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濕冷的末班車與那張紙陳默覺得自己的西裝領口像條冰冷的蛇，死死勒著他的脖子。
下午五點四十分，人事部那個涂著斬男色口紅的Lisa，用她新做的水晶指甲敲著桌面，
聲音甜得發膩：“默哥，公司架構調整，你這個位置……嗯，你知道的，大環境不好。
”他記得自己當時胃里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
攪動著中午那碗沒來得及吃完、已經坨掉的牛肉面。他扯出一個笑，說了句“理解”，
聲音干澀得像砂紙磨過木頭。收拾東西時，手指有些不聽使喚，
把一個印著公司logo的馬克杯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保潔阿姨默默過來掃走，
眼神里帶著點他熟悉的同情——這層樓，這個月摔碎的杯子有點多。現在，
晚上十一點零七分。他擠在最后一班地鐵2號線的車廂里，像個被抽掉骨頭的沙丁魚。
空氣渾濁，混合著汗味、廉價香水、還有不知誰帶上車的韭菜盒子的油膩余味。
他手里緊緊捏著那個薄薄的牛皮紙信封，
里面裝著“協商解除勞動合同協議書”和一疊輕飄飄的補償金。
信封邊緣已經被他手心的汗浸得有些發軟。車廂晃蕩著，發出有節奏的“哐當”聲。
燈光慘白，照著幾張同樣疲憊麻木的臉。對面坐著一個穿外賣制服的小哥，頭盔放在腿上，
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手機屏幕還亮著，顯示著未完成的訂單。
斜對角是個妝容有些花了的年輕女孩，正對著小鏡子努力補口紅，手指微微發抖。
陳默旁邊站著個中年男人，腋下夾著個磨損嚴重的公文包，身上有股淡淡的煙味和……嗯，
像是嬰兒爽身粉的味道？陳默把額頭抵在冰涼的金屬扶桿上，
試圖讓那股從下午就一直盤踞在太陽穴的鈍痛減輕一些。他閉上眼，
腦子里全是Lisa那張公式化的笑臉和摔碎的馬克杯。胃又開始隱隱作痛。就在這時，
地鐵駛入一段隧道，光線陡然暗了下來，只有車廂頂燈幽幽地亮著。一陣短暫的失重感傳來，
伴隨著更響亮的軌道摩擦聲。陳默下意識地睜開眼。目光掃過對面車窗，
車窗像一面模糊的鏡子，映出車廂內晃動的人影。就在那晃動的光影里，
他眼角余光瞥見自己座位旁邊的金屬立柱上，貼著一張巴掌大小的、皺巴巴的紙。不是廣告，
也不是尋人啟事。紙的顏色是那種劣質的、帶著點灰黃的復印紙，邊緣還毛糙著，
像是被人隨手從某個本子上撕下來的。太新了。 陳默腦子里莫名冒出這個念頭。
這趟車他坐過無數次，柱子上的小廣告都是層層疊疊、積滿了灰塵油垢。這張紙卻干干凈凈，
像是剛貼上去不久。隧道盡頭的光線重新涌入車廂，帶來短暫的明亮。
陳默的視線被那張紙牢牢抓住了。上面是用最普通的那種黑色簽字筆，
寫著幾行歪歪扭扭、力道很重的字，像是寫字的人很用力，
或者手在抖：【末班車乘客守則】1. 請勿掃描任何乘客提供的二維碼。
2. 若聽到嬰兒哭聲，請立刻戴上耳機播放重金屬音樂。
3. 穿紅色高跟鞋的女人問路時，只能指向“終點站”方向。
4. 對自稱“獵頭”的人保持警惕，尤其是他遞名片時。5. 車廂燈光閃爍三次后，
請閉上眼睛，默數到十。6. 終點站前，請確認您鄰座乘客的臉。
7. 最重要：請勿掃描任何乘客提供的二維碼。（重復）陳默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什么玩意兒？惡作劇？行為藝術？還是哪個神經病寫的？那字跡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怪異感，
筆畫生硬，轉折處帶著一種刻意的棱角，不像正常人寫的。他下意識地環顧四周。
打瞌睡的外賣小哥，補妝的女孩，夾公文包的中年男人……沒人看那張紙，
甚至沒人往他這邊多看一眼。空氣里只有地鐵運行的噪音和一種沉悶的寂靜。“嗤。
” 陳默鼻腔里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哼，帶著點自嘲。真是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
失業了還要在地鐵里看這種莫名其妙的玩意。他抬手想把那張礙眼的紙撕掉，
指尖剛碰到冰冷的、帶著點靜電的紙面——“叮咚。乘客您好，創業園區站到了。
