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的花園里被裝飾的紅火，絲竹聲隱約可聞。
皇帝端坐主位，指尖輕點扶手，目光淡淡掃過席間眾人。
左側是諸位各夫人與朝中重臣，右側則是公主、皇子及此次戰功累累的陸聞笙。
禮部侍郎趙大人率先起身，端著酒杯笑道：“此次漠北之戰大勝，漠北王庭已遞降書，陸小將軍功不可沒！來，老夫敬你一杯！”
陸聞笙起身，執杯回禮：“趙大人言重，此戰乃將士同心，末將不敢居功。”
說罷，仰頭飲盡，酒液滑過喉間，辛辣中帶著一絲回甘。
見有人起頭，席間眾人紛紛舉杯。
兵部劉侍郎笑道：“陸少將軍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戰功，當真是虎父無犬子！來，我也敬你！”
“劉大人過譽。”陸聞笙神色平靜，再次飲盡。
戶部張尚書捋須一笑，也跟著起身：“陸將軍此次不僅大勝，還帶回漠北王旗，此等功績，當浮一大白！”
陸聞笙尚未答話，慕崇忽地輕笑一聲，指尖在案上輕叩：“諸位愛卿，聞笙到底是個年輕人，再這么敬下去，怕是明日連早朝都起不來了。”
皇帝一開口，眾人立刻噤聲，紛紛放下酒杯，訕笑著坐回席間。
慕安瑜執盞輕抿一口果酒，眸光微轉，瞥向陸聞笙。
他面色如常，唯有耳尖因酒意微微泛紅，倒比平日里那副冷峻模樣生動幾分。
她唇角微勾，指尖在案上輕點兩下，似笑非笑地低聲道：“少將軍好酒量。”
陸聞笙側眸，與她視線一觸即離，只淡淡道：“殿下過獎。”
席間一時安靜下來，唯有夜風拂過樹梢，帶起一陣沙沙輕響。
皇帝執起金樽，緩緩開口：“此戰大捷，乃我嵐朝之幸。聞笙，朕再賜你一杯。”
陸聞笙起身，雙手接過內侍遞來的御酒，沉聲道：“謝陛下。”
酒液入喉，醇厚綿長，與方才的烈酒截然不同。
慕崇滿意地點頭，目光掃過席間眾人，似笑非笑：“今日慶功宴，諸位盡興便是，不必拘禮。”
眾人這才重新活絡起來，推杯換盞，談笑風生。
金樽玉盞間，慕皓突然將酒杯重重砸在案上。
琥珀色的酒液飛濺，在陸聞笙玄色官服上洇開暗痕。
"陸將軍近日倒是勤勉。"慕皓把玩著空酒杯，尾音拖得綿長，"刑部、兵部、太常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嵐朝六部衙門都歸鎮國府管了？"
銀箸碰觸瓷盤的輕響戛然而止。
陸聞笙緩緩抬眸，指尖在青玉酒盞上叩出三聲清響："殿下說笑。漠北戰俘安置需三方會審，臣不過按章程辦事。"
"好個章程！"慕皓突然傾身，衣擺刮過案面，"那將軍昨日為何單獨提審漠北降將？莫非…"
他故意停頓，掃過皇帝神色，"舊案里有什么見不得光的勾當？"
靖王慕宣忽然輕笑出聲，指尖挑起一串水晶葡萄："皇兄這話有趣。若陸將軍真與漠北有染——"
葡萄"啪"地落在銀盤里，"怎會帶著漠北左賢王作為戰俘回京？"
侍從適時呈上染血的狼首戰旗，旗角殘缺處還掛著半截金線。
皇帝目光在陸聞笙與戰旗間游移："這戰旗…朕記得該收入武庫？"
"兒臣借來賞玩幾日。"慕宣截過話頭，突然用銀刀挑開旗面，"說來也奇，這旗上金線…"
他用指尖勾起一縷暗紅絲線，"瞧著倒像去年江南進貢的冰蠶絲？"
慕皓臉色驟變。
去年江南貢品，正是經他之手分配。
"陛下，大喜之日，何必動怒？"
趙伯川撫掌輕笑。
殿外忽聞金鈴脆響，如珠落玉盤。
十二名樂師手持胡琴、篳篥魚貫而入，奏起一曲變調。
殿門處，一抹紅色身影踏著樂點翩然而至。
韶時赤足點地，雪白的足踝系著九轉金鈴，每步都踏在鼓點最急處。
看清她的一瞬間，秋棠不由瞪直了眼睛。
這不就是那天那個美人姐姐嗎。
紅色紗衣隨著旋轉綻開，如血色牡丹怒放，腰間禁步上的青玉紋飾時隱時現。
她忽的折腰后仰，水袖拋向半空。
"竟是醉月樓的韶時姑娘！"
工部侍郎失手打翻酒盞，酒液濺濕了袖口也渾然不覺。
"聽說上月陳尚書家的公子為求她一曲劍舞，擲了三百金都未能如愿……"
"今日竟能得見，不知是誰的面子這般大？"
席間低語紛紛，慕安瑜指尖微頓，琉璃盞中的葡萄釀輕輕一晃，映出她眼底的探究。
韶時旋身至御前，忽地解下腰間禁步，揚手一拋。
金鈴驟急，如驟雨傾瀉！
她足尖點地，緋色紗衣翻飛如焰，七次回旋間，竟以齒銜住墜落的禁步。
滿座驚嘆聲中，她盈盈跪地，頸間薄汗在燭光下如血珠滾落。
"好！"皇帝撫掌而笑，目光在韶時身上停留片刻，"醉月樓的舞姬，竟有如此技藝？"
趙伯川捋須微笑，語氣溫和："老臣偶然得見韶時姑娘舞姿，特意請來為陛下助興。"
特意強調"請來"，而非"府上之人"。
慕安瑜緩步離席，緋色裙擺掃過韶時跪地的膝前。
她俯身，指腹輕輕抬起韶時的下頜，似笑非笑："這禁步的紋樣倒是罕見……本宮似乎在古籍中見過類似的圖騰。"
韶時眼睫微顫，抬眸看她，齒間禁步"當啷"一聲墜地。
青玉紋飾裂開一角，露出內里暗刻的鳳凰翎羽。
席間眾人尚未察覺異樣。
唯有皇帝目光一沉，指節在案上輕叩，似有所思。
慕安瑜收回手，唇角微勾："姑娘舞姿驚艷，只是這禁步，可要收好了。"
韶時低眉順目，聲音柔婉："奴婢謹記殿下教誨。"
待韶時退下，相國公起身，舉杯高聲道："老臣提議，共飲此杯！賀我嵐朝大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