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永飛將手機徹底關機,用力塞進沙發墊最深處。酒精的洪流終于沖垮了理智的堤壩,意識在渾濁的泥沼中沉浮。半夢半醒間,辦公室的門仿佛開了,沈慶琳穿著那條記憶中的白色連衣裙,如大學初遇時般,倚在門框上對他盈盈淺笑。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指尖即將觸及的剎那,她卻像一縷青煙,倏然消散在冰冷的黑暗里。
第二天早上刺耳的敲門聲如同鋼針扎進太陽穴!江永飛猛地驚醒,宿醉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陽光如同無數把鋒利的金色小刀,從百葉窗縫隙中兇狠地刺入他酸澀的眼球。他痛苦地呻吟一聲,雙手死死按住仿佛要炸裂的額頭。
“江總?您……您在嗎?”門外傳來前臺小敏小心翼翼的聲音。
“進……”江永飛的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勉強支撐著坐起身。
小敏推開門,看到老板的瞬間,驚得倒吸一口涼氣!江永飛頭發凌亂,西裝皺得不成樣子,領帶歪斜,下巴胡茬叢生,眼下一片駭人的烏青,整個人散發著濃重的酒氣和頹喪。
“您……您還好吧?”小敏聲音發顫,“沈……沈小姐來了,在樓下大廳……她說……一定要見到您才肯走。”
江永飛這才想起被遺棄的手機。從沙發墊下摸出來,開機。屏幕上瞬間被一片刺目的紅色淹沒——三十七個未接來電!全部來自同一個名字:沈慶琳。
“告訴她,我在開重要會議,沒空?!苯里w的聲音冰冷。
“我說了……可是……”小敏急得快哭出來,“她不肯走……一直在哭……眼睛腫得像核桃……”
江永飛沉默了幾秒,猛地站起身,身體晃了晃。他踉蹌著走進洗手間,擰開冷水龍頭,將頭整個埋進刺骨的冰流中!刺骨的寒意讓他打了個激靈。抬起頭,鏡中的男人眼神兇戾,布滿猩紅血絲,狼狽不堪。他用毛巾狠狠擦干臉,仿佛要擦掉所有昨夜的痕跡。轉身,對著惴惴不安的小敏,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疲憊:
“讓她上來?!?/p>
不過五分鐘,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沈慶琳像一陣失控的風沖了進來。她確實哭得撕心裂肺過,眼睛紅腫不堪,精心描繪的妝容被淚水沖刷得一片狼藉,幾縷頭發粘在濕漉漉的臉頰上。她穿著那件江永飛曾說過“像天空一樣好看”的淡藍色連衣裙,此刻卻像一面諷刺的旗幟。
“永飛!”她撲過來,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淚水再次決堤,“對不起!我真的真的知道錯了!我罪該萬死!你打我罵我都行!求你別……”
江永飛背對著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聲音平靜無波:“你想說什么?給你五分鐘?!?/p>
“昨晚是個天大的誤會!”沈慶琳語無倫次,帶著哭腔,“嘉銘……他突然打電話說同學臨時聚會,我本來拒絕了!真的拒絕了!可他喝得爛醉,在電話里哭……說沒人管他……我怕他出事,就想先去看一眼,把他安頓好就立刻趕去餐廳!真的!我發誓!可到了那里,他們非要我喝一杯……就一杯……然后我就……”
“然后你就玩得太盡興,徹底忘了還有個傻子在米其林三星餐廳,像個笑話一樣等到打烊。”江永飛平靜地替她補完了結局,轉過身,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燈射向她。
“不是的!!”沈慶琳尖叫著撲上來,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幾乎掐進肉里,“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
江永飛只是輕輕一掙,那力量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疏離感,輕易甩開了她的糾纏?!吧驊c琳,”他看著她,眼神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種看透一切的、深不見底的疲憊,“問題從來就不在這一晚。問題在于,我受夠了。受夠了永遠被排在第二順位,受夠了你的謊言和一次又一次的‘迫不得已’。我受夠了!”
沈慶琳如遭重擊,踉蹌著后退兩步,臉色慘白如紙:“你……你說什么?”
“我說,我受夠了!”江永飛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敲在沈慶琳心上,“昨晚,我刪掉了手機里所有你的照片。三年的回憶,上千個瞬間,點幾下,就沒了。知道為什么這么容易嗎?”他向前一步,目光鎖死她,“因為在我心里,那個刪除鍵,早就按下了?!?/p>
沈慶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身體晃了晃,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你……不愛我了?一點都不愛了?”
