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冷氣開得太足,吹得人后頸發僵。保險公司的調查員王棟,
指關節敲了敲桌面那份打印出來的保單條款,聲音在過分安靜的會議室里顯得格外脆硬。
“林女士,根據合同約定,宣告死亡需要公安機關的正式文件,或者法院的死亡宣告判決。
目前陳默先生的狀態,在法律上,只能定義為‘失蹤’。”他頓了頓,
目光銳利地投向桌子對面,“況且,您與陳先生的關系認定,存在很大爭議。
”林沁兒坐在寬大的皮椅里,像一尊精心雕琢卻缺乏溫度的瓷器。
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套裝,襯得臉色愈發白皙,左手中指上,
一枚樣式簡約的鉑金戒指閃著冷光。她沒看王棟,垂著眼睫,
視線落在自己面前那份攤開的、鮮紅的結婚證上。照片里,她和陳默頭挨著頭,
笑容燦爛得有些刺眼,日期清晰地印著:2023年4月1日。“爭議?”她的聲音很平,
像結了冰的湖面,聽不出絲毫漣漪,“結婚證就在這里,國家民政部門頒發的。我和陳默,
是合法夫妻。”她伸出細長的手指,指尖在結婚證上那個醒目的鋼印上輕輕拂過,
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確信。桌上那杯服務生剛送進來的熱茶,裊裊地騰起白汽,
模糊了一下她過于平靜的眉眼。“放屁!”會議室的門被猛地推開,撞在墻上發出一聲悶響。
一個身材粗壯、臉色鐵青的男人闖了進來,正是陳默從小玩到大的死黨李軍生。
他幾步沖到會議桌前,胸口劇烈起伏,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林沁兒,像要噴出火來。
“合法夫妻?林沁兒你他媽撒謊也不打草稿!陳默上個月還跟我喝酒,說你們就是普通朋友,
他壓根沒想過跟你結婚!他那會兒正琢磨著辭職去搞他的登山俱樂部!
他怎么可能瞞著所有人跟你領證?啊?你說啊!”李軍生的咆哮在會議室里回蕩,
帶著一種絕望的憤怒。他指著林沁兒,手指都在發抖:“警察!警察同志!你們聽見了?
這女人滿口胡言!我兄弟陳默,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一定是她!她害了陳默!
”他猛地轉向坐在王棟旁邊、穿著便衣的一男一女兩名警官。男警官趙志國四十歲上下,
眼神沉穩銳利;女警官周敏年輕些,正快速地在小本子上記錄著。趙志國抬手,
示意李軍生冷靜。他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打在林沁兒臉上,捕捉著她最細微的表情變化。
“林女士,李軍生先生的話,你怎么解釋?據我們目前走訪的情況,陳默的同事、朋友,
甚至他的父母,都表示從未聽他提起過與您結婚的事。”林沁兒終于抬起頭。
她的目光掠過激動得快要跳起來的李軍生,落在趙志國臉上,依舊是那種深井般的平靜。
她沒有回答結婚的問題,而是直接切入了那個核心的、充滿迷霧的事件。“黃山,
玉屏峰西側,蓮花溝。”她的聲音清晰而冰冷,每個字都像冰珠砸在桌面上,“那天下午,
四點左右。天氣突然變了,起了很濃的霧。能見度變得很低。陳默……他走在前面探路,
想找個更穩妥的下撤點。”她的敘述異常流暢,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旁觀感,
仿佛在講述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片段。“我們腳下是那種風化很嚴重的頁巖,很滑。
霧太濃了,我離他大概……五六米遠?只聽到他突然短促地‘啊’了一聲,很驚慌的那種。
等我摸索著靠近崖邊……”她的眼睫極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只看到霧氣翻滾,下面很深,什么也看不見。只有他背包上那個亮橙色的防雨罩,
在灰白的霧氣里閃了一下,然后就消失了。”會議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李軍生粗重的喘息聲和林沁兒指腹無意識摩挲著茶杯杯壁的細微沙沙聲。茶杯是白瓷的,
很薄,溫熱的茶水映出她修剪得整齊干凈的指甲。她端起茶杯,湊到唇邊,
氤氳的熱氣短暫地模糊了她的下半張臉。“你撒謊!”李軍生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茶杯跟著一跳,“陳默爬了多少年山?玉屏峰西坡他熟得跟自己家后院一樣!
他閉著眼睛都不會掉下去!還起霧?怎么就那么巧?怎么就你一個人回來了?”2“李軍生!
”趙志國沉聲喝止,眼神卻如鷹隼般盯在林沁兒臉上,“林女士,陳默墜崖的具體位置,
你能帶我們指認嗎?當時除了你們兩人,附近還有沒有其他游客?有沒有目擊者?
”林沁兒放下茶杯,杯底與桌面接觸發出一聲輕響。“可以指認。附近……沒有其他人。
”她的回答簡短到近乎吝嗇,“霧太大,聲音傳不遠。”“那你的背包帶呢?
”一直埋頭記錄的周敏突然抬頭,冷不丁地拋出一個問題。她的目光緊緊鎖住林沁兒,
“據我們了解,救援隊后來在崖下找到陳默的背包,里面的東西基本摔散了,
但背包帶……其中一根主受力帶靠近卡扣的位置,有一處異常整齊的切割痕跡,
像是被非常鋒利的工具瞬間割斷的。你們當時攜帶了刀具嗎?”這個問題像一根細針,
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林沁兒精心維持的平靜壁壘。她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一直平穩放在桌面上的左手食指,神經質地彈跳了一下。她端起茶杯,這次動作明顯快了些,
杯沿湊到唇邊,卻沒有喝,只是用這個動作遮掩著瞬間泄露的緊繃。“刀具?
