉心擰起，“紅燒肉不便宜，下次不要打了，家里錢緊，用錢地方多著。”
程呈全程沒有任何表情，只聽到最后的話時眼里染上譏諷之色。
是啊，家里錢緊，怎么不緊呢，在鄉下時衛境清的工資大部分都給了莊如珍，衛父死了，莊如珍沒有工作衛紅英那時還在上學錢，她又是個愛美的，衣服都挑貴的買，一個月也剩不了多少。
衛境清每個月給她寄20塊，就是這20塊莊如珍心中也不舒服，一句“鄉下用不著花什么錢，怕她亂花”又要求她每月寄一些給她，她幫她存著。自己也是傻，為了討好莊如珍，省吃儉用從那20塊錢中擠出錢來寄給她。
就是這樣，也沒能讓莊如珍多喜歡她一分。
后來他又負擔起陳心月母子，連錢都不大給她，那些年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來的。
見她沒回話，衛境清問道，“在想什么？給我打一碗來。”
他早就餓得前胸貼肚皮，被這肉香一刺激，更覺得餓得不行，只想快點吃到食物。
程呈：“沒了。”
衛境清一頓，不可思議地抬頭看了過去。
她仍穿著那件素白的連衣裙，濃密的頭皮半扎在腦后，露出光潔的額頭。大概是因為過瘦和休息不好，她的皮膚蒼白，比平時顏色更淡的褐色瞳仁里透著一股疏離冷淡，全無以往的那種的熱烈纏繞。
衛境清微微一怔，程呈已經收拾好碗筷自顧自地往廚房去。
衛境清看著她漠然的背影，皺眉問衛霏，“你媽媽說什么？”
“媽媽說沒了，都吃完了。”衛霏舔著嘴角，還在回味著紅燒肉的味道。
“都吃完了？沒給我剩？”衛境清不敢相信。
“對啊，本來媽媽就只煮了兩碗，霏霏一碗，媽媽一碗，沒有煮爸爸的，紅燒肉是楊伯伯給的，不是媽媽去買的。”
衛境清對沒有煮他的份的震驚甚至超過了紅燒肉是楊禮送的，她怎么可能會沒煮他的？明明從前她哪怕不吃也會給他留一份。
他不相信，去廚房里找了又找，除了剩下的未煮完的干面，他沒有找到他想象中的留給他的那一份。
在這期間，程呈一直淡定地洗著碗，對他視若無睹，在她收拾好走出去，他才不得不相信，程呈她果然真的沒給自己留。
“。。。”
他冷著臉回到客廳，當著程呈的面抓起茶壺就往嘴里灌冷水。
她向來不喜歡他喝冷水，說會傷胃。
他直直地盯著她看，可她頭也不抬，看都沒看他一眼。
衛境清臉更沉了。
“爸爸怎么喝這么多水？很渴嗎？”衛霏眨著眼睛問。
衛境清沒有回答，冷著臉餓著肚子出門去。
衛霏看著他頭也不回的身影，擔憂地道，“媽媽，爸爸好像在生氣。”
程呈一頓，“沒事。”
五點剛過，莊如珍和衛紅英回來了，見到程呈母女，兩人臉上沒有意外的表情。
衛霏小聲地叫了聲：“奶奶，姑姑。”
莊如珍瞥了她一眼，沒理會，眉心攏著，像是被什么事煩心。
衛紅英則哼哼了一聲，正眼都沒瞧衛霏一眼就開口命令，“小老鼠，給我倒杯水來。”
衛霏出生的時候又瘦又小，全身皺巴巴，衛紅英就一直叫她小老鼠，這個名字當然不好聽，但衛霏不敢反抗。
這個名字一直跟著她直到念書，大院里的孩子都跟在她后面起哄，說她是陰溝里的小老鼠，爹不疼娘不愛，衛霏那時沒少掉淚。
而自己則認為不過是個外號，沒什么大不了的，卻不知這對衛霏造成多大的痛苦。
現在看到衛霏委屈又不敢說話，程呈臉一下子冷了下去。
“小老鼠叫誰？”
衛紅英下意識回，“小老鼠當然是叫。。”
她反應過來，不爽地瞪了程呈一眼。
程呈：“我女兒叫衛霏，你要么叫她衛霏要么叫她霏霏，她不叫小老鼠。”
“我就叫她小老鼠怎么了？”衛紅英冷哼，“一個小名而已，別家孩子還有叫虎子狗兒，賤名好養活，你干嘛那么大驚小怪。”
虎子狗兒跟小老鼠怎么能比，一個小女孩叫小老鼠，那絕對不是什么好的。
程呈點頭：“賤名好養活，這樣我也叫你破爛英怎么樣？”
衛紅英聽到這個名字臉一下子漲紅。
破爛英是她家出事時別人給她起的外號，那時她爸爸媽媽下放，哥哥也跟著被送走，只有她僥幸躲過留了下來。
那時候家里二叔不敢收留她，她餓得不行時只有撿破爛吃。
后來她家平反后再也沒人叫過，這個名字是她一生的恥辱！她最不愿別人提起，更不愿讓人知道。
“你！你不準叫！”她惱極喝道。
程呈沒退后，直視著她，眼神沒有絲毫畏懼。
“你要是再叫衛霏小老鼠，我不介意讓大家都知道你還有另一個名字。破爛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