請從列車前進方向左側車門下車。”機械的報站女聲響起，打斷了陳默的動作。
車廂門“哧”地一聲滑開，一股更涼的、帶著地下特有土腥氣的風灌了進來。沒有人下車。
站臺上空蕩蕩的，慘白的燈光照著光潔的地磚，反射出冷清的光。
只有一兩個穿著反光背心的保潔人員，拖著大大的垃圾桶，身影在遠處顯得渺小而模糊。
車門即將關閉的提示音“滴滴滴”地響起。就在門即將合攏的瞬間，
一道身影敏捷地閃了進來。來人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
锃亮的皮鞋，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手里拿著一個看起來價值不菲的皮質手包。他氣息微喘，
顯然是跑著趕車的。
他徑直走向陳默旁邊的空位——那個夾公文包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時已經挪到了車廂另一頭。
新上車的男人坐下，整理了一下沒有絲毫褶皺的西裝下擺，然后很自然地，
從手包里抽出一張名片。名片是那種質感很好的啞光硬卡紙，邊緣燙著細細的金線。
他側過身，臉上露出一個職業化的、極具親和力的微笑，露出一口整齊得過分的白牙，
看向陳默，聲音溫和有禮：“先生，不好意思打擾一下。看您氣質不凡，
是從事管理工作的吧？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星途獵聘’的高級顧問，David。
” 他把那張設計精美的名片遞到陳默面前，名片的正面，赫然印著一個清晰的黑白二維碼。
“我們正在為幾家頭部科技公司尋找高級人才，機會難得，有興趣聊聊嗎？
”名片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昂貴的古龍水味。陳默的目光落在名片上，
那個小小的、方方正正的二維碼像一只冰冷的眼睛，靜靜地回望著他。
他的心臟毫無征兆地重重一跳，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胃部的隱痛瞬間加劇，
變成一種尖銳的痙攣。
他猛地想起了柱子上的守則：【1. 請勿掃描任何乘客提供的二維碼。
】 【4. 對自稱“獵頭”的人保持警惕，尤其是他遞名片時。】一股寒意，
比地鐵隧道里的風更冷、更黏膩，順著他的脊椎猛地竄了上來。
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手里的牛皮紙信封，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下午被辭退時那種熟悉的、混合著屈辱和憤怒的情緒，像毒藤一樣纏繞上來。他抬起頭，
沒有去接那張名片，目光直視著David那雙帶著職業笑意的眼睛，喉嚨有些發緊，
聲音卻出乎他自己意料地平穩，
一絲他作為前HR總監在面試刁難候選人時慣用的、帶著點審視的語調：“David是吧？
星途獵聘……聽起來不錯。” 陳默刻意停頓了一下，
看著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獵物上鉤般的滿意神色。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
用一種近乎閑聊、卻帶著無形壓力的口吻問道：“方便問一下嗎？
你們給候選人推薦的這些‘頭部科技公司’……他們的五險一金，
是按員工實際工資基數全額繳納的嗎？”David臉上那完美無缺的職業笑容，
瞬間僵住了。那笑容像是凝固在臉上的面具，嘴角還維持著上揚的弧度，
但眼神里的溫度和自信，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露出底下某種難以言喻的……驚愕？
甚至是一絲被戳破秘密般的慌亂？他遞名片的手，極其細微地抖了一下。車廂頂的燈光，
毫無預兆地，“啪”、“啪”、“啪”——閃爍了三次。
第二章：沉默的凝視與耳中的轟鳴三下閃爍，快得如同瀕死之人的心跳。
慘白的光線在David僵硬的臉上跳躍，將那一瞬間的驚愕和慌亂無限放大，
隨即又沉入短暫的黑暗。每一次明滅，都像冰冷的針扎在陳默的視網膜上。
【5. 車廂燈光閃爍三次后，請閉上眼睛，默數到十。