”她的聲音依舊平穩,但仔細聽,底下似乎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澀滯,
“登山……帶一把小折刀處理路餐或者應急,不是很正常嗎?陳默隨身帶著一把瑞士軍刀。
”她輕輕啜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背包帶……也許是摔下去時被尖銳的巖石割斷的。山崖下的情況,很復雜。
”趙志國和周敏交換了一個眼神。林沁兒這滴水不漏卻又處處透著詭異的回答,
讓他們心中的疑云愈發濃重。周敏拿起放在旁邊的證物袋,
里面正是那份關鍵的紅本本——林沁兒提供的結婚證。她站起身,語氣不容置疑:“林女士,
這份結婚證原件,我們需要帶回局里做進一步的技術核驗,這是必要程序。
”林沁兒的眉頭終于蹙了起來,一絲極淡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不耐煩掠過她的眼底。
“有這個必要嗎?你們這是在浪費時間。陳默死了,我是他合法的妻子,唯一繼承人,
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她盯著周敏手里的證物袋,
那鮮紅的封面此刻在她眼中似乎帶上了一種冰冷的威脅意味。“程序就是程序。
”周敏不為所動,語氣堅決。林沁兒沉默了幾秒,下頜的線條繃緊了一瞬,隨即又緩緩松開。
她靠回椅背,姿態重新變得疏離而漠然,仿佛剛才那瞬間的情緒波動從未發生。“隨你們。
”她淡淡吐出兩個字,目光轉向窗外,不再看任何人。只有那只放在桌面上的手,
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指甲邊緣壓出了一道淺淺的白痕。
公安局物證鑒定室的燈光是慘白的,冷冰冰地照著工作臺上各種精密的儀器。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金屬混合的冷硬氣味。法醫老吳,
一個頭發花白、戴著厚厚老花鏡的老頭,正彎著腰,
幾乎把鼻子湊到高倍電子放大鏡的目鏡上。屏幕被分割成兩半,
一邊是陳默和林沁兒那張甜蜜的結婚合影,
默手機云存儲里恢復出來的、大約在同一時間段拍攝的幾張單人生活照——有他咧嘴大笑的,
有他皺眉思考的,都是清晰度極高的原始文件。趙志國和周敏屏息站在老吳身后,
目光緊緊盯著屏幕上不斷放大、再放大的像素點。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只有儀器低微的嗡鳴聲和老吳偶爾調整旋鈕時發出的輕響。
李軍生焦躁地在門外的走廊上踱步,皮鞋踩在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發出空洞的回響。突然,
老吳的身體猛地僵直了一下。他發出一聲極輕的、仿佛被嗆到的抽氣聲。“找到了?
”周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3老吳沒有立刻回答,
布滿皺紋的手指在控制臺上飛快地操作著。屏幕上,照片被放大到極限,
焦點死死鎖定在陳默的額頭靠近發際線的位置。
那里的皮膚紋理在超高分辨率下呈現出細微的顆粒感。“看這里,
”老吳的聲音帶著一種發現重大秘密的沙啞和興奮,他指著屏幕上陳默額頭的一塊區域,
“這塊皮膚的像素分布模式……非常奇怪。”他移動鼠標,在屏幕上拉出一個極小的方框,
方框里的像素點被單獨放大、提亮。“看到這個微小的色塊組合了嗎?
淺棕、淺粉、過渡灰……這是額角皮膚在特定光線下的典型表現。”他拖動鼠標,
在結婚合影上陳默額頭另一處位置,又圈出一個大小完全相同的區域,再次放大。
“再看這里。”屏幕上赫然出現了幾乎一模一樣的淺棕、淺粉、過渡灰的像素色塊組合!
排列方式、明暗過渡,都像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老吳的手指繼續移動,
在照片上陳默額頭第三處地方圈定。“還有這里!”同樣的像素組合再次出現!“這不可能!
”趙志國脫口而出,聲音都變了調。自然光線下的皮膚紋理,每一寸都應是獨一無二的,
絕不可能出現三個不同位置擁有完全一致的微觀像素結構,
這就像世界上不可能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像素復制粘貼。”老吳摘下老花鏡,
揉了揉發酸的眼角,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刀,“手法非常非常高明,
幾乎騙過了人眼和普通檢測。復制了陳默額頭某一小塊區域的像素組,
然后在這張合成照片上,至少粘貼覆蓋了三次!
偽造者試圖用這些復制品去‘修補’合成時邊緣可能產生的不自然感或者瑕疵,
結果反而在這里留下了重復的指紋!”他的語氣斬釘截鐵,“這張合影,是合成的!絕對的!
”趙志國和周敏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偽造結婚證!動機昭然若揭!
那份天價的保單,瞬間化為最沉重的鐵證,狠狠砸在他們心上!黃山懸崖上的迷霧,
仿佛被這慘白燈光下發現的冰冷像素撕裂開一道猙獰的口子。“走!”趙志國低吼一聲,
轉身就往外沖。周敏緊隨其后,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撞擊著肋骨。
他們幾乎是撞開了那間接待室的門。林沁兒還坐在原來的位置,姿勢都沒怎么變。聽到門響,
她緩緩轉過頭,臉上依舊是那種精心雕琢過的、缺乏溫度的平靜,
甚至嘴角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像是在等待最終判決的漠然弧度。她面前的桌上,
那杯早已涼透的茶,水面平靜無波。“林沁兒!”趙志國的聲音像淬了冰,
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你提供的結婚證上的合影,經過技術鑒定,是偽造的!
陳默額頭的皮膚像素被復制粘貼了至少三次!你怎么解釋?”“偽造”兩個字如同兩顆子彈,
瞬間擊穿了林沁兒所有的偽裝。她臉上那層堅冰般的平靜,在千分之一秒內碎裂、崩塌!
那雙深井般的眼睛驟然瞪大,瞳孔深處爆發出極致的震驚和無法置信,
隨即被一種洶涌的、幾乎要吞噬一切的恐慌淹沒。血色從她臉上瞬間褪盡,變得慘白如紙。
“不可能……”一聲短促、尖利、完全走調的嘶鳴從她喉嚨深處擠出來,
像是瀕死動物的哀嚎。她放在桌下的手似乎想動,想去抓住什么支撐,卻僵硬得如同木偶。
就在這死寂的、空氣仿佛凝固的瞬間——“啪嚓!”一聲清脆刺耳的爆裂聲猛地炸響!
4是那只一直被她握在手里、象征著鎮定甚至帶著一絲表演性質的薄胎白瓷茶杯。
它毫無征兆地,在她無意識驟然收緊的五指中,被捏得粉碎!
