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根，如低賤的野草隨處可以扎根。人們都說，之所以給他取這個名字，
為的就是賤名好養活，李賤根自己卻不這么認為。因為他有一個叫做‘成才’的哥哥。
李成才，李賤根。誰能想到這兩個天差地別的姓名會出現在一對親兄弟身上。
李賤根每天的日常就是喂豬撿垃圾，哪怕他僅僅只有四歲大，他也依舊有著干不完的活，
他常常用羨慕的眼光看向自己‘成才’的哥哥，因為他的哥哥可以什么活都不用干，
只需要穿的干干凈凈的去上學就好。媽媽總說，哥哥是他們全家的掌中寶，是文曲星轉世，
是村里最有希望考上大學的，能讓他們家從此挺直腰桿仰起頭，到哪里都橫著走！
賤根原以為自己今后一直會這么過下去，直到有一天，
他們家里來了好幾個穿著黑衣服、一看就很厲害的人，他們在和他的父母商量著什么，
最后還拿出了一沓紅色的錢，那是賤根從出生以來見過最多錢的一次，
他原以為那是哥哥學校發的獎金、就像他們父母天天幻想的那樣，
直到賤根被那群人按住四肢裝進了車廂中，他才知道——原來那是他的賣身錢！
他被家里人賣掉了，只是因為哥哥要上初中想要買一臺電腦，所以他便被無情舍棄了！
在路上那些黑衣人時不時在聊些什么，賤根聽不懂，
他只能大概知道有一個家里很有錢、而且和他差不多年齡的小孩生病了，
所以他的家人買了很多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孩子想要給他們交換一下肚子里的東西，
這樣那個小孩就能好起來了。如果是救人的話，他愿意的。賤根很快被送到了一家私人醫院，
他看著那大大的建筑，整個人都被震驚到了，
要不是聽那些人說這里是一個人家里的私人醫院，他還以為這大房子是城堡呢！
賤根被要求等在原地，后來又陸陸續續來了很多輛和接他的車一模一樣的車，
上面又下來了很多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孩子。賤根頭一次見那么多同齡人，
因為以前他除了干活外，是絕不被允許和村里其他小朋友玩的，
他見那群小孩都是一臉不開心的樣子，有些好奇的探過頭去問，這時他才知道，
他們一旦被選中，就會像過年時的魚一樣，被挖開肚子將里面的東西全都弄出來！
賤根害怕了，他是想救人沒錯，但是他更想活著，他家里的豬可還等著他喂呢！
后來這群孩子被一塊趕到了一個房間，挨個過去抽了一管又一管的血，
還躺在冰涼的臺子上做了各種檢查，賤根不斷在心中朝著老天爺祈禱著，
祈求自己千萬不要被選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祈求起了作用，
等結果出來后竟真的沒有配型成功！不止是他，其他所有的孩子也全部幸免于難！
醫生看著他們露出了失望的眼光，轉身和一個看不清臉的老人商量著什么，
大概就是說那個生病的孩子體質特殊，平常的小孩根本不可能和他配型成功。賤根很開心，
但又有些憂愁，他開心是因為他和其他小孩子都能回家了，
憂愁的是那個生病的孩子大概要和他之前養的雞一樣死掉了，他糾結了許久，
最后嘆了一口氣，那人的命可真不好啊！
穿著黑衣服的人再次把那群孩子像趕小雞一樣運上了車，拉著他們出了醫院，
在車上的時候賤根止不住去想，要是家里人看到他回去，一定會被嚇一大跳的！
說不定還會因為愧疚給他吃一個雞蛋呢！他正想入非非著，突然被緊急剎停的車驚醒了過來，
他看著車外的小巷剛想說這里不是他家，就被人粗暴的扯著領子丟了下去，他被摔得挺狠，
扭曲著小臉還沒站起身，那輛車就已經揚長而去了，把他丟在了原地。
