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板車嘎吱作響，搖的江春雪昏昏欲睡。
日頭逐漸西沉，灼人的熱度降了下去，江春雪拄著腦袋，被猛地一個搖晃醒了神。
眾人停在一戶寬闊的院落中，村長正指揮著眾人圍成一圈，用板車擋住院門。
“這村子里的也是命苦啊......”
村長嘆了口氣。
江春雪四下打量一周，神色也不由得一沉。
這院子修的不小，估摸著之前住的也是殷實的人家。
可此時再看，除去墻壁還算完好，院子里竹簍水缸滾了滿地，院子角落原先的池塘也已經全然干涸。
似乎是走的急，窗邊還掛著串早已風干的紅辣椒，被人輕輕一摸就碎成了粉。
四進的院子顯然放不下所有的村民，村長稍作沉吟，擺了擺手。
“老人孩子進屋去睡，其他人在外頭將就一晚吧。”
沒人提出意見，老幼被護著進了屋，其余村民就在院子里打起了地鋪。
“娘，您躺這兒。”
老四將車上的稻草全抱了下來，在背風的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
江秋蓮也趕緊跟著幫忙，僅剩的大塊布料被鋪在厚實的稻草上頭，竟然還真在這破舊的院落里鋪出了個還算說得過去的床鋪來。
江春雪心里熨帖，神色柔軟，又哪里舍得讓自己的孩子們去睡那干硬的地面，就趕緊上前兩步，將稻草均勻鋪開，留出了足夠幾人躺下的地方。
吃過了越發干澀的晚飯，江春雪躺在鋪的平整的稻草上頭，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娘，娘？”
壓低的聲音近在咫尺。
江春雪正滿腦子想著空間內郁郁蔥蔥的稻谷，被嚇得一個激靈，猛地轉過頭去。
江明一愣，視線有些閃躲，語氣聽著也心虛的很。
“......娘，我有事想和您說。”
這樣可不對。
在江春雪的印象里，老二可一直都是心眼最多的那個，坑起人來更是毫不手軟，恨不得將人扒皮抽骨，吃的干干凈凈。
可現在的江明，低著腦袋，連視線都不敢跟江春雪對上，分明就是一副做錯了事，十分自責的模樣。
畢竟是自己的孩子，江春雪不由得放緩了語氣。
“出什么事兒了？”
江明的視線不由一瞟。
江春雪飛快的捕捉到了這點兒走神的意思，順著江明的視線看了過去。
青蓮正躺在不遠處的稻草堆上，一雙眼睛圓溜溜的，碰上江春雪的視線，才忙不迭地收了回去。
跟青蓮有關？
江春雪皺了皺眉。
“......娘，您還記不記得今天早上那陣子，我去河邊追青蓮。”
江春雪點了點頭，就見老二皺緊了眉，聲音更低了兩分。
“她說，想和我私奔。”
私奔？！上輩子可沒這劇情！
江春雪豁然瞪大眼睛，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情理之中。
畢竟她上輩子軟弱可欺，手里又有空間作保，霸占著她過日子，怎么也比私奔來的舒服。
可這一世，她態度強硬冷漠，又把持著家中一切，青蓮不甘于屈居人下，但是又撼動不了她的地位，自然只有私奔一條路可走。
江春雪不以為然，卻見江明一副極為愧疚的模樣，竟然將一直妥帖放在兜里的錢袋都拿了出來。
粗布錢袋上還帶著隱隱的體溫，江春雪一怔，有些疑惑地看了過去。
“這是做什么？”
江明低著頭，甚至連與江春雪對上視線的語氣都沒有。
自從逃荒開始，母親每一步都在為了大家考慮，又十分信任的將錢袋給他保管。
可他做了什么？
不僅僅沒能幫得上忙，還......
江明腦袋埋的更低，語氣滿是歉疚。
“娘，兒子有錯。她說錢袋在我手里，我們走了也能好活，我明知道青蓮的想法不對，但是她說私奔，我竟然......”
江明攥緊了拳頭，一句話說的顛三倒四，嗓音沙啞。
可江春雪還是十分輕易的捕捉到了江明的意思，身材瘦削但高大的青年人埋著頭，像個孩子似得無助。
“沒事。”
江春雪伸出手，拍了拍江明的肩膀。
“你這不是回來了嗎？”
說著，江春雪將那錢袋再度塞進了江明的手里，握著那比自己大上不少的手緩慢合攏。
“你是個知道輕重緩急，明白是非的好孩子。你一直喜歡青蓮，動了心思，娘不怪你。”
江明攥緊了錢袋，定定看著江春雪，眼底滿是觸動。
送上門來的好機會，江春雪自然不會放過，語氣更是溫和。
“咱們家里，你確實是最機靈的一個，現在又能抵得住誘惑，這錢不放在你手里，娘還能放心給誰？”
江明哽咽一聲，狠狠點了點頭，表決心似得又將錢袋塞回了口袋。
“但是。”
江春雪話音一轉，語氣陡然嚴肅起來。
“你拿著的，可是咱們全家的身家性命。要跟娘保證，不能被人引誘，不能為了個女人，就把娘和弟弟妹妹都扔在一邊。”
“放心吧娘！”
映著不遠處隱隱的火光，江明的眼眶不由得泛紅，語氣都帶了哭腔。
他舉起手，三根手指卻被江春雪按了下來。
“不需要發誓，你是娘的孩子，娘還能不信你？”
江明抿緊了唇，手掌在江春雪的手中不住地顫抖。
“我明白。我明白了娘。您放心，我一定保管好咱們家的銀子，一定讓咱家人都過上好日子！”
對上江明滿是感動的視線，江春雪笑容真切。
而另一邊的青蓮則是滿腔怒意，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緊了錢袋，直到哪破舊起毛的破布袋子被江明重新收進懷中，才松了口氣似得移開視線。
礙事！
青蓮咬牙。
就按那錢袋子的大小來看，里頭的銀錢絕不會少！
要不是江春雪，她今天早就跟著明哥遠走高飛了！
江明已經站起了身，青蓮剛忙斂下眼瞼，呼吸跟著放緩，一副早就進入沉眠的模樣，心下卻是百轉千回。
只要這錢袋子還在江明手里，她青蓮遲早——
江明躺在稻草堆上，一手還按著懷中裝著錢袋的地方。
江春雪往那頭瞧了一眼，暗暗勾起個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