江永飛沉默了片刻,望向窗外遙遠的天際線,聲音帶著一種追憶的飄渺:“我愛過的,是那個會為了給我做生日蛋糕烤糊三次廚房、會在我通宵趕方案時默默煮好熱粥、會在我創業跌入谷底時緊緊抱住我說‘沒關系,我們重來’的女孩?!彼栈啬抗?,看向眼前妝容狼藉、滿眼哀求的女人,眼神只剩下冰冷的確認,“可惜,我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她……就不見了。徹底消失了?!?/p>
“我可以找回來!我能變回去!”沈慶琳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急切地嘶喊,“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最后一次!我什么都改!我……”
“沒有機會了?!苯里w打斷她,聲音斬釘截鐵。他走向辦公桌,拉開抽屜,拿出一個深藍色的文件夾,放在桌面上,推到她面前?!斑@是你現在住的公寓。當初是我付的首付和月供,我已經辦好了手續,產權完全轉到你名下。當作……這三年的補償。”
沈慶琳僵在原地,仿佛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幾秒鐘后,她才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個文件夾,又猛地抬頭看向江永飛,嘴唇哆嗦著:“你……你要跟我……分手?” 這個詞終于被赤裸裸地說了出來。
“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沈慶琳?!苯里w的聲音疲憊得像經歷了幾個世紀,卻帶著塵埃落定般的平靜,“只是今天,才正式通知你而已?!?/p>
“轟!” 仿佛最后一根支柱崩塌!沈慶琳雙腿一軟,竟然“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地!她不再是哭泣,而是發出一種撕心裂肺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嚎啕!那哭聲凄厲絕望,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嘔出來,回蕩在空曠的辦公室里,令人毛骨悚然。
江永飛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蜷縮在地上,肩膀劇烈抽動。他以為自己會心痛,會不忍,會像過去無數次那樣心軟。但此刻,胸腔里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像是在看一幕與己無關的、荒誕的悲劇。
不知過了多久,那崩潰的哭聲漸漸弱了下去,變成了斷斷續續的抽噎。沈慶琳自己掙扎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她用袖子胡亂抹了一把臉,抬起頭看向江永飛。那雙紅腫的眼睛里,此刻所有的哀求、痛苦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種冰冷的、淬毒的怨恨。
“江永飛,”她的聲音嘶啞,卻清晰得如同毒蛇吐信,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詛咒意味,“你,會后悔的?!?/p>
江永飛沒有回應,甚至沒有再看她一眼。他徑直走到辦公桌前,按下了內部通話鍵,聲音平穩無波:“小敏,送沈小姐下樓?!?/p>
沉重的門隔絕了那個怨恨的身影,也徹底隔絕了過去。辦公室里只剩下江永飛一人。他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仿佛卸下了背負千年的枷鎖,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虛脫的輕松感彌漫全身,連宿醉的頭痛都似乎減輕了。他拿起桌上那支蘇夢瑤贈送的鋼筆,冰冷的金屬質感傳遞到指尖。陽光透過窗戶,落在筆帽精致的刻字上,反射出一道刺眼、冰冷、卻異常銳利的光芒——如同一柄剛剛出鞘的、飲血的微型利劍。
十點整。青云資本。
江永飛站在蘇夢瑤辦公室厚重的實木門前,一夜未眠的疲憊被一種奇異的、冰冷燃燒的決心徹底取代。他整了整一絲不茍的西裝領口,背脊挺直如松。當秘書恭敬地為他推開門的瞬間,他的眼神清澈、銳利、再無半分迷茫。
蘇夢瑤從寬大的辦公桌后抬起頭,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將江永飛從頭到腳仔細掃視了一遍。幾秒鐘后,她性感的紅唇緩緩勾起一個滿意的、帶著一絲血腥味的弧度。
“很好。”她的聲音如同冰珠落玉盤,清脆而冰冷,“看來,燃料已經加滿?,F在,讓我們開始……收割吧?!?/p>
三天后。公司臨時慶功宴。
香檳杯清脆地碰撞,金色的氣泡在燈光下歡快地升騰、炸裂。江永飛站在被臨時布置成慶祝場地的會議室中央,接受著員工們一波又一波發自肺腑的祝賀。三天前,蘇夢瑤引薦的硅谷神級團隊帶來了打敗性的技術架構;今天上午,創新工場的三千萬投資協議正式簽署落槌!壓在每個人心頭的巨石,轟然落地。
“江總!牛逼啊!”市場部的小張滿臉通紅,興奮地揮舞著酒杯,“這下科銳那幫龜孫子徹底傻眼了吧!看他們還怎么囂張!”
江永飛微笑著頷首。新團隊注入的不僅是技術,更是一種摧枯拉朽的強悍氣場。那些叛徒帶走的,不過是即將被掃入歷史垃圾堆的過時品。與此同時,法務部針對科銳和林嘉銘的商業間諜訴訟,正如同精密的齒輪,冷酷而高效地向前推進。
“江總,電話!”秘書小王穿過人群,將他的手機遞過來,壓低聲音,“是蘇總?!?/p>
江永飛接過手機,走到相對安靜的角落,聲音沉穩:“蘇總,一切順利,多虧您的鼎力支持。”
“場面話省省?!碧K夢瑤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干脆利落,帶著掌控全局的從容,“明天上午十點,ATV Global的合伙人David Chen要見你。他們對你的‘涅槃’方案非常感興趣,點名要你親自做英文簡報?!?/p>
“ATV Global?”江永飛握著手機的手指猛地收緊,心跳漏了一拍,“您是說……全球風投排名前三的那個ATV?”
“不然呢?”蘇夢瑤輕笑一聲,帶著一絲戲謔,“做好準備。硅谷的老鯊魚們,胃口大得很,可沒我這么好‘說話’。” 她刻意加重了最后兩個字,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