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夜是流動的伏特加,灌醉了塞納河畔的燈火。宋夏琳踩著細高跟,
像把鋒利的剪刀裁開潮濕的霧氣。風衣下擺掃過凌晨五點的石板路,濺起宿醉般的水花。
她推開酒店厚重的雕花木門,如同推開通往遺忘的閘口。門內是純粹的、吞噬感官的黑暗。
陌生男人的氣息裹挾著威士忌與雪松的凜冽,將她抵在冰涼的門板上。他的吻不是溫存,
是烙印——滾燙的唇碾過她頸側跳動的血管,帶著某種近乎暴烈的占有欲。夏琳閉上眼,
任由意識沉入這片混沌的深海。不去想他指腹薄繭的觸感為何似曾相識,
不去問拂過她腰際的手曾屬于誰。天亮之前,所有溫度必須清零。
這是她三十二歲的生存法則:用一夜陌生的體溫,熨平過往灼燒的褶皺。黑暗中,
男人的指尖無意劃過她后頸。那里,一道蜈蚣似的舊疤在隱秘處蟄伏。她猛地繃緊身體,
像被無形的手扼住喉嚨。“別碰那里。”她的聲音在喘息中碎開。男人動作一頓,
低沉的輕笑震動著她的鎖骨:“看來……是道有故事的傷?”夏琳沒有回答。
她只是更用力地攀上他的肩,用齒尖在他鎖骨留下一道轉瞬即逝的紅痕,
仿佛要咬碎這不合時宜的探究。當第一縷灰白的天光從厚重窗簾縫隙刺入時,
男人已不見蹤影。只有凌亂的床單和空氣中未散的荷爾蒙氣息提醒著昨夜的真實。
夏琳赤腳走進浴室,冰冷的大理石激得她一顫。鏡中映出一張蒼白而精致的臉,
眼下淡淡的青黑是放縱的勛章。她擰開水龍頭,讓刺骨的冷水沖刷身體,
也沖刷掉那個男人留在她皮膚上的、若有似無的雪松氣息。指尖拂過后頸那道凹凸的舊疤時,
她動作一滯。十歲那年,母親將滾燙的煙蒂按在這里,咒罵她是“拖油瓶的恥辱”。
水珠順著疤痕蜿蜒而下,像一道永遠流不干的淚。1 灰燼里復燃的火焰十二小時后,
THE ONE集團巴黎高定大秀后臺。
空氣里昂貴的香水、發膠和模特們嘰喳的法語混雜成一種浮華的焦灼。宋夏琳,
THE ONE最年輕的設計總監,握著一杯冷透的黑咖啡,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
秀導尖銳的指令在耳邊炸開,她卻像隔著一層毛玻璃,只看到鎂光燈下調試設備的挺拔背影。
那雙手。昨夜黑暗中,就是這雙骨節分明、帶著薄繭的手,曾在她腰際點燃燎原之火。此刻,
它們正冷靜地調整著昂貴的哈蘇相機鏡頭,精準而優雅。
助理的聲音像從水底浮起:“夏琳姐,這位是姜書宇先生,本次大秀特邀攝影師。
”男人轉過身。時間被無形的手狠狠掐住喉嚨。四目相對的瞬間,
夏琳手中的咖啡杯“哐當”墜地,深褐色的液體在昂貴的地毯上洇開一片丑陋的污跡。
昨夜黑暗中模糊的輪廓,此刻在刺目的燈光下變得無比清晰——深邃的眉骨,緊抿的薄唇,
下頜線繃出冷硬的弧度。而那雙眼睛,此刻正牢牢鎖住她,
里面翻涌著她無法解讀卻令她血液凍結的暗流:冰冷、審視,還有一絲……淬毒的恨意?
“幸會,宋組長。”姜書宇的嗓音低沉,如同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卻帶著冰刃般的鋒芒。
他微微頷首,禮節周全,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卻像一把精準插入她心臟的匕首。
夏琳想開口,喉嚨卻像被砂紙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助理慌忙蹲下收拾殘局,
周圍投來好奇的目光。她強迫自己挺直脊背,試圖維持最后的體面。
就在她狼狽地移開視線時——他胸前!一條細細的銀鏈從他解開的襯衫領口滑出,末端,
一枚振翅欲飛的飛鳥吊墜在鎂光燈下折射出冰冷刺目的光!嗡——世界瞬間失聲。
所有的色彩、聲音、氣味都褪去,只剩下那枚飛鳥,在她視網膜上無限放大、灼燒!
