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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念之這一覺睡了很久。
那些和沈景寧的過往也不受控制的一一浮現在他的腦海里。
那是十五年前的冬天,沈將軍英勇捐軀的消息剛剛傳入京城,沈景寧被緊急接入皇宮。
小小的人還不過五歲,卻也明白了自己在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的親人。
就連日后的漫長歲月,也只能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
可她卻表現出超乎年紀的冷靜,不哭不鬧,努力過好每一天。
宮里的人都罵她是怪胎,白眼狼,沒有感情的怪物。
可只有裴念之知道,她不是。
那天守靈結束后,他親眼看見沈景寧躲在御花園里一個無人的角落,咬住自己的拳頭,小聲啜泣。
“爹,娘,你們在天之靈放心吧,阿寧就算是一個人也會好好活下去的。即使前方有再多的困難,阿寧都會努力,繼承沈家的家訓。”
裴念之這才知道,沈景寧之所以不哭,只是怕別人說她如此軟弱,墮了沈家一門忠烈的英風。
她更是怕,怕自己成了別人攻擊皇上的刀。
看著那蜷縮成一團的小人,裴念之心頭莫名多了幾分心疼。
于是,他讓小廚房每日都給沈景寧送去她愛吃的甜糕,更是對她多了幾分關注。
沈景寧年紀雖小,卻遺傳了沈家的天生神力,在騎射方面很快就追上了其他幾個皇子。
見夫子對一小女孩如此推崇,眾皇子臉上自覺羞辱,于是開始處處為難沈景寧。
宮里的人最會見風使舵。
于是,沈景寧的處境一下子就變得艱難起來。
裴念之雖也覺得自己被一個小女兒壓在身子底下打很沒有面子,但看著生活日益艱難的沈景寧,他還是沒忍住在眾皇子再次侮辱沈景寧時,挺身而出。
“夠了!若是沒有沈家滿門上百口戰死沙場,你們現在還能好好地站在這里,指責他的女兒沒有教養嗎?”
自那以后,沈景寧就開始纏上了他。
她會在和他對打的時候,故意輸給他。
會在他練武出汗時,遞上自己的帕子。
也會在他傷心難過的時候,分享自己最愛的甜糕......
就這樣,她悄無聲息的全面侵入了他的生活。
甚至就連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三皇子出現的地方,一定會有沈小姐。
“那個三皇子可真是心機深沉,小小年紀就勾搭上了沈將軍的獨女,我看這日后的太子之位,必定是他的了。”
“誰說不是呢,真沒想到他這么小的年紀就懂得為自己謀劃人脈了,真是可怕。”
“要我說,還是三皇子命好,能得到沈家遺孤的青睞,不然......”
這樣的話聽多了,裴念之對于自己身后的這條小尾巴的態度,也變得厭煩起來。
于是,在沈景寧再一次找借口想和他一同出宮游玩的時候,裴念之冷著臉拒絕了。
“沈景寧,你能不能不要跟著我了。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煩人!”
沈景寧聞言瞬間紅了眼眶,豆大的淚珠掛在臉上,欲滴不滴。
她死死咬住下唇,過了半晌,才扯出一抹笑,輕聲道。
“裴念之,你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好啊。我知道一家特別好吃的酒館,要不......”
“沈景寧,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啊。”裴念之嗤笑一聲打斷了她的話,“我都說了我不想再看見你,你能不能像若瑤一樣,有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別上趕著倒貼好嗎?”
望著沈景寧轉身離去的背影,裴念之心口突然像被針扎了一樣,傳來異樣的疼痛。
但一想到京城里的那些流言蜚語,他又重新硬下心腸。
從那天開始,沈景寧就像是變了一個人,開始和他處處作對。
裴念之毫不意外。
畢竟,沈景寧向來就是這般直來直去,敢愛敢恨的性子。
可三年前的那場賜婚,卻將他和沈景寧的關系徹底推入深淵。
畫面一轉,裴念之仿佛又重新看到了沈景寧坐在火場里,面色平靜。
他想把她救出來,卻驚恐的發現,那道身影任他怎么努力挽留,都在逐漸消散。
“沈景寧!”
一道悲痛的喊叫聲后,裴念之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額頭上還布滿了剛剛因為驚嚇滲出的冷汗,隨著一陣寒風吹過,裴念之原本還有些昏沉的腦袋徹底清醒。
就在這時,管家的突然神色慌張的推門而入。
“王爺,宮里傳來消息,皇上召見,漠國派來使臣和談,至于王妃,王妃的尸體也已運回......”
管家支支吾吾的回答道,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后,那幾個字更是幾不可聞。
但裴念之卻清楚的聽到了。
他有些茫然的緩緩轉過身,努力了許久才從喉嚨中擠出了幾個字:“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