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瘋了,在又一次被打進醫院,獨自出院后……我叫曉麗,曉麗二字,
曾是春日晨曦里沾著露珠的丁香,盈盈弱弱,帶著三分嬌怯,七分溫婉。那時的我,
總愛穿著洗得發白的碎花布衫,梳著兩條油光的辮子,以為人生便是一闕婉約詞,起承轉合,
總該有些詩情畫意,有些細水長流的安穩。誰曾想,命運的狼毫飽蘸的卻是濃稠的血與墨,
在我的人生宣紙上,一筆一劃,都刻著剜心剔骨的痛楚,畫出了一道道猙獰的疤。初嫁時,
也曾有過片刻的憧憬,如豆蔻梢頭,悄然綻放的一抹嫣紅。那人姓張,名勇,人如其名,
生得孔武有力,眉宇間也曾有過幾分憨直。初相見,媒人撮合,他穿著簇新的藍布褂子,
有些局促地搓著手,眼底也曾有過幾分真摯的暖意,言語間也似春風拂柳,柔得能掐出水來,
哄得我以為尋得了可以遮風避雨的屋檐,以為這一生,便有了依靠。洞房花燭夜,紅燭高照,
他掀開我的蓋頭,低聲道:“曉麗,往后,我會對你好的。”那聲音,曾讓我心頭一暖。然,
好景不長,如曇花一現,那溫存底下潛藏的,是烈火般的暴戾。婚后不足半年,
他第一次動手,是一個微醺的夜晚。我不過是因他晚歸,多問了兩句:“勇哥,
今兒個怎么回得這般晚?可是與朋友們多喝了幾杯?”他臉一沉,酒氣熏天,
吼道:“老子去哪兒,跟誰喝酒,還要跟你報備不成?婆娘家家的,管那么多作甚!
”隨即便是一巴掌扇在我臉上。那一巴掌,來得猝不及防,像一道驚雷劈在我心上,
臉上火燒火燎,耳中嗡嗡作響,眼前金星亂冒,心里卻比臉上更疼,
像是被生生撕開一道口子,淌著驚愕與不信。我捂著臉,淚水不爭氣地滾落,
顫聲道:“你……你打我?”他見我哭了,酒意似乎醒了些,眼神有些閃躲,
嘟囔了句:“誰讓你多嘴的。”便自顧自睡去了。我哭著回了娘家,以為爹娘會為我撐腰,
會替我討個公道。爹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眉頭擰成了疙瘩,半晌才道:“唉,曉麗啊,
夫妻哪有舌頭不碰牙的?他許是喝多了,性子急了些。男人在外掙錢養家,壓力大,
你做媳婦的,多順著他些,家和萬事興嘛。”娘則拉著我的手,眼圈也有些紅,
輕拍著我的手背勸道:“是啊,女兒,你爹說的是。張勇這孩子,平日里瞧著也還行,
許是一時糊涂。你回去好好與他說,服個軟,這事兒也就過去了。日子久了,磨合磨合,
就好了。哪個女人不是這么過來的?”我望著他們,只覺得那份血脈相連的親情,
此刻竟比窗戶紙還薄,寒風一吹,便簌簌發抖,透著刺骨的涼意。他們的話,像一盆冷水,
從頭頂澆下,澆熄了我心中最后一絲希冀。那之后,家暴便如影隨形,
成了我生活里揮之不去的陰霾,像一塊狗皮膏藥,死死地黏在我身上。他清醒時,
或有片刻懊悔,會拉著我的手,信誓旦旦地說:“曉麗,我錯了,我混蛋,
我下次再也不動手了,你原諒我這一回。”可那誓言,輕飄飄的,風一吹就散了。下一次,
他會因為菜咸了,嫌棄道:“這菜咸得能齁死人,你這婆娘是怎么做飯的!
”然后一筷子打在我手背上。因為地沒拖干凈,他會指著地上的水漬罵:“瞎了你的狗眼!
這點活都干不好,娶你回來是當祖宗供著嗎?”隨即便是一腳踹在我腿上。
因為我接電話慢了,他會奪過電話摔在地上,怒吼:“跟哪個野男人勾搭呢?半天不接電話!
”然后便是劈頭蓋臉的巴掌。甚至,僅僅因為他在外頭受了氣,心情不好,
便將我當作出氣筒,拳腳相加,嘴里還罵罵咧咧:“晦氣!都是你這個喪門星,害老子不順!
”我曾想過,為了腹中漸漸成形的骨肉,忍了。那是我和他唯一的紐帶,或許,有了孩子,
一切都會好起來。兒子降生后,那粉嫩的小臉,清澈的眼眸,是我唯一的慰藉,
是我灰暗生命里唯一的一抹亮色。我以為,有了孩子,他會看在骨肉親情的份上,有所收斂。
事實卻是,他變本加厲。孩子夜里哭鬧,他嫌煩,會猛地掀開被子,沖我吼:“還不快哄!
吵死了!明天老子還要上工呢!”若是哄得慢了,他便會連帶著我一起打罵:“沒用的東西!
連個孩子都帶不好!”那些青紫的傷痕,舊的未褪,新的又添,層層疊疊,像丑陋的年輪,
刻在我身上,也刻在我心上。我常常在夜里,抱著熟睡的兒子,無聲地流淚,
不知這苦海何時是個盡頭。終于,在一個他將我打得額角見了紅,鮮血直流,
險些昏厥的夜晚,我抱著尚在襁褓的兒子,趁著夜色,踉踉蹌蹌地逃了。離婚二字,
我說得決絕,帶著魚死網破的悲壯。他家自然不肯,
公婆更是指著我的鼻子罵:“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我們張家哪里虧待你了?
