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一刻鐘左右,天色暗了下來。
李沉海抱著孩子哄睡,春霞則是去到廚屋收拾碗筷,準備熄燈睡覺。
這年代也沒有什么娛樂項目,吃飯完就是睡覺,精力旺盛的年輕人們,滾上床沒別的事,天天凈研究傳宗接代。
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小孩在這個時候并不算稀奇,誰家都是五六個,攤上個災病死了,也只是隨意掩埋,不會有太多人在意,
“大海,把孩子給我,你歇著吧。”
春霞剛解下圍裙,就把孩子接過去讓他休息。
干了一天的活怎能不累,自家爺們只能自己來疼。
“等過段時間立了秋,我就進山打獵,弄點野味給你們娘倆嘗嘗。”
李沉海從腰間摘下樸刀,端著一盆溫水準備泡腳。
這個習慣是他從現代帶過去的,剛開始的時候春霞還覺得很奢侈,普通人家誰能天天用熱水泡腳,多費柴火呀。
可后來多體驗幾次后,她也愛上了那種血脈暢通,熱水燒灼腳面的快感。
“吃喝倒是小事,我就怕你累著自己。”春霞背著孩子坐在他面前,挽起袖子就要幫他搓搓腳。
“咱家人少,吃不了多少糧食,你要注意自己的身體才行。”
“現在人少,說不定到明年就會添人進口呢,我必須早做打算才行。”李沉海輕聲笑笑,一句話弄得春霞小臉微紅,稍顯羞澀的埋低腦袋。
嘩啦……
春霞抬起他的腳掌,扯過粗布條仔細擦了擦,注意到腳跟厚厚的老繭時,她的眼眶微微一紅:“你才二十出頭,這腳就跟我爹的一樣。”
“嘖……”李沉海聽著她那低落的語氣,有些無奈的咂咂嘴,玩笑道:“那以后有機會見到老爺子,我們稱兄弟就是。”
啪……
春霞照著他的腳踝拍一巴掌,狠狠瞪了他一眼,嗔怪道:“沒大沒小,什么話都敢亂說。”
說著,她便端著洗腳盆,去向院子南側倒水。
望著媳婦窈窕的身段,李沉海不由想起一年前剛見面時的情景。
當時的春霞灰頭土臉像個假小子,孤身一人來到上山鎮,夜里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只能擠在鎮子外的破廟里茍活。
說實話,那時的李沉海壓根沒看上她,如果不是沒錢,說啥都不會娶一個流浪過來的災民。
后來,二人成親之時,經過一番梳洗打扮的春霞,立刻變得不一樣了。
雖然稱不上傾國傾城,但從相貌上而言,絕對比一般的姑娘要強上不少。
唯一的缺點就是太瘦,干巴巴的渾身沒有四兩肉。
新婚夜他才得知,春霞家里還有人活著,只是逃難路上走散了,一時間難以取得聯系,為了活命,她才愿意嫁給自己。
倆人全都抱著別樣想法,就這么湊合著過起了日子。
隨著時間推移,他們之間的感情開始升溫,逐漸演變成彼此之間不可或缺的對象。
……
上山鎮,周府。
作為鎮子上傳承超過百年的鄉紳地主,周家在這里擁有著絕對的話語權。
自從家族子侄在青河縣落腳,躋身縣城權貴圈子之后,周家更是風光無限,成為上山鎮唯一的控制人。
今天,本該是個值得高興的日子。
風調雨順,豐收之年,周家在附近幾個鎮子上的地租全都收了回來,老宅糧倉堆滿金燦燦的糧食,運到縣城,立馬就能換成白花花的銀子。
誰曾想,就在這個關鍵時期,周家大門口卻被人圍的水泄不通,吵吵嚷嚷比菜市場都熱鬧。
此刻,烏泱泱的流民舉著火把一點點靠近周府大門,領頭的幾個青壯年,面對虎視眈眈的護衛絲毫沒有懼意,憤怒的眼神中充斥著怒火,恨不得當場撕碎這幫騙子。
“干什么,你們想干什么,造反嗎!”周府大門口,方二帶著一幫青年,手中里的棍棒換成長刀,火光映照下,刀口散發森冷的寒光。
看到主事的人出來了,流民這邊出現幾個上了歲數的老者,在眾人的擁護下緩緩來到近前。
老頭下巴蓄著山羊胡子,干癟的肌膚緊緊貼在骨架上,像是一具腐朽的干尸,昂首看向方二,喝問道:“方管家,我們遭了災,豁出命來走這一千里,就是想奔條活路。”
“你們嫌棄我們,覺得外來人手腳不干凈,我們也能理解。”
老者回首望著瘦骨嶙峋的孩子們,眼窩蓄起點點淚珠,極為痛心的訴說道:“你們周家也是上山鎮的大戶,有錢有勢,按理說完全沒有必要跟我們這幫泥腿子耍無賴。”
“我們今天來就是想問問,收麥子時說好的每人每天五升小米,還算不算數?”
之前為了讓這幫流民幫忙干活,不在鎮子上惹是非,方二許下承諾,只要把那一千五百畝的小麥粒粒歸倉,就給每人每天五升小米。
今年糧價普遍上漲,一升小米六文左右,五升也就是三十文。
一千五百畝地,兩百多流民不分日夜,收割,脫粒,入倉,整整五天時間,險些累死地里,就為了那些小米。
現在可倒好,糧食收完,小米的事他們提也不提,這可把這幫流民氣壞了,當即召集隊伍前往周府,說啥也要把這事弄清楚。
“嗨,我當是多大的事呢,不就是點小米嘛。”方二聞聲一笑,面向眾多流民冷厲的眼神絲毫不慌,開始胡謅。
“給,沒說不給,這幾天到處都在收糧,府里忙著收租,沒時間去采買。”
“再等等,兩……三天之內,肯定會給你們發的。”
“三天?”老者拄著木棍,渾濁的眼眸中噴吐怒火,回身指著那些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孩子們,顫顫巍巍說道:“你直接殺了我們豈不是更好!”
“就現在這個樣子,我們連一天都等不了,你竟然要三天時間,這就是把我們往死路上逼呀!”
“老東西,說話可要過過腦子,我有說不給嗎!”方二不想再跟這幫狗都不如的流民交涉,當即大手一揮回絕道:“說三天就三天,怎么熬這三天時間是你們的事!”
“要是不服就去縣衙告發我們,看看你能不能打贏這場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