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我?guī)缀鯊奈凑f過拒絕的話,兒子反應慢了幾拍。
等他回過神后,覺得我駁掉了他在岳父岳母面前的面子,對我更為惱火:
“怎么能不做,媽,你都年紀這么大了,做了那么多年的飯,能不能別任性啊。一大家子等著吃飯呢。我們可不像你,沒工作在家天天休息。”
休息?
是雷打不動的一日三餐,洗衣做衛(wèi)生,倒作嘔的垃圾……
是家里任何人的隨叫隨到,是什么都干了卻要被說什么都沒做。
見我不為所動,為了打發(fā)我,兒子第一次從錢包里抽了五張票子。
不是100大鈔,是5張10塊。
“你不是一直想喝超市的酸奶嗎,上次沒給你買,這就當兒子盡孝了。”
上周親家公親家母來,兒子為了職位討好他們,決定親自下廚。
他買了許多他們愛吃的東西,哪怕是千元的波龍帝王蟹。
可在結賬時,說是酸奶太重,把它挪了出去。
后來,我跟女兒提了這件事,她從國外給我寄了三大箱。
現(xiàn)在我都忘了,他倒是也記得了。
望著他手里的錢,我有點想笑,可笑不出來。
鄰居前不久家里孩子滿月,他們家請一個外面的廚師到家做飯,一頓飯都要幾百塊。
我做了40多年,每餐至少5個菜。
一個人備菜,炒菜,洗碗,清理廚房,忙完都要差不多兩個小時。
可在他們眼里,只值50這個價位。
見我還沒反應,丈夫噌地站起來,趾高氣揚道:
“行了,要鬧也不看看場合,一大把年紀了難道也分不出輕重,趕緊做飯,別掃興。”
他的一句不掃興,我委屈了自己五十年。
我撫養(yǎng)兩個孩子長大,好不容易送走了難纏的婆婆終老。
現(xiàn)在,我又要像個保姆一樣照顧同歲的親家公親家母。
怎么沒人問過我愿不愿意呢?
我將帶著油煙味的圍裙丟在了沙發(fā)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很軟,也很舒服。
真不愧是花了一萬二的真皮沙發(fā)。
明明日日就在我面前,我卻像個陀螺似的從沒坐過幾回。
我撩起膝蓋處的傷,說:
“我受傷了,今天做不了飯,你們要吃就去外面。”
“要是不想去外面吃,那就在家里做。”
我以為會率先會得到兒子和丈夫的關心,可沒有。
他們走到了親家公親家母身邊。
兒子在道歉,丈夫提議開車去選飯店,他來請客。
倒是親家母笑了下,指著我打圓場:
“沒關系的,倒是親家母的腿要上點藥水。”
兒子聞言有些難堪,就好像在怪我為什么偏要在這個時候受傷。
他終于將目光放到了我膝蓋上,嘴里也不忘抱怨。
“媽,你受傷了早點說啊。這樣弄得我好像很不孝順似的。”
他想去拿藥水,可找了好半天不知道在哪兒。
最后還是我指了個地方他才找到。
看著他還有些關心的臉,我又心軟了些,習慣性反思是不是給家里人添麻煩了。
畢竟這么多年也過來了,好像大家一輩子都這么過的。
況且這次演唱會看不了,還有下一次。
可還沒等兒子擰開瓶蓋,丈夫將他手里的藥搶過來丟進了垃圾桶。
“慣得她,破了點皮就矯情,以前年輕時候我打她也沒見她放個屁,現(xiàn)在受點傷就敢拿喬了,真的是慣得她啊!”
“她不做飯啊,我們就去外面吃,真以為這個家沒她活不了了!”
說完,門嘭地一聲巨響。
獨留我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
我盯著膝蓋上的血漬,再沒忍住捂著眼睛流淚。
要是真的再忍,什么時候是個頭?
是還要等入了土,去了地下也要再受這個氣?
我忍著疼,把桌上藥水丟到了垃圾桶。
不忍了。
再也不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