那是韓正勛!是她死去十年、刻入骨髓的初戀韓正勛從不離身的貼身之物!
是他在那個暴雨夜沖出車前,緊緊攥在手心,對她說“等我回來就給你戴上”的信物!
它怎么會在這個叫姜書宇的男人身上?!
昨夜……那個在她身上留下滾燙印記的陌生男人……是他?!滅頂的寒意從腳底竄起,
瞬間凍僵了她的四肢百骸。她踉蹌一步,扶住冰冷的金屬衣架才勉強站穩。胃里翻江倒海,
幾乎要當場嘔吐出來。姜書宇的目光像精準的探針,將她瞬間的崩潰盡收眼底。
他慢條斯理地將項鏈塞回襯衫內,動作帶著一種殘忍的優雅。飛鳥的翅膀隔著布料,
在他心口烙下隱秘的輪廓。“宋組長似乎……不太舒服?”他向前一步,
距離近得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顯影藥水味,混合著一絲昨夜熟悉的雪松尾調。
這氣息如同毒氣,瞬間將她拉回那個黑暗放縱的漩渦。“需要休息嗎?”每一個字,
都像裹著蜜糖的毒針。“不……不用。”夏琳強迫自己擠出聲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用尖銳的疼痛喚回一絲理智。“抱歉,失陪。”她幾乎是逃離了后臺,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凌亂不堪,如同她此刻瀕臨崩潰的心跳。……三天后,姜書宇的公寓。
這里更像一個巨大的、被時光遺忘的墓穴。濃烈到刺鼻的顯影藥水氣味是唯一的祭奠香火。
空氣沉重得能擰出水,混合著舊相紙和灰塵的氣息。夏琳像個闖入禁地的罪人,
被釘在一面巨大的照片墻前,動彈不得。墻中央,一幅放大的黑白照片如同審判的圣像,
攫取了她所有的呼吸和心跳。櫻花如暴雪般紛揚落下。年輕的韓正勛仰頭大笑,
眉眼間是未經世事磋磨的純粹與飛揚,陽光穿過花隙,在他臉上跳躍著金色的光斑。那笑容,
曾是她灰暗青春里唯一的救贖,此刻卻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她千瘡百孔的心上。照片右下角,
一行手寫小字標注著日期——2013.4.5。他出事前一周。
而照片里這張被時光永恒定格的、鮮活的臉,
與眼前倚在暗影里、周身散發著冰冷戾氣的姜書宇,有著令人心悸的七分相似!血緣的烙印,
在此刻成為最殘酷的諷刺。“覺得熟悉嗎,宋組長?
”姜書宇的聲音從房間最深的陰影里浮起,低沉,冰冷,每一個音節都像淬了毒的冰凌,
狠狠扎進她的耳膜。“還是……該叫你十年前那個名字?李、秀、妍?”“李秀妍”三個字,
如同三道凌厲的鞭子,帶著呼嘯的風聲抽打在夏琳的靈魂上。她身體猛地一顫,
幾乎站立不穩。那個被她親手埋葬、連同過去所有不堪一起深埋地底的名字!他怎么會知道?
!他像一頭鎖定獵物的黑豹,緩緩從陰影中踱出。昏黃的光線勾勒出他冷峻的側臉輪廓,
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燃燒著毫不掩飾的恨意,死死攫住她蒼白如紙的臉。
“我哥韓正勛的葬禮,”他步步逼近,聲音不高,卻字字誅心,“首爾下著十年不遇的暴雨,
靈堂里冷得像冰窖。他的朋友、同學,甚至連他資助過的孤兒院孩子都來了,穿著黑衣,
哭紅了眼睛。”他停在夏琳面前一步之遙,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因恐懼而微微顫抖的身體。
“只有你,李秀妍。他豁出命去愛的女人,他葬禮上最重要的未亡人……連一炷香都沒上。
”他猛地伸手,冰冷的指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臉,迎上他眼中翻滾的黑色風暴!
“十年了!李秀妍!”他咬牙切齒,每一個字都裹挾著刻骨的恨意和深入骨髓的痛,
“告訴我!午夜夢回的時候,你見過他嗎?!見過他渾身濕透,
像塊破布一樣被冰冷的海水泡得發白腫脹的樣子嗎?!你聽見海浪聲里,
他最后掙扎著、窒息著……喊的是誰的名字嗎?!”“住口!求你……住口!
