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人瞬間安靜,這個名字就在剛剛還是大家閑聊的話題,此時已成了警察詢問內容。兩個生面孔敏銳察覺到房間內異樣,轉頭環顧在座的幾人問道:“你們也認識?”
“不認識,不認識?!背跻缓椭馨⒁潭紝擂位卮稹?/p>
“葉靜香同志,你認識張全才么?”生面孔繼續著問題。
“認識,是老鄉啊?!?/p>
“你最后一次見他是什么時候?”
小葉回答了個初一和周阿姨剛剛知道的時間。
“哦?之后就沒見過?”
“沒見過,和他見完第二天,我就回來上班啦?!?/p>
“他沒來這里找過你?”
“沒有啊?!毙∪~似乎不明白兩位警官為什么這樣問,但又不敢主動提問。
初一心里說道:咋沒找過,這不天天泡在小葉身邊么。
“你們有沒有電話或者信息聯系過?!?/p>
初一心里又道:天天聯系,只不過單向而已。
“也沒有。”小葉終于鼓起勇氣,“張全才他是出了什么事么?”
“這個我們暫時不能向你透露,這樣,最近不要離開本市,我們可能還會找你?!眱扇撕仙瞎P記本,站起身來,示意老秦可以了。老秦開門讓兩位警官先走,回身拿著手機狠狠點指初一,意思你給我等著,馬上來找你!
三人便離開了茶米洞。
初一心里一松,主動化為被動,這樣反倒不用擔心老秦違反紀律,只是這事也太他喵的巧了吧,就是估計把老秦嚇得夠嗆。
周阿姨過來安慰小葉,兩人嘰里咕嚕不知說些什么,初一也不敢插話,怕自己裝傻裝得不夠像,便假裝出去送老秦,走出了茶米洞。期間幾次周阿姨來問初一,初一都嗯啊哈啊的打馬虎眼。
好不容易熬到華燈初上,店里也開始忙碌。
初一看著只出現不出力的張全才,又開始跟著小葉滿屋子飄來飄去,心想要是他能干活就好了,不吃不住還不用開工資。此時,老秦推門進來,剛要開口,初一給了他一個眼神,會意的又退出去,初一跟了出來。
“我也不問了,都不知道怎么問,你自己解釋吧?!崩锨負狭税胩祛^,蹦出這樣一句。
“說實話,我也解釋不了,人找到了?”
“沒有。”
“那這么找到我們這來了?”
“這個涉及案情信息,我不能告訴你?!?/p>
初一稍作考慮便道:“哦,如果沒找到,那現在狀態應該還是失蹤,那看來張全才在失蹤前和誰說了小葉的事,至于和誰說的,我猜就是報失蹤的人,張全才父母吧?”
“這可是你自己猜到的哦,我可啥也沒說?!?/p>
“張全才從沒有離開老家,要出門瞞不過父母,自然還會被逼問原因和去向,只是離開的太久,又聯系不上,家里才報的失蹤吧。”
老秦默認點點頭。
“我估計他和父母說要出去賺錢,然后找小葉?!?/p>
“這鬼給你托夢講得還挺詳細啊,我就奇怪了,你都怎么知道的?”
初一隔著玻璃門看向里面的張全才,這手里捧得,大概就是錢吧。又看看老秦,心想,沒料到你們找的人就在眼前吧,當然,只是一部分而已,至于尸身在哪,自己也沒辦法知道。可嘆正當青春年華,卻為了追求一段不可得的愛情,拋尸不知在何處。
“咱倆的信息不對稱,現在你們只以為是個小伙離家出走,第一步肯定是根據報案人的提供的線索追查到小葉這,我建議你們吧,可以開始查張全才的行程軌跡了,要從四川老家來這,大概率是高鐵,看看他哪下的車,可能會更接近一點?!?/p>
“這我插手不了,四川來的同事是在我們這查其他案子,正好順便幫著來問下,不然誰會為個失蹤案大老遠的專程跑一趟?!?/p>
“看來只能我再去托夢嘍?!背跻煌虻陜?,盯著張全才。
“噯,初一,你來考驗下我,看看我能不能信你那套?”