鋒利的瓷片深深扎進她白皙的掌心,鮮紅的血珠幾乎是瞬間就涌了出來,
順著她僵硬的手指、沿著杯壁的碎片,大滴大滴地砸落在光潔冰冷的會議桌面上,
洇開一朵朵刺目、粘稠、帶著死亡氣息的花。血珠濺落的聲音,細微卻驚心動魄,
在死寂的房間里被無限放大。趙志國和周敏死死盯著她瞬間鮮血淋漓的手,又猛地抬起視線,
撞上她那雙被徹底擊潰、只剩下無邊恐懼和瘋狂的眼睛。那碎裂的茶杯,
如同一個血腥的隱喻,宣告著她精心構筑的謊言堡壘,在這一刻,徹底土崩瓦解。
窗外的陽光斜射進來,照亮了桌上那灘迅速擴大的、暗紅色的血,
也照亮了林沁兒無名指上那枚鉑金戒指。戒指冰冷的光澤,此刻在血跡的映襯下,
顯得無比詭異。趙志國的目光銳利如刀鋒,牢牢釘在那枚戒指上,仿佛要穿透金屬,
看到底下隱藏的所有秘密。黃山那場墜崖的濃霧,此刻才真正開始翻涌起噬人的真相。
趙志國和周敏看著林沁兒被緊急送往醫院處理傷口,
心中翻騰的疑云并未因茶杯的碎裂而消散,反而更加濃重。那份偽造的合同鐵證如山,
林沁兒瞬間崩潰的反應也近乎認罪。然而,法律需要完整的證據鏈。“查!徹底查!
”趙志國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民政局、戶籍系統、所有能查的渠道,
給我把這張結婚證的底細扒個底朝天!還有黃山!加派人手,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重點排查蓮花溝崖底,哪怕把石頭翻一遍!”接下來的幾天,調查組如同高速運轉的機器。
民政局的結果,給了所有人一記悶棍。 系統記錄清晰顯示:陳默,男,
身份證號XXX;林沁兒,女,身份證號XXX。兩人于2023年4月1日,
在陳默戶籍所在地的民政局,親自辦理了結婚登記手續!結婚證編號、經辦人、存檔照片,
雖然存檔照片清晰度不高,但經初步比對,與林沁兒提供的證件上的人像一致全部吻合。
那份被法醫老吳鑒定出合影造假的結婚證,其編號、鋼印、防偽標識等關鍵信息,
竟然與民政局的原始記錄完全一致!這意味著,林沁兒提供的紅本本本身,
是民政部門頒發的“真證件”!老吳發現的偽造,僅限于那張合影照片被替換過!
有人用技術手段替換了結婚證上的合影,但證件本身是合法有效的。另一邊,
專業救援隊、警犬、無人機,在玉屏峰西側蓮花溝斷崖下進行了地毯式搜索整整三天。
崖底地形復雜,亂石嶙峋,植被茂密。最終,他們只找到了陳默那個亮橙色的登山背包,
正如林沁兒描述和周敏之前發現的,背包帶其中一根主受力帶靠近卡扣的位置,
有一處異常平滑、銳利的切割痕跡。
背包里的物品(衣物、路餐包裝、簡易急救包、一個摔壞的指南針)散落一地,
沾滿泥土和露水,唯獨沒有發現陳默的瑞士軍刀。除此之外,
再無任何有價值的發現——沒有血跡,沒有人體組織,沒有衣物碎片,
甚至沒有明顯的掙扎或滑墜痕跡延伸到崖底更深處。陳默這個人,連同他可能存在的遺體,
仿佛在墜入濃霧后,被那翻滾的云海徹底吞噬了。李軍生得知民政局的結果后,
整個人都懵了,隨即是更深的憤怒和不解。“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抓著頭發,
在趙志國的辦公室里咆哮,“4月1號?愚人節?陳默跟我喝酒是4月10號!他親口說的!
他當時還跟我吐槽被家里催婚催得煩,說搞俱樂部才是正事,根本沒提半個字結婚的事!
他騙我?他為什么要騙我?還是這系統被黑了?!”他無法接受摯友瞞著自己結婚的事實,
這比陳默失蹤本身更讓他感到背叛和困惑。趙志國和周敏同樣眉頭緊鎖。結婚證是真的,
意味著林沁兒“遺孀”的身份在法律上成立。
雖然合影造假極其可疑(目的可能是為了在索賠時出示更“完美”的證明?或是掩蓋什么?
),但這并不能直接推翻結婚的事實。而陳默的失蹤,
在缺乏尸體和直接指向他殺證據的情況下,只能暫時定性為“意外失蹤”。
最關鍵的是那份巨額保單。保單的受益人,白紙黑字寫著“配偶林沁兒”。
在結婚證被民政局確認真實有效,且陳默被官方認定為“意外失蹤”(短期內無法宣告死亡,
但失蹤狀態符合某些保險條款的理賠觸發點,尤其是結合“意外墜崖”的報案)的情況下,
保險公司的防線被徹底擊穿。5盡管疑點重重,盡管趙志國親自去交涉表達了警方的疑慮,
但在法律和合同條款面前,保險公司最終還是低下了頭。經過一番內部評估和風險考量,
他們通知林沁兒:賠償金將在完成最后幾項流程后支付。消息傳出的那天下午,
林沁兒在律師的陪同下,再次出現在保險公司。她穿著素雅的米白色套裝,
左手掌纏著厚厚的紗布,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恢復了那種深井般的平靜,
甚至比之前更甚,仿佛那場茶杯碎裂的崩潰從未發生。她平靜地簽收著文件,
對周圍或同情、或審視、或懷疑的目光視若無睹。
只是在接過那份象征著一千五百萬巨款的支票確認函時,
她纏著紗布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指尖隔著紗布用力壓著紙張的邊緣。
就在林沁兒在眾人復雜的目光中準備離開保險公司大樓時,
一個身影急匆匆地攔在了她的面前。來人是個年輕女子,約莫二十五六歲,面容清秀,
但此刻眉頭緊鎖,眼神里充滿了焦慮、憤怒,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
她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風塵仆仆,似乎剛趕了很遠的路。
她的目光死死鎖定在林沁兒臉上。“林沁兒!”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穿透力,
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剛走出會議室準備返回警局的趙志國和周敏。
林沁兒停下腳步,平靜地看著她,眼神里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你是?
”“我叫張雨桐。”女子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背脊,聲音清晰地說道,
“我知道陳默為什么和你結婚。我也知道,他真正想娶的人,是我!
