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燈的白光照在林昭音沉重的眼皮上,劃破黑暗,她卻始終無法睜開眼睛。
她只能聽見冰冷的器械碰撞的金屬聲回蕩在耳邊。
突然,監護儀發出刺耳的警報聲,頓時,產房內忽視的腳步聲雜亂,
“患者子宮收縮乏力,準備二次縫合。”
林昭音此刻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從身體中剝離。
極度虛弱的情況下,她用盡全力將眼睛張開一條縫,無影燈的光暈在視網膜上炸開。
一如多年前,他把她圈在懷里,站在總裁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的那場絢爛的煙火。
沾染著石楠花香的黑襯衫仿佛還縈繞在鼻尖,
“音音,給我生個孩子。”
金屬皮帶扣硌在腰窩處,窗外是萬千星辰······
“血壓60/40!”
冰冷的液體不斷的涌入血管,卻填不滿這副破敗的身體的無底洞。
腦海里回響起今早霍凜離開時說的話,
“今晚會到法國參加一起并購會議,一周后回來。”
如果不是看見他陪那個女人巴黎看秀的新聞滿天飛,她或許就信了他是真的去工作了。
可是··霍凜啊··我可能··等不到下周了···
“家屬呢?保大保小的同意書還沒簽?”
助產護士的叫喊聲依舊沒有得到回應,沒辦法,她只能重返自己的工作崗位。
林昭音的指尖觸摸到一絲溫熱的液體,那液體順著產床滴落在地上,滴答··滴答··
像極了開在黃泉路上的曼珠沙華。
“不好,產婦出現突發羊水栓塞,快去通知血庫!”
“去找霍先生簽字!”
護士帶著哭腔的喊叫刺破混沌。
“心臟驟停!”
劇痛來襲,那種從靈魂深處剝離開來的那種痛苦一瞬而過,林昭音看見自己的手浮在了手術臺的上方。
鮮血染透了產褥墊,順著金屬臺邊滴落。
可真慘啊!
看著自己蒼白的身體,血液順著眼睛,耳朵,鼻子,嘴巴里流了出來,是她自己看了都害怕的程度。
護士抱著的嬰兒渾身青紫,沒有了任何動靜。
林昭音清晰的知道,她的孩子也隨她一起去了。
那是她期盼了八個月的孩子啊,和她共生了八個月的孩子,就這樣沒了。
孤獨的她,終是沒有給這個世界留下任何東西了。
“音音。”
耳邊仿佛有人嘆息著呼喚她。
手術室里的手術刀,突然被劇烈的旋渦撕裂,一起撕裂的還有林昭音的意識。
最后感知到的是手腕上的玉鐲撞在產床的欄桿上,這是霍家的傳家寶。
絲絲血液滲透進碎裂的玉鐲里,像極了拍賣會上見過的血珀。
——
空調外機的嗡鳴聲驚醒了熟睡的林昭音。
醒來后的林昭音第一時間將手指扶上了小腹,平滑緊實的觸感,讓她一瞬間的失神。
愣了幾秒后,林昭音才打量起了周遭的環境。
雕花床頭柜上還擺放著林昭音和霍凜的合照。
那么不喜歡拍照的霍凜,施舍般的和她照了這么一張照片,就被她寶貝的擺放在床頭,想著時時刻刻都要看見對方。
熟悉的房間,熟悉的床,熟悉的擺件,無一不在訴說著,她回到了三年前,還沒有和霍凜結婚時。
而這里,是三年前她被霍凜金屋藏嬌的住所。
因著這里離林昭音就讀的京大近,方便出來與他私會。
手機的屏幕還在閃爍著微光,鎖屏的照片還是她和霍凜十指緊握的照片。
上面的日期顯示2022年12月24日,距離自己攜子逼婚還有··一天。
浴室的鏡子里映照出的還是林昭音二十歲的容顏。
鎖骨處還留著昨夜歡好纏綿時的咬痕。
在外面的霍凜,是一絲不茍的,冰冷嚴肅的讓人不敢靠近的存在。
但是沒人知道他在床上是這般的狂野放肆,好像要把所有的壓力都釋放在她身上。
林昭音顫抖著拉開藥柜,驗孕棒上的兩條杠,刺得她雙眼生疼。
前世就是這樣開始的,她滿懷期待的捧著孕檢報告,來到霍氏大堂等他。
等來了他冰冷的一句“怎么來這里了?”
那皺緊的眉頭,也把她的喜悅沖淡了幾分。
回到對她而言兩人溫馨的小家,她就迫不及待的將孕檢報告拿給他看。
沒有出現她期待的畫面,有的只是久久的沉默。
最后是林昭音自己打破了這長久的寂靜,這輩子就任性了這么一回,
“我不管,我是不會打掉孩子的,你得娶我。”
霍凜的眼睛里不復往日的深情,只淡淡的回了一句“如你所愿。”
然而,婚后的生活卻沒有一件事如她所愿···
她的第一個孩子意外沒有保住,緊接著婆婆去世,霍凜從那時起,就變得忙碌起來。
婚后第二年,她就隱約聽到外界談論霍凜養了一個女人。
起初她是不信的,以霍凜的性格,就算沒那么愛她,也做不出婚內出軌的事來。
結果,現實給了她沉重的一擊。
霍凜給那個女人買房買車,送公司送資源,毫無底線的寵愛,讓那個女人一時風頭無兩。
她也曾鬧過,歇斯底里過,瘋狂的發泄過,換來的只是霍凜輕飄飄的一句,
“音音,別鬧。”
想到前世的種種,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林昭音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般自虐著。
深呼一口氣后,林昭音決定跟以前的自己徹底告別。
打開筆記本電腦,搜索欄輸入“嘉德拍賣行招聘”,頁面立刻彈出了鑒定師崗位要求。
淚水突然模糊了視線,前世為了做好霍太太,她放棄了的GIA證書,此刻正在書架的最底層落灰。
窗外飄起了細雪,手機突然震動。
[今晚八點,君豪酒店8806]——發件人H。
記憶閃回,上一世也是在這個平安夜,她應約來到酒店,準備跟他度過浪漫的二人世界。
結果期間林昭音的肚子疼的厲害,掃了霍凜的興致,導致他直接去公司加了一整夜的班。
而林昭音第二天就帶著孕檢報告上門逼婚了。
手機的鈴聲再次響起,是霍凜的特助發來的定位。
應該是提醒她別耽誤了霍凜的時間。
林昭音摸著尚未隆起的小腹,突然就笑出了聲來。
那破碎的笑聲撞碎了窗外的雪幕,像極了獨自躺在冰冷的產床上感受著生命流逝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