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昭聽見自己喉管里發出的"咯咯"聲,像破敗的風箱在擠壓最后一絲空氣。
地窖腐臭的空氣中,她殘缺的軀體泡在藥酒里,左眼窟窿正對著氣窗——那里透進一絲月光,
照在琉璃盞上折射出七彩光暈。"姐姐可要撐住啊。"楚明月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繡著金鳳的裙擺掃過地面,"太子殿下說,等您的眼珠泡足九九八十一日,
就能制成養顏的琥珀光呢。"琉璃盞突然被拿起,楚明昭僅剩的右眼透過渾濁藥液,
看見自己扭曲的倒影。曾經名動京城的美人,如今像塊被啃噬過的腐肉,雙臂齊肩而斷,
雙腿自膝以下空空蕩蕩。(1)"對了。"楚明月突然湊近氣窗,朱唇如血,
"您那個忠心耿耿的丫鬟青杏,昨日被扔進獸苑時還在喊您的名字。
可惜那些狼啊..."她指尖彈了彈琉璃盞,"連骨頭都沒剩下。
"楚明昭的牙齒深深咬進舌頭。她該在七皇子府發現密道那夜就明白的,
什么伉儷情深都是戲碼。從她交出兵符那刻起,楚家滿門、外祖一族、甚至救過先帝的祖父,
都成了新帝登基的墊腳石。"咚"的一聲,琉璃盞被重重擱回案幾。
楚明昭在劇痛中盯著盞底那抹暗紅——那是三年前及笄宴上,
她摔碎御賜琉璃盞時割破手指留下的血痕。如果當時...黑暗如潮水涌來時,
她聽見自己骨骼碎裂的聲響。---"姑娘!姑娘醒醒!"尖銳的疼痛從掌心傳來,
楚明昭猛地睜眼。青杏焦急的臉近在咫尺,
手里銀針還沾著血——正是楚家秘傳的刺穴醒神法。她下意識要摸青杏的臉,
卻看見自己完好無損的雙手,十六歲的肌膚瑩潤如初雪。
"皇后娘娘到——"尖利的通傳聲中,楚明昭渾身劇震。眼前金絲楠木案幾上,
七彩琉璃盞正映著窗外春光,與她記憶里那個染血的兇器完美重合。
低頭看見月華裙上濺著的茶漬,她終于確定——這是永昌二十三年的三月初六,
她及笄宴上摔碎御賜琉璃盞的那一刻!"楚大小姐好大的威風。
"皇后扶著嬤嬤的手邁進花廳,九鳳銜珠步搖紋絲不動,
"這盞可是西域進貢的...""臣女請娘娘明鑒!"楚明昭突然高聲道,
在眾人驚愕中舉起琉璃盞碎片,"此物暗藏前朝余孽的《黍離》詩!
"她指尖精準地撬開夾層,露出薄如蟬翼的金箔——這是她前世被做成人彘后,
才從太子醉話里知道的秘密。滿座嘩然。刑部尚書之女打翻了茶盞,
而她的庶妹楚明月正悄悄往后縮。"胡說八道!"皇后保養得宜的臉終于裂開一絲紋路,
"來人...""夾層用魚膠黏合處有松煙墨痕跡。"楚明昭將碎片呈到御前女官眼前,
"《黍離》第三章'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的'噎'字,
最后一筆特意缺角——這是前朝哀帝的筆跡特征。"花廳死一般寂靜。
楚明昭余光瞥見楚明月慘白的臉,突然端起案上滾燙的云霧茶,在眾人驚呼中盡數潑向庶妹!
"二妹妹躲什么?"她一把攥住楚明月手腕,"你方才不是還說,
要幫我看盞底有沒有裂痕么?"楚明月燙得尖叫,袖中滑出個小瓷瓶。太醫令搶步上前一嗅,
當即變色:"是化膠散!"---"楚二小姐好大的膽子。"皇后突然變臉,"來人!