】守則冰冷的文字瞬間在陳默腦中炸響。恐懼像一桶冰水，兜頭澆下，激得他頭皮發麻，
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他幾乎是在燈光第三次熄滅的同一剎那，猛地閉上了眼睛！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一……” 他在心里默念，
牙齒緊緊咬合在一起，腮幫子繃得發硬。黑暗帶來了更深的恐懼，隔絕了視覺，
卻放大了其他感官。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
能聞到David身上那昂貴的古龍水味，
此刻卻混合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淡淡的……鐵銹般的腥氣？是錯覺嗎？那味道若有若無，
鉆進鼻腔，讓他本就翻江倒海的胃又是一陣抽搐。
“二、三……” 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數數，但身體的本能卻緊繃到了極點。
他能感覺到旁邊David的動靜。那個自稱獵頭的男人，在燈光閃爍后，似乎沒有閉眼？
陳默能感覺到對方身體散發出的僵硬感，像一塊冰冷的石頭杵在旁邊。
他甚至能感覺到一道目光，穿透緊閉的眼皮，死死地釘在自己臉上，
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探究和一種被冒犯的寒意？
“四、五……” 陳默的手死死攥著那個牛皮紙信封，
濕冷的汗液已經徹底浸透了紙袋的邊緣，變得軟塌塌的。他想起下午在人事部，
Lisa那甜膩的聲音背后，也是這種冰冷的算計。
失業的憤怒和此刻詭異的恐懼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滾燙而粘稠的情緒，堵在他的喉嚨口。
“六、七……” 他努力去聽車廂里的其他聲音。地鐵運行的“哐當”聲還在繼續，
單調而冰冷。那個補妝的女孩呢？她好像停下了動作？空氣里只剩下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
還有那個外賣小哥……他還在打瞌睡嗎？為什么一點鼾聲都沒有了？
這種死寂比任何噪音都更讓人心慌。“八、九……” 就在陳默數到九，神經繃緊到極致，
乎要忍不住睜開眼縫偷看時——“嗚哇……嗚哇哇……”一陣細微的、斷斷續續的嬰兒哭聲，
突然從車廂的某個角落傳了過來！那哭聲很弱，像是被什么捂著，又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委屈和……詭異？【2. 若聽到嬰兒哭聲，
請立刻戴上耳機播放重金屬音樂。】守則！又是守則！陳默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嬰兒哭聲？
這深更半夜的末班地鐵，哪來的嬰兒？！
下午在寫字樓電梯里聽到的保潔阿姨閑聊瞬間閃過腦海——“……昨晚末班車，3號線上，
有個年輕媽媽抱著孩子，哭得那個慘喲，說是孩子一直鬧，
怎么哄都不行……” 當時他只當是普通的抱怨。現在這哭聲……難道是真的？不！不對！
時間、地點、這詭異的氛圍……這哭聲本身就有問題！那聲音像是直接鉆進腦子里，
帶著一種讓人頭皮發麻的穿透力。他猛地想起自己口袋里插著的無線耳機！
那是他上班摸魚聽播客用的！幾乎是條件反射，他閉著眼睛，右手哆嗦著伸進西裝褲兜里。
手指因為緊張而僵硬笨拙，差點把耳機盒帶出來。他摸索著，指尖觸碰到冰冷的塑料外殼，
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喉嚨。“嗚哇……嗚哇……” 那嬰兒的哭聲似乎近了一些，
更清晰了，帶著一種令人心煩意亂的穿透力。陳默終于摸到了耳機，慌亂地塞進耳朵里。
冰涼的耳機堵住耳道，隔絕了一部分外界的聲音，卻放大了他自己血液奔流的轟鳴。
他顫抖著手指在手機屏幕上盲摸，解鎖，憑著肌肉記憶點開音樂APP。
他記得最近聽的是一個叫“地獄轟鳴”的重金屬樂隊，鼓點密集得像機關槍，
吉他失真能撕裂耳膜。快！快！他在心里嘶吼。
就在他手指即將點下播放鍵的瞬間——“哧——”地鐵毫無預兆地剎車了！
巨大的慣性讓閉著眼睛、精神高度緊張的陳默整個人猛地向前撲去！