”這句話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入一塊巨石!整個大廳瞬間安靜下來,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李軍生猛地瞪大了眼睛,趙志國和周敏的腳步也瞬間頓住,
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射向張雨桐和林沁兒。林沁兒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但臉上依舊維持著那份令人心悸的平靜。她甚至微微歪了下頭,
露出一個帶著淡淡困惑和疏離的禮貌性微笑:“張小姐?我不認識你。關于我和我丈夫的事,
我想你沒有資格置喙。請讓開。”她試圖繞過張雨桐。張雨桐卻一步不讓,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你不認識我?那陳默手機里存的‘小雨’是誰?
他登山俱樂部籌備會的核心成員名單里為什么有我?他出事前一周,
是不是在‘時光里’咖啡館跟你大吵一架?因為領證那天,他后悔了!”“領證那天?
”林沁兒的聲音終于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像是平靜冰面下暗流的涌動。“對!
就是你們領證那天!”張雨桐的目光掃過驚疑不定的李軍生,
最后落在神色凝重的趙志國和周敏身上,仿佛下定了決心要撕開這層迷霧,“警察同志!
我有重要情況要反映!陳默和林沁兒結婚那天,他和我在民政局門口見過!
他當時……很不對勁!”林沁兒纏著紗布的手,在身側悄然握緊,
紗布下似乎有更深的血色隱隱透出。她看著張雨桐,眼神深處那潭死水般的平靜終于被打破,
翻涌起冰冷而復雜的暗流,有審視,有警告,甚至……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憐憫?“張小姐,
”林沁兒的聲音恢復了冰冷,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疏離,
“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編造這些故事。我和陳默的婚姻是雙方自愿、合法有效的。
他現在失蹤了,生死未卜,你在這里散布這些無稽之談,是對逝者的極大不尊重。請你自重。
”她不再理會張雨桐,示意律師開路,徑直向門口走去。“無稽之談?
”張雨桐對著林沁兒的背影,聲音帶著哭腔和憤怒的顫抖,“陳默那天親口跟我說,
他跟你領證是迫不得已!他說他真正想一起生活的人是我!他后悔了!
他當時想進去撤銷登記的!是你們在里面……在里面發生了什么?!
”林沁兒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仿佛沒有聽見。“警察同志!
”張雨桐猛地轉向趙志國和周敏,淚水終于奪眶而出,但眼神卻異常堅定,“領證那天,
4月1號下午,在XX區民政局!陳默出來過一次,就在門口的花壇邊,他臉色很難看,
他說……他說他好像做了一個無法挽回的錯誤決定!
他還說……說林沁兒手里有他必須妥協的東西!
我當時以為只是他們吵架的氣話……直到他失蹤,直到我看到新聞……”她哽咽著,
幾乎說不下去。趙志國和周敏的心猛地一沉。迫不得已?必須妥協的東西?領證當天的異常?
這一切,都指向了那個看似完美的結婚證背后,可能隱藏著更深的、不為人知的脅迫或交易!
林沁兒那份超乎尋常的冷靜,此刻看來,更像是一種冷酷的掌控。“張雨桐女士,
”趙志國的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請你跟我們回局里,
詳細說明你知道的一切情況。尤其是關于陳默在領證當天的言行,
以及你提到的‘必須妥協的東西’。
”6他銳利的目光再次投向林沁兒即將消失在門口的背影,聲音提高了幾分,
清晰地傳遍整個大廳:“林女士,關于張雨桐小姐反映的情況,
以及那份巨額保險金的最終歸屬,恐怕……還需要更深入的調查才能定論了。
在真相完全查明之前,這筆款項,請你暫時妥善保管。”林沁兒的腳步終于停住了,
就在玻璃旋轉門即將合攏的瞬間。她沒有回頭,
陽光透過玻璃門在她挺直的脊背上投下一道長長的、孤寂又充滿壓迫感的影子。
她纏著紗布的手,緩緩抬起,似乎想扶住冰冷的門框,但最終只是懸停在半空,然后,
緊緊攥成了拳頭。陳默的消失,結婚證的真相,巨額保險金的誘惑,林沁兒的冷靜與失控,
李軍生的憤怒與困惑,
以及突然殺出的、自稱是陳默“真愛”并掌握關鍵信息的張雨桐……所有的線索,
所有的疑點,所有的動機,此刻都如同黃山那場濃霧,不僅沒有散去,
反而更加洶涌地翻滾、匯聚,最終,都指向了那個在民政局門口,
曾短暫流露出悔意的新郎——陳默。他到底在哪里?他是墜崖身亡的受害者,
還是……這場精心布局中,一個自愿或者被迫消失的關鍵角色?濃霧深處,
似乎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又像是山風掠過嶙峋怪石的嗚咽。真相,
依舊隱藏在重重迷霧之后,等待著被那只無形的手,徹底撕裂。
張雨桐的出現和她驚爆的言論,讓原本看似走向僵局的調查瞬間拐入了一條布滿荊棘的岔路。
趙志國和周敏立刻將她帶回警局進行詳細詢問。張雨桐的情緒激動,但陳述清晰。
她與陳默的關系,她堅稱自己是陳默的女友,兩人感情深厚,陳默一直有和她結婚的打算。
陳默開了一家名為“巔峰戶外”的登山用品店,她是店里的會計,負責財務。
領證當天的兩人曾經因為經營問題發生了沖突,就在4月1日那天,她因工作去陳默店里,
發現他心神不寧。追問之下,陳默才痛苦地承認當天要和“一個家里安排的人”去領證,
他稱之為“形式婚姻”或“為了應付家里”。張雨桐無法接受,兩人在店里大吵一架。
陳默離開后,她越想越不甘心,打車追到了民政局。
她確實在門口花壇邊見到了剛出來的陳默,他臉色灰敗,眼神躲閃,
反復說“錯了”、“不該簽”、“有東西在她手里,沒辦法”。張雨桐追問“她”是誰,
陳默只說是“林沁兒”,并痛苦地說“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之后陳默就被林沁兒叫了回去繼續結婚流程。而警方隨后走訪了陳默父母的證詞,
讓原本有些清晰的案件更加的撲朔迷離起來。
趙志國和周敏再次拜訪了沉浸在喪子之痛中的陳默父母。這一次,
兩位老人提供了更具沖擊力的信息。他們證實,陳默與林沁兒的婚事,
是雙方父母在數月前就見面商定好的!陳父老淚縱橫:“我們家默默……做生意虧了錢,
壓力很大。林家……林沁兒家條件好,她爸看默默是做戶外這行的,說能幫襯。
我們兩家見面談了好幾次,都覺得合適。領證是默默自己點頭同意的!哪有什么騙婚?
