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淬煉’的效果，比預期的要好一點。”
他的目光落在洛無塵指尖那縷微弱的琉璃星芒上，陰影下的嘴角似乎動了動。
“這點火種，總算不再是隨時會熄滅的破燈籠了。”
他走到石床邊，俯視著洛無塵。
“恢復得差不多了。明天，隨我去‘孽鏡死淵’。”
“那里，才是你真正的……起點。”
“孽鏡死淵……”
當“淵”那冰冷沙啞的聲音吐出這四個字時，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難以言喻的陰寒與悸動，毫無征兆地攫住了洛無塵。
仿佛這個名字本身就蘊含著無盡的詛咒與絕望。
第二天，當石室穹頂那幾顆散發微光的石頭光芒變得恒定，洛無塵猜測是“淵”的某種計時手段，那個如同深淵化身的身影便準時出現在他面前。
沒有言語，沒有解釋。
“淵”只是伸出那只被黑色手套覆蓋的手，對著洛無塵虛虛一抓。
一股無形而強大的力量瞬間束縛住洛無塵，他感覺自己如同被裹進了一個冰冷的氣泡中，身體完全失去了控制。
眼前光影急速流轉、扭曲，空間仿佛被折疊、拉伸！
沒有傳送陣的光芒，沒有劇烈的顛簸，只有一種令人頭暈目眩的失重感和空間錯位的詭異感。
這是洛無塵從未體驗過的移動方式——并非速度的快，而是對空間的某種……無視？
掌域境對空間的絕對掌控，恐怖如斯！
當一切穩定下來，束縛感消失時，洛無塵發現自己站在了一處……絕對的死寂之地。
腳下是冰冷、堅硬、呈現出一種不祥暗紫色的巖石。
天空是壓抑的鉛灰色，沒有日月星辰，只有一層厚重的、仿佛凝固的灰霧籠罩著一切，光線昏暗而慘淡。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令人作嘔的腐朽氣息，混雜著淡淡的血腥和一種……靈魂哀嚎般的無形怨念。
這里沒有風，沒有聲音。死寂得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沉重而緩慢的搏動。
放眼望去，大地荒蕪，怪石嶙峋，如同巨獸的骸骨般聳立在灰霧中。
遠處，一片望不到邊際的、如同凝固黑油般的巨大深淵，橫亙在視野的盡頭。
深淵上空，灰霧更加濃郁，翻滾著，隱隱形成無數扭曲、痛苦、無聲咆哮的怨靈面孔！
僅僅是遠遠望去，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懼和靈魂將被凍結的寒意便瘋狂涌上心頭！
那里，就是孽鏡死淵！
“淵”就站在他身邊一步之遙，寬大的黑色斗篷在死寂的空氣中紋絲不動，仿佛與這片絕望之地融為一體。
他沉默地注視著那片翻滾著怨靈面孔的深淵，陰影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灰霧，看到了更深層的恐怖。
“感覺到了嗎？”
“淵”那砂礫般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帶著一種奇異的冰冷回響。
“這里的‘法則’，是扭曲的。絕望、恐懼、怨念……這些生靈最負面的情緒，在這里沉淀、凝結，成了實質的‘毒’。”
洛無塵深吸一口氣，那腐朽與怨念混合的氣息讓他肺部一陣刺痛。
他嘗試運轉體內那三寸琉璃星脈，一股微弱卻純凈堅韌的琉璃色星力緩緩流淌而出，在體表形成一層極其淡薄的、幾乎看不見的微光。
然而，就在這層微光出現的剎那——
“嗡！”
一股無形的、冰冷刺骨的惡意，如同億萬根沾滿污穢的冰針，瞬間從四面八方狠狠刺向他的身體和靈魂！
這股惡意并非針對肉體，而是直指精神核心，蘊含著無盡的絕望、恐懼、憎恨與瘋狂！
洛無塵悶哼一聲，身體劇顫，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那層薄薄的琉璃微光劇烈閃爍，如同風中殘燭，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三寸琉璃星脈中的力量運轉瞬間變得無比滯澀，仿佛陷入了粘稠冰冷的泥沼！
一股強烈的眩暈和想要嘔吐的感覺涌上心頭，無數充滿負面情緒的破碎畫面和尖銳嘶嚎開始瘋狂沖擊他的意識！
“孽鏡死淵，映照心魔，吞噬神魂。”
“淵”的聲音冰冷地響起，如同在陳述一個事實。
“你越是運轉力量，越是彰顯自身的存在，這里沉淀的‘孽’便會越瘋狂地侵蝕你、污染你、試圖將你同化為這絕望泥潭的一部分。”
他微微側頭，陰影下的目光似乎瞥了一眼洛無塵體表那層艱難維持的琉璃微光。
“你新生的星脈，本質純粹堅韌，對這類精神侵蝕和能量污染，有天然的抵抗。這是你的優勢，也是你唯一的依仗。”
“淵”抬步，向著那翻滾著怨靈面孔的深淵邊緣走去。
“跟上。深淵邊緣的‘孽息’最是稀薄，但也足夠淬煉你那點微末火種。嘗試在這里，汲取、運轉、維持你的力量。記住，守住你的心神，守住星脈的純粹。若被‘孽’徹底侵蝕，你的靈魂會成為這片死淵的養料，你的身體……會成為一具只余殺戮本能的孽尸。”