”夏琳崩潰地尖叫,雙手死死捂住耳朵,仿佛這樣就能隔絕那地獄般的描述。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滲出血絲,尖銳的疼痛卻壓不住心底翻江倒海的恐懼和滅頂的愧疚。
正勛的死,是她用盡十年力氣鎖進記憶最深處保險柜的禁忌,鑰匙早已被她扔進了塞納河底!
那個首爾的暴雨夜,像一場永不散場的噩夢。狹窄的車廂里,爭吵如同困獸的嘶吼。“秀妍!
那幫人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你不能去!錢我會想辦法!”正勛死死抓住她的手腕,
眼底布滿紅血絲。“想辦法?你能有什么辦法?!賣腎嗎?!”夏琳歇斯底里地甩開他的手,
淚水混著雨水模糊了視線,“我媽躺在醫院等著錢救命!
高利貸的人說今晚再不還錢就剁她的手!我能怎么辦?!”“我去跟他們談!
我去求他們寬限!”“談?你拿什么談?!他們會殺了你的!
”極度的恐懼和絕望像毒藤纏繞心臟,讓她失去了理智。在正勛試圖再次抓住她的瞬間,
她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推開車門,將他狠狠推了出去!“滾開!我的事不用你管!
”正勛猝不及防,重重摔倒在路邊冰冷的泥濘里。他抬起頭,隔著傾盆的雨幕,
那雙總是盛滿溫柔笑意的眼睛,第一次寫滿了震驚、憤怒和……她永生難忘的、心碎的絕望。
“秀妍……”她狠狠踩下油門,后視鏡里,那個倒在雨中的身影越來越小,
最終被無邊的黑暗和雨幕吞噬。三小時后,刺耳的警笛撕裂雨夜。正賢的車在盤山公路失控,
撞破護欄,翻滾著墜入下方漆黑冰冷的海域。搜救隊打撈上來的,
只有被海水泡得變形的軀體和那份冰冷的尸檢報告——“溺水窒息”。所有人都說,
是暴雨路滑,是爭吵分心導致的意外。只有她,在警察拉起的警戒線外,
像瘋了一樣沖向那片猙獰的礁石灘。在正勛墜落點附近一塊尖銳礁石的縫隙里,她顫抖著,
小小的、被海水沖刷得冰冷的金屬物件——一枚鑲嵌著藍寶石、邊緣雕刻著獨特徽記的袖扣!
那徽記,她曾在姜志煥的父親,那位高高在上的姜氏集團會長袖口上見過!
像一根淬毒的鋼針,瞬間扎穿了她的心臟,也扎碎了她所有的僥幸!
巨大的恐懼和無法言說的秘密如同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像陰溝里的老鼠一樣倉皇逃離韓國,抹去“李秀妍”的一切痕跡,
在異國他鄉的時尚叢林里浴血搏殺,成為光鮮亮麗的“宋夏琳”,
試圖用金錢和地位筑起新的堡壘,隔絕過去,隔絕債主。然而,舊日的幽靈從未遠離。
“你以為……那只是一場意外嗎?”夏琳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巨大的痛苦讓她佝僂了身體,
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無形的重擔壓垮。她顫抖著手,伸向自己貼身的口袋,
掏出一個用褪色的舊絲帕層層包裹的小物件。絲帕被汗水浸透,帶著她身體的微溫。
她一層層揭開,動作緩慢而艱難,如同揭開自己血淋淋的傷疤。
一枚邊緣磨損、藍寶石黯淡無光的袖扣,靜靜地躺在她的掌心,在昏暗的光線下,
折射出幽冷而詭譎的光澤。
下車……是因為他要去追查逼死我父親、又把我母親逼上絕路的高利貸債主……他太沖動了,
那些人真的會殺了他……”淚水大顆大顆滾落,砸在冰冷的袖扣上,
“可是……他出事的地方……我在礁石縫里……找到了這個……”她抬起淚眼朦朧的臉,
眼神里是十年累積的、深入骨髓的恐懼,和一絲瀕臨崩潰的、絕望的求證,
“它……它到底屬于誰?告訴我……書宇……”姜書宇的目光,死死鎖住那枚袖扣。
時間仿佛凝固了。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如同被抽走了靈魂。
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里面翻涌起驚濤駭浪!那熟悉的樣式,
那獨一無二的家族徽記微雕……他絕不會認錯!“哐當!”他失魂般猛地后退一步,
撞倒了身后的木凳,發出刺耳的聲響。他死死盯著那枚袖扣,仿佛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景象!