哪有什么隱情?他……他就是自己糊涂,生意沒做好,
又……又在外面……”老人說不下去了,
但意思很明確:陳默和林沁兒的婚姻是雙方家庭認可的、明媒正娶張雨桐才是那個第三者,
或許說第三個疑點。“荒謬?”張雨桐對著林沁兒決絕的背影嘶喊,淚水終于決堤,
“他那天想撤銷登記的!是你們在里面發生了什么?!警察同志!我有證據!
我有……”她的話被林沁兒消失在門外的身影和旋轉門合攏的悶響打斷。
趙志國和周敏立刻將情緒瀕臨崩潰的張雨桐帶回了警局。詢問室里,
張雨桐的敘述帶著強烈的個人情感,但也勾勒出一些關鍵畫面:陳默在領證當天的痛苦悔恨,
“必須妥協的東西”的含糊暗示,以及她作為“巔峰戶外”登山用品店會計的身份,
并承認陳默用公司資金以兩人名義購買了兩套房產。然而,警方的調查結果,卻像一盆冰水,
澆在張雨桐“真愛控訴”的火焰上,并揭示了更龐大、更冰冷的現實冰山。
7“巔峰戶外”的財務存在很大問題,經過警方調查,并且由地三方審計公司介入調查,
審計報告觸目驚心。陳默苦心經營的“巔峰戶外”,早已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巨大的財務黑洞吞噬了一切——公司賬戶被掏空,陳默個人名下以及以公司名義擔保的債務,
像沉重的鎖鏈,累積高達近八百萬!借款來源復雜,
銀行、小貸公司、甚至一些灰色地帶的影子資金。更關鍵的是,這些債務的爆發式增長,
時間點與為張雨桐購置兩套房產的節點驚人重合!那兩套價值不菲的房子,
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后兩根金條。林沁兒的反擊迅捷如電,冷酷如刀。張雨桐在警局還沒出來,
林沁兒委托的頂尖律師團隊已經將措辭嚴厲的律師函和厚厚一摞起訴狀遞到了法院。
陳默在婚姻存續期間(2023年4月1日領證后),
妻共同財產(“巔峰戶外”公司資產在婚后產生的收益及增值部分依法屬于夫妻共同財產),
將巨額資金用于為婚外第三者張雨桐購置房產,嚴重侵害了合法配偶林沁兒的財產權益!
訴訟請求清晰:張雨桐必須返還房產或賠償全部房款及利息損失。
幾張陳默與張雨桐在非工作時間舉止親昵(擁抱、依偎)的照片——雖不能直接證明是情侶,
但在法庭上足以形成對“非正常關系”的強烈質疑,為“婚外第三者”的定性鋪路。
警方對張雨桐個人財務狀況的核查結果更是雪上加霜。她聲稱的母親重病借款確有其事,
但數額遠低于她實際背負的債務。
個奢侈品專柜的高額消費記錄、海外旅行訂單)以及數筆來源可疑、利息高得離譜的高利貸!
催債的威脅短信和電話記錄塞滿了她的手機,內容不堪入目,甚至帶有暴力恐嚇。
她聲淚俱下地辯解陳默承諾過會幫她還債,卻拿不出任何書面協議或錄音證據。
在如山鐵證和巨額債務的壓迫下,張雨桐“為愛發聲”的形象轟然倒塌。
她的證詞顯得蒼白無力,她的動機變得赤裸而“合理”——她需要錢,
巨額保險金或者保住那兩套可能被追回的房產,是她擺脫高利貸追殺的唯一生路?
抹黑林沁兒,也許是為了在輿論或潛在的私下談判中增加籌碼?然而,
最令人脊背發涼的發現,并非來自冰冷的賬本或公開的訴訟,
而是源于技術中隊對林沁兒與張雨桐過往電子足跡近乎偏執的深度挖掘。
李軍生曾信誓旦旦地說從未見過這兩人有任何交集。但技術員們像最耐心的考古學家,
在浩如煙海的碎片數據中,拼接出了一段被刻意抹去的關系。
伽”的高端私人會所的會員管理系統后臺日志(因系統升級而意外保留了部分歷史記錄)中,
技術員發現了一個被注銷的手機號。這個手機號,
曾短暫地綁定在兩個不同的會員賬號上——一個是林沁兒,一個是張雨桐。時間點顯示,
在一年半前,她們曾先后使用同一個號碼接收過該會所的課程提醒短信。
8調取半年前林沁兒和張雨桐常用信用卡的線下消費記錄,
發現在一家名為“時光里”的高檔商場,兩人的會員卡在同一天下午,
有過時間非常接近的消費記錄。林沁兒購買了一套頂級護膚禮盒,
張雨桐則在同一樓層的另一家精品店買了一條價值不菲的絲巾。監控錄像雖然早已覆蓋,
但會員系統的消費時間戳清晰顯示,她們的軌跡在那一刻,
于繁華的商場里有過一次無人察覺的“擦肩”。“查!
給我把她們倆這半年多來的所有聯系渠道翻個底朝天!
加密通訊軟件、一次性手機號、線下所有可能的秘密見面點!
特別是‘芳菲小筑’群聊中斷后的時間點!”趙志國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手指重重敲在桌子上,“還有那兩套房產!資金來源再往下挖!陳默那些債務,
每一筆錢的最終去向,必須查清楚!特別是那些灰色地帶的錢!”他意識到,陳默的失蹤,
很可能只是這張由巨額債務、扭曲情感、背叛偽裝和精心算計編織的巨網中,
一個必然的、被犧牲的節點。李軍生得知林沁兒和張雨桐曾是閨蜜的消息時,
整個人像被抽掉了骨頭,癱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閨蜜?她們是閨蜜?”他喃喃自語,
聲音干澀,“那陳默……陳默他算什么?他到底知不知道身邊這兩個女人的關系?
他是被她們聯手玩死的棋子?還是……他其實也知道,甚至參與了這場荒唐的游戲?