生了個娃就想上天了不成?離了婚,我看你到哪里去!”我爹娘也來勸,
我娘哭著說:“曉麗啊,孩子還小,怎能沒有爹?離了婚,你一個女人家帶著孩子,
會被人戳脊梁骨的,怎么過啊?”爹也板著臉:“胡鬧!趕緊跟張勇回去!
別在這里丟人現眼!”我不管,我只要離開那個讓我窒息的牢籠,那個日日活在恐懼中的家。
那七年,是我獨自撫養兒子度過的。日子清苦,像一杯沒放糖的苦茶,卻也平靜,
沒有了拳腳相加的恐懼。我打幾份零工,給人洗衣做飯,去集市上賣些自己做的小物件,
省吃儉用,將每一分錢都掰成兩半花。看著兒子一天天長大,
從咿呀學語到能清晰地喚我“娘”,那是我生命里唯一的亮色。兒子懂事得讓人心疼,
他從不吵著要玩具,從不羨慕別家孩子的錦衣玉食他小小的手,會笨拙地替我擦汗,
會在我疲憊時用他的小拳頭給我捶背,奶聲奶氣地說:“娘,不累,樂樂給娘捶捶。
”每當那時,我便覺得,所有的苦,都值了。然,平靜的日子,終究還是被打破了,
像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一顆石子,激起圈圈漣漪。前夫不知從何處打聽到我的住處,
隔三差五地來騷擾。起初是求復合,帶著些水果點心,站在我那簡陋的出租屋門口,
涕淚橫流,賭咒發誓說他改了:“曉麗,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孩子。這幾年我日夜反省,
腸子都悔青了。我發誓,我以后一定好好對你們娘倆,再動你一根手指頭,就讓我天打雷劈!
”我不信,那些傷疤還在隱隱作痛,那些噩夢依舊夜夜糾纏。后來,見我油鹽不進,
他便開始威脅,言語間帶著狠戾:“曉麗,我勸你識相點,乖乖跟我回去。若不復婚,
我便天天來鬧,讓你和你那野種都不得安生!我看誰還敢租房子給你,誰還敢讓你打工!
”更讓我心寒的,是我爹娘的態度。他們大約是覺得我一個離婚的女人,
還帶著個“拖油瓶”,丟盡了他們的臉面,讓他們在鄰里鄉親面前抬不起頭。
又或許是前夫私下里許了他們什么好處,他們竟也開始日日在我耳邊念叨娘拉著我的手,
語重心長:“曉麗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一個女人家帶著孩子,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張勇如今是真心悔過,你就給他一個機會,也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難道你想讓孩子一輩子被人指指點點,說他沒有爹嗎?”爹則在一旁幫腔:“你娘說的是。
前夫也是夫,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再不好,也是你兒子的親爹。再說,你這樣下去,
將來老了,病了,誰來照應你?我們還能護你一輩子不成?”我據理力爭,
聲音沙啞地提起從前的傷痛:“爹,娘,你們忘了我是怎么從那個家逃出來的嗎?
他打我的時候,你們在哪里?現在他幾句花言巧語,你們就信了?
”他們卻輕描淡寫:“夫妻過日子,磕磕碰碰總是難免的。他打你是不對,
可你也該想想自己有沒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是不是太犟了,不會服軟?”我聽著,
只覺得渾身冰冷,連骨頭縫里都透著寒氣,那寒意比數九寒冬的冰雪更甚。原來,
在他們眼中,我所受的那些苦楚,竟是這般不值一提,甚至還有我的不是。終究,
我還是沒能拗過他們。前夫帶著公婆,一行人氣勢洶洶地堵在我那簡陋的出租屋門口,
公公指著我的鼻子罵:“要么跟我們回去好好過日子,要么你就別想安生!
”婆婆也在一旁尖聲道:“我們張家的孫子,憑什么讓你這個掃把星帶著在外頭吃苦!
”我爹娘則在一旁“苦口婆心”,一個勁兒地勸我:“曉麗,聽話,回去吧,別鬧了。
”兒子嚇得躲在我身后,小手緊緊抓著我的衣角,瑟瑟發抖。我看著他驚恐的眼神,
心如刀絞。我怕,怕前夫真的做出什么傷害兒子的事情來,他那個人,是什么都做得出來的。
在那一刻,我所有的堅持都土崩瓦解,像被洪水沖垮的堤壩。我想,或許,他真的改了呢?
或許,為了兒子,我再忍一忍?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
我也想給兒子一個所謂的“完整”的家。復婚的決定,像一根無形的繩索,
重新套在了我的頸上,并且越勒越緊,讓我喘不過氣來。起初的一個月,他確實收斂了許多,
甚至還會主動做些家務,買些兒子愛吃的零嘴,對兒子也和顏悅色,
偶爾還會帶我們去鎮上趕集。我心中剛剛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以為苦盡甘來,
以為他真的會洗心革面。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那一點點偽裝的溫情,
很快便被他骨子里的暴戾撕得粉碎,像精致的瓷器,轟然落地,摔了個稀巴爛。一次,
我不過是晚歸了半個時辰,因為替鄰居王嬸多看了一會兒孩子,他便沉了臉,
坐在堂屋的太師椅上,陰陽怪氣地問:“喲,大忙人回來了?在外頭快活夠了?
”我解釋了兩句,他便勃然大怒:“你還敢頂嘴!老子的話當耳旁風是吧!”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