那是他父親!是他那位一生清正、卻被姜氏集團用卑劣手段構陷、逼得走投無路,
最終在書房用一把老式左輪飲彈自盡的父親!父親倒在血泊中時,袖口上佩戴的,
正是這樣一枚同款袖扣!是姜家的標志!是沾滿他們兩家至親鮮血的罪證!
恨意構筑起的、堅硬冰冷了十年的心墻,在這一刻,被這枚袖扣攜帶的、血淋淋的真相巨錘,
狠狠砸開了一道巨大的裂縫!他猛地抬頭,目光不再是淬毒的利箭,
而是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駭,
死死釘在眼前淚流滿面、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隨風消散的女人臉上。
她眼底那片十年未愈、深可見骨的潰傷,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他面前。
那里面翻涌的,不是他以為的背叛和自私的逃避,
而是和他一模一樣的、被姜家這頭巨獸碾碎至親、吞噬人生的滔天血仇和無盡痛苦!
是比他更深、更沉重的恐懼和負罪感!這打敗性的認知,如同一道撕裂夜空的狂暴閃電,
帶著震耳欲聾的轟鳴,狠狠劈開了他心中盤踞多年的、名為“恨”的黑暗迷霧!
他踉蹌著扶住墻壁,才勉強支撐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公寓里濃烈的顯影藥水味,
此刻聞起來,竟帶著濃重的血腥氣。
---2 刀刃上起舞的靠近時裝周慶功宴的喧囂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露臺上,
香檳金色的氣泡在杯沿跳躍、破碎,發出細微而空洞的聲響,
映襯著遠處宴會廳里模糊的歡聲笑語。夜風帶著塞納河的水汽,吹拂著宋夏琳裸露的肩頸,
激起一片細小的戰栗。
自己的、帶著雪松和顯影藥水混合氣息的男士西裝外套——那是姜書宇在沉默中為她披上的。
就在剛才,他指尖無意擦過她后頸那道凹凸不平、如同丑陋蜈蚣般的舊疤時,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那道疤,是她七歲時被酗酒的母親當作“不聽話的懲戒品”,
從樓梯上狠狠推下,后腦和頸部重重撞在冰冷堅硬的臺階棱角上留下的永恒印記。
是她拼命想要遺忘、用無數高領衫和精心設計的禮服領口去掩蓋的恥辱烙印。“疼嗎?
” 他低沉的聲音突兀地在寂靜的夜色中響起,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緊繃,
像一根細弦驟然被撥動。夏琳的身體瞬間僵硬如石,像被踩到尾巴炸毛的貓。
她幾乎是本能地、帶著一種近乎粗暴的力道,猛地將西裝外套的領子高高扯起,
試圖將那處傷疤連同那段不堪的記憶一起,嚴嚴實實地埋葬在昂貴的羊毛纖維之下。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她端起手邊幾乎沒動過的香檳,
仰頭將冰冷的液體一飲而盡,試圖澆滅喉頭翻涌的酸澀和幾乎要沖破理智閘門的恐懼回憶。
冰涼的酒液滑入食道,帶來的卻是更深的寒意。“早忘了。” 她的聲音刻意放得又冷又平,
像結了冰的湖面,目光死死投向遠處河面上跳躍的、模糊不清的燈火,堅決地拒絕與他對視。
“撒謊。” 書宇的聲音驟然冷冽下來,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瞬間擊碎了她脆弱的偽裝。他忽然伸手,不是粗暴,
卻帶著一種讓她無法掙脫的、不容置疑的強勢,精準地扣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力道不重,
卻像鐵鉗般牢固。他逼她轉過身,強迫她面對自己,
面對他那雙在夜色中亮得驚人的、仿佛能洞穿一切虛妄的眼睛。“宋夏琳,
” 他的目光銳利如手術刀,牢牢鎖住她倉惶躲閃的眼眸,聲音低沉而危險,
“看看你設計的那些禮服。過去三年的每一季,從巴黎到米蘭,從蕾絲纏繞的維多利亞高領,
到緞帶堆疊的巴洛克式立領,再到天鵝絨包裹的復古頸圈……” 他微微傾身,
氣息拂過她冰冷的耳廓,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針,精準地扎在她最隱秘的傷口上,
“它們華麗、優雅、無懈可擊,像一道道你精心構筑的、密不透風的堡壘。
但它們都在不遺余力地、瘋狂地隱藏同一個地方——這道疤。”他的指尖,
隔著薄薄的襯衫和西裝外套,精準地點在她后頸疤痕的位置。即使隔著衣物,
夏琳依然感到一陣劇烈的幻痛,仿佛那冰冷的臺階棱角再次撞了上來,
母親猙獰的咒罵聲在耳邊炸響——“拖油瓶!恥辱!”“告訴我,
” 書宇的聲音帶著一種殘忍的探究,逼迫她直視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恐懼,
“一個連自己身體上的傷痕都不敢直面的人,宋夏琳,你真的能‘忘’嗎?
