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城的路上,薩頓湊到阿頌旁邊,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頌沒有理他,揚鞭狠狠抽了薩頓騎著的馬,馬匹頓時向前跑去,阿頌放慢速度,與薩頓拉開了距離。
薩頓控住馬匹的韁繩,大聲喊:“你看著也就十七八的模樣,怎的這般心狠手辣?!?/p>
淳于徹遠遠的聽著二人的動靜,加快了前進速度。
到了紀城,阿頌落在了后面,淳于徹將薩頓關在一處院子里,命人嚴加看管。
他騎馬返回去找阿頌,只見阿頌將馬拴在城門外一棵光禿禿的柳樹前,她扶著樹干嘔,無論是今日城中滿地的百姓尸體,還是射殺的烏坦士兵。
那一幕幕血淋淋的場面和他們睜著的雙眼一直縈繞在阿頌腦海里,讓她揮之不去,時時作嘔。
加之她今日未吃任何食物,剛才的嘔吐讓她很是虛弱,許久,她才緩過神來。
阿頌轉身后,發現淳于徹在不遠處靜靜的看著她,阿頌有些意外。
淳于徹走到阿頌面前,將手中的帕子遞給她,阿頌接過帕子,黑藍色,絲綢質地細膩,很是柔軟,一角還繡著一枝梅花,栩栩如生。
阿頌擦了擦嘴角:“我洗完還你。”
淳于開口說道:“不必勉強自己?!闭f完便轉身要走。
“可否給我一把弓箭?”阿頌朝著淳于徹大喊道。
“我會讓讓人給你送過來的。”說完便騎著馬,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淳于徹并不知道阿頌要弓箭做些什么,他知道阿頌好強,而且似乎對兵法也有一定的研究,或許她會用弓箭吧。
是的,在今天萬箭齊發之際,她腦海里浮現出一個模糊的人影,一個老者,他語氣和藹,他在教自己如何開弓射箭,可惜阿頌想不起來他的模樣,更記不起他是誰。
自己應當是會用弓箭的,既然如此,不妨試試。
阿頌將那塊方巾揣進懷里,牽著馬,向城內走去,騎馬顛簸,她有些受不了。
阿頌進城后,直奔城西而去,趙月還在那里,她要帶趙月回趙家村。還有趙軒和小虎,她要把他們帶回去,葬在趙家村。
阿頌牽著馬,失魂落魄,此時已近黃昏,寒風習習,或許是沒有吃飯的緣故,她覺得今日的風格外刺骨,凍的她瑟瑟發抖。
她抬起頭,天空陰沉沉的,沒有一絲生氣,風刮在她黑乎乎的臉上刺疼,讓她不禁潸然淚下:“今年的冬天為何這般寒冷漫長?”
阿頌回到趙月所在的院子,只見淮若在院門前等她,看到阿頌,淮若微微低頭,將手中的盤子遞到阿頌面前:“姑娘,我家將軍命我找了些干凈的衣物給姑娘送來,還有這把弓箭和一些吃食?!?/p>
阿頌接過衣服和弓箭,說道:“有勞?!?/p>
見淮若有些局促,阿頌問道:“可還有其他事?”
