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富人分家，分的是房子，銀錢。
這窮人分家，分的是碗筷還有賬單。
農村，屋里的娃子多，到了一定程度都是要分家過的。
也有個別老人喜歡熱鬧，怕兒女不管的，說什么都不分。或者子女惦記老人家產，怕他們藏私偏心的。
總之，這樣的家庭，團結的少，吵鬧的多。
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吵嚷起來，誰家的瓦蓋頂上都沒有塵。
這意思說的不是勤打掃，而是妯娌，姑嫂，還有各種掰開揉碎的算計，爭吵，震的家里不得清凈。
陳家老大陳興儒，十六歲討了婆娘，一年后生娃，現在也才不過虛二十二歲。
在城市，這個年紀可能剛工作，但在農村，早該分家出去單過了。
之所以這么多年窩在家里，除了沒本事，更多的是想占家里便宜。
可占著占著，竟覺得家里真欠了他們的了。
牛國娟就是這么想的，回過神來后，環胸歪嘴，看著周紅衣：
“媽，別說的好像我們占了家里多大便宜，你多吃虧似的，
這些年要不是我和興儒孝順，指望別人，你能有這么舒心的日子過嗎？”
許美蘭當即不干了，不悅的皺著秀眉：
“你這話什么意思，少在這兒杯弓蛇影，這別人不就是在說我和興俊對家里照顧的少嗎，
興俊那是在城里有正兒八經的工作，我們代表著陳家的門楣，是光榮和驕傲，村里哪個提起來不是豎大拇指的，媽和爸的臉上多有光啊，這還不叫孝順嗎，
你們呢，做什么了，據我所知，連地里的農活兒，都還要媽幫手吧”
“你，你少胡咧咧，我和你哥要是不孝，為什么娃都五歲了還跟家里，難道我們不知道單過舒坦啊？”
‘地缸’氣狠了，短粗的胳膊本就環不住，只能抱在胸前，加上兩側腮幫鼓起，足像個蛤蟆樣。
給老大相看的時候，周紅衣本不同意，奈何兒子看上了，她也就沒什么好說的。
如今看來，什么鍋配什么蓋。
一個蛤蟆，一個面瓜，一個恨不得讓人撕了她嘴，一個讓人恨不得鋸開他嘴。
簡直天配，絕了。
周紅衣拿著鐵錘，敲了敲旁邊的水缸，看著牛國娟：
“行了，你自然是孝順的，不然你娘家能次次來打秋風嗎？”
一語中的。
牛國娟像個充氣的氣球被扎漏，快速的癟了下去，漲紅著臉，吭哧不出半個屁。
許美蘭和陳春玲只顧笑，唯老二陳興俊有些詫異的抬頭，這還是他媽嗎？
語言犀利，無所顧忌。
這都擺臺面上來說，不怕他大哥回去受欺負，被牛國娟搓磨了？？？
周紅衣怕個錘子。
老大的自私自利她早看明白了，最好麻利的滾出去單過，別來礙她的眼。
眉頭高挑，周紅衣神色玩味：
“不分家，也行，
家里的饑荒要共同承擔，畢竟，這也是為了你們結婚，上學欠下的，總共是一千......”
“分，我們分”
牛國娟可不愿當冤大頭，誰愛擔誰擔，休想讓她扛債。
不過她也不傻，看老二老三都沒吭聲，她眼珠一轉：
“我們需要時間，收拾東西，也沒那么快”
周紅衣定定的看了她幾眼，嘴角輕扯，
“行，給你一周，當時劃片的時候，老陳家在屯后還有塊宅基地，房子雖小，但足夠你們一家三口了”
說完看著悶不作聲的陳興儒，眼神泛冷，帶著失望：
“生你最早，那時條件差，你不是覺得家里一直虧待了你，那房子就給你了，
等你們收拾妥當，咱們就去請大隊長，鋪字據”
陳興儒黢黑的臉抬起，眼睛睜的大大的，嘴唇蠕動半天，喊了句：
“媽，我錯......”
話沒說完，被牛國娟撞開，快速說道：
“行，就這么定了”
她眼神得意，帶著意外之喜。
陳家家底兒她知道，饑荒她是不可能扛的，那塊宅基地她早惦記上了，沒想到這老賊婆竟真松口了。
哈哈，他們兩口子都有力氣，不就是農活兒嗎，
留下家里的，還有余糧去賣，到時候賺了錢，看不眼氣死他們。
周紅衣厭蠢的看著她，沒多久就要包產到戶了，她且看著牛國娟窮折騰。
見老大兩口子回屋，二老的眼神落陳興俊身上，讓他頭皮發麻，訕訕一笑：
“爸媽，那基地給大哥我沒意見”他早晚要落戶城里的，看不上那房子。
見周紅衣不吭聲，知道是等他話呢，要么抗饑荒，要么分家。
他哪個都不想。
他掌心都是汗，瞅了眼沈秀兒，靈機一動，
“這，小四不在，分家改日再說吧，天晚了，我們先回去了”
說完拉起不太高興的許美蘭走了，出院的時候，隱約還能聽見許美蘭埋怨的聲音：
“你干嘛不同意啊，宅子給老大了，總得分點兒錢吧......”
“你懂什么～”
話音遠去，陳春玲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看了眼地上的鋪蓋，悶著頭扛起進了最靠院門口的右側的那間小屋。
主屋里。
陳景玉坐在炕頭，夾著一只煙卷兒，沉默的吞吐著。
“怎么了，是覺得我太過分了，還是分家讓你難受了？”
周紅衣端著一盆溫熱的水進來，從洗漱架上拽了條毛巾。
陳景玉搖搖頭，剛要說話，就被抽走了手里的煙卷兒，
“以后少抽這個，對肺不好”
塵肺病，可不是一朝一夕得的。
陳景玉看見她眼底的擔憂，心口發暖。
拉著她坐在旁邊，大手攥住她腿上的手，聲音發啞：
“對不起”
”嗯？你干嘛突然道歉？”周紅衣抬頭看向他。
想到今晚發生的事，陳景玉嘆了口氣：
“......我以為，他們起碼是孝順的”
日子緊巴點，只要心在一處，就過的有奔頭。
他拼命掙錢，熬到段長，累也覺得甜。
因為他身后還有一個家，可沒想到，這個家竟然離心離德，沒有半點兒溫情。
“你做的對，這些年，辛苦你了～”
周紅衣眼眶酸澀。
沒人說，她還能撐，有人靠，那些委屈，還有前世老伴死后，她獨自前行的苦痛，洶涌而來，真真是忍不住了。
她靠在陳景玉肩頭，“老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