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dāng)蕭灼凝神調(diào)息，重新穩(wěn)住槍勢時，院墻外忽然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緊接著，一顆腦袋從墻角的梨樹后探了出來——
“阿灼！又被你爹訓(xùn)了？”
來人是個約莫八九歲的少年，一身月白色錦袍，腰間懸著一枚青玉墜子，眉眼含笑，帶著幾分狡黠。他輕巧地翻過墻頭，落地時幾乎沒發(fā)出半點聲響，顯然身手極好。
蕭灼頭也不回，手腕依舊穩(wěn)穩(wěn)地壓著槍尖，只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謝小侯爺，你又翻墻？”
謝臨——當(dāng)朝靖安侯的獨子，蕭灼自幼的玩伴，聞言笑嘻嘻地湊近，順手從懷里摸出一包油紙裹著的點心，在她眼前晃了晃。
“剛出爐的桂花酥，還熱著呢，要不要？”
蕭灼眼角余光瞥見那點心，喉頭微微一動，卻仍舊繃著臉：“練完再吃。”
謝臨聳聳肩，也不勉強，自個兒倚在樹邊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你爹剛回來就盯著你練功？嘖，真嚴(yán)厲。”
蕭灼沒吭聲，但握槍的手指微微收緊。
謝臨見狀，斂了笑意，低聲道：“其實……我今兒來，是有正事。”
“嗯？”蕭灼終于側(cè)頭看他。
謝臨四下看了看，確認(rèn)無人注意，才壓低聲音道：“我爹說，北境最近不太平，你爹這次回京，恐怕待不了多久。”
蕭灼心頭一緊，槍尖微微顫了顫。
謝臨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所以啊，趁他還在府里，多練練也好。”
蕭灼沉默片刻，忽然手腕一翻，長槍如游龍般橫掃而出，槍風(fēng)凌厲，驚得謝臨連忙后退兩步。
“喂！你——”
蕭灼長槍橫掃后猛地收勢，槍桿在掌心靈巧地轉(zhuǎn)了個圈，她挑眉看向被驚得跳開的謝臨：“不是嫌我爹訓(xùn)得嚴(yán)？敢來搗亂，就試試我的槍法。”
謝臨夸張地捂著胸口往后跳，月白錦袍被風(fēng)掀起衣角，活像只炸毛的兔子：“謀殺好友啊！這桂花酥我可白送了！”
說著將油紙包往石桌上一丟，突然一個旋身從腰間抽出軟劍，劍穗在陽光下晃出流光，“不過本侯爺也不是吃素的——看招！”
兩人瞬間纏斗在一起，蕭灼的長槍剛猛，槍纓翻飛如赤色云霞；謝臨的軟劍刁鉆，劍光似銀蛇游走。
幾招過后，謝臨瞅準(zhǔn)空隙往她槍桿上一纏，故意扯著嗓子喊：“蕭將軍家的世子欺負(fù)人啦！救命啊——”
“聒噪！”蕭灼被逗得忍不住笑，長槍突然變招，槍頭精準(zhǔn)挑走謝臨束發(fā)的玉冠。烏黑長發(fā)散落的瞬間，謝臨腳底一滑，屁股墩在草地上，手里還死死攥著軟劍，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哈哈哈哈！”蕭灼笑得直不起腰，長槍往地上一戳，伸手去拉他，“起來起來，再鬧點心都涼了。”
謝臨卻突然借力起身，指尖蘸了蘸石桌上的桂花酥碎屑，往她鼻尖一抹：“叫你笑！看看誰成小花貓了？”
蕭灼伸手抹了把鼻尖，佯怒地瞪了謝臨一眼，卻在瞥見他發(fā)間沾著的草屑時，又忍不住笑出聲來。
兩人正鬧得歡，忽聽得院角傳來一聲清咳。
轉(zhuǎn)頭望去，蕭將軍不知何時立在他們身后，玄色錦袍被風(fēng)掀起一角，臉上不怒自威。
謝臨嚇得渾身一僵，慌忙將軟劍往身后藏，卻被蕭將軍一聲喝住：“謝小侯爺這是要與灼兒切磋武藝？”