淮若聲音有些小,略顯不安:“姑娘,我家將軍還說,城中百姓尸體過多,怕是會引起疫病,所以要焚燒掩埋,那趙月姑娘也得焚燒;不過,將軍還說了,若是姑娘不愿也可以不……”
不等淮若說完,阿頌便開口道:“一起燒了吧。”
淮若驚愕不已,他家將軍真是料事如神,她竟然真的答應了;“不過,她的骨灰我要帶回去。”阿頌繼續補充道。
淮若聲音大了許多:“那是自然?!比缓筠D身要走,卻又回過頭來:“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自從他們成功追殺烏坦士兵,活捉薩頓之后,他便對阿頌多了幾分敬意,不僅是他,還有其他的將軍,都是如此。當然也包括淳于徹。
“阿頌?!闭f完便轉身進了屋。
她燒了些熱水,給趙月擦了身上的血跡,梳理了頭發,換上了干凈的衣裳。
隨后她洗了把臉,換掉身上的臟舊的男裝,穿上了女裝。她將頭發高高束起,梳了個簡單的馬尾,頭上插著一根木簪。
夜色降臨,淮若來帶走趙月的尸體,他見到阿頌,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打量著一番阿頌,滿臉驚訝。
“還走不走?”阿頌吃了些吃食,喝了酒,臉色已好了不少。
“走,,走,,”淮若有些結巴道。
淳于徹早就差人給趙月另搭了木臺,木臺搭在城外不遠處,那里也是焚燒百姓尸體的地方。
趙月被幾個士兵放在上面,但當淳于徹看到最后面的阿頌時,微微愣了神,此時的她,一改白天那般灰頭土臉的模樣,身材中等,即便未施粉黛,也能看出來女子皮膚白皙,圓圓的臉蛋,彎彎的眉毛,不高的鼻梁在這張臉上甚是和諧,下面是小小的雙唇。
一雙晶瑩的眸子在火光的照耀下閃爍著光芒,高高的馬尾襯得她英氣十足。
不過那張有些可愛的圓臉卻略顯蒼白,她雖不是傾國傾城,但那張臉卻讓淳于徹眼前一亮。
淳于徹回過神來,阿頌則靜靜地看著躺在那里的趙月;阿頌深深吸了口氣:“放火吧?!?/p>
不一會兒,趙月便被熊熊大火包圍;在火光的照耀下,阿頌臉上蒙上一層金色的光輝,一滴滴晶瑩透亮的淚珠脫離眼瞼,滑過臉頰,落在了地上。
她沒有哭出聲,只有一顆顆的淚滴能說明她心中的悲痛。
淳于徹想安慰她,卻不知如何開口,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他心中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
大火燒盡,阿頌將趙月的骨灰裝在一個陶罐里,她將封好口的罐子緊緊地抱在懷里,便頭也不回的朝城內走去,淳于徹吩咐淮若和林殊繼續處理后續事宜。
自己則慢慢的跟在阿頌后面。
進城后,阿頌回頭道:“你要跟到什么時候?”
淳于徹快步上前:“今夜你同我們一起住在城東吧,那里安全些。”
“好,薩頓此人狡詐善變且手段毒辣,身上也定然不會只有一把短刀,你多留心?!?/p>
淳于徹猶豫片刻,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此前見過他?”
阿頌沒有隱瞞,將薩頓放過自己以及和自己打賭的事告訴了淳于徹,并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從我第一次見他那日,烏坦士兵對他的態度來看,他們確實不會聽薩頓的,此人怕是在韜光養晦,把他放回去,挑起烏坦的王位之爭或將有利于大虞?!?/p>
淳于徹點點頭:“在出征前,陛下和樂貴妃特地交代,務必護樂起豹平安,如今樂起豹被俘,需要用薩頓將其換回?!?/p>
阿頌不再說話,她對樂起豹沒什么好感,身為主將,部將全部戰死,唯獨他卻活的好好的。即便不是無能之輩,想必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那日趙月說的話,淳于徹或多或少的聽到了一些,他知道阿頌心儀之人戰死在東榆城。
所以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他和阿頌一起不快不慢的朝著城東方向走去,夜間起風了,阿頌不由得打了個噴嚏,淳于徹解下身上的披風,把它披在了阿頌的身上。
這次阿頌沒有再拒絕,紅色的披風在黑夜中格外耀眼,披在阿頌身上有些寬大,下面有一截垂在了地上,不過確實暖和了許多。
“聽淮若說,你叫阿頌?”
“嗯?!?/p>
“那你姓什么?”
阿頌搖搖頭:“不知道。”
淳于徹心中了然,對她的同情多了幾分,想必她是個孤苦無依之人吧,“阿頌姑娘,到了,你就住這邊吧,若是有任何需要,可以找淮若?!?/p>
淳于徹指著一處小屋道。阿頌將身上的披風還給淳于徹,便抱著罐子進了屋,關了門。
淳于徹望著手中的披風,竟然有那么一絲失落,隨即搖搖頭,轉身轉身到另一處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