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心一怔，那雙黯淡的眸子迸出些微光彩，急聲道。
“奴婢這就去！這就去求皇后娘娘，求皇上！”
長春宮
瑯?gòu)致犕贶孕牡姆A報，嘆了口氣，對身邊的魏瓔珞吩咐。
“你替本宮走一趟養(yǎng)心殿，把貴妃的意思稟給皇上。”
“就說，高貴妃病勢沉重，恐不久于人世，想在走之前見皇上一面，了樁心事。”
“皇上一向念舊，興許會去看看。”
魏瓔珞垂首應(yīng)“是”，領(lǐng)了命，退出長春宮，腳步不停地往養(yǎng)心殿去了。
養(yǎng)心殿外，當(dāng)值的太監(jiān)是李玉的徒弟進(jìn)忠。
他一身深藍(lán)太監(jiān)服，身形筆直，那張清俊的臉上帶著幾分邪氣。
正垂首看著出入養(yǎng)心殿的簿子，聽見腳步聲，抬起頭。
只一眼，進(jìn)忠整個人釘在了原地。
他的視線落在魏瓔珞臉上，瞳仁猛地一縮。
這個宮女…怎么讓他有種莫名的熟悉？
仿佛什么東西，隔著遙遠(yuǎn)的時空，將他們牽扯到了一處。
心口莫名一跳，平日的機(jī)敏和盤算此刻竟有些遲鈍。
魏瓔珞也瞧見了他，心頭微動，面上卻不露分毫。
她認(rèn)得此人，也知道他日后會如何和魏嬿婉狼狽為奸，更知道他最終的下場。
原本不想與他再有牽扯，但到底是養(yǎng)心殿伺候的人，日后說不定有能用上他的地方。
她臉上帶上笑意，語氣也熱情起來。
“公公有禮了，奴婢長春宮魏瓔珞，奉皇后娘娘懿旨，有要事求見皇上。”
進(jìn)忠這才回過魂來，迅速斂去那點失措，恢復(fù)了慣常的精明。
再看魏瓔珞時，卻多了些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打量和探究。
他點了點頭，語氣比對待其他宮人多了幾分客氣。
“原來是長春宮的瓔珞姑娘。皇上正在批閱奏章，姑娘請稍候，奴才這就進(jìn)去通稟。”
“有勞公公。”魏瓔珞微微福身，安安生生等在原地。
進(jìn)忠又看了她兩眼，才轉(zhuǎn)身入殿。
魏瓔珞站在殿外，看著他的背影。
這進(jìn)忠倒真生了副亦正亦邪的好皮囊，難怪能哄住魏嬿婉，也難怪能得皇上幾分青睞。
他對魏嬿婉…怕是動了真情吧？
可惜啊，落得個被心上人害死的下場。
懿癥，懿癥，真是害人不淺。
她心頭思緒萬千，又很快定下神來，靜候傳召。
不多時，進(jìn)忠出來了：“瓔珞姑娘，皇上宣您覲見。”
魏瓔珞隨進(jìn)忠進(jìn)了養(yǎng)心殿。
弘歷正伏在御案后，眉頭微蹙，顯然是被國事煩擾。
殿內(nèi)氣氛有些沉。
魏瓔珞跪下行禮：“奴婢魏瓔珞，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吧。”弘歷眼皮都未抬一下，聲音里帶著疲憊。
“皇后讓你來，何事？”
魏瓔珞起身，垂首恭立：“回皇上的話，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特來稟告高貴妃的事。”
她略一停頓，似在斟酌字句。
“高貴妃病重，齊太醫(yī)說……怕是……時日不多了。”
弘歷握著朱筆的手，頓了頓。
晞月…終究是熬不過去這個冬天了嗎？
“哦？”他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齊太醫(yī)先前就說過，她病得不輕。”
“是。”魏瓔珞繼續(xù)道，“今日高貴妃清醒，特意遣了茉心姑姑去長春宮，說是…說是想再見皇上一面。”
弘歷聽到此言，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復(fù)雜。
“她想見朕？”弘歷的聲音低沉，
“她病成那樣，見了又如何？不過是徒增傷感罷了。”
魏瓔珞抬眼看了看弘歷的神色，心中明白他是不想去。
“皇上……奴婢雖是奴婢，但也聽說過貴妃娘娘侍奉皇上多年，如今她病入膏肓，唯獨這點心愿。皇上若能去見她一面，了卻她的遺愿，不但是圣上仁厚寬慈的體現(xiàn)，更能讓宮中上下感念皇上對舊人的情分。”
弘歷聽著魏瓔珞的話，面色變幻。
高晞月……終究是他曾經(jīng)放在心尖上的人，若真連一面都不肯施舍，只怕自己也會有悔。
他往椅背上一靠，長長吐出一口氣。
“罷了。”弘歷終于松了口。
“去咸福宮。朕……就去見她這一面。”
魏瓔珞聞言，躬身行了個禮：“是，奴婢這便去回稟皇后娘娘。”
“不必。”弘歷站了起來，“你，隨朕同去。”
“是。”魏瓔珞應(yīng)聲，垂首跟在他身后。
弘歷在殿中默立片刻，壓下翻涌的心緒。
他伸手理了理衣襟，再抬首時，臉上已是慣常的帝王。
弘歷領(lǐng)著魏瓔珞踏入咸福宮，一股濃得化不開的藥氣撲面而來。
昔日何等輝煌的宮室，此刻卻透著壓抑與蕭瑟。
榻上的高晞月，今日刻意裝扮過，濃重的脂粉掩去了幾分病氣，一身貴妃位朝服穿得齊整，端莊的坐在榻上。
見弘歷進(jìn)來，嘴角扯出一個費力的笑，掙扎著便要起身。
“皇上……萬安。臣妾病中，未能遠(yuǎn)迎，望皇上恕罪。”
她嗓音嘶啞，卻竭力想找回從前的嬌柔腔調(diào)。
弘歷幾步上前，抬手虛扶：“免了。病著，就別講這些虛禮。”
他盯著她，心頭翻滾。這個人，曾是他縱著性子慣著的嬌俏人兒，怎么就落到了這般田地。
高晞月便也不再堅持，順著力道重新歪回榻上，虛弱地喘了幾口氣。
她抬手指了指旁邊一張鋪著錦墊的椅子，“皇上，請坐。”
那椅子瞧著并無特別，卻是她費心安排下的，曾讓染了疫癥的宮人坐過許久。
弘歷依她所指坐下，并未察覺那椅子有何不妥。
高晞月掃了一眼侍立在側(cè)的茉心和魏瓔珞，轉(zhuǎn)向弘歷：“皇上，臣妾有些私房話，想與您單獨說說。讓茉心她們……先退下吧。”
弘歷頷首，朝身后的李玉遞了個眼色。李玉心領(lǐng)神會，對茉心和魏瓔珞道。
“貴妃娘娘要與皇上單獨敘話，你們先去殿外候著。”
茉心憂心忡忡地望了高晞月一眼，終究還是應(yīng)聲退了，魏瓔珞也跟著行禮退出。
殿門在身后合上，隱約能聽見里頭斷續(xù)的說話聲，卻聽不真切。
她輕嘆。這位高貴妃，不管是在她那個世界，還是這個世界，都是個骨子里高傲的女人。
病到這地步，還想著最后爭一口氣，也是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