“我可沒興趣考驗你,再說……”初一望著店里那小伙子飄來飄去。
突然,初一覺得不對,只見那張全才,驟然緊張起來,在店內到處亂竄,像是要躲起來,最后還是穿過店門,從初一和老秦身邊掠過,直往街邊暗處逃去。初一也顧不得老秦,喊了句快追。
“追誰啊?”老秦一臉懵逼。
“不是和你說,你老實待著。”
此時,店內竄出一道白光,白貓聽到呼喝,追向了張全才,初一緊隨其后,留下老秦在原地凌亂。
前段時間,初一受盡多世記憶擾亂,別說運動鍛煉,大部分時間都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稀里糊涂,身體素質那是一落千丈。更何況,張全才這小子仗著自己是陰魂,跑起來好似都不用腿——恩,確實不用腿。飄飄蕩蕩就穿過三四條街,轉過五六個彎,初一是真沒本事攆上他,幸好有白貓,追一會兒張全才,再回來引初一一段,就這樣追了十多分鐘,來到一座小橋下。
白貓把初一帶到黑黢黢的河岸邊,見張全才雙手抱膝,蜷縮在橋洞下,微微閃著團熒光,也不知是他抖得厲害,還是這陰魂本就這般閃爍,忽明忽暗,像只電流不穩的日光燈。
“我們不會害你的?!背跻簧斐鲭p手舉在胸前,表示并無惡意,白貓也蹲坐在初一腳邊。
張全才好似聽得懂初一的話,點點頭。
“誰在追你?”
張全才左顧右盼,又搖了搖頭。
“你還記得發生了什么事么?”
張全才焦急地在左盼右顧,最后雙手虛空捧起,口中喏喏的說著什么?
“他在說啥?”初一看向白貓,白貓搖搖頭。
突然,熒光頻繁閃爍起來,張全才手指著初一身后,臉上滿是驚恐。初一回身四顧,什么也沒有。但是,白貓突然毛發炸立,站在初一身前,背脊拱起,朝著岸邊灌木叢的方向,喵喵直叫。
約摸十秒鐘后,一只毛色純白的大狗從灌木叢里走出,借著岸邊昏暗的燈光,瞧著好像又不是狗,這東西臉是尖的,尾巴就像插了根雞毛撣子。
是一只雪白狐貍。
這白狐貍身形比白貓大了不少,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只薩摩耶,它步態不急不緩,朝著張全才走去,白色尾巴拖在身后左右掃動。初一和白貓不明所以也不敢妄動,白狐好似毫不在意邊上的一人一貓,徑直地走向抖成篩糠的張全才。
張全才此時嚇得動都不敢動,把頭深深地埋在雙膝間。
初一明白了,這只白狐不但看得見張全才的陰魂,而且張全才就是它的目標,之前白貓說他好似怕其他什么東西,很大可能就是這只白狐。如此一來,更不能讓白狐傷害到張全才,自己好多問題還要想辦法問這小子呢。
想到此處,初一便快步擋到張全才身前,大喝一聲“滾”。
白狐昂頭看看初一,滿眼都是不解。隨即,優哉游哉繞開初一,繼續走向張全才,初一也不管那么多,抬腳就踢向白狐,準備嚇跑它。白狐往邊上一閃,扭頭呲牙就向初一腿咬來,還沒等初一躲閃,白貓便撲了上來,向白狐后頸咬去,白狐連頭都沒回,大尾一掃,隨著白貓一聲尖銳的嚎叫,被抽飛摔進灌木叢中沒了蹤影。
這下初一不干了,怒火撐破胸口,也不管這白狐貍是不是國家保護動物,撩起腳狠命踢向白狐,卻被白狐輕松閃過,此時初一心里保護張全才已經不是第一位了,只想著怎么弄殘這傷害白貓的家伙,不等白狐躲閃落地,又撩起第二腳。
初一知道自己這全力一腳,就算是刑警老秦,也得當場乖乖趴好,去驗傷最起碼也是個軟組織挫傷,要是帶點私怨,弄個骨裂骨折也是稀松平常。
初一還在想是不是狠了點的時候,只聽“啪”的一聲,初一就覺得支撐腿膝蓋處一陣劇痛,加上另一只腳用力過猛,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半旋一百八十度,摔了個屁股蹲。
白狐卻沒閑著,一躍撲向張全才,嚇得它雙手來擋。只是這陰魂和白狐之間差距太大,簡直就是虐殺,初一眼見著,張全才在白狐的撲咬下毫無抵抗力,頃刻間就被撕成碎片,被白狐一一吞下,最后蹤跡全無。初一都扭過頭去不忍再看,心想這要是個活人,場面是何等血腥。
白狐滿足地伸出舌頭,甩了幾下,優雅得慢悠悠踱步離開,經過初一身邊,還給了個不屑眼神讓他慢慢體會,揚長而去,幾步間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初一不管白狐去哪里,趔趄站起想去看看白貓如何,剛一邁步,腿一軟,又栽倒在地,左腿膝蓋處火辣辣的疼。
還好,白貓從灌木叢里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
“我哪里廢物啦?!?/p>
“喵……”
“哪會自己摔倒,是什么打中了我膝蓋。”
“喵……”
“誰找借口啦,哎,不管了?!?/p>
初一掙扎著站起,這次知道自己左腿受傷,起身和邁步便有了留意,歪歪扭扭地從岸邊上來,一步一挪往店里走去,剛走到路口,就見四處張望的老秦,趕緊呼喊他過來攙扶自己。
老秦見這剛分別不過十幾分鐘的一人一貓,都歪歪扭扭走著,頗感莫名其妙,上前問道:“你們這是怎么了?”
