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從前總聽人說，人死之后聽覺還不會完全消失。
所以當醫生給我被蓋上白布推出手術室時，
我又聽見了陸寒川的聲音。
他好像在和醫生喊著什么，無外乎是不相信我的死亡。
我好像忽然得勝般慶幸，高舉著自己的手臂想像小時候一樣敲打一下陸寒川，
“陸寒川，你看，你總是不信我，這次，我沒騙你了吧！”
“我真的死了！”
可是我已經成了魂魄，我的敲擊對陸寒川毫無感覺。
而我心，也如那具被推走的尸身一樣，空落落的。
沒有看到他終于懊悔后的慶幸，甚至，有一點點難過。
不是說，人死了以后是沒有感覺的嗎？
可此刻我的靈魂卻覺得眼睛酸澀，想要大哭一場。
只是我沒有眼淚了。
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哭。
我已經死了，陸寒川才相信我沒有騙他，
才會為我難過，真的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情。
這不是說明，他真的沒有愛過我嗎？
可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實啊。
又有什么值得難過的呢？
我也搞不懂自己復雜的心情。
也許鬼魂的心思，比活人更加難猜。
不知不覺間，我飄忽的靈魂開始擺動，
好像必須跟著陸寒川般，一步步跟向他，去了太平間。
他的腳步虛浮，一步一個踉蹌的，被醫生架到了我的停尸位前。
我在后面看著，陸寒川原本濃黑的頭發上，
為什么突然冒出了這么多白發？
正納悶著，我聽見陸寒川撲通一下跪在我的身前，
只有無聲的低泣，什么都沒有說。
醫生想叫他離開，可他怎么都不肯。
看在這家醫院也是陸家下屬產業的份上，
他們只能任由陸寒川，在這里，留了很久。
我的靈魂也只好陪著陸寒川留在這里，
看到他孤獨落寞的靠坐在我的尸體前。
好像，大學時，每次他打完籃球后，都會在我面前停留的安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寒川忽然站了起來，
朝我魂魄這個方向走來。
我還以為他能看見我。
嚇得連忙躲閃。
結果只是他沒有站穩，跌倒了這個方向。
終于，陸寒川開了口，嗓音沙啞到，幾乎聽不清他口中吐出的字：
“對不起，清歡，對不起......”
“我真蠢，真的，我為什么不相信你，為什么要......為什么......”
陸寒川比誰都清楚，我一個孤獨的等死時，有多么的難過。
因為很多年前，他也曾這樣過。
被醫生告知他的腎出了問題時，原本高傲的天之驕子一瞬間折了脊背。
他好像一條祈求老天憐憫的可憐蟲，
多么的想活下來。
可是得了絕癥的人，重要的不是醫療資源，不是醫生的技術，
是活下去的勇氣。
而他沒有告訴所有人的是，
他那時活下來的勇氣，是我。
是我不厭其煩的一次次去醫院看他。
是我每天帶著各種新奇花樣的東西，逗他開心。
起初，他真的覺得我很煩，很聒噪。
可，這是他枯燥病程中，唯一的快樂啊。
所以他怎么能相信，這樣活潑可愛，沒心沒肺的女孩，
會忍著劇痛，把自己的腎捐給了他。
又怎么敢相信，是他親手掐滅了自己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