那些人記性也太不好了吧！賤根一邊抱怨一邊站起了身，
剛抬起頭就被一群渾身臟污的乞丐圍了起來。
后來那條街上便多了一個斷了雙腿還沒有舌頭的小乞丐，
每天跪在地上朝著過路的人討要著食物和錢財，但大多數他討到的都只是一頓打而已。
又是一個毫無收獲的一天，
賤根被痛打了一頓后拖著疼到麻木潰爛甚至還生了蛆蟲的雙腿爬到了巷子的一角，
不斷懷念起以前的生活，那時候雖然累，但起碼不會疼到睡不著，
疼到讓他覺得活著還不如死了。他在墻角閉上了眼睛，身上的疼痛讓他根本睡不著，
只能昏昏沉沉的半夢半醒，在這期間，他聽到那群打斷他雙腿的惡棍在商量著什么，
他提起神經用力去聽，整個心瞬間墜入了冰窖。他們說，要是明天他還是這樣一無所獲，
那就再打斷他的雙手并挖出他的雙眼，之后把他推到隨便什么車的車底，讓人賠個幾百塊錢。
賤根的意識瞬間清明了過來，但他不敢睜開眼睛，
生怕讓人察覺到他還醒著就會提前遭到那些對待，于是他就這樣提心吊膽的裝睡了一整晚。
他必須逃離這里！第二天，為了能要到更多錢，
那群乞丐帶著賤根來到了一處還算繁榮的街道上，因為這里是禁止乞討的，
所以沒一會就有城管來驅趕他們，趁著那群人扯皮的功夫，
賤根調動起所有力量拼命爬到了一個大車的底盤下，然后緊緊抱住了車下的保險杠，
等那些乞丐發現他消失時，他早就被那輛大車帶著跑了很遠了。鐵根的力氣并不大，
要不是對死亡的恐懼實在是太大了，他根本就不可能堅持那么久，最后在一處拐角處，
他被大貨車甩了出去，重重摔到了一處綠化帶中，好在大車拐彎時減了速，
讓他免了原地被摔死的結局。但饒是如此他依舊是疼的眼前發黑，幾乎是立即便暈死了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天都快黑了。他還真是命大啊！
賤根不禁慶幸了起來好在他被摔在了一堆草里，不僅沒死，還沒讓那群惡棍給逮住！
之后賤根便開始了自己的乞討生活，雖然說還是和以前一樣經常挨一頓打，
但總歸是有好心人會給他送些東西吃的，甚至他還遇到了一個人要送他去醫院，
不過賤根非常排斥醫院，最后悄悄爬走了。賤根今天的運氣還是很不好，
這段時間有很多人宣傳防乞丐詐騙的事情，導致他近三天都沒有吃上飯了，他只能鋌而走險，
來到了一處車流量很多的馬路上，期望能有人給他一些吃的。只要一個……不！
半個饅頭就夠了！賤根忽然兩眼發光的看向了馬路中間，
那里有一個不知道被誰掉了一個饅頭！賤根吞了吞口水，腹中的饑餓感讓他眼冒綠光，
完全顧不上去想爬過去會不會被車撞了，他看準一個時機后，
拖著斷腿就朝著馬路中央爬了過去。此時一輛行駛超級快的車朝著他撞了過來，
賤根立刻抓住那個被壓扁的饅頭抱在了懷里然后緊緊閉上了眼睛。被撞一下他或許不會死，
但吃不到這個饅頭，他可就真的會被餓死了！那輛車有緊急停車模式，
最后險而又險的停在了他面前，在前面開車的司機打開車窗沖著他破口大罵，
賤根不知所措的僵在了原地。就在這時，那車的后車窗被打開了，
坐在其中的是一個溫潤如玉的男子，他樣貌生的極好，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
只是此時他正滿臉倦色的安慰著懷中哭泣的孩童。那孩童的哭聲比幼貓都大不了幾分，
一聽就是身體差到了極點，讓人不由得覺得他哭著哭著就能斷過氣去。男子擺了擺手，
前座的司機立刻停住了嘴，男子探出頭看著車前僵著的孩子，
對著副駕駛的保鏢吩咐著讓他把這個孩子帶到馬路邊上給他買份飯，
順便撥打一下警局號碼讓警察帶他去找家人。
男子看著自己懷中的孩子滿眼心疼的嘆了一口氣，
他現在只希望他多行善事能給他的孩子積德。賤根看著車窗中男子的臉瞳孔猛的一震，