”一股比黃山懸崖的寒風更刺骨的冰冷,攫住了他的心臟。夜色深沉。
林沁兒獨自坐在她那間極簡主義風格、能俯瞰大半個城市璀璨燈火的頂層公寓里。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流動的光河。她沒有開燈,
任由城市的霓虹在她精致的側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
她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枚小巧的銀色U盤,指尖冰涼。U盤里有什么?
是足以讓張雨桐閉嘴的東西?還是……她自己也深陷其中的秘密?她的眼神幽深如古潭,
平靜得可怕,仿佛窗外那片喧囂的燈火,都與她無關。與此同時,
在城中村一棟破舊居民樓狹小潮濕的出租屋里,張雨桐蜷縮在堆滿雜物的床邊。
手機屏幕的光映著她蒼白憔悴、布滿淚痕的臉。屏幕上,催債的短信一條接一條地跳出,
言辭越來越惡毒,威脅的意味赤裸裸。她的手指神經質地劃動著屏幕,
眼神在極度的恐懼、絕望和一絲被逼到絕境的瘋狂中劇烈地閃爍。相冊被劃開,
一張被刻意隱藏的照片一閃而過——那是她和林沁兒,背景是陽光明媚的咖啡館,
兩人頭挨著頭,笑得沒心沒肺,親昵得像一對雙生花。張雨桐的手指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
照片消失在屏幕深處。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一絲血腥味。那曾經的親密無間,
如今只余下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算計。黃山蓮花溝斷崖下的濃霧,仿佛順著網絡和電波,
彌漫到了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籠罩在每一個人心頭。那場被定義為“意外”的墜崖,
此刻更像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而兇手,可能是其中一個女人,也可能是兩個。又或者,
墜崖本身根本不存在?趙志國辦公室的白板上,密密麻麻寫滿了線索、人名和時間點。
中心位置是陳默的名字,被一個巨大的問號覆蓋。兩條粗線分別連接著林沁兒和張雨桐。
而在她們兩人的名字之間,趙志國用紅筆重重地畫了一個雙向箭頭,箭頭中間,
標注著兩個血紅的字:閨蜜?死敵?他拿起內線電話,聲音低沉而堅定:“通知技偵,
重點監控林沁兒和張雨桐的所有電子設備,特別是她們可能使用的任何非實名通訊工具。
申請對‘巔峰戶外’公司近三年的全部賬目,
以及林沁兒父親名下關聯企業的部分資金流水進行深度協查。還有,聯系黃山那邊,
重新梳理搜索記錄,
重點排查蓮花溝斷崖附近有沒有可能被忽略的、非自然墜崖的可疑痕跡或物品!陳默,
他不可能憑空消失!”就在趙志國放下電話的瞬間,他的手機響了。
屏幕上顯示著一個來自黃山的陌生號碼。他心頭一跳,迅速接起。“趙隊!
我是黃山搜救隊的老劉!”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和一絲難以置信,
“我們在蓮花溝斷崖下方,
離之前發現背包位置大概一百多米遠的一處極其隱蔽的石縫里……發現了一個東西!
不是陳默的遺體……是……是他的專業登山扣!帶自鎖裝置那種!
而且……而且扣環上有殘留物!像是……干涸的血跡!還有幾根很特別的纖維!
不是他背包上的!”登山扣?血跡?特殊纖維?趙志國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絕不是意外墜崖該留下的東西!這像是一個標記,一個來自深淵、指向謀殺的證據!濃霧,
終于被撕開了一道血色的裂口。9“保護好現場!我親自帶人過來!”趙志國對著電話吼道,
抓起外套就沖出了辦公室。真相,或許就藏在那枚染血的登山扣和詭異的纖維之中。
而林沁兒和張雨桐這對“好閨蜜”,誰的臉上,會率先露出破綻?
黃山蓮花溝斷崖下發現的登山扣,像一枚冰冷的子彈,擊穿了“意外墜崖”的定論。
趙志國親自帶隊,風馳電掣般趕回現場。那枚帶自鎖裝置的專業登山扣,
被小心地裝進證物袋。扣環上,暗褐色的殘留物在強光手電下觸目驚心,
旁邊還粘著幾根極細的、顏色特殊的藍綠色纖維。
“血跡和纖維樣本立刻送市局物證鑒定中心,最高優先級!
”趙志國的聲音在寂靜的崖底顯得格外冷硬。他蹲下身,
用手電仔細照射著發現登山扣的石縫。石縫狹窄隱蔽,距離之前發現背包的地點有百多米,
且偏離了理論上的墜崖軌跡線。這絕不是意外掉落能到達的位置!更像是被人刻意塞進去,
或者……在掙扎中遺落?回到市局,壓抑的氣氛幾乎凝固。登山扣的發現,
將案件性質徹底轉向了謀殺方向。林沁兒和張雨桐這對“前閨蜜”的嫌疑急劇上升。然而,
當物證中心的結果出來時,所有人都愣住了。“趙隊,血跡的DNA比對結果出來了。
”法醫老吳拿著報告,眉頭擰成了疙瘩,“不是陳默的。”“不是陳默?
”趙志國和周敏同時抬頭,眼中閃過驚疑。“對。數據庫比對顯示……”老吳頓了頓,
說出一個讓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名字,“是李軍生的。”“李軍生?!”周敏失聲驚呼,
“陳默那個最好的朋友?報案人?!”趙志國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李軍生的血,
怎么會出現在陳默的登山扣上?而且是在黃山懸崖下如此隱蔽的位置?報案時的憤怒和悲痛,
難道都是偽裝?他是參與者?還是……受害者?疑云如同實質般翻滾。李軍生被緊急傳喚。
審訊室里,他看到那份DNA報告時,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眼神從震驚到茫然,
最后化為一片死灰。“我……我不知道……”李軍生的聲音干澀沙啞,雙手緊緊絞在一起,
指節泛白,“我從來沒去過黃山!更沒碰過陳默的登山扣!這血……這血是哪來的?
怎么會是我的?”他的否認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真誠,但趙志國和周敏都不是第一天當警察。
李軍生眼底深處那抹無法掩飾的恐慌,絕不僅僅是對DNA結果的震驚。“李軍生,
”趙志國的目光銳利如刀,緊緊鎖住他,“陳默失蹤前,你們最后一次見面是什么時候?
在哪里?”10李軍生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就……就在他出發去黃山的前一天晚上。
他……他來我店里,我們喝了點啤酒,聊了聊他那個登山俱樂部的事。”“只是喝酒聊天?