額頭“咚”地一聲狠狠撞在前排座位的金屬靠背上！劇痛！眼前金星亂冒！他悶哼一聲，
下意識地睜開了眼睛。眩暈和疼痛讓他視線模糊。他捂著頭，
感覺到溫熱的液體順著指縫流了下來，是血。他顧不得疼痛，驚恐地看向四周。
車廂頂燈恢復了穩定的慘白。那個自稱David的“獵頭”，不見了。
旁邊的座位空空如也，只有他剛才坐過的地方，
留下一點極其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灰白色粉末。空氣中那股淡淡的鐵銹味似乎濃了一點。
那個補妝的女孩，此刻正驚恐地瞪大眼睛看著他，手里的口紅掉在地上，滾到了座位底下。
她的嘴唇微微張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那個打瞌睡的外賣小哥，不知何時已經醒了，
頭盔下的眼睛睜得溜圓，死死地盯著陳默，或者說是盯著陳默的身后？他的身體在微微發抖。
嬰兒的哭聲……消失了。死寂。一種比之前更沉重、更粘稠的死寂籠罩了整個車廂。
只有陳默額頭的血滴落在廉價西裝前襟上，發出“嗒…嗒…”的微響，清晰得可怕。然后，
陳默感覺到了。不是聲音，是一種感覺。一種被無數道目光同時鎖定的感覺。冰冷，粘稠，
帶著一種非人的審視。他僵硬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看向自己身后。慘白的燈光下，
整個車廂里所有的乘客——那個外賣小哥，那個補妝的女孩，
那個夾著公文包、身上有爽身粉味的中年男人，
還有幾個之前隱在角落陰影里、他未曾留意到的模糊人影——此刻，都無聲無息地轉過頭，
他們的臉朝著同一個方向。朝著陳默。他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眼神空洞得像蒙了一層灰霧的玻璃珠子。嘴唇僵硬地抿著，或者微微張開一條縫隙。
動作整齊劃一，如同被無形的線操縱的木偶。下一秒，所有張開的、或是緊閉的嘴，
以一種完全同步的、毫無情感起伏的腔調，齊聲問道，聲音在空曠的車廂里回蕩，
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你看到我的工牌了嗎？
”第三章：消失的獵頭與血色的嬰兒車那齊刷刷的問話，像無數根冰冷的鋼針，
瞬間刺穿了陳默的耳膜，扎進他混亂的大腦。他感覺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四肢百骸僵硬得如同生銹的機器，只有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絕望地撞擊，
每一次搏動都帶來窒息般的悶痛。“工牌？” 他喉嚨里擠出兩個干澀的音節，
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額頭的傷口還在突突地跳著痛，溫熱的血順著眉骨流下來，
模糊了右眼的視線，讓眼前這一張張僵硬、空洞的臉孔顯得更加扭曲詭異。沒有人回答他。
所有的目光依舊死死地鎖在他身上，那種被非人存在集體凝視的壓迫感幾乎要將他碾碎。
空氣凝固了，只剩下地鐵軌道摩擦發出的單調“哐當”聲，
此刻聽起來卻像是某種巨大怪物緩慢咀嚼的聲響。陳默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那些乘客的胸前。
外賣小哥的反光馬甲上別著平臺工牌，女孩的針織開衫口袋邊緣露出一截帶子，
中年男人的舊西裝內袋似乎也鼓鼓囊囊……工牌？他們明明都有！為什么還要問？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住他的思維。他猛地想起柱子上的守則第六條：【終點站前，
請確認您鄰座乘客的臉。】 終點站？現在離終點站還有好幾站！還有……鄰座？
那個自稱David的獵頭消失了！他剛才坐的位置……現在空著！
一股寒意再次從尾椎骨竄上來。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敢再看那些空洞的眼睛。
目光落到自己還緊緊攥著的手機上——屏幕亮著，停留在那個重金屬樂隊的播放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