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濕漉漉爬上岸,場面一度十分狼狽。
江臨安擰著衣擺的水,發梢還滴著蓮池的泥水。
他幽幽盯著靈音:“小——師——妹——”
靈音立刻雙手捧臉,眨巴著眼睛,露出一副無辜至極的表情。
“略,意外意外~”
她豎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下不為例!真的!”
蕭云澈面無表情地摘下卡在衣領里的一尾小魚。
而沈奕舟的羅盤指針已經放棄掙扎,直挺挺地指著「大兇」二字。
蓮山有法力限制,他們現如今想烤個衣服都難。
濕透的衣衫緊貼在身上,夜風一吹,冷得人直打哆嗦。
江臨安不死心地又掐了一遍火訣,指尖卻連半點火星都沒冒出來。
“蓮山的禁制也太狠了,連個烘干術都不讓用?”
沈奕舟淡定地掏出符紙,試圖引火。
結果符紙剛燃起就化作一縷青煙,連個響都沒留下。
“……”
蕭云澈面無表情地拎著衣角,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形成一小片水洼。
靈音搓了搓手臂,牙齒打顫。
“要、要不然……我們生個火堆?”
“可以啊可以啊。”
靈音蹲在潮濕的木柴前,眼睛亮晶晶地回憶道:
“我聽說凡界貫會鉆木取火,可神奇了!
但當時我偷跑出來被抓回去,沒來得及學。”
好一副可惜的模樣。
但——
江臨安捏著霉變的樹枝苦笑。
“小師妹,我們現在連凡界樵夫都不如——人家至少能用干柴。”
沈奕舟冷靜地折斷一根樹枝,試著摩擦,結果木頭受潮,連煙都沒冒一縷。
蕭云澈沉默地站在一旁。
衣角的水滴在地上匯成一小片水洼,倒映著他生無可戀的臉。
“噗——”
一聲輕嗤從眾人身后傳來,語調里帶著三分譏誚七分嫌棄。
少年一襲月白錦袍纖塵不染,鎏金折扇“唰”地展開。
恰到好處地遮住半邊俊顏,只露出一雙含著嘲意的鳳眸。
他居高臨下地掃視著四個落湯雞。
折扇輕搖間帶起一縷若有若無的沉水香。
“鉆木取火?”
他嗤笑一聲,鎏金扇面上映著四人狼狽的倒影。
“諸位是打算回歸原始,順便再獵頭野豬來烤?”
“結果等長老站定時,諸位連火星子都沒搓出來?”
“謝景淮?!”
江臨安猛地倒退半步,踩碎了沈奕舟剛找出來的火折子,臉上活像見了鬼。
“你、你怎么會在這?”
這震驚不無道理——
三日前六界皆知。
這位天界太子以閉關為由,婉拒了仙界千年一度的宗門大比。
謝景淮唇角微勾。
“本君若不來......”
鳳眸掃遍四人的狼狽模樣,“怎能看到如此精彩的猴戲?”
“……”
這人誰啊,好囂張哦。
少女突然從歸墟戒內翻出一本《野外生存手冊》。
封面上還沾著可疑的醬汁,這是當時她從凡界的道士那買來的。
“別怕,本小姐花了大價錢買來的書,現在算是派上用場了。”
她今天這個火是鉆定了。
“第三百零七頁,鉆木取火詳解。”
“噠!”
謝景淮的鎏金折扇突然壓下,扇骨不輕不重地抵在書頁上。
靈音抬眸,眉頭微蹙,不解地望向這個陌生少年。
“喂喂,這位道友,你壓到我的書了。”
少年唇角微揚,眼中閃過一絲好笑的神色。
他慢條斯理地豎起一根修長的手指。
“第一,”指尖輕輕點了點扇骨,“我不叫喂。”
“第二——”
他手腕一轉,扇尖精準指向書頁底端。
眾人順著望去。
只見那本《野外生存手冊》的著作者署名處,赫然寫著:
「謝景淮 游歷凡界三百題·贈有緣蠢材」
空氣瞬間凝固。
“......”
少女盯著那行字,手指微微發抖。
贈?這、可、是、她花了五百極品靈石買來的啊!
她是看那人老實才信他的。
“……”
靈音盯著那行字看了半晌。
又抬頭看看少年似笑非笑的表情。
最后默默把書合上。
“小師妹,”
江臨安神色難看,“你說——這是你花了大價錢買來的?”
謝景淮聞言挑眉,那雙鳳眸里盛滿了戲謔的笑意。
“噗——”
沈奕舟嘲笑道,“對不起小師妹,屬實是沒憋住。”
……
她本來想假裝沒說過的。
謝景淮鎏金扇“唰”地合攏,扇骨輕抵下巴。
“哦?”眼眸里閃過一絲玩味。
“不知是哪個黑心商販,連天界太子的親筆批注都敢倒賣?”
靈音咬牙切齒地從懷中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票據。
“黑市拍賣行,童叟無欺!”
她懶得扔,就一直放在了一起。
票據上赫然印著「絕版孤本·太子親著」的朱紅印章。
還蓋著“萬寶閣”的防偽靈紋。
謝景淮忽然輕笑出聲,扇尖一挑,票據便飛入他手中。
“有趣。”
他指尖燃起一簇金焰,票據瞬間化作灰燼。
“本君曾將此書贈予東海龍太子...”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龍吟。
某個正在觀察周圍人的“黑市商人”渾身一僵。
龍角都嚇出來了。
……
“現在學?”
謝云瀾用扇尖輕點霉變的木柴。
“不過等你們鉆出火苗,戒律長老的胡子都能編出九連環了。”
靈音順著扇尖望去,只見戒律長老的玄鐵戒尺已經亮了出來。
在陽光下泛著森然寒光。
她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靴跟正好碾在江臨安濕透的衣擺上。
兩人身形一晃。
眼看就要在戒律長老面前演一出「落湯雞疊羅漢」——
“砰!”
一道殘影掄過來,是大師兄扔來的劍鞘,堪堪撐住兩人。
“……”
等兩人站定——
“所有弟子,”
戒律長老的玄鐵戒尺重重杵地,“隨我來。”
——
眾人站定在一座「學堂」前——
如果這能稱之為學堂的話。
簇新的青玉匾額上「勤學堂」三個鎏金大字還在往下滴著未干的墨汁。
檐角掛著的青銅鈴鐺明顯是剛掛上去的,連紅繩都還沒褪色。
“這是......”
江臨安嘴角抽搐,“臨時搭的?”
戒律長老的戒尺“啪”地拍在簇新的門框上。
震落三塊沒粘牢的瓦片。
“昨日剛建好的特訓學堂。”
“……”
靈音原以為他們來得夠早了,誰知剛邁進門檻就聽見滿堂嘩然。
少女瞳孔微縮,眼前的景象讓她呼吸都為之一滯——
最前排的頭上頂角的陌生少年,藍瞳里閃著幸災樂禍的光。
右手邊仙界服飾的少年和青衣少女面前堆滿靈石,青玉算盤打得噼啪作響。
而那位本該在魔宮修習的討厭鬼竟也坐在學堂里看著《六界歷史》。
“這是......”她指尖發冷,“六界會審?”
“都坐好。”
戒律長老的玄鐵戒尺重重拍在講壇上。
眾人這才發現。
那講壇竟是用燒焦的房梁改制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