沒發生別的?”周敏追問,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沒……沒有。
”李軍生眼神躲閃了一下,下意識地摸了摸后腦勺,“他心情不太好,
好像跟張雨桐又吵架了,喝得有點多,后來……后來我開車送他回去了。”“送他回哪里?
”趙志國捕捉到他話語里的含糊。“回……回他店里啊!‘巔峰戶外’!”李軍生急忙回答,
但語速快得有些不自然。“你確定?看著他進去的?”周敏步步緊逼。“……確,確定。
”李軍生低下頭,聲音低了下去。就在趙志國和周敏對李軍生的疑點進行高強度施壓時,
物證中心又傳來了一個爆炸性的發現——來自陳默那個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機。
技術員在近乎報廢的手機主板和碎裂的屏幕夾層中,發現了幾塊殘留的手機殼碎片。
經過極其細致的顯微觀察和受力分析,技術員給出了打敗性的結論:“趙隊,周姐,
這個手機殼的損壞模式,絕對不是高空墜落造成的!”技術員小張指著顯微鏡下的圖像,
語氣激動,“你們看這些受力點的裂紋走向和邊緣的擠壓變形痕跡!
典型的外力鈍器多次敲擊特征!而且受力方向非常集中,像是……被人拿著手機,
用手機殼那一面,反復用力砸在堅硬物體上,比如石頭或者水泥地!力量非常大,
直到把殼徹底砸碎、手機內部元件受損!這絕不是從懸崖上掉下來摔一次能形成的損傷!
”這個發現如同在滾油里潑進一瓢冷水。誰要砸壞陳默的手機?是為了防止手機定位?
還是為了銷毀里面的信息?這個動作,幾乎坐實了謀殺的存在!
而且兇手在行兇過程中或之后,有過極其暴力的行為!案件調查的指揮中心里,煙霧繚繞。
債務、偽造的合影、閨蜜反目、李軍生的血跡、被故意砸壞的手機……每一個點都指向陰謀,
卻又相互矛盾,像一團找不到線頭的亂麻。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局中,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敲響了刑警隊辦公室的門。接待她的警員有些困惑地領著人進來:“趙隊,
這位林薇楠女士說……有關于陳默的重要情況必須反映,她聲稱……是陳默的妻子。
”“妻子?”趙志國和周敏同時抬頭,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荒謬感。
林沁兒和張雨桐的“妻子”身份已經夠亂了,現在又冒出來一個?11站在門口的女人,
約莫三十歲,衣著樸素,面容清秀但帶著明顯的憔悴和長期操勞的痕跡。
她懷里緊緊抱著一個看起來只有三四歲、怯生生的小男孩。女人看著趙志國和周敏,
眼神里充滿了緊張、悲傷,還有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警察同志,
”林薇楠的聲音有些顫抖,卻異常清晰,“我叫林薇楠。陳默……他是我丈夫。
這是我的兒子,陳念默。”她輕輕拍了拍懷里孩子的背,
孩子的大眼睛好奇又害怕地打量著陌生的環境。“丈夫?
”周敏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林女士,據我們了解,
陳默先生的法律配偶是林沁兒女士,他們在今年4月1日登記結婚。”“我知道!
”林薇楠猛地抬起頭,眼圈瞬間紅了,聲音帶著壓抑的激動和委屈,“我知道林沁兒!
我也知道張雨桐!但陳默他……他和我才是真正的夫妻!我們結婚五年了!孩子都四歲了!
我們的結婚證在這里!”她顫抖著手,從隨身一個洗得發白的帆布包里,
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同樣鮮紅的結婚證,遞了過來。趙志國接過,迅速翻開。
登記日期赫然寫著:2018年7月15日!發證機關是鄰市的一個區民政局。
照片上的陳默明顯年輕許多,笑容陽光,摟著同樣笑得甜蜜的林薇楠。
鋼印、防偽標識……一切看起來都真實無誤!“這……”周敏也湊過來看,震驚得說不出話。
陳默竟然在和林沁兒、張雨桐糾纏之前,還有一個妻子?還有一個孩子?
“他一直說在外面忙生意,開他的戶外店,很少回家……錢也沒見拿回來多少,
我和孩子過得……”林薇楠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她抹了把臉,努力控制著情緒,
“但我相信他!直到……直到他失蹤前一天的晚上。”“失蹤前一天的晚上?
”趙志國敏銳地抓住了關鍵點,“他回家了?”“對!”林薇楠用力點頭,
“就是4月14號晚上!他突然回來了!臉色很不好看,心事重重的樣子。我問他怎么了,
他也不說。他只是抱著兒子親了又親,陪他玩了很久,
說了很多奇怪的話……說什么‘爸爸可能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要聽媽媽的話’,
‘以后要堅強’……”林薇楠的聲音哽咽了,“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問他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出事了?他搖搖頭,只說累了,想睡覺。那天晚上……他幾乎沒睡,
一直在陽臺上抽煙。”“后來呢?”趙志國追問,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第二天一早,
天還沒亮,他就走了。”林薇楠回憶著,臉上帶著痛苦,“他走得很急,說店里還有事。
我抱著孩子送他到樓下……然后……”她停頓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了時空,
看到了那天的場景,“然后,我看到一輛車停在小區門口的路燈下。
陳默直接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開車的人……是李軍生!”“李軍生?!
”趙志國和周敏同時倒吸一口涼氣!這和李軍生之前的供述完全矛盾!
李軍生說陳默前一天晚上在他店里喝酒,他送陳默回的是“巔峰戶外”的店里!
而林薇楠卻證明,陳默失蹤前一天晚上是回了真正的家,
并且第二天一早是被李軍生開車接走的!“你看清楚了?確定是李軍生?
”趙志國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12“絕對是他!”林薇楠斬釘截鐵,
“他來過我家幾次,和陳默一起喝酒,我認識!那輛黑色的SUV,我也認得,
是李軍生的車!車牌尾號是XX8!”審訊室隔壁的觀察間,李軍生正焦躁不安地坐著。
當審訊室的門被猛地推開,趙志國和周敏帶著一身寒氣走進來時,李軍生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眼神慌亂。“李軍生,”趙志國的聲音不高,卻像重錘砸在李軍生心上,“4月15號早上,
天還沒亮,你開車去哪里了?”李軍生的臉色瞬間煞白如紙,嘴唇哆嗦著,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額頭上瞬間冒出了細密的冷汗。“去XX小區接陳默了,對嗎?