整個人都呆住了，在聽到他說的話有立刻后回過神來，
沒等保鏢下車就抱著他那壓扁的饅頭快速爬走了。見那小乞丐自己走了，男子愣了一下，
還是讓司機直接發動了車子，對他而言行善僅僅是為他孩子積一份莫須有的德行，
當然是比不上趕緊去醫院重要。賤根回到了他經常待著的垃圾桶周圍，
看著手中的饅頭發起了呆，那個孩子短命是很可憐，但他家里人一看就很喜歡他，
如果讓他選擇的話，他真想代替那個孩子去死，
只需要……有人能對他好一點就夠了……他不要很多，只要一天就足夠了，
他只是想感受一下‘被愛’到底是什么樣的感覺……賤根做了一會夢，
肚子咕咕叫著發出了抗議，他摸了摸絞痛的腹部回過神來連忙把那個扁掉的饅頭吃進了肚子，
就連帶著泥沙的皮他也舍不得放過。一個饅頭下肚，餓了三天的胃完全沒有滿足，
反倒更加貪婪了起來，疼痛感變得更強了，疼的賤根止不住的皺眉頭。
忽然他聞到了一股香味，他悄悄躲在垃圾桶后探出了頭，
就看到有人把吃剩下的剩菜用塑料袋裝著丟到了地上，不過比剩菜更吸引賤根的，
是那一小塊稀碎的蛋糕。……一定有一個幸福的孩子在今天過生日！這是賤根的第一想法，
他不由得露出了羨慕的表情。那個孩子的家人一定很愛很愛他！
不然是絕不可能給他買蛋糕吃的！賤根之前也見過蛋糕的，
他的哥哥去年生日時就得到過一個，那是一個用塑料小盒裝著的巴掌大的東西，
外表非常好看！不僅有粉色的小花，還有幾個點綴的珍珠呢！
只是……當時的他只是看著那個小蛋糕流出了口水，
就被他的母親在寒冬臘月里潑了一盆刺骨的井水，之后更是被趕出了屋子，
在雞窩里睡了一整晚。那天真的好冷好冷，又真的好熱好熱，
冷到讓他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被凍住了，熱到他渾身燙的幾乎要變成灶臺上的鐵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來的，只記得當時自己病了很久，
直到聽到家里人商量著要把他埋了，他才掙扎著坐起了身。
賤根看著那垃圾桶邊的蛋糕忽然有了一個想法。他也想要嘗一嘗‘幸福’到底是什么味道的。
那個丟完剩菜的人剛走，他丟下的剩菜就被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的狗群包圍住了，
那一帶一直都是它們幾個的地盤，賤根稱呼他們為——‘惡狗幫’！
惡狗幫的狗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它們慣是會欺軟怕硬的，如果是帶著食物的人經過，
它們就會諂媚的搖著尾巴迎上去，但對于他這樣的流浪兒，
那群惡犬不把他生撕著加餐就不錯了！放在往常，賤根是萬萬不敢去招惹它們的，
只是這次……——如果能得到幸福，哪怕是立刻死去也值得了吧！
賤根體內突然升起了一股力量，促使著他快速朝著惡狗幫的地方爬了過去。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他知道的，他被賣掉了，又被拋棄了，沒有人會在乎他的，
他是個命賤的野根，死了反倒能讓更多人開心，
畢竟沒有人會想看到一個臟兮兮渾身散發著惡臭的乞丐朝著自己乞討！
賤根靠著那股力量的爆發力沖到了流浪狗群中，把那些狗驚了一跳，
可隨后它們就反應了過來，這個惡臭的人類是來搶它們的晚飯的！流浪狗們立刻呲起了牙，
毫不留情的咬上了鐵根瘦弱的身體，原以為那人受疼后就會逃跑，
卻沒想到他反而如同瘋了般繼續朝著它們的晚飯撲了過去。
他這行為把流浪狗群激怒了個徹底，它們也不再爪下留情，瘋狂的撕扯起了他的血肉，