“哎,一兩句說不清,先回店里吧?!?/p>
回到店里,小葉和周阿姨見老秦架著初一,立刻圍了上來,扶著初一來到卡座,初一拉起褲腿,借著店里光線,才看清自己膝蓋側面,就在陽陵泉穴上,有個硬幣大小的血印。初一心想這是巧呢、還是準?陽陵泉穴是筋會之處,當時沒立馬跪下,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硬氣。
“這是磕在哪兒啦?”周阿姨見狀忙拿來一瓶冰鎮飲料,說道,“快敷上?!?/p>
初一見白貓在旁正舔舐著前掌,便招手叫它過來,指著血印道:“誰廢物啦?!”
“你這是怎么了?”老秦坐在一旁,點起煙問道。
初一和小葉周阿姨說自己摔了一跤,沒啥事,支開了兩人。
“就是托夢的時候吧,發生了意外,托夢的正主被夢里妖怪給害了,我因為遭了暗算而沒救成,總之,線索你就別指望了,全斷了?!背跻恢荒芑熘鷣y說一通。
“你這夢里夢外把我繞糊涂了?!?/p>
“我這么說,是為了方便你理解和接受?!?/p>
老秦低頭沉默了一會,指了指血印道:“這是人干的?”
“這點我向你保證,記得很清楚,先疼再摔?!?/p>
“你看見是誰了么?”
“沒看見,估計是有人在遠處,用東西砸的?!?/p>
“那這人可能很專業啊,更何況是遠處用東西砸,咱也是學過擒拿格斗的,這里挨一記重擊,瞬間可以讓犯罪分子失去行動能力,但也不會致傷致殘。”老秦研究著傷喃喃道。
“老秦,麻煩你個事,待會告訴你個地方,明天你去查查現場,看看有什么能造成這樣傷的東西?!?/p>
“好,這事交給我了,你放心?!?/p>
“老秦,這本來不關我事,我也懶得管,當然啦,也管不了,只是現在這樣,這口氣我有點咽不下去了,當然,麻煩你幫我,前提是不違反紀律。”初一看了眼一旁的白貓,自己清楚心里這股怨氣是為了什么。
“這張全才失蹤都兩個多月了,以及了解他本人情況后,按我們的經驗來判斷,死亡概率是很大的。你放心,我一定在紀律允許范圍內盡我最大努力,畢竟背后可能是條人命,命案必破也是我們的宗旨?!?/p>
“哦?警方也認為死亡的概率很大?”
老秦皺著眉,嚴肅說道:“咱不說你那托夢不托夢的說辭,按實際我們所掌握的情況來看,這張全才就是個溫室里的花朵,更何況長期在小城市過著極其封閉的生活,社會閱歷約等于零,如果在外碰到有啥問題,活著肯定就聯系家人了,如果是車禍、兇殺等這類情況,警方肯定早已知道,但現在都兩個月杳無音訊,除了被拉進傳銷組織外,那被人謀害在暗處的可能還是蠻大的?!?/p>
初一點頭,說道:“這倒也是,畢竟你們有經驗。我之前也想過,張全才想要出去賺錢,甚至想要賺快錢回來找小葉,就他這個閱歷,茫茫然直奔外地的可能性很小,我估計很可能在本地,他已經有個粗略打算,然后再出發。所以結合他本地人際關系和外出行動軌跡來調查,應該是個能找到線索的方向。”
“我老刑偵,還用你教我做事?你就老實待著吧,后面的事交給我們。”老秦笑指著初一的傷腿繼續說到:“你這次傷和張全才沒關聯還好,要是有關聯的話,你可要注意啦,不能再參與了?!?/p>
初一嘴上說著一定一定,心想,就這白狐吞陰魂的事,你們能解決才怪。
待到浮生茶米洞打烊,所有人都走完,店里只剩一人一貓。
“你怎么樣啦?”
