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結婚了。消息是微信彈出來的，我看了一眼，指尖頓住，屏幕卻怎么也沒鎖回去。
那一刻，北京的晚高峰像被按了暫停鍵，所有噪聲都遠了，只剩下我心跳一下下地響。
三年了，我以為我早就無所謂了，可為什么，還是想問一句——他會不會，也有一瞬間，
想起我？1 地鐵上的訂婚消息我是在地鐵上刷到他訂婚消息的。那天是周三，
我像往常一樣加完班，擠在6號線最靠近門的角落，耳機里循環著廣告配樂剪輯，
手機里還掛著甲方未讀的微信。手機震了一下，我本能地點開，是閨蜜林瀟發來的截圖。
是一張朋友圈截圖。沈嶼的朋友圈，三年沒見的那個男人。他穿著深藍西裝，
站在酒店的舞臺上，左手牽著一個穿白裙的女人，低頭替她整理裙擺。
配文只有兩個字：定了。那一刻，我腦子是空的。人群涌動，地鐵在國貿站頓了一下，
我被人群推著往后退了半步，手機差點掉地上。我死死捏住手機，盯著那兩個字看了很久。
直到車廂廣播響起，我才像突然斷電一樣松了手，把手機扔進包里。
林瀟緊跟著發來語音：“你還好嗎？你不是早就放下他了嗎？”我沒有點開。
只是低頭看了眼自己灰藍色的運動鞋，鞋邊沾了一點咖啡漬，
像什么早該洗掉但始終懶得處理的陳年痕跡。從地鐵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北京的夏夜總是悶熱得要命，路燈下有蚊子飛，我提著電腦包穿過十字路口，
突然很想抽根煙。可我不會抽煙，連打火機都沒有。出租屋在東四環的一個老小區里，五樓，
沒有電梯。樓道里堆滿了快遞紙箱，我一邊爬樓一邊想，
自己是不是也變成了當初最怕變成的那種人——下班就回出租屋，吃的是泡面，熬的是加班，
談的不是愛情，是怎么活下去。屋里悶得厲害，窗戶一開，一陣熱風灌了進來。
我打開筆記本，準備把下午老板退回來的劇本重改一遍。改到凌晨兩點，腦袋暈暈的，
眼睛干澀得像沙漠。我站起身伸懶腰，一不小心撞到書架，
角落那個舊盒子哐啷一聲掉了下來。我蹲下身去撿。是一個小鐵盒，銀灰色的，
上面印著海邊的照片。打開盒蓋，一枚發卡靜靜躺在里面。銀色的，帶一顆小珍珠。
我愣了很久，才想起來，這是那年我生日，他送我的。他說，“這個發卡適合你，很安靜，
但不會被忽視。”那時的我穿著白裙子，留長發。他把這枚發卡別在我頭發上，
說“真好看”，眼神干凈得像少年。可三年后，他在朋友圈里為另一個女人整理裙擺。
我合上盒蓋，把發卡放回原位，又小心地收進抽屜最底層。夜里我失眠了。閉著眼，
腦子卻反復回放他當年的眼神、語氣，還有那個深夜的分手。他說，“對不起，
我不能繼續了。”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我以為我忘了。真的。第二天一早，剛進公司，
前臺小趙就攔住我：“江姐，老板讓你去大會議室，說甲方今天到場。”我應了一聲，
抱著電腦往會議室走。打開門的瞬間，正對面的位置上，他抬起頭來，眼神對上我的。沈嶼，
三年不見，還是那雙眼，卻已不是當年的少年。他看著我，眉眼沒什么起伏，
只是點了下頭：“好久不見。”我站在門口，指尖冰涼。這場會議，才剛剛開始。
2 會議室的冷風會議室的空調開得很足，冷氣貼在皮膚上像針尖扎一樣刺。
我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盡量把身體縮成一團，文件夾壓著筆記本，屏幕上閃著PPT第一頁。
沈嶼坐在主位，他還是一身深藍西裝，領口的扣子扣得整整齊齊，左手無名指上，
多了一枚細圈白金戒指。陽光從百葉窗縫隙漏進來，剛好照在他側臉上，
眉骨和下頜線輪廓分明。他的聲音比我記憶里更低了些：“我們希望劇本節奏更緊湊，
人物動機明確。尤其是女主，她的選擇不能只靠情緒推動，這太理想化。”我低頭，
默默在筆記本里敲下幾個字：人物動機，不靠情緒。下班前一天，老板還說這稿“挺抓人”，
現在卻一言不發地坐在沈嶼身邊點頭，像完全換了個口風。我知道是因為什么。甲方出錢，
他們說什么就是什么。“江念？”沈嶼突然點了我的名字。我抬頭，“在。