“蕭伯父！”謝臨硬著頭皮轉(zhuǎn)身，臉上堆起討好的笑，“我……我是來送點心的！”說著舉起石桌上已經(jīng)散開的油紙包，桂花酥碎屑簌簌落在青磚地上。
蕭將軍緩步走近，目光掃過兩人凌亂的衣衫和謝臨散落的長發(fā)，沉聲道：“既來了，便一起練練。”他抬手摘下墻上的鐵胎弓，“三箭定勝負(fù)，如何？”
謝臨求助地看向蕭灼，卻見她早已斂了笑意，肅然站到父親身旁。
蕭將軍率先張弓，箭矢破空而去，正中百步外箭靶紅心。
謝臨深吸一口氣，抽出箭矢搭在弦上，弓身拉成滿月，卻在即將松手時瞥見蕭灼微微搖頭。他心領(lǐng)神會，故意偏了半寸，箭支擦著靶邊飛過。
輪到蕭灼時，她搭箭、拉弓、放箭一氣呵成，箭支穩(wěn)穩(wěn)釘在父親那支箭的旁邊。蕭將軍難得露出笑意，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錯。”
謝臨趁機湊上前，指著箭靶笑道：“蕭伯父這箭法，當(dāng)真百步穿楊！我爹總說您是北境戰(zhàn)神，今日一見……”他突然壓低聲音，“不過阿灼這箭術(shù)，將來怕是要青出于藍(lán)咯！”
蕭將軍爽朗大笑，轉(zhuǎn)身吩咐家丁收拾場地。謝臨望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悄悄對蕭灼說：“你爹看起來心情不錯？”
蕭灼白了他一眼，彎腰撿起地上的桂花酥：“還不是你會哄人。不過……”她捏起一塊塞進(jìn)嘴里，甜香在舌尖散開，“你方才射箭故意放水，當(dāng)我看不出來？”
謝臨眨眨眼，從袖中摸出枚銅鈴晃了晃：“這可是北境商人帶來的稀罕物，就當(dāng)賠罪。”
蕭灼伸手去搶銅鈴，卻被謝臨高高舉起，她跳了兩下沒夠著，索性抬腿作勢要踢：“拿我爹的箭術(shù)當(dāng)人情，謝小侯爺可真會做生意！”
話音未落，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丫鬟的呼喊，說是廚房新烤了鮮肉酥，專門給練完武的小少爺小姐留的。
謝臨眼睛一亮，銅鈴“啪嗒”掛在蕭灼腰間，拽著她就往廚房跑：“走走走！”
兩人穿過抄手游廊，驚起廊下的灰雀，撲棱棱掠過開滿紫藤的花架。
剛拐過角門，謝臨突然猛地剎住腳步，蕭灼差點撞在他背上。順著他發(fā)直的目光望去，只見廚房門口，昭陽長公主正捏著塊金燦燦的鮮肉酥，笑意盈盈地望著他們：“跑得這么急，可是聞到香味了？”
謝臨立刻換上乖巧笑臉，三步并作兩步湊過去：“蕭伯母的鼻子比獵犬還靈！我就說整個京城最好吃的點心，都藏在您這兒！”
“小嘴比蜜餞還甜。”昭陽長公主被逗得直笑，抬手將酥餅塞進(jìn)他手里，又從竹籃里拿出兩個油紙包，“這是給你們路上吃的，可別學(xué)上次，躲在馬廄偷吃，結(jié)果沾了一身干草。”
謝臨啃著酥餅，含糊不清地嘟囔：“那次明明是阿灼……”話沒說完，腰間就挨了蕭灼一肘。兩人捧著點心往花園跑時，遠(yuǎn)遠(yuǎn)還能聽見昭陽長公主的叮囑：“慢些跑！當(dāng)心摔著！”
日頭西斜時，謝臨倚在假山上打了個飽嗝，望著天邊火燒云突然嘆氣：“要是天天能來蹭飯就好了。”蕭灼掰著桂花酥渣喂錦鯉，頭也不抬：“你家廚房的點心不比我家差。”
“差遠(yuǎn)了！”謝臨突然湊近，眼里亮晶晶的，“你家有會藏著糖糕的伯母，有能讓我耍賴的伯父，還有……”
“還有愿意陪我闖禍的蕭小將軍！”
“下次翻墻記得帶蜜餞，不然就拿你當(dāng)箭靶子。”蕭灼故意兇巴巴地說。
“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