還是你早就習慣了用一層又一層的謊言包裹自己,連痛……都要假裝不存在?
連自己都要欺騙?”他精準而冷酷的剖析,像一把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穿了她用十年時間、無數個日夜辛苦偽裝的堅硬外殼。
的酒氣、母親扭曲的臉、皮肉燒焦的劇痛、無邊的恐懼與無助——伴隨著劇烈的生理性疼痛,
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地沖垮了她搖搖欲墜的心防。她筑起的堡壘在這一刻轟然塌方,
煙塵彌漫,
面那個從未真正長大、一直蜷縮在黑暗角落里瑟瑟發抖、遍體鱗傷的小女孩——“李秀妍”。
酸澀和劇痛猛地沖上鼻腔和眼眶。她張了張嘴,喉嚨里卻像是堵滿了滾燙的沙礫,
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滾燙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完全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洶涌地滑過她冰冷的臉頰,砸落在露臺冰冷的地面上,暈開深色的、絕望的水痕。
她試圖掙脫他的手,卻發現自己渾身脫力,只能像個溺水者般,
徒勞地在他鉗制般的目光中無聲崩潰。那夜,
書宇沉默地開車送她回到她那間位于高級公寓頂層的“巢穴”。一路無言,
只有車載電臺流淌著憂傷的爵士樂,更添幾分凝滯的壓抑。車停在樓下,引擎熄滅,
黑暗瞬間吞噬了狹小的空間,只余下兩人沉重而混亂的呼吸聲。夏琳解開安全帶,
手指冰涼而顫抖。她推開車門,夜風裹挾著寒意灌入。就在她一只腳踏出車外,
準備逃也似地奔向那扇象征著短暫安全的公寓大門時,
一種莫名的、混雜著極致脆弱、病態的依賴和某種致命吸引力的引力,
讓她在電梯門即將關閉的瞬間,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腳步。她微微側過頭,沒有看他,
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帶著孤注一擲的顫抖,
飄散在冰冷的夜風里:“……要上來……喝杯咖啡嗎?”電梯狹小的金屬空間里,
光滑如鏡的四壁清晰地映照出兩個身影。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
又繃緊得像一根拉到極限、下一秒就要斷裂的弓弦。
數字屏上猩紅的數字無聲地跳動:1…2…3… 電梯上升帶來的微弱失重感,
像極了他們此刻失控下墜的心。書宇緊貼著另一側的轎廂壁,身體繃得筆直,
如同一尊壓抑著風暴的雕塑。他緊抿著薄唇,下頜線繃出凌厲而冷硬的弧度,
深邃的眼眸低垂著,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掩蓋了里面翻涌的、她無法解讀卻讓她心悸不已的暗流——是恨?是探究?
還是……一絲同樣被這危險引力拉扯的動搖?夏琳則微微垂著頭,長發散落,
遮住了大半邊臉。她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自己昂貴裙裝的衣角,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泄露了內心的驚濤駭浪與一絲隱秘的、連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期待。
電梯上升的微弱嗡鳴和纜繩摩擦聲,是此刻唯一的背景音,單調而令人窒息。
樓層數字跳到“28”。電梯發出即將抵達的輕柔提示音。然而,
當電梯“叮”一聲清脆地抵達頂樓,厚重的金屬門無聲地向兩側滑開,
公寓那扇熟悉的橡木門出現在眼前時,
所有在電梯里醞釀的、曖昧的、焦灼的、小心翼翼的靠近,都在房門被從里面拉開的瞬間,
被眼前刺目的景象狠狠凍結成冰!徹骨的寒意瞬間席卷了夏琳的四肢百骸!