押下去!"楚明昭看著庶妹被拖走時怨毒的眼神,前世記憶翻涌——正是這次"意外"后,
她被罰跪祠堂三日,錯過春闈賭局,讓太子黨趁機掌控了吏部要職。而楚明月,
則因"戴罪立功",成了太子側妃。"昭兒受驚了。"皇后親熱地拉過她的手,
指甲卻掐進她掌心,"本宮定給你做主...""娘娘且慢。"楚明昭突然抽手,
從青杏手里接過個錦盒,"臣女查出此事時,恰好得了本《寶鑒錄》。"她翻開泛黃的冊子,
露出與琉璃盞如出一轍的夾層工藝圖,"此乃前朝匠人韓鬼手的絕技。"皇后瞳孔驟縮。
楚明昭知道她看懂了——韓鬼手正是皇后母族二十年前滅門案的漏網之魚。
"這冊子...""是從明月枕下所得。"楚明昭面不改色地撒謊,
"還有封寫給'主上'的信,臣女已交由父親呈遞陛下。"看著皇后瞬間失血的面色,
楚明昭在心底冷笑。哪有什么信?但皇后不敢賭。前世抄家時,
她親眼看見鳳儀宮暗格里藏著北疆往來密函。宴席草草收場?;馗R車里,
楚明昭突然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面在腦中炸開——楚明月在獄中咬碎毒囊、韓鬼手被滅口、皇后深夜召見太子..."姑娘?
"青杏擔憂地遞來帕子。楚明昭低頭,看見掌心不知何時多了顆朱砂痣,
形狀恰似前世地窖氣窗投射的光斑。當她下意識摩挲那點殷紅時,
眼前突然浮現奇異畫面:楚明月正用金簪撬開牢門鎖眼!"改道去刑部大牢。
"她猛地掀開車簾,"現在!"---部偏門處,
楚明昭親眼看見喬裝成婆子的皇后心腹閃進角門。
她示意青杏吹響鷹笛——這是父親親衛的聯絡信號。"姑娘怎么...""看那婆子鞋底。
"楚明昭壓低聲音,"沾著鳳儀宮特制的沉水香灰。"當她們沖進牢房時,
楚明月正將毒酒灌入一名死囚口中。見事情敗露,她突然拔出金簪刺向楚明昭咽喉!
"叮"的一聲,青杏甩出的銅錢擊飛金簪。楚明昭趁機擒住庶妹手腕,反手將人按在刑架上。
前世被做成人彘的恨意翻涌,她差點直接擰斷那纖細的脖子。"姐姐饒命!
"楚明月突然淚如雨下,"都是皇后逼我..."楚明昭冷笑。前世楚明月剜她眼睛時,
說的也是這句話。她突然扯開庶妹衣領,在鎖骨下方找到個火焰形烙印——北疆死士的標記。
"難怪你知道化膠散用法。"她湊到楚明月耳邊輕聲道,"三年前母親'失足落井',
是你把她的救命繩索換成浸過化膠散的吧?"楚明月面如死灰。楚明昭趁機扯下她腰間香囊,
果然倒出幾粒褐色藥丸。這是她前世在太子書房見過的"龜息丹"。"青杏,
去請大理寺少卿。"楚明昭將藥丸塞回香囊,"就說我們捉到個北疆探子。"當夜,
楚明昭在沐浴時發現掌心朱砂痣變成了暗紅色。她閉眼凝神,
竟看見楚明月在流放途中被黑衣人劫走。更驚人的是,
她突然能辨識出房中每件器物年代——這是父親都未必能做到的"鑒寶"絕技。"姑娘!
"青杏慌張跑進來,"老爺讓您速去書房,說...說皇后娘娘派了鳳鸞車來接您入宮!
