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的眼神隨著艾草的煙霧有些飄忽，聽到“鐲子”和“皇后”的字眼，本能地抬了抬手。那只金鐲在她的腕間顯得格外醒目。
“這……這是皇后送的……”
她虛弱地低語，并沒有明確同意或反對。
魏瓔珞看準機會，動作輕柔地握住高貴妃的手腕。
“是，這是皇后娘娘送的。娘娘放心，奴婢只是替您暫時取下，絕不會讓它有半點損傷。”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另一只手觸碰那只鐲子。
借著熏艾產生的煙霧和昏暗的光線作為掩護，她的手指在高晞月幾乎無力的腕上，輕巧迅速地尋找著鐲子內側的機關或開口。
沒有工具，只能靠指甲和巧勁。
她小心翼翼地勾出里面的零陵香，趁著熏艾的動作，順著袖口滑進衣服的內兜里。
確認已經將里面的零陵香祛除干凈后，魏瓔珞這才將鐲子從高貴妃纖細的手腕上褪了下來。
“娘娘，奴婢替您拿下來放在您枕下，等熏完了艾，再給您擦拭干凈。”
高貴妃只是虛弱地哼了一聲，眼神依然有些迷離，并沒有注意到魏瓔珞在處理鐲子時的細微動作。
魏瓔珞將鐲子小心地收好，放在高晞月枕下，也是以此證明自己沒動手腳。
她繼續為高貴妃熏艾，直到青煙漸漸稀薄。
不多時，去外殿熏艾和姜湯的宮人回來了，殿內的空氣稍稍清新了一些。
“瓔珞姑娘，外面已經熏好了。”
“嗯，我這里也熏得差不多了。你們注意通風，別讓煙太大了嗆著娘娘。”
魏瓔珞吩咐道，然后又走到床邊，關心了幾句高貴妃的情況。
“貴妃娘娘好好休息，奴婢先回去了。若有需要，隨時讓人去長春宮知會一聲。”
她再次行禮，然后退出了內殿。
從咸福宮出來，魏瓔珞感覺籠罩在自己身上的那層無形壓力終于消散了一些。
零陵香的隱患暫時拔除，至少永琮阿哥的安危少了一分威脅。
她沒有耽擱，快步穿過曲折的回廊，繞過假山流水，徑直朝著長春宮的方向走去。
回到長春宮，天色已然暗下，宮燈初上。
魏瓔珞先在偏殿簡單梳洗了一番，換下滿身艾草和藥味兒的衣裳，才步入內殿去拜見瑯嬛。
內殿里點了安神的熏香，味道清新淡雅。
瑯嬛歪在軟榻上，指尖捻著佛經書頁，聽見宮人通傳，這才掀了掀眼皮。
她面色透著幾分蒼白，眼下淡淡的青影揮之不去。
“瓔珞，你回來了。”
瑯嬛將佛經擱在一旁，聲音不高地問：“咸福宮那頭，怎么樣了？”
魏瓔珞斂衽行禮，站定后，幾步便到了瑯嬛身側。
“回娘娘，貴妃娘娘的狀況……不太好。”
魏瓔珞略微一頓，才開口：“奴婢過去時，貴妃娘娘精神頭差得很，好歹還能說上幾句。”
瑯嬛輕嘆一聲，眉宇間攏上一抹愁云：“唉，貴妃身子骨本就弱，平日里那般愛強出頭的人，如今病成這樣，也是活受罪。”
“娘娘說的是。”魏瓔珞應聲道。
瑯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額角，擺了擺手，示意殿內伺候的宮人盡數退下。
素練貝齒暗咬，腮幫子都鼓了起來，老大不情愿地挪著步子退了出去，殿門合攏前，還能聽見她不輕不重的一聲“哼”。
殿門“吱呀”一聲徹底合攏，隔絕了外間的聲響。
魏瓔珞這才幾步上前，在瑯嬛面前屈膝跪倒，自袖中取出一物，用一方素色帕子細細包著，雙手呈上。
“娘娘，您看這是什么。”
瑯嬛心頭一跳，垂眸看去。
帕子被魏瓔珞小心翼翼地攤開，幾顆烏黑發亮的小藥丸靜靜躺在其中——正是她前些日子著人送去咸福宮的零陵香！
瑯嬛指尖驀地一顫，幾乎要失聲：“這……瓔珞，你……你竟是為此？！”
“娘娘，”魏瓔珞反手緊緊握住瑯嬛微涼的手指，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
“奴婢絕不會讓任何人拿捏住娘娘的錯處。”
“此事萬一將來有什么風聲，您只管一推二五六，咬死了不認！”
“左右這要命的東西，奴婢已經替您取回來了，再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話音未落，她身子又低伏了幾分，光潔的額頭輕輕抵上瑯嬛的手背，帶著一絲微弱的涼意，卻透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瑯嬛只覺一股熱流猛地從心底涌上眼眶，鼻尖控制不住地發酸。
她從未想過，這個平日里瞧著不顯山不露水的丫頭，竟能為她籌謀至此，將這天大的禍患消弭于無形！
胸腔里那處一直緊繃著的地方，像是被什么重重一擊，瞬間塌陷下去，變得柔軟不堪。
她將魏瓔珞拉近了一些，另一只手也覆上了她的手背，“有你在本宮身邊，是本宮的福氣，謝謝你，瓔珞！”
魏瓔珞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仿佛透過這張面容看到了另一個人。
“娘娘，瓔珞會永遠站在你身邊的。”
主仆二人緊緊握著手，不知不覺中，瑯嬛身上的黑氣又散了大半，眸中也更清明了些。
侍衛所里，凌云徹正與好友趙九霄相對而坐，桌上擺著幾碟小菜和一壺酒。
酒過三巡，凌云徹的臉上泛著淡淡的紅暈，眉間帶著揮不去的郁色。
“九霄，你說……宮里的女人，是不是都一個樣？”
凌云徹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苦笑著說道，語氣中帶著失落。
自從他上次從惢心姑娘那里得知，她已經成了皇后娘娘身邊的大宮女后，兩人就再沒有見過面。
虧得凌云徹一直擔心著她受欺負，可人家，怕是早把自己忘到九霄云外了！
趙九霄嘆了口氣，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嗨，兄弟你這又是何苦呢？宮里是什么地方？步步艱難。她們想往上爬，不就是為了活下去，活得更好嗎？能攀上皇后娘娘成為長春宮的大宮女……這可不是誰都有的造化。”
“為了往上爬，就可以全然不顧過去的承諾和情分嗎？”
凌云徹冷哼一聲，心中的郁悶更甚。他曾真心待她，將她視為自己的未來，結果呢？換來的只有拋棄和背叛。
“罷了罷了，不提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