待它們嘗到了人血味后，更是紅了眼，全都放棄了那些剩飯菜，一起撲在他身上加起了餐。
賤根仿佛沒了知覺一般，他完全沒有理會身上的劇痛，滿心滿眼只有那近在咫尺的蛋糕渣，
他伸出那滿是黑泥的手抓起那些殘渣拼命的往嘴里塞著。甜味帶著泥土的腥味在他口中爆開，
賤根的眼中流下了兩行清淚，淚水沖刷著他臉上的臟污一起流到了嘴邊，
他口中的甜味也不知何時變成了腥苦。實際上他早就沒了舌頭，又怎么可能嘗出甜味呢，
只是，在他心中，這便是他吃過的最最好吃的東西！賤根在腦中不斷幻想著蛋糕真正的味道，
他想，那是又香又甜的味道——是幸福的味道！他今天也吃到蛋糕了！
那是不是說明……今天也可以是他的生日……？他從來沒過過生日，那今天可就是頭一回了！
……真希望下一輩子…他能嘗到真正的蛋糕吧……賤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正在慢慢變緩，
身上的劇痛也在慢慢麻木，
他好冷啊……像是又回到了那個冬天一樣……那群野狗不斷啃食著他身上的腐肉，
腐肉被撕下后露出了里面粉嫩的鮮肉……賤根的視線一點點暗了下去，
他整個人仿佛飛到了半空中，連那群野狗什么時候消失了也不知道。
一個身穿紅袍的長相妖艷到如同狐貍成精般的長發男人從空中飛了下來，
他手中提著一個酒壺，喝的仿佛有些神志不清了。
他伸出手從渾身是血的小流浪兒身上找出了一塊好肉，捏著他的脖頸就給他拎了起來。
“不就是…徒弟嗎……！誰還沒有了……？看…！我…我也有了……哼！
一定比你的強……”那人稀里糊涂的說著些什么，賤根迷迷糊糊中什么都沒聽見，
心中只有一個想法——誰說勾魂的是黑白無常了！明明是紅無常才對嘛！
等到賤根再一次醒來后，他發現自己全身上下的傷口全都愈合了，
就連他早被割掉的舌頭也長了回來。賤根很開心，他原本還擔心自己就那么死了，
下輩子的身體還會殘缺呢！‘紅無常’從屋外走了進來，
抱臂對著賤根說以后他就是他的徒弟了。賤根很疑惑，
難道自己也要做個小無常去勾魂索命嗎？‘紅無常’聽完被他氣的瞪大了眼睛，
他長得那么好看怎么可能是那群勾魂鬼！賤根這才知道，眼前的人其實是個仙人，
會法術的那種，是他路過垃圾桶旁救下了自己，還給他治好了身上的傷。那他喜歡這個師父！
這師父比他娘對他還要好！仙人用法術探查了一遍賤根身上的傷。見全部愈合才放下了心，
畢竟他的徒弟可絕對不能是個半殘！他的徒弟可是要將那人的徒弟踩在腳下的人！
聽到仙人問他的名字，賤根的身子立即僵住了，他害怕仙人聽到他的名字會嫌棄他，
然后再次把他拋棄掉……仙人見他半晌沒回話，還以為他沒有名字，干脆自己給他取了一個，
取他自己名字賀輕的姓，再加上一個‘輕舟’——就叫賀輕舟好了！
賀輕舟原本不知道為什么給他取這兩個字當名字，
還以為他的師父和他家里人一樣覺得他像隨處亂飄的小舟一樣永遠靠不了岸邊，
直到后來開蒙，他才知道這兩個字源自于‘輕舟已過萬重山’，寓意著他的苦難已經過去，
終將越過萬重高山。賀輕舟拜入師門后的日常就是刻苦修煉，
他師傅總在他耳邊念叨著另一個仙人的徒弟有多么多么厲害，并對他寄予厚望，
讓他一定要把那個人的徒弟踩在腳下。賀輕舟每天聽的最多的話就是那人有多么多么厲害，
他很不服氣，他覺得自己長大后早晚要比那個人更厲害！待賀輕舟的劍術學的差不多了，
他終于見到了那個天天被他師父掛在嘴邊的仙人，那仙人樣貌也是頂好的，
只是他的眼神和眉目間總帶著一股散不盡的寒氣，讓他顯得格外不近人情。賀輕舟知道，
那是因為那人修煉的月輪劍法需要斷情絕愛的緣故，這讓他忍不住好奇，
那個他命中注定的‘宿敵’，是不是也是這樣板著個小臉的模樣？