"楚明昭撫摸著妝奩里的金錯刀,唇角勾起冰冷弧度。前世今夜,
皇后用"安撫"之名騙她飲下絕子湯。但現在..."把我新制的云霧茶帶上。
"她將毒經殘頁塞入袖中,"該讓娘娘嘗嘗'火冰二重天'的滋味了。
"(2)楚明昭從鳳鸞車上下來時,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屎笊钜辜闭伲砻媸前矒岢?,
實則想試探她是否真的掌握了韓鬼手的線索?!俺笮〗恪!兵P儀宮掌事嬤嬤皮笑肉不笑,
“娘娘體恤您受驚,特意備了安神茶。”茶盞遞到眼前,楚明昭垂眸,
嗅到一絲極淡的苦澀——絕子湯。前世她毫無防備喝下,
直到大婚之夜才知自己永遠不能生育,成了太子日后廢她的理由?!爸x娘娘恩典。
”她盈盈一拜,袖中指尖輕彈,一粒解藥滑入舌底。茶湯入口的瞬間,她佯裝手抖,
半盞茶潑在嬤嬤袖口?!袄吓撍?!”嬤嬤慌忙擦拭,卻沒發現楚明昭指尖沾了茶漬,
悄悄抹在了皇后最愛的翡翠屏風上——那上面涂了遇熱變色的**離魂散,三日后宮宴,
皇后會親手觸碰?!皥蟆拥钕碌?!”楚明昭瞳孔微縮。按前世軌跡,
太子本該三日后才來楚家,如今提前登門,必是因琉璃盞計劃失敗,急于補救。
太子蕭景琰一襲月白錦袍,眉目溫潤如畫,可楚明昭只記得他笑著命人剜她眼珠的模樣。
“昭兒。”他深情款款執起她的手,“聽聞你受了委屈,孤特來賠罪。”楚明昭強忍惡心,
目光落在他袖中露出的羊皮卷一角——北疆布防圖。前世,她癡戀太子,替他完善了這張圖,
卻不知這是父親親手所繪的**誘敵陷阱**,圖中三處錯誤專為識別通敵者。
太子轉手賣給敵國,導致楚家滿門被扣上叛國罪!“殿下此物從何得來?”她故作好奇。
太子笑容微僵:“偶然所得,可惜有幾處模糊……”“不如讓我看看?”楚明昭接過布防圖,
指尖撫過父親留下的暗記——楚家密紋,只有血脈至親才懂。
她突然“咦”了一聲:“這‘落鷹峽’的標記不對?!敝讣恻c向圖中一處,“父親說過,
此處實際是斷崖,圖上卻標了通路——若按此行軍,必全軍覆沒!”太子臉色驟變。
楚明昭繼續道:“還有這‘赤水河’的渡口,實際暗流湍急,圖上卻標為淺灘……”她抬眸,
眼中寒光乍現,“殿下,這圖是通敵之證啊?!睗M堂死寂。太子猛地抽回圖卷,
強笑道:“昭兒說笑了,這不過是……”“是北疆細作偽造的?”楚明昭冷笑,
“可為何會有楚家軍密紋?”她突然高聲道,“青杏!去請父親和兵部尚書!
”太子終于慌了:“昭兒!你我婚約在即,何必……”“婚約?
”楚明昭一把撕碎衣袖上訂親時他送的玉佩,“楚家女寧死不嫁通敵叛國之徒!”當日午時,
彈劾楚家“污蔑儲君”的奏折堆滿御案。太子黨羽叫囂著要治楚明昭“大不敬”之罪,
皇帝卻沉默不語——布防圖上的楚家密紋,讓他起了疑心?!氨菹?!”楚明昭伏地叩首,
“臣女愿以性命擔保,圖中三處錯誤,唯有父親和北疆大將知曉。若太子殿下無辜,
請讓他解釋——為何他手中的圖,與敵將案頭的一模一樣?”太子勃然大怒:“你血口噴人!
”楚明昭等的就是這句。她緩緩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三日前,
商隊在邊境截獲此信——北疆三王子親筆,謝太子殿下送的‘通關圖’?!逼鋵嵭攀羌俚?,
但字跡足以亂真——前世她為太子模仿過北疆王子筆跡,如今反成利刃!
