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瓔珞留在了長春宮。
這熟悉的宮殿，青磚黛瓦、雕梁畫棟，一切格局都與記憶中無異。
只是這宮殿的人早已不是她熟悉的樣子了。
她看著院中的一草一木，那些曾經在這里留下的歡聲笑語仿佛還在耳畔回響。
容音姐姐，明玉…
這么多年過去，再次想起你們的模樣，竟然，竟然有些模糊了。
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人啊，怎么會……怎么能模糊呢？
魏瓔珞的心頭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鈍痛，時間啊，你可真是這世上最無情的東西。
春雨綿綿，長春宮偏殿的屋頂漏了水，正巧滴在了一套富察瑯嬛素日愛用的茶具上。
負責灑掃的宮女們急得團團轉，生怕被姑姑責罰。
“怎么辦？這可是娘娘心愛的茶具，沾了雨水不說，屋頂的灰塵也落上去了！”
“姑姑又不在，這可怎么好？補屋頂的匠人一時半會兒也來不了啊。”
魏瓔珞正好掃地經過，停下腳步看了看，只見那雨水滴答滴答很快就要將整套茶具淋濕。
“別慌，我有個法子。”
她找來一個盆，穩穩地放在漏水的地方下方接住雨水。
然后又取來一塊干凈的布，小心翼翼地將茶具一件件移開，放在干燥的地方。
她抬頭看了看屋頂漏水的縫隙，又看了看四周。
“你們去后院找些干的稻草和泥土來。”
宮女們有些不解：“找稻草和泥土要做什么？”
魏瓔珞解釋道：“用稻草和泥土和在一起，臨時堵住那縫隙，至少能撐到匠人來修。茶具沾了灰塵，等雨停了用細軟的布擦拭便是，總比淋濕了強。”
大家半信半疑，但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便依言去做了。
魏瓔珞卷起袖子，親自上手，將和好的泥土稻草混合物墊高，小心翼翼地塞進屋頂的縫隙里。
雖然是臨時之舉，但經過她仔細地填塞按壓，雨水果然不再滴落。
負責這塊區域的陳姑姑正好過來，看到這一幕，不由得贊許道：“好你個魏瓔珞！腦袋瓜子倒是靈光，手腳也麻利！”
魏瓔珞謙遜地笑了笑：“姑姑過獎了，奴婢只是急中生智，替大家分憂罷了。”
陳姑姑看著干凈整潔的地面，被妥善保護起來的茶具，以及不再漏水的屋頂，心中對這個小宮女又高看了一眼。
“你這丫頭，將來不會止步于灑掃的。”
陳姑姑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便轉身離開了。
魏瓔珞淺淺笑著，沒有再說什么，想要站到這個世界的“富察皇后”身邊，就要抓住一切機會爬上去。
她仔細觀察過富察瑯嬛，發現她身上那團“懿癥”帶來的黑氣，有時濃重，有時又會稀薄一些。
雖然大部分時候瑯嬛都保持著端莊和煦，但偶爾流露出的迷茫、猶豫不決，讓她知道“懿癥”確實影響了這位皇后的大部分心神。
要真正幫助皇后擺脫“懿癥”，需要從根本入手。
但在此之前，她必須先取得皇后的信任，讓她能在皇后身邊擁有說話的份量。
午后，長春宮正殿。
瑯嬛正伏案抄寫佛經。殿內伺候的宮人輕手輕腳，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然而瑯嬛筆下的字跡卻顯得有些飄忽不定，眉頭也微微蹙著。
魏瓔珞負責打掃外間的花盆，眼角余光注意到瑯嬛這一幕。
“懿癥”會影響人的心緒，導致煩躁不安，她記得前世容音姐姐在遇到煩心事時，總是喜歡聞一聞新鮮的茉莉花香，能讓心情平靜下來。
魏瓔珞悄悄退了出去，快步走到長春宮一處僻靜的角落。
那里有一些宮里種植的茉莉盆栽，她小心翼翼地摘了幾朵最新鮮、香氣最濃郁的茉莉花苞，用一片干凈的葉子包好。
回到正殿外，她沒有直接進去打擾，而是站在門外，輕聲開口。
“啟稟娘娘，外間花盆已打掃干凈，請問娘娘還有何吩咐？”
瑯嬛手中的筆停頓，抬起頭，眼神中帶著疲憊。
自從上次那個叫魏瓔珞的小宮女被留下來后，她似乎總能在不經意間注意到這個丫頭。
她安靜本分，手腳利索，不似其他宮女那般喜歡扎堆嚼舌根，倒是個難得的。
“無事，你退下吧。”
魏瓔珞垂下眼瞼，卻沒有立刻離開。
“娘娘恕罪，奴婢斗膽。奴婢瞧著娘娘眉間似有倦色，奴婢……奴婢曾聽聞，茉莉花香能安神解乏。奴婢在外間發現幾朵開得極好的茉莉，想問娘娘…可要奴婢摘幾朵，放在案頭？”
這話一出殿內其他伺候的宮女都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一個灑掃宮女竟然敢主動向主子提這種建議？這不是僭越嗎？
瑯嬛一愣，看向說話的魏瓔珞。
眼前的少女低著頭，雙手規矩地垂著，看不清表情。
她竟然能看出自己的倦意，如此貼心讓瑯嬛心中涌起一絲波瀾。
“茉莉？”
瑯嬛輕聲重復了一句，仿佛在回憶什么。
原本她是富察氏的嫡出大小姐，尊貴無比，但自從入宮后，各種紛擾不斷，她的心緒也越來越難以平靜。
“你如何知道茉莉花香能安神？”
“回娘娘的話，奴婢幼時體弱多病，父親曾尋來一位老藥師為奴婢診治。那位藥師曾說，許多花草都有其藥性，茉莉便有舒緩心神之效。奴婢不敢胡言，只是看娘娘似乎心情不暢，想著…或許能幫上一點忙。”
瑯嬛聽著魏瓔珞的回話，再次細細地打量著眼前這個低眉順眼的宮女。
“去吧。”
半晌，她終于開口，聲音比剛才緩和了不少。
“摘幾朵來。”
“謝娘娘恩典！”
魏瓔珞恭敬地應下，腳步輕快地退了出去。
不多時她便捧著幾朵還帶著晶瑩露珠的茉莉花苞走了進來。
取來一個素凈的小瓷瓶注入清水，魏瓔珞小心翼翼地將茉莉花苞插入瓶中。
她將花瓶放在富察皇后的筆架旁，位置放的恰到好處。
既能讓花香若有若無地飄散開來，又不會影響皇后抄寫。
“娘娘，花放在這里不會礙著您吧？”
瑯嬛看著眼前青翠的綠葉，襯托著潔白的花苞。
聞著那淡淡的清雅香氣，只覺得原本有些煩亂的思緒真的被這股香氣梳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