”周敏緊跟著逼問,眼神如刀,“然后,你開車帶他去了哪里?不是‘巔峰戶外’的店里吧?
”李軍生雙腿一軟,踉蹌著后退一步,撞在椅子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雙手捂住了臉,喉嚨里發出壓抑的、如同困獸般的嗚咽聲。
那強裝的鎮定和委屈,在這一刻徹底土崩瓦解。“說!”趙志國猛地一拍桌子,厲聲喝道,
“4月15號早上,你到底帶陳默去了哪里?!他登山扣上為什么會有你的血?!
他的手機為什么是被人故意砸壞的?!”李軍生猛地抬起頭,
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極致的恐懼、掙扎和一種走投無路的絕望。他看著趙志國和周敏,
又仿佛透過他們看到了什么極其恐怖的東西,牙齒咯咯作響。
“我……我……”他喉嚨滾動了幾下,發出破碎的音節,
“我不能說……我沒辦法……”“沒辦法?”趙志國向前一步,巨大的壓迫感籠罩著李軍生,
“看著陳念默!陳默和林薇楠四歲的兒子!看著他!告訴我,你把他爸爸帶到哪里去了?!
”聽到“陳念默”這個名字,李軍生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仿佛被這個名字燙傷了。
他看向審訊室單面玻璃的方向,仿佛能透過玻璃看到外面那個抱著孩子的憔悴女人。
他的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愧疚,有恐懼,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苦。
“孩子……”他喃喃地吐出兩個字,隨即像是被巨大的痛苦攫住,猛地低下頭,
雙手死死抓住自己的頭發,發出壓抑到極致的嘶吼,“啊——!”13審訊室里,
只剩下李軍生崩潰的嘶吼和粗重的喘息。趙志國和周敏沒有再逼問,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白板上的線索圖,此刻被畫上了一個巨大的、指向李軍生的箭頭。登山扣上的血跡,
被砸爛的手機,接走陳默的謊言,
以及他對陳默真正家庭那明顯知情卻刻意隱瞞的反應……一切都指向他。
他是陳默失蹤前最后接觸的人之一(甚至可能是最后一個)。他參與了什么?是知情者?
是幫兇?還是……被迫卷入的犧牲品?林沁兒、張雨桐這對“前閨蜜”,
在這條新的、通往陳默真實家庭和李軍生這條線的路徑上,又扮演著什么角色?
那枚染血的登山扣和被暴力砸碎的手機殼,如同兩塊冰冷的墓碑,
矗立在通往真相的迷途之上。而抱著孩子的林薇楠,則像一個突然出現的、指向深淵的坐標。
李軍生的崩潰,是恐懼的終點,還是更大陰謀的開始?窗外,夜色濃稠如墨。黃山的迷霧,
似乎已經彌漫到了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將所有的謊言、背叛和秘密,都緊緊包裹。
只有李軍生那絕望的嘶吼,還在審訊室里回蕩,如同深淵的回響,
預示著更血腥、更黑暗的真相,即將被撕裂開來。李軍生崩潰的嘶吼在審訊室的墻壁間回蕩,
最終化為死寂般的沉默。他像被抽掉了脊梁,癱軟在椅子上,眼神渙散,拒絕再開口。
趙志國和周敏知道,此刻強攻只會適得其反。他們需要新的、更硬的證據來撬開李軍生的嘴,
也需要重新審視林沁兒、張雨桐這對“前閨蜜”與這突然冒出的“原配”林薇楠之間,
到底藏著怎樣盤根錯節的關系。突破口,
首先來自對林沁兒和陳默那場“合法婚姻”背后動機的深挖。趙志國帶著周敏,
再次拜訪了林沁兒的父親林國棟——那位在本地建材行業頗有分量的商人。
林國棟的辦公室氣派非凡,他本人也帶著久居上位的沉穩。面對警方的詢問,他并未回避。
“陳默那孩子,能力是有的,就是太冒進,步子邁太大。”林國棟啜飲著茶,語氣平淡,
像是在點評一個商業案例,“‘巔峰戶外’擴張太快,資金鏈斷了,窟窿不小。
沁兒回來跟我們提過,說陳默壓力很大,人也憔悴。”他放下茶杯,目光坦然地看著趙志國,
“我和他父母是老相識,看著默默長大的。他父母求到我這里,希望能拉孩子一把。
我們林家,也不是開善堂的。幫忙可以,但需要保障。”“所以,
您提出讓林沁兒和陳默結婚,作為‘幫襯’的條件?”趙志國單刀直入。“是。
”林國棟回答得干脆,“領了證,就是一家人。陳默的債務,林家可以出面擔保,
甚至注資幫他盤活生意。但前提是,他的生意和財務,必須納入正軌,接受監督。
這對陳默是壓力,也是約束,更是機會。沁兒自己……也是同意的。”他頓了頓,補充道,
“我們以為,陳默是單身。”林沁兒和陳默的婚姻,
從一開始就籠罩在赤裸裸的商業邏輯之下。林沁兒在這場交易中扮演的,
更像是一個代表家族利益的“監管者”角色。那么,她對陳默,究竟有多少感情?
她那份超乎尋常的冷靜,是否源于這本身就不是一場關乎愛情的婚姻?緊接著,
一個更具爆炸性的關系浮出水面——林薇楠的身份。
在對林薇楠和陳默婚姻登記信息的核實以及對她背景的深入調查中,
一條隱秘的家族連線被技術員敏銳地捕捉到。林薇楠的母親,與林沁兒的母親,
竟然是親姐妹。這意味著,林薇楠是林沁兒的……表姐!
當趙志國和周敏將這個發現擺在林薇楠面前時,這位憔悴的母親臉上并沒有太多驚訝,
只有深深的疲憊和一絲被揭穿的苦澀。“是,沁兒是我表妹。”林薇楠抱著熟睡的兒子,
聲音低啞地承認了,“我們……從小關系不算特別親密,但也不算差。
”“那你是否知道陳默和林沁兒在4月1日登記結婚的事情?”周敏追問,目光如炬。
14林薇楠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眼神里充滿了復雜的痛苦和無奈。“知道。
就在他們領證的前一天……3月31號,陳默回來找過我。”她深吸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