皇帝終于拍案而起:“太子禁足東宮!楚愛卿,即日起由你接管京畿防務!”回府路上,
楚明昭閉目養神,掌心朱砂痣隱隱發燙——預知畫面閃現:黑衣人正潛入楚府!“青杏,
換道去九皇子府。”九皇子蕭云珩,前世早夭的“廢棋”,卻是唯一沒參與屠殺楚家的人。
馬車剛拐進暗巷,一支箭破空而來!楚明昭側身避開,箭尖擦過她耳際,
釘入車壁——箭尾刻著**鳳翎紋**,皇后母族的死士標記?!肮媚镄⌒模 鼻嘈觿偘蝿?,
卻見楚明昭冷笑一聲,反手擲出金簪——“噗!”暗處傳來悶哼,黑衣人喉間插著簪子倒下。
楚明昭踩住他胸口拔出簪子,鮮血濺上她臉頰?!盎厝ジ嬖V皇后?!彼┥恚?/p>
在死者耳邊輕聲道,“游戲才剛開始?!保?)楚明昭的馬車停在九皇子府后門時,
夜色已深。這座府邸冷清得近乎荒涼,墻皮剝落,檐角結滿蛛網,
連守門的老仆都打著瞌睡——與前世記憶中那個早夭的“廢棋皇子”形象分毫不差。
可當她指尖觸上朱漆斑駁的門環時,掌心朱砂痣突然灼痛!預知畫面閃現:——雪夜,
黑甲軍屠戮東宮,為首之人摘下頭盔,露出一雙與蕭云珩一模一樣的鳳眸!“姑娘?
”青杏低喚。楚明昭回神,唇角勾起冷笑。果然,這位“殘廢”九皇子藏得極深。
她叩響門環,三長兩短。無人應答?!胺瓑?。”她果斷道。青杏剛托住她腰肢,
墻內突然傳來輪椅碾過青石的聲響?!俺笮〗阋龟J皇子府,”一道清冷嗓音從門縫滲出,
“是想坐實‘通敵’的罪名?”門開一線,月光漏進去,
照亮輪椅上半張隱在陰影中的臉——蕭云珩。書房內只點一盞殘燈,
蕭云珩的輪廓在昏光里如刀刻。他左腿蓋著厚毯,右手執一卷《孫子兵法》,指節蒼白如玉。
楚明昭的目光卻釘在他案頭藥碗上——湯色澄碧,味苦回甘?!暗钕潞鹊氖恰┕堑ぁ桑?/p>
”她忽然輕笑,“活血化瘀的良藥,可惜對‘殘廢’的腿疾……毫無用處。
”蕭云珩翻書的手一頓。電光石火間,楚明昭突然掀翻藥碗!蕭云珩身形微動,
本能地屈膝一擋——“咔!”藥碗碎在他完好的右膝上。四目相對,空氣凝滯?!把b瘸三年,
連太醫令都騙過了。”楚明昭指尖撫上他膝頭,感受布料下緊繃的肌肉,“九殿下好手段。
”蕭云珩倏地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驚人:“楚小姐究竟想要什么?”“合作。”她俯身,
紅唇幾乎貼上他耳廓,“我替你治腿,你幫我……屠盡東宮?!睜T火“噼啪”爆了個燈花。
蕭云珩忽然笑了,眼底卻結著冰:“憑什么信你?”“就憑這個?!背髡殉槌霭l間銀簪,
閃電般刺入他頸側穴位!蕭云珩悶哼一聲,右腿肌肉痙攣——這是裝瘸多年的后遺癥。
楚明昭指尖銀光連閃,七針封穴,最后一針抵在他心口:“‘閻王愁’的毒,每月發作一次,
唯我能解?!彼隽酥e。這根本不是毒,只是暫時阻滯經脈的針法。
但蕭云珩不可能識破——她前世為救太子學過醫術,而今成了刺向仇人的刃。
蕭云珩垂眸看著心口的銀針,忽然抬手——“嗤!”針尖劃破他指尖,血珠滾落。
他竟將針反手刺入自己掌心,抬眸時笑意森然:“楚小姐的誠意,我收下了。
”楚明昭心頭一跳。這瘋子!“三日后皇后賞梅宴,”他漫不經心拭去血跡,
“我會送你一份‘見面禮’。”梅宴當日,雪落滿京華。楚明昭一襲胭脂紅斗篷,
在皇后心腹張嬤嬤“殷勤”遞來的酒盞邊頓了頓——盞沿一抹幽藍,見血封喉的“鶴頂紅”。
前世這杯酒毒啞了告密的楚家侍女,而今……“嬤嬤辛苦。”她突然將酒盞塞回張嬤嬤手中,
“您先請。”張嬤嬤臉色驟變,正欲推拒,蕭云珩的輪椅突然“不慎”撞翻案幾!
酒液潑在嬤嬤手背,她瞬間面色青紫,掐著自己喉嚨倒地抽搐!滿場嘩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