”“你寫這個角色的時候，有沒有考慮她為什么放棄升職機會，回老家照顧父親？
”我愣了一下，“因為她父親突然病重——”“現實生活中，這種決定不會那么輕易。
”他聲音冷靜，“她是獨生女？家里沒有其他兄弟姐妹？沒有社會資源？她能養得起嗎？
這些動機太干凈了，不成立。”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他繼續說：“你可以回去再補一版背景設定，邏輯要站得住。人物越接近現實，
觀眾越容易共情。”“好。”我垂下頭，聲音輕得像剛落地的灰塵。會議持續了一個小時，
我幾乎沒說一句話。沈嶼全程態度冷靜，不多看我一眼，像我就是個普通合作對象。
可我卻清楚得很，這不是普通。我們之間有太多來不及說清楚的事，
像那些反復打結的耳機線，你越想拉直，它就越纏越緊。會議結束后，我回到工位，
老板叫我去辦公室談話。“江念，你這稿子再改改吧，沈總說得也有道理。”我點頭，
“我知道。”“最近公司在談融資，沈氏這邊的合作是關鍵，你自己注意點分寸。
”我沒說話，轉身離開。這句話，我聽懂了。他的意思是，別因為私人情緒壞了項目進度。
可他不知道，那場“私人情緒”，是我整整兩年才勉強愈合的傷口。現在，
他卻帶著一枚戒指回來，用合作者的身份重新站在我面前，像什么都沒發生過。
晚上我回到家，林瀟發來微信：“你今天見到他了？”我只回了兩個字：“見了。
”她又發了一句：“還行嗎？”我盯著屏幕，指尖停在“輸入”框里，卻遲遲沒動。半晌，
我關掉了手機。夜里我試著寫修改方案，卻怎么也理不清人物動機線。
我的腦子里全是他那句話——“人物不能只靠情緒推動。”我突然想問他一句，
那年我離開的時候，是不是也像劇本里那個角色一樣，在你眼里“動機不成立”？可我沒問。
我知道沒用。凌晨一點，我收到梁湛的消息：“下樓，我在你家樓下。”我嚇了一跳，
抓起外套沖下樓。小區門口他靠在車邊，穿著深灰色T恤，額發被風吹得有些亂，
手里提著一杯熱豆漿。“你怎么來了？”我問。“你朋友圈一天沒動，我怕你出事。
”他把豆漿遞給我，“熱的，小心燙。”我接過，低頭喝了一口，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
澀得難受。“你見到他了？”梁湛問。我點頭，“見了。”“所以你現在想逃？
”我抬頭看他，“不想逃，但我想離開。”他沒說話，只是望著我。“我要做完這個項目，
然后辭職。”我說，“我不想再每天見到他了。”梁湛輕輕嘆了口氣，“你要是決定了，
我尊重你。”我低頭笑了一下，“謝謝。”“可你知道嗎，”他看著我，語氣很平靜，
“你不是怕他，是怕你還沒徹底放下。”我抬眼看他，有點想笑又笑不出來。“那你呢？
”我問他，“你來找我是因為怕我出事，還是因為你喜歡我？”他愣了一下，
“你要現在聽實話？”我點頭。“我不知道。”他說，“我覺得我在等你開門，
但我也怕你永遠不會。”我握緊手里的豆漿杯，沒有說話。月亮在樹葉縫隙間一閃一閃地晃，
風吹得有點涼。我突然想起三年前的一個晚上，我也站在這樣的夜色里，
望著沈嶼離開的背影。只是那時候，我連開口留他一句都沒有。而現在，
有人站在我面前說他愿意等。可我，還沒有準備好。第二天一早，剛進公司，
HR發來通知：項目小組將重組，由甲方沈氏選派一人作為聯絡代表。
我看到那條通知的瞬間，腦子一空。聯絡代表四個字后面，寫著的是：沈嶼。
3 重逢的沉默沈嶼成為聯絡代表的消息，在公司樓道里像一顆石子砸進水面，
泛起一圈圈動靜不大的漣漪，卻無人能忽視。我坐在工位上，假裝在改劇本，
心里卻一點字都寫不進去。同事圍在茶水間討論他：“人長得帥，說話也利索，
最關鍵是有錢……聽說是沈氏新一代接班人，還是海歸，英語講得賊溜。”“他訂婚了嗎？
”“訂了吧，他女朋友是以前那屆的校花，念傳媒的。”“你說他這樣的人，
怎么會來我們公司盯個小項目？”“聽說這個案子是他親自點名要的。”我沒抬頭，
手里的鼠標輕輕滑動，光標在屏幕上空轉來回。點名要的？他點名要什么，是這個項目，
還是我？我不愿去想答案。當天下午五點半，他準時出現在我的小組會議里。