洛無塵咬緊牙關，強忍著靈魂被億萬冰針攢刺般的劇痛和無數負面情緒的瘋狂沖擊。
他死死守住識海中最后一點清明，將意志如同磐石般錨定在氣海深處那點純凈的琉璃星核之上！
不能退！不能倒！
他艱難地抬起如同灌了鉛的雙腿，一步，一步，跟隨著“淵”那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背影，走向那片散發著無盡死亡與絕望氣息的深淵邊緣。
每一步踏出，腳下的暗紫色巖石都傳來刺骨的冰冷，仿佛在汲取他的生命力。
周圍的灰霧似乎變得更加粘稠，那些扭曲的怨靈面孔在霧氣中若隱若現，無聲地對著他張開黑洞洞的嘴，發出只有靈魂能感知的尖嘯！
體表的琉璃微光在孽息的瘋狂沖擊下明滅不定，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
每一次光芒黯淡下去，洛無塵都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要被那冰冷的惡意徹底凍結、撕裂！
每一次他憑借頑強的意志和星核的純凈，強行將其重新點亮，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消耗著巨大的心神。
三寸琉璃星脈艱難地運轉著，汲取著空氣中稀薄得可憐、卻混雜著濃郁負面孽息的駁雜能量。
每一次汲取，都如同在吞咽沾滿劇毒的沙礫！星脈本身傳來劇烈的灼痛和強烈的污染感，琉璃色的脈絡壁仿佛蒙上了一層灰暗的銹跡！
他必須集中全部意志，在能量進入星核前，以星脈本身的堅韌和純凈特性，強行剝離、驅散那些附帶的負面孽息，只保留最微末的一絲可用能量。
過程痛苦而緩慢，效率低得令人發指。但他不敢停下！停下，就意味著琉璃微光熄滅，意味著心神失守，意味著被無邊孽息徹底吞噬！
“淵”停在深淵邊緣，腳下便是那如同凝固黑油、深不見底的恐怖深淵。
翻滾的怨靈面孔在下方不遠處無聲咆哮，散發出的絕望氣息濃烈了十倍不止！
他只是靜靜地站著，如同深淵的一部分，那濃郁的孽息似乎無法靠近他分毫。
洛無塵站在距離他三丈之外，已是極限。再靠近，他感覺自己瞬間就會被那恐怖的怨念撕碎！
他盤膝坐下，這個動作都耗費了他巨大的力氣，閉上眼睛，將全部心神沉入體內那場與孽息污染的無形戰爭。
時間在極致的痛苦與意志的拉鋸中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當洛無塵感覺自己快要被那無休止的負面情緒和靈魂刺痛徹底壓垮時，他識海中，那沉寂了不知多久的《輪回》古卷，極其微弱地……顫動了一下！
并非主動蘇醒，更像是在這濃郁到極致的絕望與負面情緒的刺激下，其本體蘊含的一絲輪回、沉淀、化解怨念的意境，被被動地……引動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漣漪！
這漣漪并非力量，而是一種無形的、玄奧的韻律，極其微弱地擴散開來，融入了洛無塵苦苦支撐的心神意志之中。
剎那間！
洛無塵感覺那瘋狂沖擊自己靈魂的億萬冰冷惡意和無數怨靈尖嘯，仿佛……被一層無形的薄膜稍稍隔絕開了？
雖然依舊存在，依舊刺痛，但那種直抵靈魂核心、要將自己徹底撕碎、污染的感覺，減輕了微不可查的一絲！
就像在狂風暴雨中，突然獲得了一頂破舊卻真實的斗笠！
這點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隔絕”感，在此時的絕境中，卻如同天降甘霖！洛無塵精神猛地一振！
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他更加瘋狂地催動琉璃星核，體表那層即將熄滅的琉璃微光瞬間變得凝實了一絲！
同時，他對琉璃星脈中駁雜能量的凈化效率，似乎也……快了一絲絲？
雖然依舊痛苦，依舊艱難，但希望的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絕望陰云，投下了一縷。
深淵邊緣，“淵”那如同石雕般的身影，似乎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陰影下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洛無塵的身體，落在了他識海深處那本沉寂的古卷之上。一絲難以察覺的……了然與更深沉的……探究，在他眼底一閃而逝。
“輪回……果然……”無聲的低語在他心中消散。
他收回目光，重新投向那翻滾著無盡怨靈的黑淵深處。
洛無塵的掙扎，只是在這絕望死淵邊緣邁出的第一步。真正的淬煉與考驗，還在后面。而他那點新生的琉璃之火，能否在這孽鏡的映照下涅槃，還是被徹底染黑、熄滅……一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