“喵……”
“哎喲喲,還一時大意,你再大意一次飛那么遠我看看,嘴硬?!?/p>
白貓一臉嫌棄。
“我?我可不是大意,這是遭人暗算。”
白貓轉著腦袋喵喵叫著。
“你看見有個人影,但是沒看清?”初一想想也有道理,“是啊,我想這白狐應是有主人或幫手,也不可能是另一只小狐貍拿個暗器瞄我,這畫面想想也太卡哇伊了?!?/p>
白貓喵喵詢問著。
“哦,他啊,被那只白狐吃了,可慘了?!?/p>
“喵……”
“我也不明白,按老話說,拘陰魂都是牛頭馬面的差事,怎么現在換狐貍了?難道是為了跟上時代的審美要求?再說,把陰魂吃了這算怎么回事,也不像正常操作流程啊?!?/p>
白貓立馬肅立,舉起肉掌,彈出尖爪。
“誰覺得它美啦,我就隨口一說?!?/p>
白貓躍上初一膝蓋,扯著初一衣服。
“哎喲喲,別鬧了,咋一點也不體諒傷員啊?!?/p>
說到傷,初一又看了看遭暗算的地方,心想,對方下手真夠狠的,冰敷雖然有效果,但現在還是腫起個紫血包,這樣下去可不行,這個陽陵泉穴在膝蓋外側下方,因腓骨頭部似陵,陵下方的凹陷處引氣回血似泉,所以名陽陵泉,又叫筋會,是筋氣聚會之所。就算沒有傷及筋骨,但長時間的血瘀還是會壓迫下肢的筋脈,行走都會受到阻礙。
初一找來把小刀,輕輕的挑開紫血包,只見黑紅色的瘀血,隨著破口,滴滴答答的順著膝蓋滴落下來,初一呲著牙擠著,就見白貓兩眼放光的走來,就舔舐地上的血水。
“哎,你干嘛?”初一正翹著腿擠著血,無法驅趕白貓。
初一感覺白貓現在的意識很混亂,根本無法溝通,先不管它,直到見破口處擠出的血液都是紅色時才住手,拿過一沓紙巾按住傷口。此時,初一才想起第一次遇見白貓時,它曾經也對自己的血極具渴望,甚至喪失理智。初一悄悄處理好傷口,又拿了一大疊紙,趁白貓不注意,一下把白貓推開,迅速擦干地上血跡,白貓在那又是呲牙又是嚎叫,見無果便一回頭,一瘸一拐竄出店鋪。
初一收拾好紙巾揣進口袋里,關好門回家,結束了這匪夷所思的一天。
第二天一早,初一見到白貓時,它又是活蹦亂跳的,跳上跳下一點都看不出異樣,不知道是這貓本身自愈能力強呢,還是喝了自己血的緣故。幾次和它搭訕,白貓都對昨晚的事絕口不談。唯一的區別,這白貓變得一點都不懶了,甚至可以說是變鬧騰了,一會兒對著墻刷刷的撓,一會兒找個空飲料罐抓撲撕咬,簡直就是副刻苦訓練的模樣。
初一剛開始還調侃它,說別練了,這是天生的物種差距,看看人家狐貍家族,成才率那是杠杠滴,不說知名狐貍精數不勝數,甚至還有行業天花板——狐仙。再瞧你們,最多也就出幾個貓妖,還是跑龍套的??蛇€沒等初一嘲笑完,就被白貓追的滿店鋪里亂逃,弄得周阿姨都來勸架,說兩個小祖宗昨天還像斗敗的公雞,今天怎么又生龍活虎啦。
后來初一不敢再惹白貓,想想也是,現在這犬科可是一直被貓科踩在腳下,昨天一戰,輸贏是小,尊嚴事大,也不怪白貓憋著口氣。自己便老老實實縮在收銀臺,哪怕白貓在自己腳邊練詠春,也只當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