會議室的門推開那一刻，空氣像是被拉緊了一根無形的弦。他穿了件灰色襯衫，
袖口卷到手肘，眉眼看起來比前兩次更冷靜。人還沒落座，
便掃了一眼會議室：“江念還沒來？”眾人愣了一下，接著齊刷刷看向我這邊。我抬頭，
表情平靜：“我在。”他點點頭，拉開主位的椅子坐下，翻開會議材料：“那開始吧。
”我們對面而坐，他說一句，我回一句，全程公事公辦。可只有我知道，
在每一個停頓和沉默的縫隙里，我的指尖都在輕微顫動。會后，他留我一人收尾，
理由是“要單獨談劇本節奏調整”。我沒有拒絕。會議室只剩我們兩人時，燈光投在桌面上，
影子被拉得很長。“你改的第二稿我看了。”他看著我，“比第一版好很多，人物更真實了。
”我抿了下唇，“謝謝。”他沒再說話，空氣里有一陣奇怪的安靜。
我本以為他會就劇本繼續說點什么，卻沒想到，他突然抬頭問我：“江念，
那年你為什么不回我消息？”我指尖一緊。“我打了很多電話，發了很多信息，你都沒回。
”他語氣平淡，“你突然就消失了。”我望著他，心里那道早已風干的傷口，被無聲地扯開。
“你知道我為什么走。”我語氣平靜，“我父親住院，家里欠了債，我辭職回老家照顧他，
那時候你在國外，我一個人撐著，不想告訴你。”“可我回國就是為了你。”他看著我，
眼里第一次有了情緒，“我當時已經決定放棄倫敦的機會，可你什么都沒說，直接走了。
我回國第一天去找你，結果你手機換號，微信拉黑，家也搬了。”我沒說話。
那年我父親腦出血倒在工地上，我急得團團轉，醫院每一分錢都要我跑去借。我打他電話，
卻始終無人接聽，后來才知道他在和學校談保送項目，手機關機了整整三天。三天之后，
他的第一條消息是：“我可能得留在英國，項目剛談下來。你呢，最近還好嗎？
”我望著醫院床上插滿管子的父親，手里那條消息，怎么也打不出一句回復。我不怪他，
那年他不過才二十四歲，有更重要的未來等著他。而我，卻只剩一個搖搖欲墜的家。
“我當時以為，我的事沒那么重要。”我輕聲說，“你不會理解的。”“你沒給我機會理解。
”他幾乎是立刻回我。“那你現在呢？”我抬起頭，“你現在是甲方了，是公司負責人了，
是要結婚的人了，你還有資格追問三年前的事嗎？”他愣住。“我們已經錯過了。”我說，
“不是誰對誰錯，是我們真的不合適。”他說不出話來，臉上的表情僵在那里。
我沒等他再開口，起身走出會議室，門關上的那一刻，我手心全是汗。晚上回到家，
我攤在沙發上，手機叮咚響了一下。是梁湛發來的照片，是一張餐廳菜單，
“你還記得上次說想吃烤鴨嗎？周五晚上，訂了位，一起？”我盯著那張菜單很久，
手指在“好”字上停頓了幾秒，然后點了發送。這一晚我終于睡得很沉，甚至夢里沒有沈嶼。
但第二天一早，我到公司時，發現桌面上多了一份打印出來的劇本意見書。落款，
是沈嶼的親筆簽名。最底下那一行字，用筆寫的，字跡清晰冷靜：“江念，
我們還有一次機會。”4 深夜的請柬打印紙上的那行字整整齊齊，仿佛不是寫給我的，
而是寫給某個過去、寫給某個他自己早已錯過的人。“我們還有一次機會。
”我盯著那幾個字看了很久，直到手指有些發麻，才把紙折起來塞進抽屜最底層。
我沒有撕碎，也沒有扔掉，只是下意識地藏了起來。
像過去很多年對他的感情——我以為我扔掉了，其實只是藏得太深。那天會議結束后，
老板特意把我叫去辦公室，語氣溫和得像是換了個人。“江念，沈總說你最近的劇本很不錯，
他想單獨再拉一個小分組，讓你負責下一個階段的人設深化。”我點頭，“我可以。
”“你別有壓力，他也就是想讓項目更順利。”我沒接話。因為我知道，
他不是只想讓項目順利。回到工位沒多久，沈嶼發來微信：“今晚你有空嗎？我們單獨談談。
”我打字刪了又打，最后只回了一句：“公司談完了就好。”他秒回：“這次不是談公司，
是談你。”我沒有再回復。晚飯時間，林瀟忽然打來電話，
語氣興奮又壓低聲音：“你猜我剛剛看到誰了？”“誰？”“你前任，沈嶼，
他一個人坐在咱公司樓下的那家咖啡館。”我手指一頓。“關鍵是，他坐了兩個多小時了，
一杯拿鐵從熱的喝到涼的，你說他是不是在等人？”我沒說話。“你別跟我說他是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