玄關處精心鋪設的昂貴波斯地毯上,竟然散落著鮮紅欲滴、如同新鮮血液般的玫瑰花瓣!
花瓣一路蜿蜒,指向客廳深處。柔和的燭光取代了頂燈,在客廳里搖曳生姿,
制造出虛假的浪漫氛圍。一個穿著剪裁完美、價格不菲的羊絨衫,面容英俊,
帶著得體微笑的男人,正優雅地從燭光營造的假象中走出,
手里還拿著一瓶未開封的、年份極佳的唐培里儂香檳。是姜志煥。政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背景深厚,手腕強硬。更是她那位精于算計、視她為家族翻盤唯一籌碼的母親,
為她“精心挑選”的“完美未婚夫”——用她的婚姻和未來,
換取姜家對THE ONE集團岌岌可危的資金鏈的巨額注資,
以及解決她母親那永遠填不滿的債務黑洞。“夏琳?你回來了?我特意提前過來,
想給你個驚喜……” 姜志煥臉上那溫文爾雅、無懈可擊的笑容,
在看到夏琳身后一步之遙、面色冷峻、氣場凜冽的姜書宇時,瞬間凝固、僵硬。
他銳利如鷹隼的目光在書宇身上迅速掃過,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評估,
以及一絲被冒犯領地般的陰鷙。“這位是……?” 他的聲音依舊保持著風度,
但尾音微微上揚的疑問,卻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懸在了凝固的空氣里。夏琳的臉,
在搖曳的燭光和身后電梯間慘白燈光的交錯下,血色盡褪,蒼白如紙。
她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衣服,赤裸裸地釘在了恥辱柱上,
暴露在書宇冰冷的審視和姜志煥虛偽的關切之下。
電梯里那短暫滋生的、如同在刀尖上起舞的靠近,此刻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徹底碾碎,
化為齏粉。空氣中,只剩下玫瑰的甜膩香氣、燭火的噼啪聲,
以及無聲流淌的、令人窒息的絕望。3 暴風雪中的重逢“分手吧。” 三天前,
那三個字如同淬毒的冰錐,被她親手釘入了書宇的心臟,也釘穿了她自己殘存的溫度。此刻,
婚禮前夜的狂風暴雨,如同上天對她這場交易婚姻最凄厲的嘲諷。巨大的落地鏡前,
宋夏琳像個精致的提線木偶,身上價值連城的定制婚紗在暖黃的燈光下流淌著冰冷的珠光。
蕾絲、薄紗、水晶……每一寸都散發著金錢堆砌的奢華,
卻沉重得像一副為她量身定做的鐐銬。門被粗暴地推開,
姜志煥的身影裹挾著室外的濕冷氣息闖入。他臉上慣常的溫文爾雅蕩然無存,
只剩下一種被冒犯權威的陰鷙和即將撕破偽裝的殘忍。他甚至沒有給她任何反應的時間,
一疊厚厚的照片如同冰雹般狠狠甩在她臉上!“啪!啪!啪!
” 鋒利的照片邊緣瞬間在她裸露的臉頰和頸側劃出幾道細小的血痕,火辣辣地疼。
照片如同雪花般散落一地,每一張都像淬毒的針,
狠狠扎進她的瞳孔——廢棄倉庫銹跡斑斑的鐵門縫隙里,
書宇警惕的身影;昏暗碼頭集裝箱的陰影下,
他快速按動快門的側臉;甚至……偽裝成清潔工,混入姜氏集團總部大樓電梯的瞬間!
清晰無比!角度刁鉆!這是蓄謀已久的監視!“你的小情人,
” 姜志煥的聲音如同毒蛇在耳畔吐信,他蹲下身,冰涼的手指帶著令人作嘔的觸感,
捏起夏琳被迫低垂的下巴,強迫她看向自己眼中翻涌的惡意,“本事真是不小啊。為了你,
連命都不要了?” 他臉上扯出一個猙獰的獰笑,每一個字都帶著砭骨的寒意,“可惜,
他快把這輩子玩完了。”恐懼,冰冷的、滅頂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夏琳的心臟!
她看到姜志煥慢條斯理地掏出手機,那動作優雅得像在把玩一件藝術品,
卻透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殘忍。他當著她的面,按下撥號鍵,聲音清晰、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